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窥眼

当贰师将军走出牛府,四处张望也没见到马太尉的身影,那个传令官赶忙跑到前面引路,“卫将军,太尉大人在百米之外的马骄之上……”

贰师将军板着脸跟在后面,心想,这个太尉果然害怕到了极点,莫非是在魏太守那里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前方果然出现了一辆马骄,身边有两排官兵守护着。

传令官小跑赶到马骄面前禀报,“太尉大人,卫将军来了。”

贰师将军来到马骄外干咳,表示自己来了,不想从马骄里伸出一只胳膊来强行把他拉了进去,非常粗鲁和尴尬,“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呀?”

里面比较暗,看不太清马太尉的脸,只见他竖起一根手指发出嘘——声来,“贰师将军,不要大声说话……我让你到魏太守府上赴宴,你为何不来?”

贰师将军横竖看不起这种人,直接反驳,“刚刚进了牛府,查看现场,分析案情,要办的事情非常多,哪还有这闲情逸致啊?”

马太尉用手指点着他的鼻子,眯起眼睛指责他,“贰师将军,你到底犯的是哪一门子邪啊?这是普通刑事案件吗?此乃旷世诡案,是那怨灵妖孽所为,已然是铁板钉钉之事,你还敢如此莽撞?”

贰师将军却断然反驳,“怨灵妖孽所为?过于武断了吧?马太尉,我已经找到了一些破绽,迟早将这不法之徒缉拿归案。”

马太尉赶忙抱头,“吼,吼,看把你能的?你贰师将军再勇武还敢跟鬼斗吗?你斗得赢吗?你若是来赴宴,听到魏太守叙述的那些可怕事件就不会这样执拗了,那些事情都是他在皇上面前没敢说的事实,牛家六儿媳的丫环紫童五脏六腑皆被掏了去,还有比这更可怕的实情你没有听说……”

贰师将军瞪了他一眼,“马太尉,您若是这样断定为何还要做这个主判官?”

马太尉压低嗓音说:“哎呀,贰师将军,莫要提及此事,现在可是躲避灾祸的时候,不是逞强好事之时?”

贰师将军直接问他,“马太尉,那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这个案子就不办了吗?”

马太尉诡秘地一笑,“办?办个鸟头啊?你不把自己的脑袋整没算是不错了,听我的,暂时这样顶着,时间一长自然不了了之,届时将牛府打上封条交差了事。”

贰师将军坚决摇头,“不可以,这个案子我办定了。”

马太尉要急疯了,“不行,我如何说也是三公之一,如今取缔了丞相一职,太尉算是三公之首了,你要听我的,把断案总部设在魏太守府上……”

贰师将军板起了脸,他当然知道光武帝加强了各级将军的权力,有削弱三公权力的倾向,底气十足,“马太尉若是执意如此,我们一同去面见皇上,必须分出一个主副官出来,否则无法行事断案职能。”

马太尉又用食指点着他的鼻子,“贰师将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个主副官之位?说实话,我压根就不想做这个主判官之职,你喜欢你全拿去,断案总部设在哪里我也不管了,只要你不让我进牛府来便可,如何啊?”

贰师将军早就看清了他的嘴脸,哼了一嗓,“好吧,马太尉可以名誉上挂职,其它事情可以不干涉,我也不会在皇上面前奏你一本,这样总可以了吧?”

马太尉满脸怨气地看着贰师将军,“行,那你就去跟妖孽扳一下手腕吧,只是千万不要殃及于我,否则我可不答应?”

两个人就这样达成了协议,但并不和谐,相互都充满了怨气。

贰师将军憋了一肚子气,回来时牛府内发生了一件怎么也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从宫庭里请来的第一仵作迟原疯掉了,他在屋子里不停地怪笑,像撒泼的猴子一样在屋子里乱窜。

牛金贵和于捕快傻站在门口不敢进入,贰师将军推开围观的御林军官兵大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牛金贵像一个被碾压过的气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于捕快上前来解释,“贰师将军,刚才您出去之后,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迟原仵作二人,我们二人正在谈辨血之事,突然外面有奇怪的影子闪动,我便匆忙出去追逐,刚追出去不一会儿,突然从屋子里传来迟原仵作的惊叫声,回来一看就成这样了……”

贰师将军走了进去,慢慢逼近胡乱挣扎的迟原,“你在说什么呢?蛇?哪来的蛇啊?这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安慰的话都不能让迟原安静下来,只是不停地挣扎,四肢乱舞,像是在挣脱什么,“蛇,蛇,全都是蛇……”

