第13章 凶手寻找凶手

理发师傅出了村子,就在村口的庄稼地边停了下来,从兜里拿出烟盒,点燃一根烟,大口地抽起来。

抽着抽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向村子后面的大坪山。

那血红色的眼睛,眯得更小了,像一条线。

山巍然而立,雄浑而苍凉。

它和人一样,也应该是有故事的,只是,它的故事都被淹没在了岁月的风吹雨打之中,爱也好,恨也罢,都不会向人说起。

一支烟很快抽完,理发师傅丢了烟头,习惯性地踩上一脚,将烟头踩灭,转身往大坪山上走去。

大坪山上,那片叫做大坪的荒地边缘。

孤坟似乎比以前更孤独了。

已经有好些日子,那个人都没有来这里陪它诉说心事,没有为它整理,泥土之间,开始有些新草又长了出来。

一只鸟无精打采地停歇在坟旁斜伸而出的树枝上。

突然,它被什么动静惊到,睁开眼一看,看见了不远处的荒地边缘上来了一个人,那个人的目光正往这边看过来,吓得它惊魂未定,差点从树枝上摔下去,慌忙地抖抖翅膀飞走了。

那个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边往这边走的时候,他的目光还在长满荒草的地带搜寻,最后,才看到了这座沉默在荒地边缘的孤坟。他血红色的目光陡然炽热了一些,加快脚步直往坟这里走了过来。

走到坟前站定,那血红色的目光盯着立在坟前的石碑,看到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那个名字,在他的心里被岁月的尘埃淹没了很久,他都差不多忘记了这个名字,然而,一个神秘人的出现,接二连三的命案,使那些被淹没的东西又一点一滴地浮出了水面来。

使那一切,又变得渐渐地清晰。

理发师傅将血红色的目光从石碑的名字上移开,看了看草都拔得干干净净的坟,和坟前燃烧殆尽的一些纸屑,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线。

他突然想起那个村民说的,白大富夫妇开始将他女儿的坟选在这里,觉得这里地形很好,是个可以兴宗望族的地方,可后来白家不断倒霉,都认为是这坟地不祥,夫妻俩已经多年没来挂过坟了。

可干干净净的坟头,坟前燃烧的纸屑,都说明了是有人来祭拜过的,而且从坟头冒出来的新草状况和坟前燃烧纸屑的风化程度,都说明了这一切发生得并不久。

而农村习俗,多是在新年和清明这两个时间段挂坟祭祖的,寻常时间基本上不会,除非是离家很久的亲人难得回来一次。

那么,这是谁干的呢?

一个年少而去的女孩,被葬在这样的荒山野地,除了她的父母会料理一下她的坟,还有谁会理?

理发师傅想起了一个人。

白小虎!

这个在白家很重要的人物。

白大富说当初白小纯出了事,他没用,没法去做个妥善的解决,讨不回公道,白小虎一气之下就跑出去了。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既然白小虎是因为姐姐白小纯的事而离家出走,可见他和姐姐之间的感情,那也是他的一个心结。他无法理解姐姐受辱自杀而父母的无能为力,他年少冲动,肯定是想替他姐姐报仇的。

而就在这两三个月时间里,蒋国富及家人,周少安和秦疤子的家人相继出事,毫无疑问,白小虎的嫌疑最大。

而来这荒山野地挂坟的人,最可能的人也只有白小虎了!

理发师傅血红色的目光在坟的周围搜寻着,他努力地想找出点什么样的线索来证明他的猜测。

他看见了坟前几米的位置有一些枯萎的树枝,那些树枝虽然枯萎了,却还透着一丝青色,可见被折断的时间并不是很久。

理发师傅走近了些,看见树枝的末端断口整齐,显然不是折断,而是被锋利的刀刃所砍断。

白小虎偷偷回来替他姐挂坟,为什么要砍一堆树枝在这里呢?

理发师傅将那些树枝慢慢地扒开去,看见了一些枯萎的杂草,就像是有人锄地时随意丢在那里的一样。

可这里是荒地,不种庄稼,不需要锄草,那么这些草从何而来,又为何压在树枝下面呢?

理发师傅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对,又把那些草扒了开,于是看见了一片新土,而且,那些新土显得很结实,像被什么狠狠地捶打过。

这说明,这个地方是被挖开过的。

为什么被挖开,又为什么要被覆盖上,还筑得这么结实?

理发师傅放下了他的理发箱,从理发箱里拿出了一把几寸长的剃刀,用剃刀将那块被筑的新土一点一点地撬开。

一寸一寸。

大约到两尺的深度时,理发师傅的面部**了一下,他嗅到了一丝腐烂的臭味,他努力地吸了吸鼻子,确定了自泥土下面传来的那种腐臭味。

这里面埋着一个死人?

理发师傅的脑子里马上冒出这么一个信号,他用剃刀加快速度往下面继续撬下去,果然,那腐烂味越浓臭难闻,令人作呕,而他并没有当回事,反而激起了他心里的某种欲望般,加快速度撬动手中的剃刀……

终于,他看见了一张腐烂的脸,无比恶心的味道随着一阵风涌向他的鼻息,他还是把头别向了一边,让自己换了一口气,回过头来沿着脸的周围继续把泥土撬开,脸之下,出现了断颈。

这下他看清楚了,下面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人头!

