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两年后。

方四象与徐策并肩站在拱宸桥上,方四象手里拿着一张报纸。

放眼桥东,铁路有如长龙,沿租界一路向南。汽笛长鸣,一列火车冒着浓烟自拱宸站开出,驶向南方。

方四象抖了抖手中报纸,报纸上是京张铁路开通的消息:“就差三天啊,第一就是你的。”

徐策推了推眼镜,神色自豪:“本来就是我第一。他们不过是建成,建成之后还要验收通车,没那么快的。我们这边迟了三天,却是通车运营。你说哪个快?”

方四象:“可报纸这么一登,全国都以为他们才是第一。”

徐策:“老实说,论难度,确实是他们更大——既要开山,又要克服海拔差;光是那个人字形方案,就是天才设计,不服不行。”

方四象笑了笑:“可据我所知,上海的火车七天前就过来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徐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谁叫京城在北边呢!”

方四象替徐策惋惜,整整两年扑在铁路上,晒得跟工人一般黑,一段路一段路盯着施工、验收,抢进度;不仅动员海宁本地出地出钱出人,自己还带头出借一万大洋;说是借,其实就是给,白送出去支援修路。这等实干精神,全中国又有几个?

徐策:“不是我要争这个名,而是事实就是如此。罔顾事实,那就是弄虚作假!好好一个工程,最后弄这么一出,这就是大清,这就是朝廷!”

方四象:“你可是要在官场待下去的人。”

徐策:“我才不管什么官场不官场,我就是个工程师,只管修桥铺路。别的东西我不懂也不怕他们!再说当中还有你一份功劳。这个第一,你是出了力的!要不是你们找到了《湖墅八景图》里的……”

方四象连忙用手势打断了他。

两年前,在八幅残画合为长卷的那一刻,他其实就悟出了《湖墅八景图》的奥秘,八景为脉,阴阳为眼;即便长卷被师姐一把火烧了,可那条阴阳相济的脉络,却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

一个月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方四象和消失许久的大师兄谢退思一起,找到了传说中的宝藏。

恰逢沪杭铁路开工款项短缺。师兄弟二人又把精于理财的余利亨拉入伙,又借助胖子陆家的财货渠道,声东击西、移花接木、暗度陈仓,将大笔金银洗成鹰洋,几经转手,通过多家商号和公司,以给铁路公司注资的方式挽救了几乎夭折的沪杭铁路,阻止了洋人趁火打劫控制铁路的企图。

徐策顿了顿:“好好好,不说,我不说。要不是你们帮忙,铁路能不能修完还两说。到时候洋人肯定还要再插一手;勉强修下去,又成他们的了!”

方四象:“宝藏人人都想要,可真正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又有几个?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徐策不假思索道:“出国。学习,实践,再学习,再实践。总有一天,我要让中国不用洋人的技术、设备和机车,也能自己修铁路!”

方四象被他的豪情所感染:“没错。人生在世,安身立命之余,总要做几件拿得出手的大事。老了也好跟儿孙吹牛。”

徐策神色怪异:“你一个道士娶妻生子?”

方四象清了清嗓子:“本门不禁婚嫁。”

徐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问:“剩下来的那些,打算如何处置?你可要藏好了,别叫人给盗了去。”

方四象:“你且放心,有大师兄出手,我都打不开,除非把整座山都炸了。”

徐策:“这我就放心了。”

方四象:“你不是说洋人整个国家到处都是铁路吗?我们这才第一条,等你回来,肯定还有第二条,第三条,总有用得到的地方。”

徐策想了想,郑重点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铁路所过之处,革命之火也将燃遍中华!”

话音落,桥西头便是一阵喧哗。三个男童飞奔上桥。

不远处,几个穿着短打的家丁飞奔追来,边跑边喊:“小西斯,表逃,抓牢看不打断你的腿!”

男童中壮实些的一个突然停下来,转身张开双臂,扭头对另外两个同伴大喊:“阿齐、小枪,你们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另两个瘦男童中矮些的头一低,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就朝桥东跑;高些的却没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喊:“木头,你又打不过他们,快跑!”

壮实男童还不肯走。矮个男童从前头跑回来,跟高个男童一人一个胳膊,拽着他就跑,掠过时还撞了方四象一下。

家丁追来。

方四象突然伸出一脚,将跑在最前头那人绊了个跟头。

那人朝前扑倒,后边赶来的同伴又被他绊倒,几个人跌砸在青石板桥面上,疼得哇哇大叫。

三个男童叫家丁没追过桥,又转过来兴奋地大叫乱跳。

蓦然间,方四象瞥见桥西三官庙主殿屋顶闪过一道熟悉的人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