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姐是谁

会议室里只有投影仪发出幽蓝的光,一众警察精神昂扬。

陈局点点头,对着两个队长交代:“你们两个把专案组人员名单即刻报上来给我。”

刘召霆和缉毒队长对视一眼,随即跟着走了出去。

领导们都走出门,会议室留下的人自是轻松了,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案情。

“专案组?想必又是让我们缉毒的过去当下手……”

“你怎么说话呢?这案子背后重大贩毒团伙,你们不想要这功劳?”刑警队二组组长开口。

“吴星,轮得到你说话吗?这案子和你们二组有关系?”缉毒队的副队开口,“早就让某些人抢了头功了吧?也是,毕竟人家是刑警副队长,不管是民警还是交警的人家都要管一管!”

话说得太过明显,刑警队的众人噤了声,全都看了过来。

“你再说一句试试?!”平日里斯文的卷毛,此时声音都扬了起来。

“说怎么了?你又是哪个小跟班?”缉毒队的人也不甘示弱。

眼看两边人在昏暗中,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突然间,头顶的白炽灯“啪”地亮了起来——

众人眼睛不适,瞬间都皱眉眯眼,气势皆弱了几分。

“你若是看我不顺眼,那十分欢迎来单挑。至于案子的事情,你们队可以不出人,看看市局会不会调人来?”封峥倚在灯光开关的墙上,漫不经心地说话,“刑侦队,干活!”

吴星带头瞪了那人一眼,转身往外走,众人跟上。

最后的柯仁又瞥了封峥一下,才小步出去。

封峥连个眼神都没留下,兀自跟在队伍后面走出去。

会议室内响起椅子被掀翻在地的声响。

陈局带着刘召霆和缉毒队长余斌一同去了市局,对此次案件进行专项上报。

随着案子的逐步调查,从张旭口中挖出前几次贩卖儿童的地点,刑警队里联系各地当地警力协同调查。

缉毒队也在搜罗近三年各大小毒贩的信息,南县因所处地段原因,贩毒活动屡禁不止,而深知抓小无用,放长线才可钓大鱼,此时并不是极好的时机。

封峥审了一整晚的张旭,试图套出“七姐”的其他线索,但仍是一无所获。

从审讯室出来后,回了自己办公位,瘫倒在椅子上。

刚准备放空一会大脑,却听到办公桌上一声轻响。

他睁眼看去,宋朝夕把一袋子药水瓶放在杂乱无章的文件上,看着他开口:“你该换药了。”

说完眼神示意他的手臂。

封峥顺势看过去,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挂着彩的。

倏地一下坐直身体,他撸起受伤手臂的袖子,却牵动后背的伤口,他痛得嘴角抽搐。

宋朝夕往前一步,低手便要帮他拆了绷带。

“不用。”他摆摆手,“我自己来就行。”

宋朝夕双手落在身侧,慢慢蜷缩起来。

封峥低眉敛目,三下五除二拆了绷带,等到最后一圈绕下来的那一刻,却突然停住手。

脑子冒出一个疑问,那女人为什么处理伤口手法娴熟?

眼神落在小臂的伤口上,依旧泛着红色血丝。

而且她身手利落,为什么躲不过匕首?

这几次的相处能感觉她是个利己主义者,不可能把希望寄托于自己能赶来救她,那么能是什么原因?

除非……不想躲。

一个惊讶的想法瞬间成型。

“怎么了?”宋朝夕轻问。

他沉着脸静默了一会,“噌”地站起身,捞起衣服就往外走:“我出去一趟!”

宋朝夕微怔,唇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好。注意伤口。”

楼道里传来柯仁含糊不清的声音:“疯头!你去哪啊!”

宋朝夕回身收拾了桌上的药瓶,柯仁吸溜着泡面进门:“宋姐,头儿干嘛去了?”

随手放进他的抽屉里,她转身往外边走,冷着声音:“不知道。”

柯仁嘴边还挂着泡面,呆呆地看着宋朝夕走了出去,纳闷:“我招谁惹谁了?”

*

夜里十一点,南县的温度也带着些冷意。

封峥开着那辆破旧的桑塔纳,打开车窗,驶在风中。

受伤的小臂,伤口外露,被凉风吹拂着,不温柔,却让人冷静。

进了小宾馆,前台打瞌睡的小姑娘惊醒,一看是他:“在楼上。”

封峥:“谢了。”

他颌首,拾级而上,脚步声很快便听不清了。

小宾馆楼道的灯光晦暗,一间间房门排列有序地分布在楼道里。因为定价便宜,房间的隔音效果可想而知,走在楼道里混乱一片。

挨着走过去,长腿定在她的房门前,他屈指敲了敲房门。

房内的张芷栩闻声蹙眉,下意识地去摸枕头下的匕首,绷紧的神经线没有维持两秒,门外传来声音:“是我。”

隔着门板,声音低沉,但不影响她的辨别。

她下床,准备把手里的笔记本放回抽屉,却在拉开抽屉的那一秒犹豫了,想了一会她把笔记本摊开放在桌上,走过去打开房门。

门一打开,他就那么扬起一只胳膊,流里流气:“我的伤口你得负责。”

张芷栩猝不及防,失笑:“去医院吗?”

