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6)
他回到王府,和两兄弟说道:“两位,城门封锁,非丞相府之令不得出城。”嬴栎顿了顿,又道:“咸阳令阎乐,正于城内巡查。”
王廉忙问:“阎乐?栎大哥可有被为难?”
嬴栎摇头道:“未与此人纠缠。只是阎乐反复申明赵高之意,便是公子手谕,也无法通过。”
王廉一拳打在墙上,恨道:“阎乐这厮,欺人太甚!”
王仓道:“三弟莫急,且容我想想办法。”
嬴栎道:“伯颉,今夜需尽快出城,通知关内侯!”
“今夜?”
嬴栎道:“日间守备森严,我意潜出城外,前往栎阳。”
“不可,你身为公子护卫,万一在城下被人发觉,定然影响公子大计。”王仓续道:“再者,今日你在城门露面,又遇阎乐,守门的士兵岂会不察?”
他想了想,道:“既然要夜中出城,需要找一位武艺高强,你我又信得过之人才可担当此事,是为信使。只是我想这偌大咸阳城中,哪里可以找到这样的人物?”
王廉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去找申熊相助?”
“申熊?他倒是一位人选。”嬴栎说道。
王仓不认识申熊,嬴栎道:“此人是我在大梁寓结交的一位好友。申熊豪气义侠,若是请他相助,或许可行。”
王仓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去大梁寓寻找申壮士。”
三人说罢,便赶到大梁寓。三人间这酒肆门口停着几两马车,几个伙计正在往里面搬运货物。魏广正在捆扎竹简账目。旁边放着湿泥和笔刀。
嬴栎走到酒肆,正在里面的掌柜魏广见了,慌忙迎了出来。他见到嬴栎和王廉,连忙致歉道:“三位,三位,小店不再营业了,若要饮酒休憩,还往他处去吧。”
嬴栎道:“魏掌柜,你不是要出城么?”他故意问道。
魏广叹了一口气道:“栎公子,你莫要消遣在下,现在咸阳城里谁人不知新君登基,中丞相已经命人全城戒备,不得出入了啊。”
三人默不作声,那掌柜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嬴栎这才上去问道:“敢问魏掌柜,申兄可在里面?”
“在在在,正在后院练剑哩。我供他吃住,现在连城都出不去了,也不过来给我搬置货物......”魏广嘴里骂骂咧咧,又出去做事。
王廉心道:“申熊这人若是给你看家护院,这才大大不妥。”
嬴栎又问魏广讨了些牍片泥和一柄笔刀,来到后院,果然听见阵阵兵器挥舞之声。嬴栎见申熊正在习武,想到他是江湖中人,不便在场。于是站的远远地,朗声说道:“申兄,嬴栎拜见。”
申熊正在练剑,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回头一见便是嬴栎。便放下兵刃,上前致意道:“哦,原来是子正兄。”他见嬴栎身后站着两人,一人自然是王廉,另一人和其长得颇为相似,猜想可能是兄弟二人。
嬴栎抱拳说道:“子成兄,这位是咸阳武成侯府长公子,王仓,王伯颉。”
申熊道:“王公子。久仰”
王仓道:“曾闻幼弟提及申壮士,今日初时虽不见其人,但闻其声。这一次也终算是一窥壮士之面目矣。”
申兄淡淡一笑,两人寒暄了几句,申熊问道:“栎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嬴栎道:“子成兄可否退一步叙话?”他一语言毕,王廉立刻跨出几步,将后院的门闩关住。
嬴栎和王仓看了看,他道:“子成兄,今日在下前来,还是想请足下为我家公子办一件事。”
申熊带三人落座庭中席篾,他道:“子正兄请直言。”
嬴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先前在下并未报之身份,还请子成兄海涵。吾家公子就是当今大秦储君,公子子婴。”
申熊听罢,竟也不为所动。说道:“栎公子之言,可是当真?”
“一定当真,绝无半点戏言。”嬴栎道。
“既然是储君所托,在下自然也无推脱之理,还请栎公子道来一听。”申熊刚刚说完,王仓忽然想道:“此人顷刻之间就将委托答应下来,真当古怪。”
嬴栎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他道:“在下想请子成兄代我出城送一卷书信。”
“哦?出城送信?前往何处?”
