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心有庭树,一如你风致

小春卷:

有个声音在唱:你就像天使降临我身边,带着惊喜永无极限,让我期待每个明天,也珍惜当下今天。

—— 山川大河

01

周六一大早,柏川从房间的窗户看到小花园中有一人。

她穿着背带裤,粉色的上衣在草丛中嫩得像一朵花苞,手中的小铲子在各个地方挖,看到符合心意的就放到桶里和一和。

小春卷身旁还有个小石桌,上头的笔袋压着几张试卷,本子上随意写了半页,风将作业本吹了又吹。她长长吁口气,想着那试卷得抄到什么时候,她一点都不想抄。

正烦恼着,视线中走进某个少年。

他不像是要出去,因为很早的时候,川爸和川妈两人出门还遇到小春卷,喊她中午去家里吃午饭,柏川在家已经炖汤了。

“喂!”小春卷喊了声,背带裤的一个带子滑下。

柏川抬眸,这条裤子是他最喜欢的裤子,现在改良过后穿在她身上……

更喜欢。

他在发呆,小春卷很不满:“你过来!”

柏川沉默不语,但是照做。他迈过青砖,脚边沾了些水珠,踩着柔和的碎光,站到了小春卷跟前。

初秋的天,开始落枯黄的叶,飘在小春卷的脑袋上不肯下来。

“看什么看?”小春卷还美得不行,总觉得别人觊觎她的美貌。

柏川只好垂了眸子,淡淡地说着:“你头上有片树叶。”

小春卷不以为意,柏川又加了一句:“叶子上有条毛毛虫。”

于是,一声尖叫划破天际。

柏川就被迫给小春卷抄试卷了。

小春卷拎着小桶走的时候还很嫌弃地说了句:“还年级第一,怎么我抄了你那么多天的作业还考倒数?”她“嘁”了声,把那老是掉的背带再次搭上肩头。

柏川伏在试卷旁,嘴角不自禁上扬。

一个敢说,一个愿听。

小春卷的卷子上张张都是红叉叉,柏川将每个正确答案写在卷子空白处,才开始抄。他模仿笔迹的能力太强了,几乎是试写了几行就有八分像。

本来是可以有九分的,但是“**”的字迹太难模仿了。

柏川顾及着灶台上的骨头汤,下笔速度也就比较快。等他上去看完汤再下来的时候,小区的保安大叔就站在石桌旁,歪着头看书本。

大叔看到柏川下楼,远远地问了声:“这是不是四楼许老师家那闺女的东西?”

柏川“嗯”了声,小跑过去把卷子合上,速度还是慢了,大叔“哦哟”一声:“厉害啊,数学考8分,许老师这教学方式别具一格啊。”

“她只是失误。”柏川带着礼貌去辩解。

大叔背着手,沉沉叹息一声,似乎有事情要说:“许老师跟你们家也很熟吧?这个小姑娘有些情况我不好意思跟许老师说,希望你能代为转达一下。”

柏川还没问,大叔就指着最近的一处大树底下说:“真的,不是我说,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人了还玩泥巴的,你玩也就算了,还到处挖坑不填,真以为自己是行走的挖掘机啊!”

大叔作为小区的保安,已经对小春卷的行为无法容忍了,他几乎每天都要在小区里面到处转,看到坑就去填。有那么些坑没被发现的,已经被猫狗的粪便给占领了。

“小伙子,拜托你了,劝一下吧,但凡有业主投诉我就麻烦了,我一大把年纪再找工作很不容易的。”

柏川连声道歉,大叔又埋怨几句,走的时候再叹口气,看了眼试卷:“嗯,小姑娘也不容易呢。”

02

小春卷走了好远,已经快绕到小区的最北面了。

小区的北面有一大块荷花塘,那附近的地面都比较湿。小春卷找土有经验,以前在乡下的时候,临近水源的地方她总能挖到一种特殊的土壤,褐红色,黏性很强,可以塑形不宜碎。但这种土量不多,更别说在城市里了。

所以啊,找土都来不及了,哪还记得填坑呢。

荷花塘的荷花已经过了花期,也许是因为今年比较热,即便没有了花和莲蓬,叶子也还碧绿着。小春卷找了一会儿红泥土没踪影,难免有些泄气,她蹲在塘边休息,突然就看到荷叶后藏着一朵粉色花苞,水水嫩嫩,清新无瑕。