“倒也不必。”说着话,他就挤着门板硬闯了进来,直接坐在椅子上回头看她,理直气壮,“你来给我换药。”

张芷栩轻声关门,朝他走过来,他便胳膊一扬放在桌上,那麦色的手臂此时一片红肿,伤口泛着血丝。

她无声地拉开抽屉,然后去拽他手臂下面的笔记本,他手臂压地更用力,慢悠悠地把目光从笔记本移到她脸上:“不是特意给我看的?”

满满的都是有关封峥这两个字的内容。

被他盯着的眼睛,毫无慌乱感。

张芷栩眨眨眼:“封警官说是那便是了,有几个问题不如封警官帮我解答一下?”

说完,她拿出药水和纱布,拧开消毒酒精,面无表情地倒了大半瓶在伤口上。

“嘶——”饶是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惊出口。

张芷栩水汪的眼睛,扫他一眼,带着无辜。

这女人,巧言令色,睚眦必报。

封峥缓了一口气:“好啊,我正巧也有疑问想请教你。”

她低头自顾自地给他上药:“那封警官先问。”

封峥看她依旧惨白的小脸,此刻陷在昏黄的灯光里,倒是柔和了几分,若是配上那双眼睛,肯定又是楚楚可怜的模样。

可他没心思怜香惜玉:“你认识七姐?”

“七姐?”她缠着纱布不解,“是谁?”

“昨天跑掉的那个女人。”

封峥视线下移,见她手上动作顿了一秒,他目光微凌等着她开口。

“是代号吗?果然还是要靠警方消息来得快。”

“你早见过她?”

缠好纱布,用医用胶带粘好。

她摇头:“之前有过和她一样可疑的人,但是没查到,听朋友说那人可能来了南县,所以我就来了。”

不用他问,她自己都说了。

“老刀说南县警察数你最嫉恶如仇,我便想办法认识你。目前来看,一切都在如我所愿。”她得意,“后背要换吗?”

封峥审视地盯着她的眼睛,半晌,解开里面的衬衫扣子。

他信了她的说法,因为是真话。

张芷栩松了口气,绕到他身后,往下扯了扯衣领,小心翼翼揭开浸了血丝的纱布。

“你那个朋友是什么人?”

“钟山市局的。”纱布粘在伤口上,她用力扯了下来。

封峥吃痛,咧咧嘴角:“你父母在钟山出的车祸?”

“嗯。”

他轻笑:“你是去个地方就认识个警察吗?帮你找妹妹?”

“什么意思?”

他扭头去看她:“我不是第一个?”

张芷栩和他对视一眼,加快手速:“但你是最后一个。”

封峥瞥了眼手下的笔记本,密密麻麻的文字,乱他心神。抽出烟来,准备转移注意力,叼在口中徐徐点燃。

“你后背的伤需要去医院看看,已经有发炎的趋势。”她粘好纱布,走到身前,一把夺走他手里的烟送进唇边,深吸一口,两颊凹陷。

然后吐着云雾:“你受伤,少刺激点。”

他一怔,勾唇笑了起来:“你这不是让我吸二手烟?”

她迅速掐了烟,连着换下来的纱布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打开抽屉里的一个铁罐子,掏出两颗糖:“吃这个。”

彩色糖纸的水果糖,她貌似很喜欢。

“如果不去医院,把消炎药吃了。”说着她又把一盒药递到他眼前。

封峥没接,抬头:“这么相信我是最后一个?”

她把药和糖扔到他腿上:“这个七姐很重要。”

他笑,好似在嘲她谁不知道这个七姐重要,又像是得意因为她对他的信任。

“六年了,为什么还要找?”他难得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问她。

“你又不是没见过,有些人十几年还在找。”

气氛沉默了下来,一句话像是戳中了两个人的痛处。

手机信息提醒声音打破僵持的沉默,两人都下意识地看过去。

张芷栩的手机放在桌上,屏幕亮起,两张相似的笑颜被遮挡了三分之一。

封峥蹙了蹙眉,眸色沉下来:“那是……你妹妹吗?”

她没说话,只是拿起了手机,点开了信息后才开口:“封警官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封峥深深看她一眼,他颌首:“……好。”

说罢,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他开了房门,准备随手带上,却听她说:“她是我唯一,可能活着的亲人了。”

封峥顿住,回头看她,整个人笼罩着难以名状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