人头?

理发师傅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周少安!

他知道周少安在游艇上被杀,人头不知去向,警方在游艇方圆几百米打捞了几天都不见人头影子。

如果不出所料,应该就是这颗人头了。

本来,他也见过周少安几面,还算得上熟悉,可眼前的人头因为高度腐烂的缘故,脸已经变成了柿饼一般,和泥土糅杂在一起,实在是看不出长相了。

理发师傅从身上摸出了手机,对着坑里腐烂的人头拍了张相片。想了想之后,又把那些刨开的泥土覆了上去,并像原来一样,用石头筑结实,再将那些枯萎的草和树枝掩盖在上面。

看起来,就跟没有动过一样。

理发师傅又从身上掏出烟盒,抽了一支烟出来点燃。

边抽着烟,那血红色的眼看着不知名的远方,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一支烟抽完,他将烟头掐灭,丢到地上,当他的脚准备将烟头踩灭之时,他突然想起什么,又弯腰将烟头捡起来,用手掐灭了,放到了理发箱里。

一点细小的东西,都可能成为警方的线索和致命的证据。

理发师傅开始在坟的周围四处查看起来,一双眼睛如同猎食的狼。

突然,他定格了目光。

他看见了坟的右侧,靠近荒地的边缘,临崖的位置有一方很大的石头,大石头周围凌乱地堆放了一些小石头,粗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乱石堆,一般人都会忽略掉,可他却发现了问题。

一般来说,一个这样的乱石堆,若是经过了岁月的风吹雨淋,石头之上肯定会长出一些苔藓或野草之类的绿色植物,而且会与地面有很大的契合度,看起来就像在地上生根的植物一样,石头表面也会出现一些风化色。

然而,眼前的这块大石头和一堆小石头,看起来并不像一个整体,而是被人为地堆放在这里,而且,很多石头的表面都挺干净,有部分石头的苔藓朝下,带着泥土潮湿的痕迹反而朝上了,一看就是从别的地方被移来。

理发师傅上前,将那些小石头都往边上刨了开,果然看见了被挖动过的泥土,他又再双臂用力,将那块大石头推了开。

出现了一米左右的一块地方,泥土有翻新的颜色。

又埋了人头?

理发师傅觉得,如果是埋人头的话,那应该埋了好几个,因为这一块泥土翻动的面积比较大,也就是说坑挖得比较大。如果只放一颗人头,用不着挖这么大的坑。但又不可能是埋的人,一个埋人的坑起码得有一两米。

略想了想之后,理发师傅用他的剃刀去削了几根约两根手指粗的树枝,把树枝的头部削成尖,然后用来撬土。

山林寂静,偶尔有一阵风吹过树林,如幽灵穿行而过,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不知名的鸟不时在林间发出几声孤鸣。

理发师傅的动作很快,把几根削尖的树枝当铁锹一样,很快就挖到了坑下,当他看见坑内的东西时,瞳孔突然放大,僵硬的脸部颤动了下。

坑里面,是一张裹着东西的花布床单,床单外面,露出了一双干廋的脚掌!

从尸体的长短判断,应该是小孩子的尸体。

可理发师傅觉得,又似乎有些什么不对。

那双干瘦的脚虽然看起来很小,像小孩子的,可骨骼发育却很成熟。而且,这是干瘦之后的样子,若是没有干的情况下,那应该是一双成年人的脚!

理发师傅拿出剃刀,将那花布床单划破了开。

床单里面的情况让他那血红色的眼睛陡然睁大。

里面裹着的竟然是两个人!

脚掌露在外面的人长发,而且有**,**有浓密的毛发,显然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成熟女人,而被重叠在下面的尸体身高比女人要短了将近一尺,那应该是个孩子!

而且,女人的脸褶皱得跟老树皮一样,但并没有腐烂,整个身子都跟缩水了一样,像是几千年的木乃伊,却又没有木乃伊那种风化的痕迹。

理发师傅用木棍把压在上面的女人往旁边扒开了些,便看得见重叠在下面的那个人,的的确确是个孩子,从身材和骨骼比例一眼就可以看出,缩得也只有几十公分了。

他的状况和女人一样,脸起了树皮一样的褶皱,身子如同风干了一样廋小。

女人和小孩有个别的部位已经开始呈现出腐烂迹象了。

理发师傅抹了一把脸上大颗的汗水,站在那里,看着这不正常的一切,也突然觉得有些迷失。

从这个坑和已经有的腐烂迹象看,这一切都发生不久。

可为什么两具尸体都变成了这种干瘦的情况呢?

突然,理发师傅的目光落在了女尸的颈部位置,发现那里有一道破损的不规则的伤口。

那绝非一般刃口。

任何刃口都是规则的。

那是什么造成的呢?

三菱刀?或螺丝刀之类不规则的刀具?

在小孩的颈部位置,也有同样的伤口痕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理发师傅转动着思绪,突然,他想起了两个人。

蒋门神失踪的老婆和儿子!

恰好,这里是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小男孩,这两人会不会就是蒋门神那失踪了生死不明的老婆和儿子呢?