于是,她丢了铲子,试图站在岸边去摘那朵荷花。

她觉得自己能够上,伸手试了几次,最后一次用力过猛,直接踩塌了岸边,整个人扑进了池塘。

初秋的水不是那么冷,但是小春卷被吓坏了,打了个战就开始胡乱扑腾,甚至都忘了呼救。

荷花塘里的淤泥很软,越用力踩陷得越深,小春卷呛了几口水,眼睛都被泥巴糊住睁不开了。就在她千辛万苦又游又爬靠近岸边的时候,柏川出现,冲她伸出手,急急道:“快拉住!”

小春卷如千斤重担压身,柏川的手就是她的救命扁担,好不容易被拉上去,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气喘吁吁。柏川显然也被吓着了,捧着她的脸用袖子开始擦淤泥。

“有没有事?哪里疼吗?怎么掉进去的……太危险了,这里的池子很深的。”他从来没有这样着急过,因为担心,什么都顾不上了。

小春卷的眼睛被擦出光亮来,鼻子被堵着了,她忍不住嗅了嗅,柏川以为那是抽泣声。

“不怕,不哭。”柏川一手搂着她的背,低着头用另一只袖子继续擦。

小春卷注意力分散,没有听柏川在说什么,她吸吸鼻子,突然拧着眉头对眼前人说:“噫,这味真上头。”完全没有哭腔,还带着嫌弃。

柏川看着她花猫一样的小脸,听到“上头”二字,突然就笑了。

后来,小春卷带着一身异味,邋遢地站在家门口时,发现背带裤前面装着的钥匙不见了。她一拍脑袋,肯定是刚才在池塘里扑腾没了。

柏川就站在她身后,看到她掏不出钥匙来,说道:“去我家洗吧。”

小春卷郁闷了,心中立刻敲起了大鼓,怎么能去他家洗啊!这多丢人啊!再说了,孤男寡女的……

柏川此时又道:“再不洗味道就进到皮肤里了。”

那更不行!小春卷硬着头皮:“那……那去你家洗。”

浴室里,小春卷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在看架子上的洗漱用品,全是英文标志,她拼了半天没弄明白什么意思。她有些焦躁地关了水,看了看浴室外面,蹑手蹑脚地扒到门口。

叫哥哥?叫小川?叫柏川?

她咬咬唇,清了嗓子:“喂!”

“怎么了?”

清晰的男声隔着门传来,她下意识地弯腰去捂自己的胸,差点被吓得要跪地了。

“你干什么站在门口?”即便隔着门还是感觉很尴尬好不好?

门外的柏川刚走过来,就听见她在里面喊,他拿了个小凳子,将手中干净的衣服放在上面,将其往门边推了推:“给你拿衣服。”

小春卷半信半疑,觉得有些冷了,她这才抓紧问道:“你家架子上哪个是洗发水?”

柏川当即明白过来,她看不懂英文。于是,他靠近门一些:“红色的是洗发水,橙色的是护发素,沐浴液是最边上那个……”

门里的人打断:“不用!我用香皂!”

洗个澡都跟考试一样,小春卷重回温暖的淋浴花洒之下,继续跟一身淤泥奋斗。

03

柏川坐在桌边择菜,小春卷抱着个大碗咕咕喝着汤,也许在长身体,她饿得比常人要快。

小春卷穿了条棉质运动裤,上衣是灰色长袖,那是柏川的家居服。上衣袖子很长,吃饭前已经被她挽到了胳膊上,但还是往下滑。

她用手抓着排骨哼哧哼哧地啃着,丝毫没有惊魂未定的样子。

柏川这倒是放心了。

穿别人的衣服,吃别人家的饭,说话还是不客气。

小春卷盯着柏川像是警告:“今天的事情你就赶快忘了吧。”

她泥鳅一样的邋遢样子,多毁形象啊,真是越想越生气。小春卷扒着空碗拧着眉,柏川没有回答什么,倒是问了句:“还喝吗?”

“喝那么多待会儿饭怎么吃啊?”

