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宫(4)

子婴放下手中的书简,转身站起。他拱手而立,道:“婴稍作准备,自与卫士同去。”

这时候嬴栎从门外冲进来,他拔出定秦剑挡住子婴。赵成见嬴栎手执利剑,满面怒容,心中突然对他有所忌惮。他道:“公子速来,莫要让中丞相久等。”

他转头一走,余下的剑士也纷纷撤去兵刃,离开了斋宫。

嬴栎回身单膝及地,道:“公子,属下护卫不利,让赵成惊扰公子!”

“子正......”子婴扶起嬴栎,说道:“赵高传我前往相府问话,你且替我将韩谈唤至此地,届时三人一同前去。”

嬴栎退出斋宫,子婴想了想,一个人立在殿门之前等待二人前来。

不久,嬴栎和韩谈到达,韩谈对子婴施礼说道:“公子这是要去相府?”

子婴点点头,他道:“不知赵高何意,你二人与我同去。”

“公子,会不会是计策泄露?赵高察觉此事要问罪于兴乐宫?”韩谈颇为忧虑,但是子婴却打住他的话头道:“韩谈,不必多说。你我一去便知。”

嬴栎道:“公子,还是让属下偕同卫士,以防万一。”

子婴允之,三人准备完毕,子婴让韩谈先行一步,前去通知赵高自己将会上府相见。

而嬴栎和门口的两名卫士一道,护卫子婴出了斋宫。当子婴的車舆来到相府门前的大巷时,立刻有大队兵士从远处冲了过来。

嬴栎见来者不善,命車舆停下,走上前来道:“大秦储君到此,汝等不可无礼!”

“储君到了。”嬴栎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正是阎乐。

那阎乐见了嬴栎,便道:“还请储君移步,随阎某前往相府。”

嬴栎问道:“兴乐宫使者何在?”

阎乐随口道:“内侍已至。就等两位前来。”阎乐说完,命士兵让开一条通路。他对着車舆道:“公子,还请下车前行。”子婴从車舆内出来,见到阎乐,便道:“是中丞相让阎令前来迎接么?”

阎乐道:“正是,丞相命我前来迎接婴公子。”

嬴栎在子婴身边轻声说道:“公子,这里情况有些异样。”子婴道:“韩谈已先我二人而来,赵高既然见到了韩谈,便知我来意,定不会有事。”

嬴栎道:“属下愿在前方开路,公子在后务必小心。”他问道:“阎令,此去相府还有一段路程,为何不让我家公子乘坐車舆前往?”

阎乐道:“婴公子,巷口狭窄,車舆进出不便,还请公子随我等步行。“

子婴明白赵高有心为难自己,便让御手将車舆停留在巷口,而他和嬴栎则跟在阎乐后面走了一段路。当二人来到丞相府时,韩谈正在和门口的仆人交谈。韩谈发现子婴和嬴栎到来,上去便轻声道:“公子,丞相府的人说赵高还在休憩,若有访客,需在此等候。”

子婴颇感奇怪,问道:”阎令,不是说中丞相知我来此,特命你前来迎接么?这又为何闭门不出?”

阎乐看着三人,说道:“是,丞相是有命令邀请公子前来相府叙话,不过丞相处理政事劳累,见公子迟迟不来,就先去休息了。婴公子,还在此等候。容我进去知会一声。”

三人见阎乐慢慢走了进去,嬴栎对子婴道:“公子,赵高有意为难!”子婴和两人走到远处,他轻声说道:“这样一来可以确信,赵高并非为你我计谋而召。”

韩谈道:“还请公子明示?”

子婴道:“若是赵高查出我等与昨夜城门失火有关,你我现在就不应该站在此处了。现在赵高一心为难,想来是要问你我祭祀之事。”

嬴栎这时候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我听赵成方才所言,是为了公子移住斋宫才前来会面的。之前在咸阳宫门口,有兵士来相府通报,就是为了此事。”

这时候相府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仆人,韩谈走上去对那仆人道:“还请禀报中丞相,我家公子前来拜访。”

那仆从道:“我家丞相还在休息,恕在下无法禀报。”

这时候子婴冷冷道:“那还请通报,秦国储君嬴婴拜见中丞相。”

那仆人一听秦国储君,立刻慌了。他先前听韩谈只道公子婴请赵高前去太庙,倒也不知道公子婴就是秦国储君。他给众人施礼,忙道:“小人不知道婴公子到此,还请恕罪。”他看了看子婴,又问嬴栎道:“这位是?”

嬴栎道:“你进去回禀中丞相,兴乐宫卫士与公子同来。”

那仆人对子婴扥人道:“列位在此稍等,容我进去禀报一声。”

嬴栎在子婴耳边道:“公子,这府上的人为何不知道我等前来?”