理发师傅觉得很有可能,因为一开始他就怀疑到了蒋门神妻儿出事和周少安被杀应该有所关联,而这里已经找到了周少安的人头,这坑里又恰好是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小男孩,所以是蒋门神老婆儿子的可能性极大。

而也由此对他前面的一些猜测加以了证实,最近的系列凶案的确跟当年的白小纯被**事件有关,是那个消失了多年的白小虎回来复仇!

他要杀掉那几个当初**了他姐姐的人,并让他们家破人亡,还要找出那个深夜潜入89号别墅的面具人!

理发师傅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莫名诡异的笑,使那张脸都变得扭曲,血红色的眼又盯着坑里的两具干尸,用手机拍下一张照片,复将那花布床单盖了上去,重新地掩上泥土,把石头也都移回去。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没有动过的样子。

他又走回到那座孤坟前,静静地站在那里,脑子里在反复地想着,他该怎么面对这个凶残变态而又深不可测的复仇者?

显然,这个复仇者,比起他以前的任何对手都更强大,更可怕,难以应付。

理发师傅血红色的眼睛里陡然光芒大炙,脸上又露出了极诡异的笑,他从理发箱里拿出剃刀,蹲下身子,开始用剃刀在那经岁月腐蚀的石碑上刻起字来。

刀锋过处,石粉簌簌而落。

很快,那石碑上便多出了一行字来:想找我,霜降子时,西河庙见。落款:面具人!

理发师傅将剃刀收好,又看着那几个刻字,阴恻恻地说:“来吧,鹿死谁手,看本事说话吧,风里雨里,老子等你!”

说完,背着理发箱离开。

走了几步,又猛地想起什么,回过头来,转身看了眼那坟,转着身子把周围都看了一遍。

然后,从身上拿出了电话来,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电话过了一会才接通,理发师傅喊了声:“老板。”

那边的老板问:“怎么,有什么发现吗?”

“我想,我找到了大少爷的人头,和杀他的凶手。”理发师傅不疾不徐地说。

“什么,你找到了少安的人头和杀他的凶手?”老板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急切起来,“是谁干的?”

理发师傅说:“应该和我们所推断的一样,就是那个白大富的小儿子,白小虎!”

很显然,这个电话是打给周国昌的。

“你找到了什么证据吗?”周国昌急问。

理发师傅说:“我来了白大富的老家,本也是无心地来看一看白家那个女儿的坟,却在坟前找到了大少爷的人头。除了大少爷的人头,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小孩的尸体,我不认得面目,但我猜应该是蒋门神失踪的老婆和儿子。”

“这么说来,那的确是跟当初白家的事有关了。”周国昌说,“只是,你怎么就认为是那个白小虎所为呢?有什么有说服力的依据吗?”

理发师傅说:“当年白家女儿自杀之后,白大富心知肚明却无可奈何,白小虎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了,随后白大富出了车祸,倾家**产,回到老家已是一个不能行动的瘫子,家境非常潦倒,也没听说有什么亲戚来往,而那一怒之下离家出走的白小虎也多年未归,我猜测这些年他一定是藏在一个什么地方谋划复仇,只有那种少年血性的人才有这个决心和冲动。而且,听村民说,白家女儿死之后,白大富认为她给白家带来了不幸,夫妻俩再也没有来为她挂过坟,但我来坟这里看到了有人烧的纸钱,坟上的草也被扒得干干净净,加上埋在这里大少爷的人头和蒋门神的老婆儿子,这一切都很明显了。”

“这个王八蛋,他在什么地方,给我找出来,我要亲手杀了他,抽他的筋,剥他的皮!”周国昌歇斯底里地。

“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从那年离家出走之后,他就再也没跟家里联系过,连白大富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理发师傅阴恻恻地说,“他逃不过我的手心!”

“怎么,你有什么办法吗?”周国昌问。

理发师傅说:“我在这里给他留了些暗示,会让他来找我,我会在他来找我的地方给他挖一个陷阱,他什么时候来,我就什么时候埋。另外,我还要在这里放置一个无线摄像头,监控着坟这里的一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杀一个人,都会带到坟这里来,大概是为了祭奠他姐,眼下秦疤子还活着,他肯定还会动手,也会回这里来,我要看清他的长相,接下来,怎么杀怎么剐,就变得很简单了。”

“很好,你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的,我没有看错人。”周国昌说,“但这次我要活的,我要亲手杀了他,方消老子心头之恨!”

“可以。”理发师傅说,“我抓住他,挑了他手筋脚筋,再交给老板。”

“对了,少安的头呢,在你那里吗?”周国昌问。

“没有。”理发师傅说,“我又放回去重新埋上了,没有带走。”

“又放回去重新埋上了?”周国昌问,“为什么不带来给我?”

理发师傅说:“人头已经高度腐烂了,不大好带走。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几条人命,虽然经过伪装,难保有一天不被发现,我们还是不要横插这一杠被警方盯上了,到时候白小虎一死,一切都结束了。何况,现在我把大少爷的头带给老板,老板你也不好处理,万一被警方知道点什么,麻烦就大了。有天警察找到这里,自然会把大少爷的头还给老板。”

“也是,你说得有道理。”周国昌说,“杀了白小虎,让这一切都随他而去吧。哎,一件风过无痕的小事,都这么多年了,没想又闹出这么大动静,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孩子而已,竟杀得西河江湖人仰马翻,西河警方束手无策,世事真是难料!”

