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想当孙子

吴清明见自己的儿子将燕国准驸马怼得哑口无言,暗暗得意,说道:“二位歇息一晚,明天一早,犬子送公主殿下去随州军驻扎地,我派人护送驸马回京。”

李南星一直在压着火,听到此处,勃然大怒:“你们吴家的不要脸,我是见识过了,明日我先送公主去随州军,然后自行回燕龙城,这不违规吧?不劳镇南将军费心。”

吴清明依然是喜怒不形于色:“三皇子来燕国,名为驸马实为人质,要人质脱离我们的视线,本将军办不到!”

眼看双方要撕破脸,“人质”、“不要脸”这种词汇脱口而出,如果真的控制不住打起来,没人能为这个局面收场。一向机敏的吴伊人慌忙站出来:“父亲,我愿意去护送公主殿下,边疆事务繁忙,还是让大哥守在这里吧。”

吴清明丝毫不领情:“军令已出,你难道还指望我吧它收回来吗?”

“既然如此”吴伊人看向李南星:“我送驸马去燕龙城,如何?”

李南星依然是咬牙切齿,他站起来,一脚踩在了吴一鸣的桌子上:“孙子,你要是敢对公主有丝毫不敬,我就让你妹妹生不如死,说到做到!”

吴清明对这个结果还算能接受,挥挥手,先行离开了饭堂。几个年轻人都憋了一股气,吃着吃着,竟然不知不觉开始比谁吃得多,最终一个个酒足饭饱,荒诞离场。

北方的夜晚格外凉,遇到晴天,夜空的星星清晰可见。李南星借着酒意爬上屋顶,果不其然,慕容星轩早就在上面了。他不禁问:“大姐你什么毛病啊,动不动就往房顶上爬。”

“我娘亲,是一个宫女,被父皇临幸后勉强封了妃嫔,活动范围不过几个院落,”慕容星轩似乎早就预料自己的未婚夫会上来,于是上前拉了他一把:“小时候,我常常陪我娘在屋顶上眺望,她无比憧憬外面的世界,想尽量看得远些。”

“后来呢?”

“后来我拼命练武,得到父皇的赏识,参加禁军,与男人打架,就是为了争取她离宫的机会”慕容星轩的目光逐渐暗淡:“可惜的是,在我攒满军功的那天,满心欢喜去娘亲的院子,却发现她已经得病多日,去世了。”

李南星摇摇头:“不会那么巧,皇帝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离开皇宫的,可能……”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不想往那方面想,”慕容星轩立刻打断了李南星的话:“从那天开始,我就更加努力的练武,领兵,发誓绝对不会成为和亲对象,嫁入皇家,步母亲的后尘。没想到,还是天不遂人愿。”

李南星躺在屋顶上,贫嘴道:“拉倒吧,公主殿下,我才是嫁入你们皇家的人,这一去燕龙城,不知何日才能出来。”

慕容星轩破涕为笑,二人打打闹闹,不知不觉到了深夜。慕容星轩望着满天星辰,长叹一口气:“南星,你知道吗,我现在无比怀念在清风寨的日子。”

“为什么,咱们可是差点死掉。”

“救人,帮人,皆是由自己的意志决定,有意义,”慕容星轩笑道:“每日想的,只有生死便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大姐,你这思想很危险啊”李南星也跟着应和:“不过,当个快意的江湖人也挺好。我生平最难忘的有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是送别师父的那天,他白发仗剑,鲜衣怒马,一头扎进了江湖中,真令人向往。”

“另一件事呢?”

