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5)
王仓道“好,这样一来就不会牵连到别人了。”
嬴栎问:“伯颉,这是发生了何事?”
王仓道:“武成侯府,若依赵高所定之罪,皆要罚为鬼薪。我让李轵贿赂了前来登记户籍的中车府官吏,削减了人数,除了一些府中老吏之外,其余全部遣散。并且将家中资财秘密藏匿,他日等公子登基,将尽数还归国库!”
嬴栎暗暗佩服,他道:“长公子大义!”
王仓道:“子正兄哪里的话?这武成侯府,起先便是始皇帝赐于大父。而这家中资财,曾经是十多年前大父伐楚时,向先帝讨要,以作保全之用。频阳王家的子孙,又岂是奢靡崇富之人?眼下国家有难,这大宅以及府中财物,王仓尽数还归公子,绝无半点贪恋。”
王仓走到大堂外,此时王家上下二十余人包括护院的武士都聚拢在一起。这些武士持着木棍长刀站在一侧,一时间家丁哭泣声与哀叹声交织。让人为之恻然。
王仓对着众人拜道:“列位侍奉王家已有三代,自大父武成侯起,直至今日。这十多年来,王家上下,皆有诸位维系,仓感激涕零,不知从何言起。”
他说完,对着众人再次一拜,府上等人纷纷跪在石阶之下,王仓见之,急道:“诸位请起!”
他看着阶下的家丁,叹曰:“现下,武成侯府有难,仓不愿拖累诸位。我让李轵找出王家与列位所定之契约,尽数遣还,列位得此牍片,即是清白之身!”嬴栎在旁边看到李轵捧着一只木盒出来。他打开木盒,里面都是一根根写有名字与籍贯的牍片。王仓点点头,李轵便照着牍片所记之名分发下去。除了几个老吏之外,其余人都已拿到自己的契约。王仓又指着大堂案上一堆麻袋说道:“单凡持有牍片者,还请入内取过案上钱财。武成侯府今日遭劫,仓既然为一家之长,定然要守住王翦将军之清誉。我让李轵与诸位交付契约,清点钱财,便是要送各位出府。从此人丁清白,与我王家再无瓜葛。”
众人一听,拿着牍片又纷纷跪下来,一时间哭声不绝于耳。王仓和李轵好言相劝一番,这才逐渐把家丁送走。然而嬴栎发现,院中的护院武士却一直站在那,无动于衷。
王仓走下台阶,问道:“诸位,为何不进去取过银两钱财?”
为首的一名大汉回头看了看众武士,忽然哈哈一笑,双手一折竟然把牍片弯折为两段。王仓吃了一惊,赶忙问:“卫旷,这是何意?”
这姓卫的武士说道:“公子,十多年前,我等为武成侯亲兵入府。在咸阳城安家落户,承蒙大将军不弃,一直照顾我等至今。众兄弟在此看家护院,习武奋进,尔后已有一十五年。眼下王家有难,正是我等兄弟报答公子,报答老将军的时候,卫旷目不识丁,但是也知道信义之重。我等兄弟既然答应老将军在此守卫王家,此番绝不后退半步。”他将木棍竖立在地上,单膝跪地,对着王仓抱拳说道:“长公子,吾辈侍奉武成侯府三代,今当与公子共进退!”王仓这时候听见一阵清脆的断竹之声,抬起头一看,卫旷身后的众壮士纷纷折断牍片,跪下身来齐声说道:“追随公子,共同进退!”
王仓眼圈一红,他点点头道:“好......王仓能结交诸位壮士,是仓之大幸。”他指着嬴栎道:“这位是嬴栎嬴侍卫,他为咸阳公子府卫士。诸位,王仓已拜投大秦储君麾下,今后诸位受储君节制,忠心大秦,至死方休!”
“忠心大秦,至死方休!”
王仓镇定心神,他对李轵道:“府上诸事,还需李伯担当。”
李轵说道:“公子放心,轵不负公子之托。”
王仓又走到一旁那几位老吏身边道:“几位老先生年事已高,如今为我王家自甘受罚,仓,万死不能相报。”他对那几位老吏一拜,以示感激之情。
就这样,王仓处置完府邸之事,就带着武士和护从前往兴乐宫。至此,在秦国国都咸阳兴盛了三代的武成侯府,在传至第四代王氏子孙手中时骤然结束。王仓虽然得到了公子嬴栎的承诺,但是他不愿再受父辈的荫庇。他身为王家长公子,注定要像他父辈王翦,王贲那样,在这天下纷乱,动**不堪的岁月里,为秦国引出一条明路。
众人收拾妥当,嬴栎对王仓道:“伯颉,公子府一带多有耳目,你麾下人手,不能同时进宫。”
“赵高一直在监视公子?”
