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乐(5)
这时候,嬴栎抬头朝两人这边看了看,王仓下楼问起这印玺之事。嬴栎道:“方才我也在思索其中究竟。这枚印玺,是皇帝陛下当年赐予母亲的陪嫁之物。母亲去世之后,这印玺一直由父亲保管。三年前,父亲失踪。除了我身上这把定秦剑之外,就再也没有任务物件留下。今日得到这枚印玺,肯定是传信之人想要告诉你我什么重要之事。”
王廉问道:“栎大哥,廉有一事不明,不知能不能问及大哥。”
嬴栎脸色缓和,他道:“叔冽所问何事?”
王廉道:“不知道三年前,咸阳君是如何失踪的?”
嬴栎道:“三年前,皇帝陛下在沙丘宫驾崩之后,李斯,赵高等大臣扶丧而回。之前,公子胡亥,左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以及家父咸阳君随同始皇帝出行巡游。家父作为皇帝陛下的贴身护卫之一,负责车舆安全。然而最后,偕同出行的大秦文武,只有父亲未归。三年前我还身在栎阳,便委托关内侯嬴显前往咸阳询问二世皇帝。最后得到答复,皇帝灵柩经过九原之时,遭受匈奴骑兵突袭。为了皇帝陛下以及百官公卿之危,家父率部与贼死战。其后贼退,然家父及其部亦不知所踪......”
王仓在一旁听嬴栎说完,忽然道:“栎兄,此事尚漏了一节。”
“漏了一节?家父失踪的缘由,是二世皇帝亲口所说。断不会有假。”
王仓道:“车舆经过九原郡时遭受匈奴骑兵的伏击,此事不假。然而,咸阳君并非孤身一人作战。”他顿了顿,说道:“彼时蒙恬将军蒙难,将九原兵马的指挥权交于父亲。是父亲接到报令,随即率兵前往驰援的。”
“这么说来,是王离将军援手......”嬴栎说道:“那......先前......”
“此中有诈。定然是秦宫深处有人要隐瞒此事。”王仓说道:“始皇帝驾崩之后,胡亥得由李斯,赵高二人扶立。从此国政衰败,天下大乱。扶苏公子是皇帝陛下长子,贤良且有名望。按理秦君之位应当有他继承,然而就在皇帝驾崩时,嫡长子自裁,统兵大将服毒自杀。这些莫非是巧合么?”
嬴栎恍然大悟,但是他不敢往这一处上面去细想:“家父为皇帝陛下亲信,贴身中枢.......又与蒙恬将军,长公子结交......难道胡亥为了继位,害死了父亲......若是这样......那就是李斯等人矫诏篡改诏书......”嬴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冷气,说道:“伯颉,你是说,胡亥继位一事,根本就是赵高,李斯等人的阴谋?而父亲......因为站在皇太子一方,受到了二世等人的迫害?”
王仓道:“栎兄,此事事关重大,在下不敢如此断定。但是家父当日挥师三千,击退来犯之敌后,并未发现有咸阳君的踪迹。因为当日抵挡匈奴的,是皇帝陛下的护驾禁军。咸阳君为中尉,此等人物,家父不会不知。”
王廉道:“大哥,那咸阳君会不会在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及时赶上参战?”
嬴栎听了,他想了想道:“护驾的禁军本是由父亲统帅,为何王离将军未见到咸阳君?”
王仓说道:“其中疑团重重,依在下之见,除了赵高,李斯,二世三人之外。怕是没有人再会知晓了。”
王廉道:“李斯......二世都已不在人世。”他对嬴栎说道:“栎大哥,只剩下赵高了。”
嬴栎道:“也许,二世登基从一开始就是已经被人谋划好了。从赐死皇太子,二世登基,公族受戮,再到赵高掌权。秦国的国政,在始皇帝驾崩之后就已落入他人之手。”
王仓叹道:“三年来没有一人能够发现这其中的可疑之处。秦国立国五百七十一载,偌大的庙堂之上何时有如此乱象过?”
嬴栎道:“伯颉,叔冽,看来这写信之人,或许是想让我们查证当年在九原发生的大事。”他看着手中这枚小小的印玺,说道:“母亲印玺,家父从不离身。家父三年前失去音讯,也许这枚印玺就是从那时候辗转各处。最后不知是何人得到之后,再藏匿于书阁之中。按照伯颉所言,武成侯府虽说从十多年前就与栎阳公族有所牵连,但是这次,我等三人必须同心协力,才能渡过难关。”
嬴栎问道:“叔冽,送信之人你可记得?”