“老板放心吧,既然我已发现了他,他纵有三头六臂,也死期不远。”理发师傅说。

“这个我信你。”周国昌说,“这么多年,和各种牛鬼蛇神打交道,我知道这世界只有利益,没有信任,但对你,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我相信你会把一切都办得干净利落。”

“那老板帮忙把无线摄像头准备好,放到老地方去,我去拿吧,我马上着手布置。”理发师傅说。

“嗯好,我马上去给你准备。”周国昌说。

“对了,我把埋在坑里的人头和那妇女小孩的尸体都拍了照片,有些让人不适,老板要看看吗?”理发师傅问。

“当然要看,发给我。”周国昌果断地说。

理发师傅当即将两张照片都发给了周国昌,然后转身下山。

那边的周国昌,看着那张高度腐烂的人头照片,一阵咆哮愤怒之后,不由得老泪纵横。

如果可以,他愿用一切来挽回。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去。

原来,他纵呼风唤雨过,决断过别人生死,却也还是人,不是神,在不幸之前,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此时,在老城老街巷子深处的小院,理发师傅的门口,突然来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圆帽的男子。

男子看似不经意地转动了下脑袋,看了下周遭的动静后,从身上摸出了一把特别的钥匙,插进了锁孔。

扭动了一下,锁没有打开。

显然,钥匙与锁不配。

男子开始慢慢地试探,在找锁里面的某一个点,并将身子近门,有意无意地掩饰着这个动作,没两下,就把锁打开了,他回头看了下周围,没有状况,便迅速地闪身而入,再将门关了过来。

屋里一片漆黑,男子似早知道,从身上摸出一支手电,将电光照着屋子的四处寻找,一直从外屋找到里屋。

手电的光似乎看得不够开,男子找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光,按亮了灯,目光在卧室里一扫,落在了那张老式的木**。

**的被子折叠整齐,枕头摆放端正,看上去收拾得很好。

但男子却微微地皱了皱眉,又往床前走近了些。

是的,床单太过平整。

这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若是有人睡过,再怎么收拾,人躺的位置,始终有些凹陷,最起码,不会整个床单都一样平,平得毫无起伏之处。

男子将手缓缓地伸向床单,在床单上轻轻地抹了一下。

果然,指肚上立马就沾了些许的灰尘。

那些灰尘太过均匀,再加上不太明亮的灯光,用肉眼一时难以分辨,用手指触摸立马就检验出来了。

“他没在这里睡?不对啊,锁孔光滑,说明他经常开门,墙壁上的灯开关也是光滑的,说明他经常在使用,那为何这**……”

“他住在这屋里,只是没有睡这床?另有睡觉的地方?”

男子特地弯下腰看了眼床下,一股浓浓的灰尘气味扑鼻而来,显然下面不会有人睡。

他又在屋子的地板和角落里找了一会,没发现什么玄机,然后,他把目光投向了卫生间。

门关着的。

他过去将门推开,看起来是一个很普通的卫生间,隔断为洗澡和方便两个区间,然而,他的目光却落在洗浴间,觉得地方似乎过于宽了一些,和方便间的区间划分很不合理。

方便间刚好能蹲下一个人,而洗浴间却可以容得下三到四个人洗浴了。

男子又努力地想了想,当初这里似乎就是一个整体的卫生间,没有隔断的。早些时候的老房子并没有这么讲究。

“他干嘛要隔开?他也不是个讲究的人啊?”

男子一脸疑惑,走进了洗浴间里,洗浴间里铺满了防滑垫。

“还用防滑垫,真是讲究啊。”

男子自言自语地,突然,他发现洗浴间的一边要低一些,然后低处的角落有一个漏水洞,那不是正常情况的下水管道,而是通到方便间,也就是说洗浴间的水都漏到方便间去了,再通过方便间的便槽流走。

“既然如此,何须脱了裤子放屁来隔断呢?老房子,粗人,至于有这个讲究吗?不对,他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这里面肯定有原因……”

男子在想着其中的哪点不对,习惯性地抖着一只脚,突然,他感觉脚后跟着力处,似乎传来空的感觉,他以为那是错觉,特地加大了些力气,果然响起了那种空洞的回声。

门道在下面!

男子当即把那层防滑垫扯了起来,露出了下面带有瓷砖花纹的地板,他一眼就看见了地板边缘那条缝,但缝比较小,没法用手抠得起来,他从身上摸出了一把大约五六寸长的刀子,一按弹簧,从里面弹出薄而窄的刀刃来。

他将刀刃插进缝里,利用刀尖撬着下面的地板,慢慢地掌握着力度,便将那块地板给撬了起来,看见了地板下面放着的一架铝合金架梯!

他踩着梯子往下,并将手电照向这隐秘的另一个空间。

乱七八糟一团,但有一张床。

“看来,他是藏在这下面睡了。”

男子的手电光照到了那处灵位,看见了一张美丽女子的照片,他走近前,仔细地盯着那张照片,眉头慢慢地皱起,似觉熟悉。他又打开了灵位前的那个小木箱,打开看时,也不禁吓得他手一抖,里面竟然装着一箱白骨,而且,他一眼就能认出那些白骨分属人体的不同部位!