嬴栎点点头,说道:“早在二世皇帝时,赵高多恶公子。公子屡次进谏,赵高视之为祸患。“
王仓明白嬴栎的意思,他叹道:“二世残杀手足,以致最后......公室衰微,赵高这等阉丑能有今日地位,二世之责,难辞其咎!”
嬴栎道:“伯颉,你我不谈这些事,府上人手如何安排?”
王仓好一阵思索,便道:“我这些手下忠勇可靠,不如让他们散于街市坊内,我让卫旷协助叔冽在咸阳城散布流言,同时伺机打探消息。起事之时,再分一队夺取城门,以作后应。”
嬴栎道:“有如此安排,万一此次事败,公子也能有机会逃脱出城,以图再举。”
王仓转过身找到卫旷,告诉他王廉会届时传话。他道:“城中流言人语,市井消息,全赖卫兄协助。我让叔冽与你汇合之后,再做安排。”
卫旷道:“城南有一家猎户是在下相识多年的老友,公子可让在下前往结之?”
王仓道:“此人可靠么?”
卫旷点头,立刻说道:“与在下是为刎颈之交!”
“好,那就请卫大哥多多相助了。”卫旷点齐人手,和王仓嬴栎二人分而去之。卫旷等人还未走远,嬴栎又看见王廉正往这边跑来。王仓见到三弟,便问:“叔冽,何事如此慌张?”
王廉气喘如牛,他断断续续说道:“大哥.....我才知道你回了这里......我在......大梁寓见到了.....阎乐还有一个什么......内史......”
“阎乐?”嬴栎问道:“他在大梁寓做什么?”
王廉取过李轵递来的清水,一饮而今,这才逐渐平复说道:“我听到阎乐在向魏掌柜交代一事,今日开始咸阳全城戒备封锁,但凡都城人士,不论官吏还是黔首,都不能出城了。”
王廉说完,又对王仓说道:“大哥,那大梁寓的掌柜魏广本意关了店铺离开咸阳,但是今日得到丞相府的戒令,是离开不得了”
“赵高是为了祭祀大典而封锁都城的。”嬴栎想了想,说道:“关内侯嬴显还在栎阳,他还未有得到公子通知。”
“栎大哥,现在我们出不去,如何通知关内侯?”
嬴栎道:“这不难,且让我现下拿了公子手谕,自然可以出城。”“那还请子正兄速去速回!”
嬴栎一人返回,见到子婴,将赵高的戒令告诉了子婴。子婴听罢,立刻取了一卷羊皮纸,写了储君手谕,盖上大印交给了嬴栎。子婴道:“子正,出了咸阳城之后,还得快快通知关内侯。”
“在下明白,公子莫虑。”嬴栎接过手谕,随即前往城门。正当嬴栎交出储君手谕之时,守门的兵士说道:“阎县令有命,非丞相府准许,任何文书都不得通过出城。”
嬴栎问道:“我有储君刻印为证,难道这也不行么?”
兵士道:“这位兄台,切莫为难我等几个,只是丞相府的命令,不能违背啊。”
嬴栎心道:“连交出储君的手谕都不能通过,这下糟也。”正想着,嬴栎忽然听到背后几声笑声。回头所见,却是阎乐带人来此巡视。
阎乐见到嬴栎,问道:“栎侍卫?不知来此是为何事啊?”
嬴栎淡淡说道:“受储君之命,出城而去。”
“出城?笑煞人也。你和子婴不知道非我丞相府准许,任何人都不得出城么!”
阎乐忽然拔出佩剑,指着嬴栎道:“君王登基,正是我部戒备巡视之时。你却偏偏要出城去,难不成,你想给外面的叛军报信不成!”
“阎乐,你!”嬴栎被阎乐这突然其来的栽赃激怒,他道:“要看手谕,自取便是。”
嬴栎卷起羊皮文书,手上摧动劲力向阎乐掷去。阎乐接住拆开一看,却是子婴要嬴栎取栎阳拜见嬴显之事。嬴栎道:“我家公子派我出城,就是要通知关内侯五日之后前来祭祀先君。”
“祭祀先君?此事太庙令自会协助,汝等又何需现在出城?”阎乐不依不饶。
嬴栎道:“嬴显为我大秦公族,身为一族之长,关内侯若不来,那还有谁能前来。”
阎乐见嬴栎有理有据,倒也不好反驳,他大笑数声。收回长剑,将羊皮书信捏成一团扔在地上道:“栎侍卫言之有理。不过通知关内侯这种区区微末之事,怎能劳驾公子?我阎乐此回相助与你,立时派人前往栎阳,请示关内侯便是了。哈哈哈。”
阎乐一边笑着一边离开了城门。嬴栎走过去捡起羊皮纸,轻轻抚平又放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