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名为“星辰”的印刷坊

所有人看向李南星所指的位置,那是被刘洪涛筛选掉的印刷坊。据刘洪涛所说,那里的活字印版都还在,里面还有一个熟练做事的老师傅,每月只要五两银子就可以雇佣。但除了张如是,其他人还是皱了皱眉头,显然有些不同意。

因为燕国尚武啊,识字人少,读书人更少,大多数人也讨厌读书。印刷坊之所以倒闭,就是因为印出来的许多书都没人看,书卖不出去,自然也就没人印,印刷坊因此破产。不说别人,在场的几个,除了李南星与张如是,没有一个喜欢看书。而且,七百两银子也不便宜,花出去就不剩多少钱了,还要买纸买墨,实在不知道怎样来钱快。

与李南星相处时间不长,但刘洪涛等人知道他的主意极多,而且认准的事情很难扭转,只好向张如是求助。张如是笑笑:“我与殿下的观点相同,这里的确是一个好的选择。”

“你们这些读书人,根本什么都不懂!”刘洪涛站起来抗议:“出名的书籍都被大的印刷坊垄断,我们根本没有竞争力。即便能与写书者协商,印出书来,大家也不一定会买账。”

李南星示意其稍安勿躁:“印刷坊不一定只能印书,走,我们先去看看这个小作坊怎么样。”

印刷坊与使臣府邸隔了一趟街,一行几人走过去也不算远。许婉儿喝了药,身体已经好转,被李南星拉起来说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这样一来,所有人就都光临了他们的未来工作地。印刷坊的确不大,大小三间屋子围成了一个四合院,一间屋子放纸张,一间屋子放各种各样的黑墨,中间最大的正房保养着活字印板,每一个字都是独立放置,想印什么随时取出来将字拼接成句子文章即可。

李南星环视一圈,印刷坊通常因为用墨都脏兮兮的,但这个地方却格外干净。除了许久不用之外,也证明工作在这里的人讲卫生。他满意地点点头,前去拜访印刷坊的老师傅。师傅姓范,现在负责帮这个小作坊看门,对里面的工作流程很熟练。可能是太久没与人打交道,脾气有些古怪。

因为卖剑的关系,李南星已经红遍京城。范师傅也认识,直接说道:“皇子殿下,您目前前途不明,为何要盘下这个作坊?”

李南星没有打马虎眼,而是认真地说:“前途不明,但是我缺钱啊,范师傅,接手此坊,是否还需要你考验什么?”

范师傅连连摆手:“我一介草民,只是拿钱做事的。您要是雇佣我,我就再帮几天忙;您要是不雇我,我就找个其他地方看门。一把年纪,无所谓了。”

李南星上前一把抓住范师傅的手:“这话说得,我们一帮年轻人,都是愣头青,以后还需要您多指点。”

范师傅倒是没有受宠若惊,而是狐疑的看着这个身份比他高出许多的人,敷衍的握了握手,并引导众人走流程。一群人忙活了大半天,连李南星这个老板都出入好几趟,才将印刷坊的事情落定。这期间有多少人想要刺杀他不得而知,可见燕国的后勤还是靠谱的。

完事之后,李南星授意之前的乞儿们追随老师傅学习工作流程,刘洪涛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吃人嘴短,更何况李南星这个老板也以一副学生的姿态跟随在范师傅后面,他就不得不学。不知不觉到了晚饭点,范师傅告辞而去,临走时与李南星约好明天开张。印刷坊与酒楼不一样,没必要宴请四方号召大家多多光临,大家一起吃饭热闹一番就是了。

回使臣府邸的路上,李南星为这些小乞儿们置办了衣物,好好洗把脸,看着倒是有一些普通人家孩子的模样了。柳雅乐与许婉儿本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稍加打扮便有富家小姐的姿态,十分讨喜,将以前与他们同吃同住的傻小子们都看呆了。

