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荒云

七层塔内烛光未灭,倾洒而入的阳光也并未使塔内温暖一些。

沧羽杵着清虚杖虚弱地走进去,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才捋顺了气息。他皱眉看了一眼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灵夕,沉重地叹了口气。

“你到底想干什么?”沧羽无奈地看向东华上仙。

东华上仙只是笑,笑得极尽妖娆。他专注地看着银镜前的那柄剑,喃喃道:“只差最后一步了。”

说着,他取出锁魂水,垂眼念咒。

沧羽早已没有多余的力气阻止他,喘着气看他究竟想要如何。

银镜前不断旋转的长剑慢慢带了银白色的荧光,光芒勾勒出一名女子的身形,与灵夕差不多的个头,穿着碧绿色的衣衫,模样娇俏,一睁眼,灵气扑面。

“荒云!”女子朝东华上仙喊道,“你快放我下来呀,我不能动。”

沧羽微微错愕,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直接喊东华上仙的名讳,这么多年来,他甚至几乎忘记这两个字。

“咦,这是什么?”女子拿起胸口挂着的透明珠子,不满地嘟囔道,“这是哪里,荒云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那是镇魂珠。二十四颗镇魂珠,取下来之后便会融为一体,沧羽似乎有些明白东华上仙到底要做什么……

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灵夕突然有了动作,她几乎是爬着到了绿衣女子身边,死死拽住她的裙裾哭道:“楠止……你把楠止还给我!你把楠止还给我好不好?我求你,求求你,你把楠止还给我!”

绿衣女子愣住,“咦,这不是……相爱的那个人?”

灵夕哭得不能自已,眼泪滚珠似的流下,只不断重复着:“你把楠止还给我,把楠止还给我……”

“荒云,这是……”

绿衣女子的话并未问完,白色的光圈从锁魂水中飘出,依次落入她的眉心。女子刚刚还灵动的双眼凝上一层水雾,渐渐失去神采,直至光圈尽数没入,她周身的银色光芒淡去,双眸的光彩才渐渐回来,却也不再如初时那般清亮。

沧羽看见这一幕便笑了,苦涩而无奈的笑容。

他是认识这名女子的,或者不应该称她为女子,而是仙灵,名为剑影的仙灵。

早在两千年前,他还不是沧迦山的掌门,东华就因为她大闹一场。那时东华山的几名长老尚在,东华上仙还用着荒云的名字,东华山乃至整个仙界还不以他为首。

仙界有不成文的规矩,仙灵与灵主不可有越矩的关系。一来仙灵乃灵主一手培育,为师又为父;二来仙灵只有一魂一魄而已,根本称不上正常的人;如此,两者根本不可能结合。偏偏荒云踩了这条线。

即便是在两千年前,荒云在仙界也是名声斐然,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东华山几位长老只觉得颜面尽损,逼着荒云做出选择,要么荒云自毁仙灵,彻底断了念头,要么他自出师门,与东华山再无瓜葛。

“剑影,过来。”东华上仙微笑着,与以往任何一次的笑容都不一样,专注而真挚地笑着。

剑影却没有动,微微垂眸,不言不语。

“这就是你想做的?”沧羽低笑道。

东华上仙瞟他一眼,目光不甚凌厉,“不错,如今她三魂七魄俱在,如今这仙界唯我马首是瞻,谁还敢反对我与她一起?”

剑影终于动了动,蹲下身子。

灵夕仍在哭,目光迷蒙,不停地打着哆嗦,嘴中轻唤“楠止”。

剑影小心地用袖子擦去灵夕的眼泪,将她抱在怀里,完全不似之前那个活泼爱笑的开朗女子。

沧羽不想再看这一幕,上前便打算抱着灵夕走。

的确,如今再也没有人能阻拦他们在一起了。

当年剑影为了让荒云摆脱两难的困境,闯入冥界对着忘川河给自己下咒,每十年便自抽记忆,沉入忘川河底。众人见到从冥界回去的剑影如同孩童般天真不明世事,又见荒云一夜消沉再不提及此事,便也不多加追究。

哪知……他等上两千年,也要补全她的魂魄,取回她的记忆。

沧羽接过灵夕,塞了几粒丹药在她嘴里,抱着她缓慢地前行。

“等等。”剑影突然道。

沧羽回头看她与东华上仙二人,只摇摇头。

“我并不是这样想的。”剑影对上荒云的眼,眸子里有那么几分哀伤,“荒云,你为何要让我记起这一切?”

她环顾七层塔,眼神落在塔外灿烂的阳光下:“今夕何夕?今日的剑影可还是往日的剑影?”

