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士子纳粮

顺帝笑骂:“我还不知道你,十几岁就成了京城风月场所的红人,那慕容丫头看着风风火火,实际上未经人事,你泡她还不是手到擒来?真不知她爹怎么教的。”

李南星一副献媚的模样,他喝退太监,自己亲自为父皇磨墨:“父皇,那吕青……”

“你如今不在朝局,少沾惹政事,”听见李南星谈论朝政,顺帝显然不太高兴:“两国联盟已然完成,雍州暂时没有战事。我年纪大了,如果雍州兵权不给你大哥的人,等我死掉之后,你大哥登基后会不会对凌霄清算?”

李南星听明白了,雍凉兵权是顺国国防之本,以前都由李凌霄所管制。父皇可以无限信赖自己的二儿子,但太子就不一定了。让太子李长卿带兵打仗那是瞎扯,但如果完全不给他兵权,堂堂未来的皇帝实在是不太合适。老大老二本来就不和,顺帝活着,他们二人还能勉强做兄弟,一旦顺帝身死,矛盾爆发,顺国则危矣。

李南星叹了口气,说道:“但打仗不是儿戏,大哥让吕青接受雍州兵权的意思太明显了。朝臣为了给自己儿子白嫖功名,就依附贿赂太子,导致他在朝局上控制的人越来越多。那些公子哥去吃喝玩乐还能拿军工军饷,久而久之,雍州将成为危地。那吴清明本就是当世名将,不好对付……”

顺帝摆摆手说:“行了行了,短时间内不可能这样。至于长期,那不归我管。老三,你真觉得你大哥是个傻子吗?”

李南星当然不这么觉得,实际上李长卿比他和二哥都有资格当太子。自己无所事事,太懒;二哥常年掌兵,对权术政治不感兴趣,唯有大哥能将一众大臣玩弄在股掌之间。只是,他与二哥关系好,都不喜欢大哥许多做法罢了。

“好了好了,说正事”顺帝批完了最后一个奏折,对李南星说道:“你这番回来,起码要待个个把月,我想让你把‘新报’的事情,在顺安城做起来。”

李南星其实料到顺帝的这个提议,经过许婉儿的案子,新报的威力已经在燕京有所展现了。查清案件,顺应民意,树立标杆,这样的机构,正是政府梦寐以求的。但是李南星也有顾虑,他以后一定是常年呆在燕京不能出来,顺安太远,他鞭长莫及,在这里的新报以后一定是交给太子李长卿。这样一来,李长卿就更加能操纵民心,以后借此做各种坏事也说不定。

顺帝见李南星欲言又止,镇定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要做这件事,本就是为了我们皇家的利益。你以为这么危险的东西燕国会让你一直掌控?他们肯定早在做准备了。”

李南星心中一紧,不过他完全相信张如是与杨文莹对新报的忠诚,只是担心扛不住皇家的施压。李南星稍加沉默:“父皇,新报成立的方法,其实是您一手交给我的,如果当初我在大顺时就帮助您将它办好,是不是就不会让我去和亲?”

顺帝似乎料到李南星这样说,于是先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新报,是一个发声的渠道。平头百姓或许不在乎,但文人好名,他们一定在乎。所以掌握新报,就等于掌握了文人的命脉,这样重要的东西,一定要掌握在当权者手里。你认为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会给你吗?”

不会,李南星在心中一口否定。如果他在大顺将新报发展起来,并永远留在这边,那么将来当皇帝的大哥一定会非常不爽,早晚会将其清算。所以,像他这种既有成功经验,又不会久居于此的人来办新报,是最好的人选。

李南星明白了父皇的用意,告辞打算去筹划。顺帝最后问了一句话:

“老三,此番出门,有见过你娘吗?”