“他干嘛将一具人的尸骨装在木箱里放这供着?尸骨应该就是照片上这女孩吧,她到底是谁呢?”

男子的眼睛突然睁大,不禁说了声:“是她?她果然是遇害了,难道,是他杀的?他怎么会杀了她呢?”

男子觉得手电光似乎照亮不够,看见了灵位前的蜡烛,当即从身上摸出打火机,正准备把蜡烛点燃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又放弃了。一个有经验的杀手,他应该会记得自己的蜡烛燃烧到什么状态,如果有外人来点燃蜡烛,是很容易被看出破绽的。

他继续打着手电观察着这间隐秘的地下室。

看见了那木桩上到处风干的血迹,看到了碎在地上的砖头,最后,他把目光落在那张木板搭成的床旁边,一个立着的老式衣柜。

他上前去打开衣柜。

看见了挂着的几件衣服,有一件风衣,一件雨衣,两件劳保服,还有叠着的几件衬衣。而最醒目的,则是里面堆着的一叠书籍。

他拿起那些书籍看了看,是一些关于刑侦侦破方面的书籍,还有一些国安特工技巧,高科技追踪技术等等。

“看来,他还挺用心的嘛。”男子也不知道是称赞还是嘲讽地说了声。

突然,目光在不经意地游动间,他发现衣柜里两件挂着的衣服之间还挂了个什么东西,被衣服遮挡住露出了一点边角,他将衣服扒开,立马看见那是一个极为诡异狰狞的面具,吓了他一跳!

那是一张女人的面具,双眼泛白,看起来像个盲人,两眼角有两道泪痕,看起来更显诡异。细看时,嘴角还有一粒小黑痣。

这张脸也似有些熟悉的影子?

他将电筒光照向灵位的那张照片,是的,和那个女孩的脸型很像,嘴角都有一粒小黑痣。那么,这张面具就是那个女孩的像吗?可是,为什么这张面具会是个盲女呢?眼角的两道泪痕又是什么意思?

“吴瞎子啊吴瞎子,你果然有很多事都瞒着我,你要知道,不听我的话,我轻轻动下手指,都能将你挫骨扬灰,你他妈是活够了吗?”

“然而,他和杀秦疤子妻女的面具人又是什么关系呢?不会就是他干的吧?不可能,当时我告诉他凶手戴着一张盲女面具,他的停顿,明显是很意外。如果就是他本人的话,他的意外反应不会那么明显。这种反应只能说明,这个情况对他来说很突然,因为居然是一个和他戴着同样面具的人奸杀了秦疤子的妻女。那么,这个凶手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难道……”

突然,男子的脸猛地颤动了一下。

“肯定是的了,当年,白小纯改口自愿,秦疤子,蒋门神和周少安三人被无罪释放。他们三人都说没有做过什么,认为只是白家突然想通了,怕他们,所以选择了改口,免遭报复。然而,白家既然选择报警,就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的决定,不可能又无缘无故地改口。肯定是白家遭到了某种报复或威胁,而蒋门神和秦疤子都不知情,周少安那时更是一个小混混,想做也没能力。唯一能做这件事的人,就只有周国昌了。这个戴着企业家面具的恶棍,背地里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就背上一个强奸犯的罪名,所以,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对白家采取了报复和威胁,导致了白小纯的自杀,和多年以后针对蒋门神、周少安和秦疤子的这场复仇,而这个复仇的人戴了一个特别诡异的面具,不是无缘无故的,应该就是当年对白家动手的人戴了一个这样的面具,这个复仇者是想用这个面具来找当年的凶手,而这个凶手就是——吴瞎子!”

“既然当年对白家出手的人是吴瞎子,那也就是说——他是周国昌的人?”

“也就是说,吴瞎子是周国昌安插在我身边的,卧底?”

男子脸上的肌肉**了下,眼神之间一股杀气爆发,他看了看这间黑暗的地下室,杀气又慢慢地收敛,变得阴鹜。

“很好,你们喜欢玩,赵爷我就好好地陪你们玩吧!”

男子转身欲走,又突地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来,对着那墙上的女子画像及灵位,尤其是衣柜里的那个盲女面具,都拍了下来,然后才转身离开,将洗浴间的防滑垫遮掩上去,都恢复原貌,才出了屋子。

此时的理发师傅,正在西河市区的万盛商场里,从储物柜的下边拿出一张周国昌留在那里的纸条,那是存放东西的条形码。

理发师傅扫了扫储物柜的条形码,储物柜的一个暗格便打开了门,里面放着两件无线摄像头。理发师傅把摄像头拿出来,放在理发箱里装好,先回了大坪山,找了一个能够监视到孤坟的隐蔽位置,将无线摄像头装好,然后在手机上进行了调试连接。

办妥之后,他又回到西河,去了西河庙,找了一个能够监视到西河庙的隐蔽位置把无线摄像头装好。

“小子,来吧,爷爷的剃刀欢迎你。”

理发师傅的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回到了他那位于小巷深处的房子。

打开门,他正要抬腿进屋时,那只脚突然停住,然后退了回来。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然后慢慢地弯下腰去。