她这个时候竟然还记着待会儿有饭,把碗往边上一推:“再喝一点也行。”

川爸川妈从公司忙完回来,还买了很多菜。看来这家子中午的菜肴极其丰盛啊,小春卷很是满意,她乖乖地坐在客厅抄试卷,企图熬到午饭时间。

川爸没有去厨房帮忙,只是对小姑娘穿着儿子衣服在家写作业感到很好奇。他端着水杯走到厨房门口,恰好听到柏川和川妈在说小春卷掉池塘里的事情。

川爸吓坏了,一个箭步过来:“池塘没事吧?我听说里面养了一批泥鳅呢。”

川妈面无表情地回头:“……”

柏川看了眼爸爸,沉默,继续择菜。

川爸还想问小姑娘衣服怎么回事,又觉得没有必要,站了半分钟就回书房处理工作去了。经过小春卷旁边的时候,看到那鲜红的分数,他口中的水险些喷出来。

小春卷停笔,关心地问:“叔叔您没事吧?”

“没……没事。”川爸咽了咽唾液,酝酿半天,看着那分数说道,“嗯——加油,不错。”

小春卷的眼睛噌地发亮,比那星星还闪,她就知道别人家的爸爸才是爸爸!

她浑身充满了没来由的能量,握住笔给自己一个大大的Yes。

小春卷觉得自己从来没吃过这么一顿饱饭,川妈收拾盘子的时候跟柏川笑笑:“咱们家第一次没剩饭喔。”

柏川点点头,眉眼带着隐藏的温柔。如结在秋季的硕果,芬芳又清甜。

04

都说父爱如山,小春卷觉得她家可能山体滑坡了。

许老师要跟她掰扯两人当初的约法三章,他美其名曰:“人要知耻而后勇,不足而奋进。”

当初说好小春卷听从安排来致远中学读书,就可以自由地做手工,自由地去姨奶奶家看外婆。如果不愿意来致远中学,这辈子外婆见不上,也不允许玩泥巴,甚至许老师要辞职去乡下支教。

小春卷在学业上要听从指挥,但因为没有写作业,才导致前段时间许老师改变了她零花钱的发放,小春卷吃过这次亏死活也不肯再入套了。

许老师在某位高人的点拨下,跟这个桀骜的闺女提出细节修改,如果能按时完成作业,就取消分期付款,相当于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许老师说:“我现在提的可不是附加条款,是在给你出绩效方案。”

小春卷很无语,姜真的是老的辣。

“另外,如果你在学校表现优异,得到老师夸奖,”许老师竖起两根手指头,“一次两百。”

小春卷觉得他不可信,眯起眼睛不说话。许老师加足马力,改为一根手指头:“期末你能进入千名以内,现金一千块。”

那颗躁动的小心脏啊,小春卷当即拍桌:“成交!”

“当然,你如果在学校惹事或者是作弊,视情况而定,扣除零花钱一百到五百不等。”许老师不打没准备的仗,把拟好的细则直接掏了出来,签字画押。

小春卷一条条过目,盘算了半天,签字了。

许老师很是满意地将细则一式两份,点点头:“合作愉快。”

协议签得太过顺利,许老师知道他拿捏住了女儿的命门,但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依照小春卷的性格,如此乖顺,视为大凶啊。

于是在那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许老师掏出教案和学生作业,要安安静静做一个辛勤的园丁了。他从书桌上拿起钢笔,发现没墨了,墨水瓶也是空的,更奇怪的是家里找不到一支笔。许老师敲了小春卷的房门,借用墨水。

小春卷递给他,扬起的嘴角又坏又嚣张。她说:“一百块。”

果然,这丫头憋着劲呢。

许老师没辙,手指点点她,认输。他付了钱要拿走墨水,小春卷“哎”了一声,故作歉意:“对不起喔,我没说清楚,一百块吸一管。”

许老师:“……”

老的姜顶多辣一口!后浪却能把你拍断气!

小春卷得意地观望了几天,找了个风和日丽的小日子,在楼下等柏川。

第一次,她主动等他上学。

即便这是柏川用了手段争取来的,他却能心如明镜,格外光亮。

两人走在上学的路上,柏川不说话,小春卷落后几步,心里酝酿了会儿,这才与他齐肩走。她还是那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手插口袋说道:“今天放学继续给我写作业。”

她怎会放过这个任劳任怨的邻居学霸,她又怎会老老实实听从许老师的话!

