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当关万军归
佘穆庄被此话给逗笑了:“你在胡说什么?”
周旋:“贫道句句属实,我这位师兄,若羽扇纶巾,可率天下兵马;若乌纱盖顶,可断天下奇案;若舞文弄墨,可作天下文章;若七星登台,可引天下风云;若执掌权势,可统天下诸国;若纵横捭阖,可断天下生死!”
佘穆庄见周旋眉目不似玩笑,不过心里依旧是半信半疑:“如此说来岂不是神明?老夫驰骋半世,未见过你所说这般人物,因此你之所言不可轻信!”
周旋面色不悦:“贫道不愿承认,不过却是这般道理。贫道仅是据实而言,我这位师兄还有其它诸般神鬼莫测之能事,太过玄奥,不可言说!”
“你对他如此爱憎分明,可是曾有过节?”佘穆庄眼神毒辣,自然能看出眉眼高低,二者关系微妙,眼下周旋所言种种,皆难以推测其内心本意,明明感觉好似阴阳两仪水火不容,却又若即若离绵绵亘亘不断。
周旋盯着周游看了半晌,见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万军阵前,一时间语调也有些微和缓:“师出同源,自然心有不甘。”
佘穆庄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晃晃脑袋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对,你有事瞒我!”
周旋似乎被佘穆庄看破心思,没有过多解释,拜首继续礼数周到:“将军且听我言便是,穆公子赐我西梁铁令,可代将军执掌三军!”
佘穆庄乍见此牌,心内骤起波涛,他自幼便为西梁戎马鞍鞯,自然晓得这黑铁令牌的分量轻重,面前这道士明显有所心事,但既然能拿出令牌来压阵,这份颜面还是要给的。
况且,穆念花处事严谨不苟,能够赐周旋此物,足以彰显其地位尊崇,并不是简单地门客之流,因此于公于私,佘穆庄都是要悉听尊便了。
“既然道长有此意,那便依道长所言,实不相瞒老夫也刚得知一些消息,你这位师兄不知何处得知了那件物事,因此是否继续进兵,老夫属实也得禀明穆公子定夺。”
佘穆庄说罢,将箭上的书信递给周旋瞧看,周旋乍见亦是神色紧张,和佘穆庄互通眼色,两人都已明了接下来该如何施为。
“这城池还是要取的,穆公子的大业未成,此城便是咽喉所在,目前暂且按兵不动,待我劝师兄莫要插手此事,方才可以行军,佘老太君您也瞧见了这信物,如若惹到了我师兄这般人物,不敢说尸山血海生灵涂炭,最起码三军灰飞烟灭悔之晚矣!”
佘穆庄被这连番大话一说,心里面对青衫道士又多了几抹好奇,当即二人又交谈几句,周旋暂别,打马来到场中,和周游面面相对。
周游似乎等的不大耐烦,半睁眼皮略显困顿,周旋将其好好打量一番,拱手依旧是礼数周到:“自不周山一别,已有五载未曾相见,师弟时长想念师兄你。”
话音落下半晌,周游没有丝毫反应,周旋也不气恼,指指周游怀中继续开口。
“我记得当初师弟下山的时候,这只白猫还活蹦乱跳,为何此时却昏昏沉沉?师兄此番来到金墉城,为何不尽快过境,反而要插手此间事,可是那蜡人病让师兄有了兴致?”
“不止,整座城池,都颇有兴致。”周游总算是敷衍着回了一嘴。
周旋:“师兄,我现在是穆府的人,你学究天人,但毕竟是初涉红尘大世,目前厚土中国以西梁为尊,我等应当顺势而为,顺势方能借势,这是你教我的。如今天下已乱,你此番出游到底目的为何?”
周游听闻此话,微笑着面露讥讽:“我应该也教过你,顺势方能为,逆势亦能上。我来此地也不是找你的,师父不见了,我得把他寻回来。”
周旋闻言大惊:“何时的事?为何不告知我,茫茫红尘大世生命多如蝼蚁,你一人一马即便是走到更年,又能寻几许人间?”
“师父究竟在哪,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清楚!”这话里明显有话,周旋被这么一说,立时间一脸无辜:“师兄,你这是什么话?”