“剑影,两千年了。”东华上仙微微一笑,干净地如同刚刚盛开的莲花,“我们等这一刻等了两千年。”

剑影脸上并没有笑,黑色的眸子里似有雾气翻腾。

“你过来,剑影。”东华上仙的声音沉了沉。

剑影低叹道:“你为何要伤他们呢?”

“只是一朵蔷薇花和用修为铸成的一魂而已,你……”

“就像过去的两千年那般,我陪着你,十年十年再十年,不好么?”剑影神色黯淡,再抬眼时,眸光清冷,“荒云,我们回不去了。”

东华上仙一愣,随即像是听到笑话般大笑起来,“哈哈,剑影,我知道你又在打趣。来,你过来,你都记起来了不是么?”

剑影笑了笑,“是的,都记起来了,所以更记得你从前是什么模样。”

东华上仙面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往日的傲气也**然无存,明明是仙界里呼风唤雨的神,面对就在身前的女子,却束手无策的模样。

剑影微微垂眸,长睫如影,清秀的面上是淡淡的微笑,“荒云不再是当初的荒云,剑影亦不是当初的剑影。当初的荒云心执善念,嫉恶如仇。当初的剑影只想陪在荒云身边,生生世世。然,如今的荒云可为了一己私欲夺他人魂魄,断他人性命。如今的剑影……”

剑影声音细弱,仿佛要跌落尘埃里,幽幽然飘逝。

“如今的剑影如何?”

“如今的剑影……荒云让剑影觉得,自己活着都是一种罪过。”剑影轻叹。

而这句话犹如一记惊雷,生生劈得东华上仙呆立当场。血红色的长袍依旧色泽鲜亮,曾经骄傲地睥睨天下的人却不复往日光彩,他深邃的眸子锁住眼前女子,仿佛万千情绪在其中呼啸奔腾,却被那双眼掩埋吞噬。

封锁千年的记忆愈渐斑驳,他却还固执地留在原地,守着那座记忆的城池。

“荒云,你把属于他们的,还给他们吧。”剑影歉疚地看着仍在抽泣的灵夕,“两千年前我便选好了我们的结局。”

东华上仙仍是看着她,嘴角渐渐浮起笑意,是他惯有的戏谑的笑,“我精心策划一场,不是为了听你说这番话。剑影,你会记起来的。”

记起他的好,记起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

东华上仙又双手结印,欲要施法。

“我现在就记得。”剑影苦笑道,“荒云,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要怎样你才明白?我宁愿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孩童,也不愿踩着他人尸骨见这世间疾苦!”

东华上仙笑得愈加妖艳,“不,你是不愿见到现在的我吧?”

他影随身动,血红的衣衫在空中摇曳如同绽放的红莲,待到红衫落地,他站在剑影身前,满目疮痍。

原本俊秀的面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坑洼不平的血肉相连,尽管伤口已经愈合,不再鲜血淋淋,仍旧狰狞,不难看出当初的伤是怎样可怖。

剑影的身子一颤,伸出手去摸她的脸,却又不敢真正碰到,只能去拉他的手,哪知那双手也是同样凹凸不平,她仿佛被烫到似的连忙放下。

“千年前我也曾去冥界取锁魂水,想要早点召回你的记忆。”此时东华上仙身上唯一没有改变的便是那一袭红衣和嘴角不羁的笑容,他抚上剑影的脸,温柔地摩挲,“忘川水的伤,一世相随。剑影,是他们逼我的!六界既容不得我们,为何我负不得天下人?”

东华上仙长袖一甩,七层塔内的烛火蹭蹭上窜,忽明忽暗的额头上猩红的朱砂如同天际最为耀眼的辰星,瞳仁里烈火焚烧。

剑影不自觉后退两步,许是被烛火呛到,眸子里水光氤氲。她长睫微颤,那水光便化作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剑影不哭。”东华上仙眸中的烈火似被这泪水灭得**然无存,上前擦掉剑影的眼泪,揽她入怀,“从今以后再也无人伤得了我,拦得住你我。”

剑影反手抱住荒云。

荒云安然地笑:“今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剑影偎在他怀里,轻泣道:“嗯,荒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再也不会离开。”

“你要相信我,一直在你身边。”

东华上仙额间的朱砂淡去,笑意渐渐入眼。

然而,下一瞬,那笑容就僵在嘴角。

剑影的身子突然变作透明,细碎的银色光点从她体内漂泊。

东华上仙似乎没能反应过来,僵直地看着四散的光点,眸中的光亮片片龟裂。

“你都尚且如此……荒云,你可曾想过,帮你取得锁魂水与镇魂珠之人,会是何等下场?”剑影的声音幽幽欲散,“荒云,你已堕魔,早日回头。”