“当然是预见你的那一天啊。”

“贫嘴。”慕容星轩翻了个白眼,然后认真地说:“待战事已毕,四海太平,我们脱去官身,也一头扎进江湖里吧。”

“好啊,到时候起个拉风的外号”李南星一跃而起,兴奋地说:“就叫双星侠侣,怎么样?”、

“嗯……”

不知为什么,在一旁听李南星描绘他们二人在江湖上称雄称霸的蓝图,慕容星轩便泪流满面。她不知道,那一天,究竟会不会来。

第二天一早,还没有结婚的准夫妻匆匆告别,慕容星轩即将征战沙场,自古十人征战九人归,这一战无比凶险,但她不得不去。李南星则北上去做人质,临行前,他往南望了一眼,也许,这一辈子他也别想回家了。

吴伊人亲自护送,给足了李南星牌面,好歹她也是镇南将军府的小姐,有官职在身;而没了慕容星轩,李南星什么都不是。一路上二人吵吵闹闹,李南星将其父兄骂了个痛快,颇为解气。吴伊人虽然性情泼辣,但家教较好,无论怎样都说不过对方,差点吐血昏过去。

一队人途经幽州,这里虽然地处偏僻,但南北皆有重兵把守,所以城内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对于外面打不打仗不是很在意。由于刚刚过完年不久,来往客流量很大,几人想进城歇脚,要费好大的功夫。

吴伊人向周围人打听,得知此地新来的太守治理有方,监察御史下来查时,太守带着对方大玩三天,然后安心离去,年审评了一个甲等。据传闻,太守是从首都被贬下来的人,这次被评甲等,很可能会再将其召回。

李南星一听,就猜到了此地太守为何人:“你们家与田家还真是好兄弟,父子两个犯了欺君之罪,竟然还能做太守;六岁孩童天真无邪,却要被砍头。”

吴伊人瞪了他一眼:“自许新案开始,我们两家就彻底掰了。你扳倒了工部尚书,别忘了还得罪了内务府总管赵公公,田青玉可是人家的干儿子。”

“我就知道,这人妖迟早是个祸害,姓田的肯定是虚报业绩,然后让赵公公打掩护了”李南星抬头看了一眼城门:“怎么办,咱们俩与他都有仇,现在来到了人家的地盘,进是不进?”

二人为此争论不休。在京城在边疆,他们怎么欺负人家都行,但一州太守,相当于此地的土皇帝了,很难保证不会出什么事。正僵持不下时,一壮年男子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几位可是从京城来的官人?”

李南星见此人神色慌张,示意吴伊人不要乱说话,小声回答:“壮士可有事?”

“可否借一步说话,”壮汉说道:“几位太招摇了。”

吴伊人先遣散随从,让他们混入城中随时听令,自己则与李南星随壮汉来到了一处偏僻之地。李南星问起怎么回事,壮汉便将幽州城内的事情娓娓道来。原来,田家父子没有虚报业绩,城中大小建筑拔地而起,为幽州城的民生做出了足够多的贡献。然而,光鲜亮丽的背后却是无数民工的血汗得不到补偿。而这位叫做刘生的壮汉,就是被欠钱的民工之一。

官家修建工程雇佣民工,再正常不过,双方提前签订了合约,按月发放。这次情况不同,短短两个月挖出一条水渠,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却迟迟没有给民工算钱。民工两个月白白劳动不说,过年物价飞升,他们的家庭也顿时陷入到了贫困之中。

总而言之,这个年没过好。

吴伊人眯了眯眼睛:“讲道理,宫里会在年前拨款,如果工程没有如期完成,起码要先付一半,解决民生。问题是,没有完成的工程,是没有办法的申报业绩的。”

“其实,朝廷拖欠几个月的尾款,是很正常的事情”李南星皱了皱眉头,问:“关键在于,这水渠对于你们,到底有没有用?”