入夜,张如是被李南星拉回自己的房间,李南星说:“张兄,印刷坊是盘下来了,再备办一些纸墨,剩下几百两银子也不够花,更别提去印一些书了。”

张如是笑笑:“殿下有话不如直说。”

“痛快”李南星纸扇一合:“很简单,我们需要有能印的文字啊,而写文字这种事情,非你这等大才子莫属。”

“殿下,我不会写书。”

“谁说让你写书了?”李南星打开门喊来刘洪涛:“想挣非常之钱,就要行非常之事。刘洪涛,你明天自己出去帮我打探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丑闻,”李南星打开扇子,有些无耻地笑笑:“戏子伶人、青楼女子、财主大亨,这些人在燕龙应该遍地都是,他们每天每时每刻应该都有些丑闻产生,你要做的,就是去打听他们最新的丑闻。”

“这有什么用啊”刘洪涛一脸鄙夷:“即便是有丑闻,也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根本就不新鲜。”

“说是一回事,写是另外一回事。知道为什么单独叫你来吗?”李南星看了看窗外:“你们这些人,喜欢看书吗?”

刘洪涛一口否定:“不喜欢,只有婉儿妹妹偶尔会张罗认字,但没人喜欢看书!”

“既然如此,我们打一个赌”李摘星说:“你明天将丑闻收集回来,有多少收集多少,记得要多详细有多详细,回来复述给张大才子。待张大才子写出来时,我们打赌看外面这几个不喜欢看书的人,喜不喜欢看这些东西。”

刘洪涛眉头紧皱说:“不打,如果是新的丑闻,他们当然感兴趣。”

“好,那我再加上一个条件。”李摘星一副自己吃亏的样子:“在他们看的时候,你去与他们旁说,看看他们愿意选择哪种方式接受新鲜信息。”

刘洪涛想了想,一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刘洪涛饭都没吃,就孤身一人出去打探消息,甚至与其他伙伴招呼都不打。李南星给了他一两银子作为活动经费,他想都没想,直奔花月酒楼。一两银子肯定不够与里面的姑娘谈心,但是坐在角落里吃顿饭喝一壶酒还是可以的。花月楼虽然要出卖,但来往客流量依然不小,因为里面的姑娘还没全走。刘洪涛故作镇定,边吃着饭菜边听客人们唠嗑。

花月楼要出售了,据说东家要南下迁户。这里本是京城权贵们喝花酒的地方,楼里的姑娘们何去何从就成了问题。有的选择嫁给大商户做妾,有的选择跟随东家走,还有的打算入住其他酒楼,这两天就有老板纷纷来拉人。当然选择是双向的,老板们可以开价,但不能明抢,否则就会惹来官司。

花月楼里有一个姑娘名叫小倩,样貌出众不说,唱的好曲舞艺精湛,城南做瓷器生意的赵家大公子有意招她为妾,二道街的云瑶酒楼也想把她挖过去。小倩一面两边都答应,一面暗暗琢磨价高者得。结果事情败漏,双方纷纷撤回邀请,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搬离日期将近,小倩将自己的身价压低,正在四处找下家。

还有一个姑娘叫文莹,与一个书生两情相悦,攒下了大笔的钱,想要借此机会与书生私奔到天涯海角,结果书生把钱卷跑了,留下她一人在此地继续卖唱。那文莹是刚烈女子,出了这等事也没见她委屈过,只是有姐妹见她一人在深夜默默流泪。

主街区的上官家,靠布艺发家,主人家上官锦有心纳妾,奈何家有悍妇,只能与花月楼的宝儿姑娘私下来往,宝儿姑娘早就心生不满,催促他抓紧让自己过门,只是……

刘洪涛零零碎碎听到了一些,回到使臣府邸告诉了李南星与张如是。李南星让张如是一一记录,还配上一些比较吸睛的标题:

“震惊!赵家未婚妻私下卖身酒楼,背后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一片痴情负了狗,论书生与青楼女子不得不说的那些事”

“上官不再服管?宝姑娘一招搞定原配悍妇,好姐妹快来学习!”