声音散去,剑影了无踪影,只剩下一柄剑,锋芒冰冷,斜躺在东华上仙怀里。

火光渐散,血光渐远,四方静谧。

塔内漂浮着一白一黑两缕烟云,一缕直接窜入灵夕眉间,一缕顺着轻风飘出塔外,消失在天际。

红烛仍在燃烧,血衣男子苍然地抱着怀中长剑,灵夕木然流泪,沧羽紧蹙眉头。

银镜落地,哐当一声,砸碎一方安宁。

东华山一夜之间没了掌门。有人说见他降云西去,消失在无边无际的西海边缘;有人说他寻了块灵地闭关苦修,准备迎接飞升大劫;也有人说他长生厌世,找了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避世隐居。总之就是,他既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没有再回来。

四仙会后仙界一片平静,却无端端地,透出一股腐朽之气。

沧迦山一切依旧,只是掌门在四仙会后闭关不出,几位座下弟子也许久不曾下山了。

天迈峰上虽然仍是青奎青莲与青念三人,却显得比往常有人气得多。以前三个人虽在一处,却各自修炼,甚少有交集,如今他们几乎每日都要不约而同地碰个头。

“有灵夕的消息么?”青莲率先发问。

青念摇头,青奎无奈地耸肩,酒圣“哇哇“大叫:“小灵夕怎么还没回来!她不回来,蔷薇花就不回来!蔷薇花不回来,我还怎么拜师啊!”

这次酒圣的话倒是说完了,可惜仍是逃不过青奎的一巴掌,“闭嘴睡觉去!”

酒圣“呜呜”直叫:“我说蔷薇花怎么了?以前不让我说,现在他都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凭什么不让我说!”

青奎没有搭理他,从前为了替灵夕瞒住那只仙灵诡异的成长速度,从不在青莲青念二人面前主动提及,直到那日赤朱殿外,楠止坦然地从殿内走出,而青莲青念并未诧异,他才恍然,灵夕成日与他们一道,怎么可能瞒得过?只是心照不宣地沉默罢了。

是以,师父命他们带楠止过去时,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拖延时间,斗来斗去未动真格。直到一个时辰后,楠止突然冲向东华山顶峰。

青奎没想到的是,他竟看到师父与东华上仙正在争斗,师父初登东华山时便面容疲惫,隐有虚弱迹象,显然不是东华上仙的对手,连连败退。尽管他们三人上前,却也没帮到什么忙,还是楠止的出手才改变战局。

那两人一红一黑,似是天生的对手,打得难解难分。

时至今日青奎仍是自责不已,自己当时为何会那般不堪一击,被东华上仙一掌打得晕厥。

待他醒来时,灵夕便如枯石一般,不哭不笑不闻不问不眠不休。

师父说仙灵已逝,让我们还冥界锁魂水,照顾好灵夕,便自行闭关了。

“灵夕已去冥界近一月还没有任何消息,确实让人难安。”青莲蹙眉道,“不若我们去冥界一问究竟。”

青奎早就耐不住,但师父在闭关,现在是沧海师叔掌事,此事他去说,沧海师叔必然不同意,但换作青莲就不一样了……

“好!今天就出发!”青奎桌子一拍,坚定道。

青念却不同意,并且难得多说了几句话:“灵夕回沧迦山之后如木头人一般,听到冥界才有些许反应。或许她只是暂时不想回这伤心之地罢了。冥王连锁魂水都肯借她,又怎会让她在冥界受委屈?”

青莲若有所思地颔首,倘若冥王有意为难,当初也不会轻易给灵夕锁魂水。

青奎却固执道:“不行!必须去冥界看一看,谁知道那小色鬼安了什么心!万一把灵小夕吃了怎么办!”

青莲与青念都怪异地看着他,青奎尴尬地干咳两声:“我、我……反正我不管!现在我就下山,你们替我瞒着,沧海师叔若发现了,青莲你去替我求情!”

说着也不等青莲与青念答应,眨眼便消失了。

而此刻的冥界里,小冥王冥生正围着灵夕百般讨好。

“小夕,你又一整天没出门了,要不我偷偷带你出冥界玩一圈?”他的身子差不多只到灵夕腰间,尽管灵夕此时坐着,他还是得仰头看她。

灵夕只是坐着,不言不语,眼都不眨。

冥生爬上软榻,跪坐在上面,双手撑着脸,“小夕,那你饿不饿?我让他们拿点吃的进来?”