贰师将军猜到了几分,刚才一定是有蛇落到了他的脖子上,否则他不会总做一个挣脱的动作,便一步冲上去出手点了他的穴,让他赶紧睡觉。

王充见到店小二端上来的美味佳肴食欲一下子提上来了,便大吃特吃越来,还喝了一小壶酒,感觉像是做了神仙一样。

他吃完了晚饭,感觉时间还早,居然没有一丝睡意,便打开阁楼的窗户看镇上的夜景,一阵凉风吹来让人无比地舒爽,心头郁结的不快仿佛被吹散了。

平安客栈位于繁华大街,长长的街道两旁全都是各种店铺的门面,院子里都挂着火红的灯笼,虽然大小不一,但上面都写着店铺的名号,或是店主的大姓,看来这个嵩镇立足洛阳城外,商贸比较发达。

时间尚处在戌时,街上的行人比较多,奇怪的是从这条街路过的行人很不均匀,忽而多得显得拥挤,忽而少得过于寂静,感觉这里的居民像是在忌惮什么,莫非洛阳城牛府的恶鬼事件影响到这里来了吗?他吸了口凉气,觉得这完全可能,常言说的好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凡尘中的人最害怕的事物不就是传言中的妖魔吗?小孩子哭闹,用鬼吓唬他便安静下来,想弄个恶作剧开心也搬出恶鬼出来,几乎每个人心里这种所谓的恶鬼是活生生存在,就算你找出一百条证据说明世间没有鬼,可就是无法从人的脑海里将它抹去,如果是这样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正发呆时,楼下的餐厅里传来了嘈杂的话音来,声音并不大,就是因为说话的人过多产生的混响,看来客栈的生意不错,说不定还有人要露宿街头了,他感觉无聊便打算下楼去看看。

王充穿好了鞋子慢慢地走下楼,不用往下探头已经看见餐厅里坐满了人,连一个空位置都看不见了。几个店小二拉着长音倒着茶水、端着菜侍候着这些南来北往的客人。他朝柜台望了望,却看不见那个长着一撮毛的聂掌柜,只见一个穿着粉色花袍的女人在拨弄着算盘收钱,也长着一张脑满油肥的脸,只是从远处就能看见她的黑眼珠子嘀哩咕噜转悠,不算太难看,眼睛大的女人就这点优势,让人看了显得大方,不过仔细一看你还是看错了她,那张胖乎乎的脸上分明挂着一层厚厚的傲慢,她在向客人们无言地示威:我可是这个客栈的掌柜夫人!

王充本来想走过去跟她打声招呼,可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别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吧,没劲。便去打量就近餐桌上温酒闲聊的客人,听口气是本地人,古往今来,哪里的本地人都这德性,说话的语气就是压人一头,就像是比那些外乡人多一个特权一样。穿灰色长袍的中年男人像是做东,主动为桌上的人倒酒,“各位瞧见没有啊?刚才进来的那些人准是又从洛阳城里逃出来的,想必你们也听说了,那牛府的厉鬼闹得特别凶残,哎哟,出了几百条人命,终于惊动了皇宫,光武帝拍案大怒,非要铲除这些妖孽不成啊!”

王充耳朵激灵了一下,嘿,这得听一听,他正因为不知道牛府上的事情而心急呢?这个人用这样肯定的语气,看来事情确实惊动了皇上,这可是好事啊。

餐桌上戴着双带帽子的中年男子嚼着菜表示怀疑,“我可是许多年没入洛阳城里了,这些传言属实吗?嗨,我咋就怀凝呢?牛府吓死了几百号人,这不太可能吧?牛府虽然是一个大家族,可一共能有多少号人啊?”

穿黑色长衫的年轻人抢了话,“哟,王兄,这你就孤陋寡闻了不是?牛家可是世代功臣,直属家眷也就四五百号人,若是算上家仆苦力可就过千了……”

穿灰色长袍的中年人手一挥,“嗨,只要事情属实就行,外面传言说吓死了几百号人,通常这里也要打打折扣,我推断至少出了几十条人命吧,否则不会惊动当今皇上啊?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皇上已经派出御林军把牛府团团包围了,誓与恶鬼来个了断,领衔的将军就是著名的卫将军贰师,此人智勇双全,阳气充溢,必有与那厉鬼一拼啊……”

穿黑色长衫的年轻人叹了口气,“此事尚不好断言,前番牛府请来五台山上的道仙,结果如何啊?还不是惨死在牛家书行里面吗?”

王充听罢心咯噔一下,原来青云道长果真死了,他情急之下走过去追问:“那,只有仙道一个人死了吗?其他人呢?”

