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谁是凶手?
跳湖之人是当天在文雅阁出尽风头的华知舟,他原本应当补上的实缺,结果被别人顶了。这也就罢了,华知舟家境贫寒,好不容易因为他读书免了纳粮赋税,如今新政崛起,优惠全无,一家老小的负担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最关键的是,当日文雅阁的辩论被流传出去,百姓与一些读书人对华知舟的态度十分不满,批评其实精致的利己主义,一时间被口诛笔伐。没有官职的他年轻一时想不开,跳湖自尽了。
另外,华知舟是周太师之弟子,周太师因此大病一场,还写了篇论文,大肆批评新报与新政的推行。李南星府邸一时手足无措。
“不是说这个华知舟有才能吗?因为这点小事就轻生,怎堪大用?”李南星气得将周太师的驳文摔在地上,骂了一句:“怎么会这么巧,刚有起色,就有人跳湖?”
慕容星轩连忙安抚他:“当务之急,我们先去想办法安抚华知舟的家属,若有凄惨身世的百姓带头反对新政,那之后可能就更糟了。目前要做的是及时止损。”
“此事明显是有人策划,”李南星也逐渐接受了现实,开始分配任务:“慕容与二月,拿钱去华知舟家中做慰问,了解情况;刘长傲宋寅,你们两个抓紧研究下一次新安报怎样应对此事,宋寅,这次要多听刘长傲的建议,不能激进;巴童,为我备车,顺便买些礼物,周太师病了,我要前去探望。”
话分两头。华知舟家中只有母亲和妹妹,本不住在京城,当年华知舟进京赶考被周太师看中收为弟子,又得益于贵人接济,才将家人都接了过来,但京城百物皆贵,居大不易,华知舟徒有虚名,没有官职,所以一家人在顺安城活得并不富裕。
得知华知舟死讯时,华母年过四十,妹妹不过豆蔻年华,实在是无法接受此事,已经悲痛欲绝。不少与华知舟相熟的书生学子在其家中安慰这对母女,当然,他们有意鼓动二人去闹,这样就有可能阻碍新政的发展。华知舟生前人缘极好,有些青楼女子也来到了其府上吊唁。二月在此地还碰见了熟人。
“小红?”二月热络的上前打招呼:“你也来了?”
小红有些慌张的左看看,右看看,拉着二月走到一边:“二月,你怎么也来了?你在三皇子府上做事,此时是他们讨伐的对象。”
“为什么?”
“华知舟死于新政,新安报是新政最大的支持者,而三皇子又是新安报的发起人”小红才看见慕容星轩同行,她们在酒楼见过一面,立刻悄悄行礼:“民女见过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我还是个异国公主,不是贵国的皇子妃”慕容星轩落落大方:“这么说,她们已经将三皇子列为敌人了?”
小红点点头,一脸神秘地说:“我还听说,因为华知舟个人影响力大,原本就带头反对新政,所以是遭人暗算。他的尸体似乎有其他伤口。”
“这样吗,那为什么不送去衙门做尸检?”
“对手可是三皇子啊,谁敢反对?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怎么斗得过?”小红说完这一句,就被姐妹们叫走了。今日她还要上班,只是抽空出来一趟。
慕容星轩皱紧了眉头:“二月,此人真的与李南星有过一段风花雪月的故事?他眼光不咋地嘛。”
二月不好意思地低头说道:“公主,奴婢也只是听说,坊间传闻可能言过其实,您也不要轻信。”
慕容星轩见二月的模样,又好笑又可爱,狠狠地捏了一把他的脸:“再说一遍,我不是你们的皇子妃,你不必再自称奴婢,我不喜欢。”
“遵命,公主,”二月的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那现在怎么做?”
“放心大胆地走进去,我要看尸体,”慕容星轩毫不畏惧这些打了鸡血的书生:“今日,龙潭虎穴也得闯过去。”
“好嘞”经过多日的相处,二月逐渐喜欢上了这个异国公主,她平易近人,没有架子,还教会她不少东西,所以恨不得唯命是从,于是大喊道:“大燕慕容星轩公主驾到!”