靠近门口的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而白色粉末中间,刚好留了一只脚印。

白色粉末是小麦面粉,这是他的一种防卫习惯,特地在进门的一米范围洒上很薄的不易觉察的粉末,只要有任何人趁他不在的时候闯进来,他都会知道。

他的神情一下子警惕起来,反手轻轻地将门关上,然后从理发箱里拿出了剃刀,蹑手蹑脚地往里屋进去。那一双耳朵和眼睛保持着一种箭在弦上的警惕。

天本已傍晚,加上窗帘都关着,屋里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理发师傅没有开灯,也没有用手电,他对屋子有着了如指掌般的熟悉,他摸到了卫生间门口,把耳朵贴在那里,很安静,掉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

他还是保持着警惕,轻轻地将门打了开,进了里面,再从理发箱里拿出了微型手电,照向洗浴间的位置,那里遮挡完好。

若是有人在下面,那里不可能完好的。

看来,这屋里是没有人了。

理发师傅出来,开了屋里的灯,发现了他的床单上出现了一块色差,那色差是因为有人把上面的灰尘抹掉了。

这床他常年不睡,但会在热天和冬天换季的时候换下被子和毯子,让人看不出异样。所以,一个热天过去,上面会有一层很薄而且均匀的灰尘,只要有人碰了,灰尘就会变得残缺。

看来,进来的人知道他没有在**睡了。

理发师傅拿了铁钩,回到卫生间,从洗浴的隔间下到了地下室,用手电光照了照铝合金梯子的附近。

他同样在那附近洒了一些粉末,以辨别会不会有人进到这里面来。

果然,他又发现了脚印。

图样和门口的鞋印是一致的!

理发师傅点燃了地下室的蜡烛,看了一眼地下室,东西都还是原样地摆放着,没有动过的痕迹。

是谁?

理发师傅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问号。

显然,这个人不可能是小偷。拥有高超的开锁手段,不可能来偷他这种老房子,即便会,在进屋后看到他上面屋子里的旧东西也会放弃了,不会找到地下室来。

而且,地下室的伪装那么隐蔽,也不是寻常小偷能找得到的。

来这里的人,应该本来就有目的性,是冲着他来的。

然而,是谁呢?

知道他住在这里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赵良臣,一个是周国昌。

从开锁进门,并发现床单灰尘而猜疑他另有睡处而找到地下室这种本事来看,两人也是难分轩轾。

周国昌曾干过侦察兵,赵良臣干过刑警,两人都有相当的侦查和反侦查能力。

他本受周国昌之命在赵良臣身边卧底,也一直帮赵良臣做事,且从没出过纰漏,两人都没理由怀疑他,悄悄潜入他的窝里来查他的底。

难道是哪里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他不断地回想这这两天与两人之间通话的某些细节,突然,他的脑子里一个激灵。

他想起了赵良臣告诉他那个奸杀秦疤子妻女的凶手戴着一副盲女面具时他的反应略有停顿,赵良臣也察觉到了,他当时找了一个理由,赵良臣并没有追问,但并不意味着赵良臣不怀疑,怀疑是警察的天性,赵良臣更是老刑警,他肯定会抓住那些细微的东西进行解剖。

所以,会是赵良臣吗?

他看到了他放在衣柜里的盲女面具,会怎么想?

理发师傅的面部肌肉**了下。

不管他怎么想,地下室是他心中的秘密,那是任何人都不能踏足的,谁踏足此地,就得死!

理发师傅觉得,他还是得先证明一下,闯进这里的人到底是不是赵良臣。

当下,他拿出了电话,拨打了赵良臣的电话出去。

“喂,查到什么消息了吗?”那边传来赵良臣波澜不惊的声音。

“是的,我查到了凶手是谁。”理发师傅说。

“是谁?”赵良臣的声音顿时都提高了些。

理发师傅说:“里面盘根错节的东西太多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还找到了一些证据,我觉得,我们找个地方见面说可能方便些。”

“可以,你说个地方吧。”赵良臣说。

本来,他想让对方到西江楼的,想想忍住了,看对方会选个什么地方。

理发师傅说:“拐子湾吧,你把车子停那里,我就能看见了。”

“行,我在那里等你。”赵良臣说罢,便挂掉了电话。

他陷入了沉思。

吴瞎子,他想干什么?

近十年来,他和吴瞎子几乎上都是一年见一次面,但从不是有什么事见面,有事都是通过电话交代。见这一面是因为年底了,两个人找地方聚一下,喝几杯,算是增进一下感情,就跟一个公司的领导和员工年会一样。怎么说干的也是刀口舔血的事,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年都不见次面,谁知道对方会变成什么样呢,见个面,可能会更加信任。

还约在拐子湾!