“故都栎阳,关内侯府嬴显。”
“呵,诸位,可有听到丞相府戒令,从今日起,咸阳城将限制百姓往来出入。我一寓居于此之人,又如何能出得了城池?”申熊说完,取过一碗清水慢慢喝了下去。
嬴栎道:“此言不虚,不过,我是委托子成兄于今夜出城。”
“哈哈,栎公子莫非是要让在下行当年孟尝君门下鸡鸣狗盗之事?”申熊站起身来,取过架上短剑细细查看。
嬴栎道:“非也,此乃秦国储君所托。”他突然对着申熊拜道:“还望子成助我公室!”
“然!”申熊转过身来,忽然将断剑挑了挑,说道:“兵刃不顺我手,需要一把好刀以作准备。”他顺手往前一送,将短剑插入剑阑,又从一旁取下一柄青铜大刀,说道:“栎公子,我既然答应于你,自然会替你将书信送达。”
嬴栎听了,心中一凛,言道:“我立刻誊写公子文书!”他寻了一个地方,取出早已破损不堪的羊皮手谕,在王廉的协助下誊刻牍片。一边的王仓却问道:“申兄,你既然生有疑虑,为何又接下子正之托?”
“疑虑,在下并无疑虑。”申熊比划了一下刀刃,将其放入刀阑,接着说道:“王公子想要问什么?”
“申兄,你不想知道子正与公子为何委托你送信出城么?”
“在下之前说过,既然是储君所托,我又何必多问?以栎公子的身份,在咸阳城中行走尚且有所顾虑,而传信又本是储君之意,此事定然是更加困难了。”申熊看着王仓眼睛说道:“他日公子登基,是为君王,我若凭此得到嘉赏,那亦合我意也。”
王仓寻思:“不是,申熊担当此事,绝非为了金银钱财,怕是还有所图。”他正想是否要与嬴栎商谈,但是转念又是一想:“静观其变,说不定此人能将书信送达栎阳。”
过了一会,嬴栎小心翼翼地取出两枚印玺,从中挑拣了一枚置于一处。王廉见到那两枚印章分别刻着:“兴乐宫印”与“咸阳君印”四个篆字,他看着咸阳君印问道:“栎大哥,这印是你的么。”
嬴栎点点头道:“算是我的私物了。”嬴栎将几枚牍片捆好,又糊上湿泥将其封住,敲上了兴乐宫的印章,只见嬴栎将这卷竹简的封泥之处对着火盆一烤,就此将竹简泥封。
嬴栎将封泥的竹简交给申熊道:“子成,今夜子时,我与你约见与咸阳西市。”
申熊道:“送信倒是不难,不过我倒有一事相求。”
“何事?”
申熊看着嬴栎说道:“能否替在下准备快马一匹,这样我就能疾驰栎阳,及早将足下之书信送达。”
嬴栎一想,心道:“赵高封锁城门,如何安排马匹在外接应?”他虽然觉得要做此事有些困难,但是嬴栎还是道:“行,且让我想想法子。”
嬴栎一说完,便和王氏兄弟说道:“两位可与在下商议出城之策?”
申熊见他们三人要密商,便开了卧室之门道:“三位请便,申某暂且告辞。”他走到王廉身边,忽然点点头说道:“王兄弟,想不到你倒也颇有气度。”
王廉本欲出言回击,王仓却搭住他的手臂道:“叔冽,休得无礼。”
嬴栎和三人进入卧室,商议道:“伯颉,叔冽,今晚之事二位可有眉目?”
王仓倒也没答,他反问道:“子正兄有何计策?”
嬴栎在卧室里踱了了几步,说道:“方才我也想过,不知道是否可行。”
王廉性急,他道:“栎大哥,你想到了什么法子,快快说来。”
嬴栎沉吟了一会,才道:“倒也不是什么计策,我是想如此.....”
他在两人耳边轻声一说,王廉惊愕不已,他道:“栎大哥,你要突袭.....”
王廉摇头道:“不妥,一旦赵高发觉城中有变,那岂不是打草惊蛇,引贼人注意?公子谋事,只怕就会更难了。”
王仓道:“赵高固然会加强守备不假,但是决计不会想到此事与公子有关。相反,丞相府只会怀疑是关外叛军的内应所为。”
王廉想了想,说道:“这几日的确有守卫严查城内六国商客的事件。大梁寓的掌柜魏广,也曾被县令府查证过”
王仓道:“这便是将计就计!”他又道:“子正兄,你的计策,正好与我不谋而合。”
嬴栎道:“咸阳城门的守卫,会在子时时进行替更。而西市一带关门罢市之后,原本的守兵都会调到他处,届时趁西城门守备薄弱时,便即可下手。”
王仓说道:“时间足矣!那在下这就去准备马匹。”他这一走,屋里就剩下了王廉和嬴栎,王廉道:“栎大哥,今晚我随你同去。”
嬴栎道:“万万不可,今夜只需我一人行事便行了。”
“大哥为何如此看低小弟?”王廉心中不平。嬴栎淡淡一笑,曰:“并非为兄看低你,而是我需要你做另外一件事。”
“另外一件事?”王廉问道:“难道栎大哥还有后手?”