餐桌上的人都把脸转向了王充,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书生不太欢迎,纷纷做出不待见的表情和手势。那个穿长袍的中年人还是回了他一句话,“道长的小道童死了一个,失踪一个,另外……”

戴双带帽的人用手触碰了中年人一下,“牟兄,你理这个小书生做什么?打搅我们兄弟喝酒也太没礼貌了吧?哼。”

这时候,聂掌柜的夫人朝这边喊了一嗓,“喂,那边客官,不要私自谈论洛阳城闹鬼之事,官方已经张贴告示了,百姓不得在公共场合谈论鬼事,以免扰乱民心,如若报官监禁三个月,听明白没有?”

穿灰长袍的中年人连忙站起来作揖,“哟,老娘,我们可是本地人哦,你看我不脸熟吗?常来捧您的场,呵呵。”

掌柜子夫人被人叫了一回老板娘,虚荣心就得到了满足,朝这边做了个手势,“得,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点声说话就好了……”

王充这才知道老板是老板,掌柜子是掌柜子,也有老板就是掌柜子,也有掌柜子不是老板,拿到现在掌柜子跟经理差不多,是打工的。

王充打蔫儿时,那个掌柜子夫人的大眼睛正注视他,那么肥胖的身材还迈着莲步走了过来,真像是母羊跑步一样,“嗳,嗳,嗳……你可是那个用银狐毛皮做店钱的书生吗?你在这里做什么呀?”还靠近了拉他一把,“走,你别站在这里像个讨饭人似的,有自己的上房还挤在这里做什么呀?别给挤坏了……”

王充受宠若惊地对她笑了一下,“我下来透透气,睡不着觉啊,聂掌柜呢?”

掌柜子夫人很轻松地就拉动了他,“你说掌柜子啊,有事出去了,一会儿便回来,咋,你还有多余的银狐毛皮吗?可以给我看啊?”

王充连忙摆手,“没了,没了,您能不能不拉我啊?我想听他们讲洛阳城里的鬼事,现在洛阳城内是不是很乱啊?”

胖女人力气大,一口气把他拽上了楼,一把推进了他的房间里面,“乱,乱啊,你没看见这么多人从那边逃难出来了吗?当心身上沾染他们带来的鬼气,好好呆在房间里面,听话。”

王充不让他关门,“等等,皇上不是已经派人去断案了吗?为什么还有人在往外跑?官府允许吗?”

胖女人不耐烦地说:“哎呀,你就别问了,我也不知道那么多,官府是禁令百姓外逃,可是总有漏网之鱼吧?看得过来吗?真是……”

胖女人用力关上了门,还响起了金属的声音,看来是把他锁在里面了,这个野蛮的女人,真是太讨厌了,不就是一张狐狸毛皮吗?要把他怎样啊?

外面出不去了,也听不到客人们谈论牛府的事情了,胸中感到非常憋闷,青云道长和元真小道童的死亡已经得到了证实,舍安和永叶小道童虽然客官们没讲清楚,但十之八九跟自己一样失踪了,难道也会像他一样被丢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了吗?若想尽快破解这个谜案,必须先尽快找到舍安和永叶小道童,当然,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除此之外他必须去见那个叫贰师将军的主判官,如今只有借助朝廷力量才能办到,可是如何才能见到这个人,又不惊动牛家人呢?牛府的所有人皆可疑,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他还活着,否则指不定又生出什么诡异的事端来。

王充独自坐在地板上想了许多事情,万种可能和万种方案都在他的脑子里过筛,无数个计划产生过,又被否定了,最后只留下最稳妥的几种方案。

夜很漫长,但它一秒一秒游走,楼下嘈杂的声音逐渐寂静下来,差不多快到子夜时分了吧,但他还是不想睡觉,好吧,店小二不是说过吗?那边的小隔间是洗浴室,里面的水是从山里的温泉采集来的,如果撒上红花和玫瑰粉,洗浴后会浑身舒畅,睡眠也会特别地好,既然洗个澡会有这么多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他便脱下外衣进了洗浴室。

里面浴缸里的水果然还是温热的,他不知道客栈里的人是如何保温的,总之什么行业都有它的经营秘诀。再看新鲜的红花瓣和磨的纤细的玫瑰花粉都放在浴缸旁边,他只需要拆开袋子往浴缸里面放就可以了。

果然放过红花瓣和花粉的温水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来,让他的周身感到奇异的舒畅,原来疲劳的大脑也逐渐松驰下来了,现在真想睡一觉,店小二并没有撒谎,只是这种催眠的效果有些过于强烈了,以致让他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