张如是将眉头拧成了一团麻绳,但还是照着李南星所说写了出来。每一篇写的字数不多且简洁明了,在一些细节上加倍渲染。比如小倩与赵家公子昔日怎样缠绵,同时又和多少人眉来眼去;文莹姑娘与书生的故事在各大酒楼都有上演,索性做了一个盘点;当然,说宝儿姑娘搞定上官锦原配的事情完全是瞎编。

张如是写完后,刘洪涛嗤之以鼻,带着纸稿便去与院里的小乞儿们讨论。柳雅乐识字最多,为众人念时,害羞与兴奋并存。刘洪涛每每想插嘴讲解时,却被柳雅乐回绝:“你闭嘴,我们会看。”

张如是也饶有兴致的看着外面的一切,随口问道:“这种东西印出来,会招惹不少麻烦,你有心理准备?”

“我是堂堂使臣皇子呀,他们想破坏两国联盟不成”李南星嘿嘿地坏笑:“倒是你,肯写这些离经叛道的东西,让我很是意外”

张如是沉默了一下,说:“我三次科举不中,不是因为老师不帮忙,而是因为自己的文章不行。”

“怎么,也离经叛道?”

“不是,我写得……比较直白。”张如是叹了口气:“没有咬文嚼字,没有之乎者也,所以颇为不受待见。”

李南星点点头,疑惑地问:“能问为什么吗?”

“我一个小人物,却有一个较大的理想”张如是说道:“想让全天下的人都能看懂我写的文章,想让他们都能理解我的想法,想让他们都能对我的想法提出建议,想让他们都能因此有自己的新想法。”

李南星的手一抖,看向张如是说道:“你是想,开民智?”

“我就随口一说,别当真”张如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招呼刘洪涛等人去印刷坊:“既然文章可行,我们就去找范师傅去印吧。”

一行人再次浩浩****的出发印刷坊。印刷坊有一个牌匾,名曰“星辰”,是李南星连夜找人打造的,花了他不少银子。今天是开业的第一天,李南星这个老板做东,请大家下馆子吃饭。他来燕龙多日,周国的奸细已经被拔掉的七七八八,自己都觉得负责保护的人越来越少,所以吃喝方面所幸放开一些。当然,酒菜上桌后,他还是很鸡贼的让小二尝一尝咸淡,看其无事之后才让大家动筷。

酒足饭饱后,众人商议起印刷一事。范师傅看见文章后,也是眉头紧皱,他干印刷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文章,根据李南星所讲,最好将内容都放在一张大纸上,正面不够就印反面,这样一来,就需要上好的纸。范师傅说:“做纸墨生意的我倒是认识几家,但如果要合殿下要求,恐怕成本要提高一些。”

李南星倒是一如往常的有礼貌:“成本不是问题,范师傅您是内行,得多费心。”

郑国安年纪小,有些沉不住气,问:“公子公子,这文章如此好看,我们要卖多少钱一份?”

张如是与范师傅皆不说话,看向李南星。只有一张纸的“书”是很尴尬的事情,在成本费上再加一些钱,就超出了人们所能承受的范围,无论怎么定价似乎都十分尴尬。

刘洪涛想了想说道:“我建议定五钱一张,这样的价格大家都能接受。前期少赚一点,后期卖得好了再提价。”

范师傅听了摇摇头:“上好的纸张就不便宜,五钱一份,我们是稳亏不赚的。起码得十文。”

柳雅乐的头摇成了拨浪鼓:“一本破一点的书也就卖上十文,我们只有一张纸,谁买?”

李南星看向一直不说话的张如是,问:“张兄觉得应该卖多少钱?”

“殿下心里有数,何必问我?”

李南星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将折扇收起,敲了敲桌子:“我建议,一分钱不赚,直接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