“正是,你现在去准备些引火之物,你在南门一带隐蔽,子时一到,你即可放火!”
“这是为何?不是要去西门么?”
嬴栎道:“对,是去西门,但是我要在南门引火。这样就可以吸引巡夜的士兵,待人马噪杂,首尾难顾之时,我和伯颉就可以抽身而退了。”
王廉抚掌笑曰:“妙计,妙计,栎大哥,也亏你想得出来。那我这就去找卫旷准备草料火折。”
“甚好,此地城南,是卫旷等人所留之处,你尽管前去。我就在此等待申熊。”
王廉和嬴栎告辞,走出酒肆去寻找卫旷。
他按照嬴栎之言,在城南一家猎户的小宅之中找到了卫旷。卫旷见到是三公子前来,知道有事要办,便和手下迎了上来。他道:“卫旷见过三公子。”
王廉摆手道:“免了免了,卫旷,你替我寻点草料引火之物来可好?”
“引火之物么?公子这是要做何事?”众人一时颇为不解。
王廉道:“你就给我办妥就是,不必多问。”
卫旷道:“公子来的正是时候,我那好友家中贮藏了柴木干草,还有一些陈年毛皮,想必可以用到。”
卫旷说完,走到宅内。这时候从里面走出一条拖着铜叉的汉子。那汉子见了王廉,放下猎叉说道:“王公子,在下薛豹,与贵府卫旷兄多年结交。”
王廉道:“好了好了,不知薛大哥能否给在下些物件?”
卫旷已经和他说过,薛宝道:“王公子来的正是时候,家中有些储备之物,在下这就给公子拿来。”
卫旷点了两个人随他进去,不一会,一人推着一辆独轮木车走了出来,薛豹和另一人则带着些毛皮,柴禾以及干草堆在了木车上面。”
王廉看了看,说道:“这些已经足矣,薛大哥,小弟感激不尽。”
薛豹道:“公子言重,卫兄之托就是薛某之事,方才还担心这些个干草皮毛不够用。”
王廉和卫旷说道:“卫旷,今夜子时之前我再来寻你,还请诸位看好这一车物件。”
众人会意,王廉和卫旷说了几句。就在这时,众人听见屋外有人拜见,回头一看,正是嬴栎和王仓。
王廉道:“大哥,就是这般燃物。”
王廉问起申熊索要的快马,王仓言及办妥,他道:”为兄在城中多有寻觅,也还得向大父营中的老军讨得快马一匹。“
卫旷道:“长公子,栎公子,这车物件.....二位看看是否够用?”王仓近前道:“足矣,只待子正夜间行事。”
又问嬴栎:“子正,你看如何?”
嬴栎上去挑拣了几样,见这柴木干燥细长,极易引燃,心道:“这一车引火,定能够派上用场。”
他道:“我看暂且先行留下这些物件,届时再来取用。”王廉道:“栎大哥,我在子时之前和卫旷将此车带出,你看可行。”
嬴栎把他招到一边轻声道:“这样便是了,但是务必隐蔽,千万别被看出踪迹破绽。”
这时候卫旷向王仓引荐猎户。他道:“长公子,这位就是薛豹。是在下刎颈之交!”
王仓拜道:“薛兄,在下带我几位朋友多谢相助之恩。”
薛豹道:“长公子,我与卫旷已是十多年的交情了。当年薛某从征时,在战场上身中流失,还是多亏卫兄所救,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哦?两位竟然是我秦军同袍,不知薛兄当年在哪位将军麾下?”
“回公子,在下曾在李信将军营中担任哨骑。”
“怪不得,解甲归田之后做起了这咸阳猎户。”王仓笑道:“不知这追兔走狗和刺探军情哪个更容易些?”
“哈哈,公子莫要见笑,薛某现下虽然是个猎户,但是还是希望能再次投军从征的。”薛豹这么一说,众人也纷纷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