王廉道:“记得,是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男子。”
王仓和嬴栎说道:“我曾试探过那人,但是其闭口不言,只言受人之托前来传信。对于问及是受何人指示,一概不答。”
嬴栎道:“会不会是......申熊?”
王仓摇摇头说道:“关内侯提及申熊,说是此人自栎阳而发,并未跟随回城。况且,此人不过是一寻常武夫,不可能与三年前那桩旧事扯上联系。”
嬴栎道:“伯颉,依在下看,倒也未必。之前曾想,他为何会轻易接下出城传信一事。我和叔冽与他共饮之时,申熊提及还有一胞弟正往咸阳而来。他自栎阳离开,难道是为了去寻找他的胞弟么?”
王仓道:“若是申熊,也不会有此笔迹。”
嬴栎再度展看帛书,他看着这一笔一划,说道:“的确是出自女子之手。不过看着笔迹,也绝非寻常人等。”
王仓不懂武艺,他说道:“栎兄是说作此书信之人,如你一般?”
嬴栎一怔,说道:“唔,这笔划之中蕴含内劲。寻常写字不过以腕运之,或用笔,或刀刻。但是在帛书之上习字,却写出书刀之迹。”他将帛书交给王仓,再道:“咸阳城内已被赵高封锁,这两日除了宫中大臣之外,没有一人可以进入。这女子在暗中给我等传信,怕是在咸阳城内已经多时了。只是不知道这背后之人现在何处。”
王廉说道:“那......公子的计划.....岂不是都被那厮看在眼里?”王仓道:“不会,公子密谋,除了我等寥寥数人,绝不会泄露出去。”
嬴栎笑道:“狂风骤起,咸阳城内如今卧虎藏龙,各有盘算。别说传信之人,就是申熊,只怕也有什么来历。”他这时候按住剑柄,说道:“不管有何人前来,只要对公子,对秦国不利,嬴栎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他今夜得到母亲的印玺,不知道为何忽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勇气,这股勇气冲散了他的不安和颓唐。如今咸阳城中强敌四环,不仅没让嬴栎倒退一步,反而激起了他炙热的报国之心。
嬴栎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时辰快到了,两位请随我去面见公子,助兴乐宫一臂之力!”
正如兴乐宫所计,待到寅时,公子嬴婴召见众人,欲图举事。
子婴让韩谈点上烛火,他静静地站立在案边,看着身旁的关内侯,嬴栎,王氏兄弟,曹步等人。
五日之期限已至。再过数个时辰,他就将站在咸阳太庙面对赵高。
且听关内侯嬴显道:“公子,栎阳人马已经安排妥当,但听调遣。”子婴细细向众人确认了一遍各路人马的布置,确认无误之后,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且听子婴道:“公伯,你带上兴乐宫百人队伏于太庙周边,待我呼你名号,便率人制服太庙士兵,冲入进来,尽数拿下赵高一党。”
“嬴显领命!”
子婴回过头来看着嬴栎,他对嬴栎道:“子正,你现在立刻前往咸阳内史府,拿下咸阳令阎乐和京畿内史钟癸,先斩赵高一臂!”
“嬴栎领命!”
“王廉。你随兴乐宫禁卫曹步以及护卫三人前往内史府接应嬴栎,卯时为限,嬴栎若是失败,你等速往咸阳东门,务必保证东门畅通。”
“王廉领命!”
子婴取下身边佩剑递给王仓道:“王仓,咸阳东门守备薄弱,若有反抗,你酌情行事。”
王仓郑重接过子婴的佩剑,他道:“仓定不辱公子使命。”
“曹步,你与卫士准备。按计划行事,接应子正”
“公子放心,曹步领命。”
子婴把诸事吩咐妥当,他从案上拿起酒爵道:“婴今天将国事托付于诸位,承诸位鼎力相助!今日举事不论成败与否,婴定然奋勇向前,以作先驱!誓死一搏,死而无憾!”
“翦除老枭,振兴大秦!”众人说完,朝子婴一拜,便转身离开内殿。子婴和韩谈站在后面,一直看着众人的身影沉没在咸阳深夜的阴影里。
关内侯和嬴栎走到门口。临行前,关内侯对着嬴栎勉励道:“子正,我等今随公子谋划复兴之计。千难万险不论,又以寡击众。我辈垂垂老矣,似是西山日暮。如今宗室之中似公子这等人物已经不多矣。此番若是失败,你务必珍惜性命,到时带公子离开咸阳。他日再起,终有复兴之日。”
嬴栎道:“关内侯之托,栎谨记于心。”
嬴显道:“内史府在都城东北,东门处有王仓等人看守,你到了东门自可出城。”
嬴栎辞别关内侯,往东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