拐子湾在西河的最下游,出西河市区约一公里的地方,原来是一条往邻县的国道,后来因为修了一条往邻县的高速隧道,这条很绕而且路况也差的国道基本上就成了一条废道。

那个地方,除了夏天有些去游泳的,或者冬日的偷猎者,基本上没什么人去。

那确实是个谈事的好地方,但也是危险之地。

他下午才潜入吴瞎子的地下室,晚上吴瞎子就打了这个电话来,使得这次见面更不寻常。

“你的侦查和杀人经验都是我教的,我还会怕你吗?”赵良臣弯下腰,打开办公桌下方的屉门,再将手伸到里面去按了一个钮,“咔”地响了声,里面又露出了一个暗格。

他从暗格里拿出了一把仿军用手枪,在身上藏好,又从里面拿出了一把连柄带鞘将近一尺的短刀。他将刀从黄牛皮的刀鞘里抽出来,顿时寒光入流,刀背如剑齿龙之脊,刀锋一片漆黑,黑中透着一丝隐隐的寒光,他将刀插入刀鞘,扣在了右小腿的位置。

裤子放下去,就遮住看不见了。

拐子湾。

下面是西河流过,前后都是那种并不算高大,类似于丘陵般的山。在弯的一边能看见西河城,转过弯,满目都是荒山了。

赵良臣把他的路虎车停在了弯背面,周遭的林子里不时传来几声虫子的鸣叫,或是风吹过树枝荒草的沙沙声。

车灯光照到前面的河水,河水如镜。

赵良臣把车灯熄了,四周立刻一片黑暗,他从风衣里抽出了一根雪茄点燃,思绪随着那雪茄的烟雾飘向一个看不见的深处。

那是一条命运的不归路,

他在想,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把吴瞎子给干掉?

不管吴瞎子此番约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对他有什么算计,至少有一点他是已经确定的,吴瞎子并非一直为他所用,而根本就是周国昌放在他身边的一个卧底。

当他以为自己养了一个顶级杀手,掌控着蒋门神和秦疤子,是西河江湖背后真正的大佬时,周国昌却通过一个卧底,把他掌控了。

他有那么多的秘密,竟然都为周国昌所知,周国昌除非不出手,出手他则必死无疑,毫无挣扎余地。就好似周国昌的双手就放在他的咽喉之上,要不要毁了他,全在周国昌的一念之间。

换种说法,当他对周国昌还有某些价值时,周国昌就会让他活着。某天,因为某种利益冲突,他对周国昌形成威胁,周国昌随便动动手指,他就得死于非命。可悲的是,他还一直那么自信,以为在西河,他就像阎王一样,手有一把锋利的刀,想要谁三更死,谁就活不过五更。周国昌亦是,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结果,他才是真正的傀儡。

两个人目前还在一条船上,还共着一些利益,还没有到撕破脸互相残杀的地步。他在周国昌矿业里的股份,目前仍是他的最大收益。

只是,想到周国昌跟他玩了这招阴的,他心里就特别窝火,觉得有一股气咽不下去,恼羞成怒之感。而他又不得不佩服,周国昌才真的是老奸巨猾,平日里看起来多么和善的一个人,亏也能吃,气也能吞,背后却一口獠牙,吃人不吐骨头。

可他还是想不明白,他还在干刑警时,吴瞎子就是他的线人,也没人知道他和吴瞎子之间的关系,甚至没人知道他和吴瞎子认识,那么,周国昌是什么时候将吴瞎子养为忠狗的?

时间肯定很早。

因为白小纯事件,吴瞎子就已经戴上面具替周国昌执行秘密指令了。那个时候,吴瞎子才刚成为他的线人不久。也就是说,在吴瞎子成为他的线人之前,就已经是周国昌的人了。

那么问题来了,吴瞎子到底是因为偶然而成为他的线人,还是周国昌精心的安排呢?

当年,他要去一家茶楼和周国昌谈煤矿的股权,当他的车开到茶楼下面时,就看见吴瞎子把一个男的打得跪在地上,旁边围了一圈的人,出于警察的职业习惯,他当即上前过问,才知跪着那男子是扒手,扒吴瞎子的钱被吴瞎子抓住了。

尤其是他对吴瞎子讲抓到扒手的那个过程很感兴趣。吴瞎子说,男子跟他迎面走来,他发现男子的目光看向他腿部裤兜的位置,应该在观察他的钱包是放在前面还是后面,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果然感觉屁股后面的袋子微微地动了下,于是迅速转身,男子扒到手的钱包正往身上藏,就被他抓住了。

赵良臣觉得,吴瞎子是个难得的人才。那时候的吴瞎子还年轻,眼睛视力也还好,身材高大挺拔,看起来一表人才。于是他留了吴瞎子的联系方式,后面约他见面做了个了解,才知道吴瞎子本来是一位武打演员替身,在沿海打拼了两年,觉得没什么出路,就回来了,目前待业。

有一身本事,还有演技,简直完美。赵良臣当即便说了可以给吴瞎子一份好的工作,干得好的话,还可以被正式聘用,端个铁饭碗。

赵良臣问他干什么。

他说了两个字:线人。

吴瞎子知道线人是干什么的,就是隐藏在普通的人群里,尤其是要接近那些有可能违法犯罪的人,向警方提供情报。

他觉得那危险,不愿意干。

赵良臣说并没有电视上看到的那么危险,动不动就被罪犯给干掉,清理门户什么的,或许在边境地带也有那么危险,但在内地,罪犯都是老鼠,是不敢和警察斗的,再大的大哥,都不敢跟警察作对。

最终,赵良臣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吴瞎子,让吴瞎子成了他的线人。再后来,他亲自教吴瞎子一些关于刑侦的经验,让他变得更有能力,为他所用,成为一个最好的线人。