小春卷正骄傲呢,柏川淡淡回道:“你自己写吧。”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了脚步,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你自己写,我可以教你。”

好家伙,他还回答得一本正经的。小春卷当时就不高兴了,她仰着脑袋,抿着嘴唇,想要用凶凶的模样吓唬他,可对上他的目光之后,不知怎么有一丢丢了。

“不写拉倒。”她还是要自尊的,那种硬按着别人的方式做不来。

柏川没有说话,小春卷也指望不上他说什么了,紧了紧书包袋子,鼻腔哼了声,转身就跑。

等人影不见了,柏川这才笑了笑,不见往日的温和,倒是有些狡黠的意味!

“你会来找我的。”

晨曦如此美好,他的言语也极其魅惑。

05

在班上,小春卷除了绿萍没有再熟悉的同学了。

绿萍还喜滋滋地摊开物理练习册等着:“暖暖,作业给我抄抄呗。”

“没得抄了。”小春卷有些气,“这辈子都没得抄了。”

“啊?”绿萍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看着小春卷比自己还干净的作业本,一脸问号。

小春卷打开书本,按下圆珠笔,不认输:“等着,待会儿你抄。”

课间,两个姑娘被周老师叫到办公室,他百思不得其解,歪着头问:“人才啊,你们还自创公式呢?物理学家组团来问候你信不信?”

对于小春卷的乱写一气,绿萍是怕了,想必以前的作业也是从哪位高手那儿誊来的。周老师语重心长地跟小春卷说着:“擅自修改大家定律,你问过你爸爸了吗?”

提到许老师,小春卷的钱包顿时紧张起来,她举双手发誓:“老师,再给我一次机会,千万别告诉我爸爸,下一次的作业我保证好好写。”

周老师敲敲桌子,考虑了几秒:“行,咱就看在要组团来的物理学家面上。”

后天就是再次交物理作业的时间,小春卷蹲在操场边上,对着篮球场上挥汗淋漓的人虎视眈眈。绿萍跟在小春卷身边,在她旁边托着腮一起看着前方。

“到底是学生会会长,就是不一样。”

小春卷听到绿萍的话,转脸看了看她,属于少女的春心萌动、爱意涌动已经难以抑制,绿萍撑着下巴,还笑眼眯眯的。

“口水擦一下吧,流到地上了。”

绿萍当即脱手摸摸下巴,这才发现是小春卷故意埋汰她,伸出小肉拳打在其肩上,软绵绵的,一看就是从来没打过人的那种。

“无聊。”小春卷看着喝彩的一众女生和球场上故意撩衣服秀腹肌的男生,“嘁”了声,“一帮子都无聊。”

男生们荷尔蒙极其旺盛,心血**冲场边的女生们挥手:“有没有想过来玩玩的呀,赢了满足你们一个愿望!”

柏川擦了擦汗,扭头要走,被学长给拉住:“你别走啊,一点门面担当的觉悟都没有吗?”

他刚要拒绝,就看到小春卷自带加速器,噌地从场外奔进来。

绿萍被那阵突如其来的风吹得刘海翻了翻,她愣了愣:“不是说无聊吗?”

小春卷和四五个胆大的女生加入了赛场,她和柏川分了对手阵营。小春卷会一点篮球,只不过有点……柏川按着心口,被她横冲直撞得老血都要吐出来了。

当他第三次捂住痛处时,确定小春卷是在故意报复,她哪里都不去,偏偏撞他的胸膛。

每一次她的靠近,柏川都举起双手。

看似防守,其实是对她的投降。

这个小姑娘啊,撞的不是他的胸膛,是他的心。

柏川的一个队友越来越看不懂眼下的战况,柏川不反击就算了,还帮着小妹妹晃点他丢球。队友郁闷坏了,他伸出两根手指戳柏川的胸口:“古人最起码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你是身心都交付出去了,兄弟,叛徒大抵就是你这个样子了。”

柏川拍掉队友的“爪子”,笑得明朗:“不准戳我这里。”

小春卷算是赢了一局,对女孩子放水,就算输了也是光荣的。

柏川队友抱着篮球还很大气地说:“说吧,想要哥哥满足你什么愿望?”

小春卷累得气喘吁吁,她抓着衣服扇风,缓了口气:“我不要你……”

柏川就站在不远处整理着校服外套,身边还有些男同学,小春卷抿抿唇,一旁的队友还贼眉鼠眼地撞撞她:“那你想要谁?”