“没用!”刘生大骂道:“不仅没用,水渠还没有应急措施,眼下还是冬天,一旦春天到了,我们还担心会淹了庄稼。”

刘生只能算半个农民,常年混迹在各种工地中讨生活,所以能一眼看出水渠是个无用的工程。他其实也没有那么缺钱,只是单纯好事,工程款稍有一点拖沓就跳着出头去要账。只不过,这次碰了一鼻子灰,尤其在监察御史的面前。

刘生为人很是会察言观色,他原本想鼓动大家去监察御史面前告状,但见对方的模样,就清楚肯定与田家父子是一路货色,所以及时逃跑,遭殃的是其他不懂看时势的民工。自监察御史走后,刘生就一直在城门口等一些达官贵人。他相信,田家父子被贬至幽州城,一定有更厉害的仇家,而仇家见他们拿了甲等,一定会不爽,会找人来此地调查。然后他就撞上了李南星与吴伊人。

刘生不是莽夫,他在一旁听了好久二人的对话,才打算摊牌,试一试能不能帮到民工。没想到李南星摆摆手:“说实话,帮不到你,工程款拖欠个半年,皇上都只会一笑而过,水渠即便没用,朝廷也不会将太守的甲等取消。这些事情都太小了。”

“太小了?”刘生有些气愤:“几百号人的工资,若庄稼毁了,就是几千人的口粮,这是小事?”

李南星与吴伊人对视一眼:“我知道你很愤怒,但事实就是如此。”

刘生叹了口气。正想离开时,李南星叫住了他:“壮士,我们只在城中休息一晚,明天一早需要赶路。”

刘生一愣:“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的意思是,你如果能在今天晚上查出田家有什么别的猛料,我们就能名正言顺的留在这里”吴伊人一点就透,非常配合李南星:“田家如果有大过,我们上报朝廷,你们民工工资的事情,就一并处理了。”

刘生先是高兴,然后又面露难色,他当然害怕,田家在幽州城一手遮天,他去调查对方的犯罪证据,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于是小声问:“二位一看就是练家子,不能帮帮忙吗?”

“老实说,这是人家的底盘,若非不得已,我们也不想暴露身份,毕竟人家手里有钱有兵”李南星解释说:“但是,如果田罗峰父子真的干了伤天害理的勾当,我旁边的这位,有权立刻去找援兵帮忙。”

吴伊人白了李南星一眼,她也不想管闲事,但是很奇怪,她觉得李南星做事非常有意思,所以想呆在他的身边看看事情会如何发展。刘生还在犹豫中,他只是好事,为了提前拿到工钱,这么做不值当。

吴伊人眯了眯眼睛,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银票:“如果我们今晚能听到什么留下来的理由,这一百两就归你了。”

刘生见钱眼开,平常百姓可能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对方果然是贵人,出手就是一百两。他下定决心答应下来,转头去找证据了。李南星倒是十分意外:“吴伊人,你家钱太多了分我点啊,上次买胭脂也是,出手就是一百两,太阔了了吧。”

“滚。”

其中缘由,吴伊人也不想透露,她难道要向李南星说,我只是觉得有趣,想与你一起共事?

二人就这样住进了幽州城。另一边,田罗峰正在教训儿子。他做了太守,儿子却丢了官职。水渠工程由他设计,承包给了初经商的田青玉,再由田青玉包给那些民工。朝廷拨款二十万两,全被儿子收入囊中,一分钱都没发出去。他为此大发雷霆,指责儿子不懂收敛:“若是在京城,别说二十万两,再多你也可以拿。但如今,你应该知道收敛。”

“爹,你又来了,京城有什么好,卧虎藏龙,皇亲国戚高官贵族满地皆是”田青玉懒散地坐在木椅上:“幽州城山高皇帝远,咱爷俩就是这里的皇帝,想干什么干什么。”

田罗峰将手中的念珠丢了出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以为我为什么花大价钱非要买一个甲等?我是为了你啊,我还能活几年?你现在没有官身,我死后,你不得让那些仇家生吞活剥了吗?”

“不是还有干爷爷吗?”

“赵公公?你以为他就你一个干孙子吗?”田罗峰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儿子幼稚:“我做尚书时,你是他的干孙子;我被贬至边疆,与他连面都见不到,你想当孙子,人家会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