巴童亲自驾车,将李南星送到了周京府上。进去之前,巴童说道:“殿下,此时对方是敌非友,你身手好,一旦有事及时给我信号。”
“安心,巴童,让一个文人动粗,除非我当着他的面调戏他十几个比我还小的小妾”李南星哈哈大笑,一脸从容,亲自带着礼物进府。
周京此时正在躺着养病,见李南星前来,先是假装要下床行礼,被李南星阻止后连连摆手:“老了老了,就害怕白发人送黑发人”周太师说了咳嗽了几声:“三殿下,华知舟是老朽关门弟子,他想不开,老朽心痛啊,真的心痛。”
李南星心中骂了一万句,你的关门弟子可真多,嘴上说道:“周老,您放心,我会料理他的后事。”
周京连连说好,然后叹气说:“我大顺立国近百年,本应是天下才子向往之地,如今却因新政逼死了一个书生,不值得啊,不值得。顺安城百年圣明,毁于一旦。”
既然说到这里了,李南星索性与对方摊牌:“周老,大顺没有宰相一说,作为参政院元老的你,应当知道国家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国库亏空,前线吃紧,一旦周国南下,我们没有一个能幸免。”
周太师摇摇头:“三殿下,二殿下之骁勇,天下皆知,周人闻风丧胆。而文人乃是顺国立国之本,一旦彻底放弃,我大顺才危矣。”
“一派胡言,”此时的李南星不再拘礼,而是愤怒地说道:“文人治世,要的是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如今兵临城下,国库亏空,文人一个个却只看自己的利益,这才是妄读了圣贤书!”
“殿下慎言,”周太师不知从哪里来的精神:“先贤之学,怎容后辈人妄议!”
双方在府中争论不休,谁都不服谁,慕容星轩这边却已经查出了一些猫腻儿。二月喊完之后,满院子的书生皆想这边看来。慕容星轩丝毫不怕,大摇大摆地往里走。所有书生避其锋芒,分列两边为她让出了一条路,直到见到一对哭哭啼啼的母女,她才停下来,放低身份说道:“我名慕容星轩,代表三皇子李南星前来慰问”慕容星轩温和地说道:“同时,我觉得此案有猫腻,请你们务必让我验尸。”
书生们一片哗然,他们没想到这个异国公主竟然这么大的胆子;同时,他们也觉得慕容星轩过于倾国倾城,嫉妒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三皇子。
母女两个受到了惊吓,此时一言不发。有书生跟着起哄:“凭什么啊,就是三皇子让华少自尽的。”
“而且你一个异国公主想以势压人?”
二月在旁边看不下去,大喊道:“你们又是什么身份,敢这样说我家小姐?”
没想到这一嗓子没吓住他们,反而让这些书生的目光集中在了她身上:“这不是万春楼二月吗?”
“对啊,听说从良了,就以为自己是好人了?可以对我们趾高气昂了?”
“奴就是奴,忘了前些天求我们喝酒的样子了?”
二月以前在青楼呆过,虽然卖艺不卖身,但风评一定也不咋地。她本就年纪小,经过其他人这么一说,更加羞愧,脸急得直哭。慕容星轩毫不客气,直接上手拎起了叫嚣声最高的那个人:“敢说我的妹妹,你们又是什么东西?”
慕容星轩身材高挑,但绝对算不得魁梧,单手提起一个大男人,既违和,又吓人。这时候,其他书生才想起,这个女人不止是皇室公主,也曾经是燕龙城五万禁军统领。院子里的其他书生纷纷望风而逃,各自去找师门诉苦了。慕容星轩将手中的人放下,让他有多远滚多远,自己则去安慰二月:“没事的,让他们说去,你自己过得舒服就行,咱们先办事,别耽误了南星那边。”
二月一听,急忙擦干眼泪,尽管还是在哽咽,但起码没再哭了。现在,院子里只剩下华知舟的家眷与她们了。由于尸体才被捞上来不久,还用白布盖着,母女两个举目无亲,不知如何是好,此时面对这样一个大人物,更加害怕。华知舟的妹妹不过十岁,母亲看起来十分苍老。慕容星轩索性单膝跪下来,安慰说:“华夫人,您别担心,华少的白事由我们帮忙办,你们缺什么尽管说。只是在此之前,我们想多了解一下情况。”
华母十分害怕,但还算稳住了心神。她抱住女儿,看了看二月:“知舟,真的不是你们杀的?”