小春卷一胳膊甩开,险些打到他脸上。她说:“就是不要你,还有,你才不是我哥哥。”

那头的柏川高高瘦瘦,侧颜完美,他只是站在那儿,就是一幅画。

柏川闻言转身,他看了看那抹身影,这才将校服的拉链拉到最顶上,微微低头,用牙齿咬了咬。

众人散场,小春卷踩着柏川的影子慢吞吞地走着,回家的路上也没有给自己整一套豪华煎饼。

因为没带钱。

路上,他们还碰到瓜农开着小卡车在街边卖西瓜,瓜农拿着喇叭喊道:“最后一批西瓜了啊,包甜,不甜我倒贴,过来看看啊……”

小春卷的肚子咕噜噜翻了翻,她走过去,也不是要吃,就随便看看。柏川离她只有三步,看着她摸上那圆滚翠绿的大西瓜,突然“砰”的一声脆响,西瓜炸了,露出鲜红清香的瓜瓤。

“这……这西瓜碰瓷啊。”小春卷下意识地看向柏川,想证明西瓜是自己炸开的。

瓜农把塑料袋哗啦一扯:“好嘞,就拿这个是吧?”

小春卷噎了噎:“我没有要买啊……”

瓜农二话不说一上秤,面露笑容和蔼可亲:“十七块五,就给十七块吧。”

“我……”小春卷彻底无语了。她简直就是被迫接过那西瓜的,抱在怀里走也不是留也难受,最终咬咬牙,扭头看去。

柏川接收到目光,迈腿走过来。

他掏出钱来,买下这碰瓷的西瓜。

小春卷唯一的硬气都被消磨了。她拎着那倒霉的瓜,走在柏川身侧,难得声若蚊蚋:“那什么,我就给你一次机会,让你教教我吧。”

小春卷臊得脸都红了,早知道他说教的时候就立刻答应,还绕了那么大一弯。上门求人这种事情这辈子都不想再做了!

柏川一步一个脚印,她听话地与自己并肩。

他泰然自若地回了声“嗯”。

06

小春卷顺利地在周老师那儿交差,为了证明真的是自己做的,她将解题思路挨个叙述一遍。她虽然不太明白,但柏川的话她还是都写下来了。

周老师夸她有进步。小春卷说:“可不可以去许老师那儿把我夸一下?”

这样她就有……心里啪嗒啪嗒金算盘打了起来。

周老师觉得好笑:“你们父女俩啊,除了智商,有些方面还真像。”

后来周老师忙,就没有去许老师那儿夸奖,小春卷也就没有收到许老师的奖励。可是她琢磨着,要是许老师作弊怎么办呢?背着她干一些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大老虎天生爱吃人,不容别人挑衅威严。

许老师内心深处:如此侮辱我一个教书育人的辛勤园丁!

许老师发现小春卷竟然安顺听从柏川讲题,甚感意外。他忍不住问柏川:“她愿意让你教?我在家要教她就跟要杀猪一样。”

柏川没有多说,只说小春卷聪明、懂事。

许老师一听瞬间忧心忡忡,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说道:“小川,她要是威胁你了就给老师眨眨眼,别怕……”

在家关上门,许老师觉得有必要跟小春卷好好谈谈。

“小川能教你,也是看在爸爸的面子上,你不要欺负他,更不能打他。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你都要向哥哥虚心学习,知道吗?可不能一言不合就打人。”

小春卷无语凝噎。

她是十五岁,不是五岁!

真是亲爸。

柏川给小春卷讲题的时候,她又开始揉着泡泡泥。

她的手工做得是真不错,指尖很灵敏,再小的泥在她手中也能轻巧成形,小竹刀捏得更是平稳,丁点儿颤抖都没有。

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出来的。

柏川在想,她一定是从很小就开始做了。

“你很喜欢捏面人?”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小春卷显然没有听到柏川的问话,直到柏川又说一句:“要不我们学习完再做吧?”

他的声音带着柔软,在与她商量。

小春卷难得听话,放下东西,也许是无意,她说道:“等我自由了,我一定完成梦想。”

“你的梦想是什么?”