“不曾见过。”

“好,你去准备吧。另外快过年了,你将府中好好置办一下,莫亏待了慕容家的丫头”

“是。”

李南星的母亲叫王卉芝,本是顺安城内有名的医女,在给皇帝看病时被临幸,因此有了李南星,不过王卉芝是个江湖女子,过不惯皇宫里的日子,在李南星八岁时独自离开顺安,至今下落不明。此后李南星一直被鄂贵妃抚养,也是二皇子李凌霄的亲生母亲。在皇宫时,鄂贵妃与王卉芝关系最好,王卉芝走后,鄂贵妃抚养李南星,将他视如己出,也因此李南星与二哥关系好到不像话。不过鄂贵妃在前些年去世了,临走时念念不忘地想见上王卉芝一面,结果未能如愿,成为了一大遗憾。

李南星出皇宫回到府上,巴童已经找人将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他临时雇来了不少人使唤,据说都是短期工,费用太子府那边包了。汇报时,巴童特意选择慕容星轩在场的时候。李南星知道,这是大哥在向燕国公主示好,已经在为未来两国建交铺路了。

见巴童在太子府上做事已经变得轻车熟路,李南星也不好去挖墙脚,嘱咐几句后便让他去做事了。李南星将父皇嘱咐的事情告诉了慕容星轩,公主倒是没有意外:“你在燕国刚开始做的时候,我没有帮上忙,这次刚好我参与一下。”

李南星挠了挠脑袋:“我在顺安城做事其实更容易,店面,信息,各种货品的渠道都好说,难的是要找书生帮忙写稿。眼下不是科举时期,外地的书生都在返乡过年,在京城的书生要么徒有其表,要么就是大家子弟,看不上这个活儿。”

慕容星轩也分析了一下:“二殿下常年在外,京城内没有人脉。想要做成事,只能去求太子了。”

“太子势必会要安插他的党羽,导致新报还未崛起,就已经沾上了官僚色彩,百姓又不都是傻子”李南星冷笑一声,起身说道:“走,带你出去玩。”

“出去玩?”

“昨天太忙,没来得及带你游顺安城,唯一去的娱乐场所还是妓院”李南星拉起慕容星轩,上下打量一番。今天她不进宫,又恢复了一身的男装,李南星似乎还挺满意:“世人都说,南顺以文立国。我带你逛一逛我们顺安城的文人经常在的地方。”

二人便装出门,没有叫任何随从,凭他们的身手,即便遇上危险也能应对自如。慕容星轩虽然是男装,但因为面容姣好,仍然是一个俊俏的小白脸;而李南星回到京城又回到了昔日大把花钱的日子,衣装雍容华贵,旁人见了议论纷纷,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有龙阳之好,包养了俊俏的后生。

李南星边走边为慕容星轩介绍顺安城的风土人情,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一处别院。此院落占地不小,大门上牌匾写着“文雅阁”,门口便有两个仆从招呼来往客人。李南星亮出一块玉牌,仆从见了慌忙下跪,但识趣的未说出身份,只是让他们里面请。李南星随口问了一句:“今天是什么题目?”

“回公子,今日大家在讨论士绅纳粮的事情。”

李南星点点头,随手给了赏钱,便进了文雅阁。他们直接被带往后花园。此院没有主厅偏厅,连过两面屏风就能发现一座秀丽的湖,湖中间大小凉亭十余个,里面早就坐满了人,个个羽扇纶巾,似乎在为什么争论不休。李南星为慕容星轩介绍说:“这些人大多是在等空缺的进士,极少人在朝廷有个一官半职,也都是些闲职。平日里他们就喜欢在这边议论天下大事,我来听过几次,有时候选题有些意思,有时候纯属无病呻吟。”

慕容星轩有些不解:“议论这些,不是随便哪里都可以吗?”