周游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的随意笑笑,表情也放松下来:“玩笑话。”
“师兄,我放你入城,也给你时间考虑,毕竟我们有同门情谊。”周旋被这句所谓的玩笑话说的面目渐冷。
“别把没有的东西说的那么真实,佘穆庄不敢攻城,靠的可不是你的本事。”
这是肺腑之言,周旋和周游确是自幼同门,但志趣相悖驴马不同道,随着二人修道有成,关系却渐渐疏远,一个向往功名利禄高官厚禄,一个越活越满身尘土悠然南山。
话虽这么说,周旋嘴上还是没有咬死:“再过一个月我会来收此城,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多的了。”周游似乎对其并不领情转身,转身打马便走,边走边朝后方摆手,身影坚定。
而周旋望着周游肩头的那只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数天后,金墉城外三十里,羊肠道,莽丈原。
西梁大军缓缓撤退,黑色洪流,暗如蛟龙。佘穆庄一脸阴翳,和周旋并骑高头大马,一路说话,迤逦而行。
佘穆庄:“按你之前所说,此般人物得之者得天下。假若一个月后,你那位师兄投靠北戎国太子凉该当若何?如果他改了天下的气运又当若何?如若你说的都是真话,那么你这位师兄,就都能做到老夫所言。”
周旋走马凝眉,喃喃点头道:“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逆势而上者,有违天下大势,容易半道崩殂!我这位师兄再厉害也是孑然一身,他是文曲星,却无武艺傍身,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说到这里,周旋忽然微微皱眉。
他自然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想到了十三年前那两个漆黑的夜晚,想到了那间酒楼以及那座荒废的古刹。
好在是从那时过后,他便没见过血红眼睛的周游。他依照李岸然的指引来到西梁入仕,也渐渐懂得了匹夫之勇并无可惧的浅显道理。因此他不打算和佘穆庄说起太多,话锋一转便引到了李眠身上。
“不过我今日在墙头我见着了一位绣花将军,所料不差的话,应当是有着大戎虎将称谓的李眠。我师兄的话,目前最好以安抚为主,对于这位绣花将军,佘太君打算怎么办?”
佘穆庄仰天走马:“你应该懂得穆公子的行事作风,凡不能为我所用者,毁之!”周旋闻言皱眉更甚,黑袍大张,铁马嘶鸣向前,背后古琴跃然生风。
金墉城内,烛阴楼。
周游回来后就住进了晓行夜宿,一连打坐三个周天,第四日方才出关。
点两壶烧酒,小菜两盏,自斟自酌。不多时李眠前来寻他,大马金刀的坐在对面,表情复杂,但嘴角带笑。
周游径自饮酒,并不睬他。
“你那封信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后来的那位黑衣道士,可是你的同门?”
李眠好奇发问,周游举起酒壶晃晃:“你问的这些都不重要,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才是全天下一等一的风流大事!”
李眠把酒壶压下:“酒是一定要喝的,不过这退敌之道我还要讨教一番。我觉得你当时没有想到那道士要来,若是他此番不来,你可还有手段?如果你没有说通佘穆庄,他真的要赶尽杀绝,你可还有后手?”
周游摇摇头,很明显李眠并不知晓他信中所写,周游亦是不愿过多和他解释,索性神色郑重的和他开起玩笑,他似乎很喜欢看这个憨傻将军愤慨的模样。
李眠见他似乎不是玩笑神态,果然以为道士之举是撞了大运:“这般说起来,那天很可能我们都会死掉?”
周游点点头。
李眠果真愤然起身,言语凌厉了一些:“你怎能如此草率,视百姓身家性命于不顾?”
周游眼神慵懒:“你少在这里做善男信女,即便是我没法子,这城池目前的光景也活不了多久,再者说百姓在乎的是他们的命,你在乎的是他们的命,谁又在乎你的命?别和我扯什么早已起誓殉国,无所畏惧的傻话,我和归去来兮活到现在,没见过你这般痴傻的人儿。”
李眠气鼓鼓的掷枪席地坐下:“你总是这般样子,那这金墉城你还管不管?不管如何,眼下已经退了西梁大军,左右还有时间,还望你再救救无辜的人民。”
周游笑笑:“那就按我说的,等待服部兵乙行动,你去找袍子,他们敲门,我们跟进。酒已温好,将军请便。”
一连几日,李眠都陪在周游身边饮酒,就像周游所说,金墉城内定期会有服部兵乙的定向行动,当那些漆黑的镰刀刮擦着门板,两个酒鬼才堪堪放下如山的酒杯。
一个将军,一个道士,擎红缨枪,握桃花剑,身披红袍,进入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