小春卷摊开书本,眨眨睫毛:“凡人不配问。”

柏川默然,看着她故作神秘的样子知她是在开玩笑。在这玩笑间,他很合时宜地再次开口:“其实,梦想和自由一样,都是有代价的。”

小春卷不懂,更不以为然:“要什么代价?实在不行我就做回垃圾。”

一会儿烂泥一会儿垃圾,这个形容得把语文老师气到昏厥。

柏川正正神色:“垃圾还要分类呢。”

“你教不教?”小春卷开始不耐烦了,凶了他一下,他当即闭言。

有了柏川这个小老师,小春卷的作业质量得到了保障。

虽然绿萍抄着抄着上瘾了,但在各科周测成绩突然下滑的时候,当即悬崖勒马自己写了。她扫了眼小春卷的排名,依旧是垫底垫得霸气斐然。

小春卷的功底太差,不是教几次就能补回来的。

柏川有个想法,他建议许老师给小春卷报补习班。许老师当即就联系了,就在家附近。可当小春卷接到这个消息时,毛都奓起来了。

“我每天上课时间五百多分钟,你现在是要我加班是吗?国家规定加班就得日工资三倍,你看着给吧。”

许老师是真的想不明白,他的女儿为什么这般精打细算,要不是因为自己太忙了,就亲自给她补课。

“要去你去,我反正不去。”小春卷砰地关上房门,将大老虎关在外面。

她往**一扑,将脸埋进被子里,哼哼唧唧许久,唯一听清的便是:“我有……我有他就够了。”

没过几天,小春卷怕胳膊拧不过大腿,寻思着找帮手。

柏川放学就坐在单元楼下的小石桌旁,等她的空隙自己跟自己下棋。

小春卷斗志昂扬地冲过来,一拍桌子:“你跟我下一局,输的人满足对方一个愿望。”

真是套路现学现卖,柏川看她情绪高涨,不问原因,点头说好。

柏川执黑子,小春卷便是白子。

刚开始几步柏川就觉得不对劲,走着走着,只听小春卷大喝一声:“吃!”她高高兴兴地将五颗连起来的白子拿走,外加对方一颗黑子。

柏川拿子的指尖僵在半空。

他长长、长长地吁叹一口气:“暖暖,这是围棋,不是五子棋。”

“嗯?啊?我……”

小春卷的尴尬只是瞬间的,继而是长久的失神。

柏川刚刚,唤她暖暖。

距离上一次的呼喊,该是有八年了。

两人之间的沉默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梦之所萦,心之所向。

小春卷突然抓住柏川微抬的袖口,像极了八年前,软软糯糯。

她带着恳求,小声说着:“柏川,我不想去补习班,帮我。”

秋意日渐浓郁,柏川眼前尽是飘零的落叶,和她那双透着光亮的眸。

可是心底的花,被突如其来的风,吹开了。

“是你下棋输了,我赢了,可我却在帮你。”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都可以吗?”

“要钱没有,其他你说。”

“那先记着吧,我的东西,有一天我会要的。”

07

许老师夹着公文包,披星戴月地回了家。上到二楼的时候,他犹豫了下,敲开了柏川家的门。

开门的是川爸,他正准备休息,看到是许老师就问:“你怎么又加班了?”

“资本家不配问,帮我叫下小川。”

川爸笑了笑,转身去喊柏川,看到儿子还在挑灯学习,感慨真是什么老师教出什么学生。

许老师站在门口,叹不完的气,愁眉不展:“真的不给她报补习班吗?”

“嗯,不报了。”

“那你这个任务太重了啊。”

柏川淡然得很:“没关系老师,多给她一点空间,她会慢慢改的。”

许老师苦笑,指着楼上:“就她啊,空间给大了天都给你戳出窟窿来。”

亲爸调侃闺女,有个外人不高兴了。

柏川扶住门沿,垂了眼眸:“谁说她一定就得上补习班呢?”

许老师一脸问号,嗯?不是你吗?

柏川严肃起来,说道:“许老师,您以后别加班那么晚了,暖暖都没有饭吃。您早些休息吧,晚安。”

嗯?许老师直接蒙了,学生语气怎么听着不太高兴啊。他挠挠额角,难道是因为被小春卷给压迫的?一想到如此,他郁闷得胃都疼了。

回到家之后,许老师发现停电了,电卡随身装了好几天都忘了充。于是,他翻箱倒柜找蜡烛,别说蜡烛,连打火机都没有。

小春卷很适宜地将点好的蜡烛拿出来,许老师刚要接,她突然伸手比了个韩式爱心,下一秒拇指和食指来回搓动。

要蜡烛,拿钱。

许老师真的要崩溃了,他叉腰道:“这是你的蜡烛吗?写你名字了?”