李南星笑着摇摇头:“这院子乃是太子的私宅。偶尔他会派人前来微服私访,查一查哪个年轻人可用。此外,这中间也会有大家闺秀或者青楼头牌男扮女装来凑热闹,这些女子侥幸读过些书,但就喜欢听一些听不懂地东西,如果哪位进士的发言能名震京城,兴许能得到一晚青睐或者招为赘婿也说不定……”

果不其然,慕容星轩并没有刻意打扮,所以有不少聪慧之人已经看出了她是在女扮男装,所以声音刻意大些,甚至争得面红耳赤。湖面上停着一艘大船,但明显是刻意做景,不能开动。而大船的甲板上被打扮了一番,这里才是辩论的主场。李南星与慕容星轩被当做贵宾请上了大船二楼,坐在了能看能听的绝佳位置。

在嘈杂声中,一个年轻人站到了甲板中央,几番控场便让大家安静了下来。李南星小声为慕容星轩介绍:“此人名华知舟,是今年进士,颇有能力,是个做实事之人,已经确定明天春天会补上户部实缺。华知舟做事圆滑,今日应当是中立控场了。”

慕容星轩有些意外地看了自己未婚夫一眼:“你久不在顺安城,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不会真以为你未来丈夫是个废物皇子吧,朝中三省六部什么职位做什么事,父皇教我可比两位哥哥还要多”李南星长叹一口气:“说句诛心之论,年少无知时,我一度觉得自己有机会做皇帝的。”

慕容星轩被李南星吓了一跳,连忙轻轻打了他一下,示意其没有正形。二人说笑间,辩论开始了。此次的辩论主题是士绅皆纳粮的政策。大战在即,民心惶惶,西北几万难民逃到了中原地带,粮食本就短缺。两国联盟后,顺国向燕国开放了商道,更加导致了供不应求,物价飞涨,平民百姓的生活越发的困难。甚至坊间已经有了国库空虚的传言。

顺帝下旨,平日里不交税不纳粮的秀才进士也要与百姓一样交税纳粮,官员地主更是按照收入多少、田地大小来缴纳。此政策一出,引发了大批人的抗议。太子有意置身事外,无奈顺帝钦点他推行此事,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今天文雅阁的主题,便是士绅纳粮之政策该不该推行。

“当然不行!”一名书生仗着嗓门大,先跳了出来:“诸君,我辈读书人,寒窗苦读十年,就是为了一招中举光宗耀祖。如今我们与那些耕地的农民、街头的小贩没有区别,那这书读着还有什么用呢?”

“非也!如今国难当头,怎可如此想!”又有一个年轻人站出来:“西门关大战一触即发,国库吃紧,我认为,此政策乃是当下局势之良药,待我大顺二皇子凯旋之时,再行反对不迟。”

那华知舟虽然中立,但也会时不时发言几句:“二者所言皆有道理,我认为,新政应缓不应急,比如先从无举人身份的富商地主入手,毕竟让他们多缴一点税如同九牛一毛,然后再推行至秀才,无官职的进士……”

下面辩论的如火如荼,慕容星轩小声对李南星提出疑问:“此政的实行的确有些难了,更何况顺国本就重文人。为何不想想办法从提高生产力上入手……?”

李南星喝了一口茶,摇摇头说:“西门关大捷距离现在,不过几年的光景,国库早就不够了。上次大战中,我军伤亡极其惨重,前线战士十不存一,要不是我二哥孤注一掷重伤姬无双令大周军队失去指挥权,顺国就亡了,即便如此,短时间内也很难恢复过来。不久之前,前线缺人手,靠着二皇子的号召力又招募了一大批年轻人。然而生产力也需要人手,结果就是没有多余的劳动力可用了。”

慕容星轩叹了口气:“我燕国也是没办法,北方水土产粮量低,这次又要准备几万人的军饷粮草,不得已才与大顺开了商道,好解燃眉之急。换句话说,如果没有这些商道,燕国就不可能派援兵来帮忙。我与你联姻,顶多保证大燕不从雍州捣乱。”

“所以,战争是原罪”李南星长叹一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