“我以燕国公主的名义担保,我们绝对希望华知舟活着,”慕容星轩为这个女人阐述利害:“华公子一死,直接影响了新政的推行。新政推行不下去,对两国战事有着直接影响。”
华母倒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她叹气说:“你能对一个风尘女子如此上心,对其他人应该也不差,我信你,你们查吧。”
慕容星轩点点头,因为华知舟的死状过于不堪入目,她让二月想将母女带进屋安慰,并与她们商量办丧事的事宜。这些书生一个个都想拿华知舟的尸体闹事,却没一个张罗帮忙办理后事,真是百无一用。
等其他人进屋,慕容星轩才深吸一口气,揭开了白布。捞起此人时,他已经在水中泡了有一会儿了,身上显得有些浮肿,除此之外无明显外伤。对于尸体,慕容星轩并不陌生,她本就不是那种大家闺秀。解开死者的衣服,从上往下看去。华知舟的口鼻干净,双手展开,一点也不像溺死之人。既然如此,很可能在投湖之前就已经死了。
慕容星轩想了想,将自己的手帕拿出,隔着手帕接触华知舟的身体。终于,在她摸到第六根肋骨时,发现了不对劲,肋骨上似乎有一条裂缝,之所以在外表上看不出来,是因为又重新接上了。而且尸体被水泡过,遮掩了这上面的痕迹。
“隔山打牛”慕容星轩眯了眯眼睛,对方应该是个武道高手,内力极高,接触到华知舟尸体的同时,将其心脏震停,造成了华知舟猝死。随后将其投入水中,营造了投湖身亡的假象。这一一场有预谋的谋杀,目的就是为了阻拦新政的推行。
到底是谁呢?从结果上来看,周太师的嫌疑最大,但越是这么好猜,就越是有猫腻儿。华知舟在京城有名的东胜湖溺死,那里人流不小,无论是跳湖还是抛尸,应该有人看见才对。现在,她要知道谁是第一目击者。
李南星在太师府进行的并不顺利,不仅没有套出什么话,还与对方大吵了一架。周京不亏是老油条,李南星对其讲理讲不过,耍无赖也耍不过,他无计可施,只好痛骂对方:“周太师,你不要以为暗杀一个学生就能阻拦新政。国库亏空,周人南下,到时候涉及到的是几百万人的生死!”
“暗杀?三殿下你不要血口喷人!”听到此言,周京似乎怒了:“华知舟明明是被新政逼迫而自尽,谈何暗杀?”
“别装了,老头儿,你们杀了华知舟,在此事上大作文章,就能让新报因为此事抬不起头”李南星骂道:“那可是你的学生,真被我查出来,天下学子会怎么看你?周太师,你只会名誉扫地!”
“一派胡言”周京真的怒了,将屋子里的茶杯摔在了地上:“我周京贪财,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从未占过国家一丝一毫;我周京好色,但将所爱慕之女子都娶进家门,给她们名分与荣华富贵。但你要说我雇凶杀人,还是弑徒,简直是一派胡言。”
李南星依然不信:“新安报将新政推进了一部,最缺钱的你怎么会没有动作?”
“我是打算鼓动学生闹事,亲自与你们在文雅阁公平辩论一场。我觉得缓解国库压力有很多办法,没必要一定用士子纳粮这一套”周京义正言辞地说:“但我若真杀了华知舟,就妄读这么多圣贤书,否定了自己这么多年所作的学问,三殿下,你觉得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