小春卷将那蜡烛凑到他眼前。

许老师赫然发现,蜡烛上刻着“许向暖”,他扶额,又入坑了,现在把她送补习班还来得及吗?

原来得到偏爱的人永远有恃无恐。

小春卷的脚下就像安了弹簧一样,绿萍觉得她走路自带风,在学校门口遇见她便上去挽住她:“前段时间你说要去补习班,去了吗?”

小春卷开心坏了:“不用去了。”

“啊,不是你说许老师给你找的吗?”

“他啊,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考虑不周,想明白就不要我去了。”

绿萍懵懂地点点头:“这样啊,你爸爸,不,许老师,听着真不容易呢。”

两人说着话,邵欢背着书包也迈入学生人潮之中,经过身侧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趔趄,小春卷眼尖,突然一个退后,任凭她在空中张牙舞爪,最后站定。绿萍好心伸出去的手也没派上用场,还被狠狠推开。

邵欢觉得好没面子,瞪着小春卷:“干吗不扶我?”

小春卷心情好,啧啧两声:“你是老佛爷啊?”

绿萍的好人人设“又双叒叕”上线,她在中间解释:“班长,她离得远来不及,你看我扶你了。”说着推推小春卷,“是吧?”

难得小春卷点点头,绿萍觉得好难得,下一秒小春卷又说:“你再倒一次,我看能不能来得及扶你。”

小姑娘们又呛了起来,邵欢再看到走过来的柏川时,当即噤声,瞪了小春卷一眼就走了。绿萍也发现了,想看又不敢地偷偷紧张着。小春卷感觉到身边人的僵硬,很是义气地冲对方龇牙:“看什么?”

柏川依旧不言,默默走过。

绿萍额头冒黑线,内心百感交集,她这个同桌真的应该去补习班补补。

08

在致远中学上学,刚开始觉得磕绊,但也算是过了一段欢愉的小日子。

小春卷到期中考的时候,大体会一些题了,这个“会”颇有意义。柏川提前给她圈出可能考到的范围,她把所有答案死记硬背下来,凭感觉来找到对应的题目。

这是高手。

小春卷这一届学生多,考场不够,用了高二的教室。她被分到了柏川的班级,都不用去找就知道学霸的位置在哪儿,那里围着一圈又一圈的女同学。

邵欢锦鲤附体,就坐在柏川的位置上,厕所都不上,自从坐下屁股就不离凳子。

很多人羡慕嫉妒恨,觉得她坐了学生会会长的宝座,一定能考高分。虽然个个吹捧邵欢,但是话语间也难免带点酸味。

邵欢得意得不行:“我本来就是第一啊,而且我也是学生会的。”

事后,小春卷问绿萍,才知道邵欢前不久进了学生会。她很不以为然,说道:“学生会有什么了不起啊,只看成绩好坏的外貌组织,不稀罕。”

绿萍说:“并不只是看成绩啊,学生会的成员都是各个社团的成员,有一技之长的都可以申请加入,班长她是合唱团的,唱歌好成绩也好,就入选了。”

“那我也可以加入。”

“那你就必须要先加入社团才行,你看你琴棋书画哪个比较好?”

小春卷犯了难,思忖许久,说:“有没有抄作业那种的社团?我抄作业很快,或者是背答案,我一秒钟能记住两个选择题……要不然那种专门怼爸爸的,世间爸爸千千万万,治他两回服服帖帖……”

绿萍给她鞠了一躬:“对不起您忙我先走了。”

于是那天在单元楼下,小春卷等到柏川,问道:“你是哪个社团的?”

柏川安静地回答:“物理研究。”

当即她就翻了个白眼,最讨厌跟物理沾边的人。她一甩头发,越过他抢先上台阶,细软的马尾蹦蹦跳跳可爱极了,爬了半层回身又说:“待会儿去你家写作业,给我洗两个苹果。”

柏川“嗯”了声,心情极好。

这个小姑娘,真的愿意主动靠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