韩谈亦道:“阎乐此番入内,看来也并未通报,不然,那小仆何以至此?”

子婴摇摇头,说道:“兴许赵高未必就把你我放在眼里。”他一语言毕。众人在外面等了一会,那仆人才又回来。只听他说:“中丞相请公子婴进府。”

子婴让韩谈在外候着,与嬴栎一同进入府内。那仆人走在两人前面,带二人转过一处庭院,便来到了丞相府客室。

那仆人对子婴道:“两位在此稍等,中丞相即刻就到。”

子婴听了暗暗不悦,心中有气但不便发作。他和嬴栎两人等在客室,那仆人又退了出去。嬴栎心中郁恨,他刚要开口说话,子婴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嬴栎无奈之下为了顾全大局,此刻只能忍气吞声。

二人在客室驻足良久,一直待到正午,客室的大门才被缓缓打开。

子婴从案上起身,这时从外面带来一阵寒气,两个侍女提着些青铜器物走进客室。但见一女提着明亮的雁灯,另一人则手拎着炭火。火苗兀自在铜盆里跳动。

这时候,中丞相赵高在仆人的搀扶下进了客室。他的身后,自然跟着咸阳令阎乐和郎中令赵成。

赵高看到子婴,便道:“储君来到相府,老臣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子婴道:“中丞相多礼,丞相今日请婴前来一叙,倒是费心。”

赵高看看左右的阎赵二人,笑道:“婴公子所言,倒是一番好话。

赵高在两侍女的服侍下坐到案上,他也不回答,对子婴和嬴栎道:“两位还请入座。”赵高掖了掖衣襟,又道:“公子啊,这天气冷得紧,两位远道而来,先坐着烤烤火,暖暖身子。”

待众人坐定,赵高这才发问:“公子,我听人禀报,说是婴公子移住了咸阳斋宫,可有此事乎?”

子婴道:“正有此事。”

赵高道:“公子移住斋宫,何为也?”

子婴一愣,他心道:“赵高是丞相,怎会不知储君斋戒之事?难道是来试探我的?”他随即道:“中丞相,婴移住斋宫,是为两日后咸阳宗庙祭祀之备”

一边的赵成说道:“中丞相,两日之后就是新君登基大典了。”

赵高笑了一声,说道:“莫不是郎中令提醒,老夫险些忘了此事。对也对也。算是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先前,赵成曾言公子要在五日后前往宗庙祭祀社稷与先君,再行登基大典。”

子婴道:“中丞相,新君登基之前,皆需前往斋宫静休斋戒,以应天时。两日之后,婴还要在宗庙祭祀社稷二神。”

赵成问道:“公子,这按以往旧制,君王需要在立春与立秋第五个戊日进行祭祀,但是公子这次为何偏偏要在这时节祭祀社稷?”

子婴这时站起身,说道:“今大秦国运不昌,天下分裂,四海荒芜,婴届时以新君身份备齐太牢祭祀社稷,以此,希冀这土地神明佑我大秦,载吾厚土。”

赵高听了子婴一番回答,点头道:“婴公子到底是颇受先君器重,天子社稷,皆国之根本,储君有此爱民守土之心,善也,善也。”

子婴这时候道:“中丞相,两日之后便是加冠之礼,不过宗庙与社坛两处尚需要些安排。”子婴看了看赵高,又道:“婴有一事还请中丞相定夺。”

“储君尽管直言。”赵高盯着子婴,目光中仿佛看穿了子婴的心思。

子婴道:“婴是想让丞相主持太庙祭祀一事。”他顿了顿,又道:“中丞相如今统领百官,日理万机,婴虽为储君,然无功于社稷。大秦历代君王之宗庙祭祀,都有丞相随同主持。现今除了中丞相之外,咸阳宫上下再无人可担此重任。。”

那赵高又道:“婴公子之言,倒也在理。祭祀社稷二神,这本是宫中旧循。照例,太庙两殿的祭祀,应分祭先王与功臣。公子并祭社稷宗庙,这也是体恤家国之举。”赵高遣散两侍女,又接着道:“既然公子要老臣处理此事,老臣自当不会推辞。望公子将此事传于众大臣,以示朝野上下我等君臣一心。”

子婴见赵高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心中陡然一震,他想赵高平日多疑,对自己和公子府上下多有提防。不知为何今日反倒答应得干脆利落。

子婴道:“现下婴已让韩谈操办些祭祀用物。两日之后一到辰时,婴便在社稷坛等候赵丞相前来。”

“公子看来准备多时了”赵高看了一眼赵成,说道:“赵成,你速速去府库拨下资财,调于公子使用。务必谨记,祭祀大典将行数日,这府库的调度,不能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