灵夕仍旧木头人一般,没有反应。

冥生突然想到什么,高兴的拉开双手,桌上便多了一副水晶盒,“小夕你看,这里七七四十九颗夜明珠,都是我七万岁生日的时候东海送过来的,我都送给你。”

剔透的水晶盒内,夜明珠幽蓝色的微光由里透到外,寒气萦绕。

灵夕并没有看夜明珠,却突然红了眼圈。

冥生暗叫糟糕,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话了。这一个月来,他知道自己不能说蔷薇花,不能提仙灵,不能让她看到忘川河……否则她就会哭。

其实灵夕刚刚到冥界来时,并不是这个模样。

据判官所说,灵夕在他去之前,一个人在忘川河边站了许久,虽然听不真切,但也不是沉默不语的。而当时她见到冥生的第一句话就是:“仙灵的魂魄不到冥界来么?”

冥生现在想想那时自己的反应,还想给自己两耳光!

当时他只顾着见到灵夕高兴,完全没注意到她落魄的神态,“哈哈”大笑道:“仙灵那种东西也算有魂魄?一魂一魄离了灵体就烟消云散了!”

他现在还记得灵夕当时的神情,仿佛盛开的花朵一瞬落败,凋零得全无声息。

也是那句话之后,灵夕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与她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他问她的仙灵怎么了,黑蔷薇去哪儿了,她就开始默默地掉眼泪。

到最后他也不敢再问,变着法子逗灵夕高兴,可惜效果尔尔。

“啊!小夕!”冥生两眼一亮,道,“有个东西你肯定会喜欢。”

冥生的手握拳,再摊开,上面就躺了一滴水珠形状的珠子,状似花朵,与忘川河边的曼珠沙华有些相似,却又不像普通花朵那般脆弱。

“这个叫魂引,能引来残缺不全无处容身的魂魄。”冥生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地观察灵夕的神色,“你拿着它,说不定……说不定可以引来你想要找的人。”

冥生素来嫌麻烦,不管冥界之外的事,连在外为非作歹的恶鬼他都不理,就不消说在外飘**的残魂了。因此,这引魂,几万年不用,他几乎快忘记它的存在了。

灵夕的长睫颤了颤,终于有了点反应,拿过去放在手心,木然地盯着。

冥生有些心虚,他上次心直嘴快,说的却都是实话,但这次……这魂引,其实是引不来仙灵魂魄的。但……他只想让灵夕高兴点罢了。

“阿丑!灵夕!阿丑!灵夕!”

冥生正着急怕灵夕会细问,就听到外面闹哄哄的一片,那高喊的声音很是熟悉。

“是谁在外头?放进来放进来。”冥生有些烦躁地吩咐外面的人。

房门一开,青奎就冲了进来,一眼见到挂着眼泪的灵夕,冲过去搂在怀里大骂冥生:“色鬼!你对灵夕做了什么?”

冥生本就不快,被青奎这一骂激得满面通红,又碍于灵夕在他怀里不能出手,只得怒道:“本王的地盘,本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青奎听到他稚嫩的声音,上下打量了一眼他的身形,突然就不跟他吵了。

冥生觉得自己受到了鄙视,**裸的鄙视!

“灵夕在冥界多有叨扰,多谢冥王陛下的包含。”青奎突然一本正经地拱手,沉声道,“在下这就带她回仙界,日后若有机会,自当回报陛下今日之恩。”

冥生一口气生生哽在喉头,居然说不出话来。活了七万年,还没见过有人,不对,有仙……这么不要脸的!

青奎不管冥生是什么表情,搂着灵夕往外走。灵夕也不反抗,任由青奎揽着。冥生一直在原地,既没说话,也没跟上。

直到青奎快出冥界,才听到那稚嫩的声音一声暴喝:“青奎!!!你给本王等着!!!有本事你就给本王长生不死!!!”

出了冥界青奎就大出一口气,带着灵夕坐在酒圣身上,回沧迦山。

他坐在灵夕身边,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未干的泪渍,轻叹道:“一个月了,你要一直这样下去么?”

灵夕木然地看着云彩下生机盎然的世界,双眼没有任何神采。

“楠止也不愿看到你这个模样。”

这次听到“楠止”,灵夕没有哭,只是眸子里死灰色没有顾忌地蔓延,接着她居然轻笑起来,“是啊,他不愿意看到我。”

太久没出过声,灵夕的声音低迷而沙哑,“因为我哭着对他说,这辈子都不要再看到他。”

她记得的,尽管当时意识迷糊,如今想来,每一幕都是那样的清晰。

她记得自己哭着躲开楠止,厌恶地让他不要过来,记得楠止眼中破碎的冰冷,暗沉的灰败色彩,记得她对楠止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这辈子都不要再看到他。

他一直都是那样听话,听她一个人的话。

所以,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眼前了。

世事变幻如此之快,前一刻她还在他怀里缱绻缠绵浅尝情滋味,后一刻他便灰飞烟灭了无陈迹,与她死生再不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