现在想来,他在赴周国昌之约时遇到吴瞎子,也许根本就是周国昌的故意安排,而吴瞎子也本来就有许多深不可测的本事,只是奉周国昌之命,在他面前扮猪吃虎而已。

千算万算,原来他才是被算的那个。

“咳咳。”

突然传来两声轻咳。

赵良臣一下子回过神来,打开了车灯。

车灯投射向前面,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拐过弯,往这边行来。不用看脸,从肩头斜跨的理发箱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或是那光太强,吴瞎子用一只手挡了挡眼睛,然后站那里不动了。

赵良臣按了两下喇叭,意思是让吴瞎子过去。

如此,吴瞎子在明处,他可以仔仔细细地观察吴瞎子,并占据主动。

吴瞎子又往车子走了过来。

赵良臣似乎没发现吴瞎子有什么异动,一切都很正常,他将副驾的车门打了开。

吴瞎子上了车,在副驾上坐定。

这个过程赵良臣的一只手就放在风衣里,手握枪柄,一根手指搭在扳机上,只要吴瞎子有半点轻举妄动,他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吴瞎子射杀。

但吴瞎子没有任何举动,双手都垂落外边,没有动手的某种准备。

赵良臣的神经似乎略松了一些。

“你发现什么线索了?”赵良臣问。

“我发现了周少安的人头,还有,蒋门神失踪的老婆和儿子。”吴瞎子说这话的时候,他那血红色的眼睛看着赵良臣的脚。

没错,就是他。

赵良臣的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尖子皮鞋,那鞋尖特别尖而且硬,跟吴瞎子在粉末上发现的鞋子形状能够吻合。

长短和宽窄,吴瞎子只看一眼就心中有数。

他天生对距离这玩意很敏感,小时候他老爸是木工,他喜欢拿着卷尺玩,在十米的距离之内,他的判断基本上和卷尺如出一辙,越近的距离,他的判断越准。

所以,他只看一眼,就知道赵良臣皮鞋的长度和宽度,包括形状,和留在他屋子里的那个鞋印,完全吻合。赵良臣以为吴瞎子的刑侦经验都是他教的,所以没太把他放在心上,却不知,吴瞎子的本事远超乎他想象,在这十年里,吴瞎子一直都在研究如何完美犯罪,让警察也束手无策。

那一刻,吴瞎子的心里一股杀机爆起,抬起那血红色的目光,就想割断赵良臣的喉管。

不过,在与赵良臣的目光对视时,他看到了赵良臣眼里射过来的锋芒,让他在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而且,他是奉周国昌之命在赵良臣身边卧底,杀不杀赵良臣,他应该征求下周国昌的意思,不能擅自把人杀了,坏了周国昌的事。

想到这里,他的杀机又潮退下去,装着什么事也没有的与赵良臣说他去大坪村的惊人发现。

但他隐瞒了在石碑上留字引白小虎出洞,并在大坪和西河庙都安装了无线摄像头的事。

吴瞎子说:“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白小虎了。”

“这交给我好了。”赵良臣说,“只要他在西河,就算他藏到老鼠洞里,我也能把他揪出来!”

吴瞎子点头:“那行,老板你这里有消息了通知我,我出马,去割了他的头,那我先走了?”

赵良臣说:“行,有消息我再联系你。”

吴瞎子下车。

赵良臣也跟吴瞎子说了声:“那我先走了。”

然后开车一溜烟地去了。

吴瞎子站在那里,看见已经去远的车子,拿出电话,给周国昌打电话,说赵良臣下午潜入了他的屋子,发现了他的一些秘密,可能已经知道他是周国昌派在赵良臣身边的卧底。

“不会吧,你我之间只有电话联系,而且是单线联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交集和证据,他怎么会知道?”周国昌问。

吴瞎子说:“其实,奸杀秦疤子老婆女儿的那个凶手之所以戴着面具,就是冲着我来的,因为当年我潜入白家,就是戴了那样一个面具。然后,赵良臣在打电话告诉我那个凶手的特征时,我当时的本能反应有些意外,被赵良臣察觉了,所以他潜入了我的屋子,发现了那个面具,猜测到当年白家的事是我干的。而秦疤子和蒋门神都没有对白家做过什么,那最可能的就是老板你了。赵良臣是只老狐狸,蛛丝马迹都瞒不过他。”

“你怎么知道是他潜入你屋子,发现你的秘密了?”周国昌问。

吴瞎子说:“我在我的屋里发现了脚印,知道我住处的就只有老板你和在赵良臣,我怀疑是他,故意说有事要和他面谈,看见了他穿的鞋子,和留在我屋里的鞋印一致。所以现在我就问老板你的意思,要不要做了他!”

“做了他?”周国昌说,“赵良臣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他曾经在陆军特种侦查部队服役,又干了十年刑警,是当时西河刑警中的翘楚,此人老辣得很。”

吴瞎子说:“不管他是什么样的牛人,只要我想杀他,他就逃不掉。”

“先别急。”周国昌说,“他既已推断出你和我的关系,但没有说穿,也没有采取行动,他大概也明白,和我在一条船上,撕破了脸对谁都不好,有时候难得糊涂才是立足之道,先都装着糊涂吧,有必要做掉他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他把牙齿都咬得碎了一般。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杀死赵良臣,敢私入他的领地者,必杀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