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孙友成连连致歉,询问李南星在哪里。女子打量了一下他,约莫觉得不像寻仇的,于是向院内指道:“那个搬箱子的就是,你去搭把手吧,我店里还有事,先去了。”

孙友成一惊,自家的皇子怎么受这等欺负,于是快步上去要帮忙,被李南星认了出来:“老孙啊,你来啦,快快快搭把手,将箱子运到门外的马车上,这一批是城南赵家预定的,他家百十口女人,一次性全包了,这生意做的。”

孙友成连忙照做,俩人合力运了两趟,终于将箱子运完。李南星结算了工钱,回头喊道:“婉儿,快来一壶茶,我家里来人了。”

院子里除了他,还有一大一小两名女子。其中一名拿着算盘,似乎是在算账,听闻李南星所说连忙出来行礼,然后又匆匆回去,生怕忘了刚才算到哪。另一个也就七八岁,跑来上茶行礼,也乖乖的回屋写字去了。李南星介绍说:“大的叫柳雅乐,小的叫许婉儿,最近请了老师教她们,倒还真是挺刻苦。”

孙友成才喝上一口热茶,此时已是凉秋,出完汗后并不觉得热,他说道:“殿下,您这是……”

“嗨,赚钱呗,你不知道,家里那帮人太没义气,一个都没留下,这也就算了,连生活费都没说给点,导致我初来时饿了几顿”李南星骂骂咧咧:“我费劲巴力赚点钱做生意,如今有点起色了。对了,我卖得胭脂还不错,回头你拿上一些,送你家夫人女儿。”

孙友成称谢,见李南星挥汗如雨的模样,颇有些感慨:“殿下,他们都说你是被顺国抛弃来此地受罪的,依我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李南星笑笑:“哪能和你比啊,这一趟下来,你回去就升礼部侍郎了吧?妥妥的前途无量啊。”

“殿下莫要取笑,这个差事多么不易,您是知道的。”孙友成摆摆手,低声说:“可有听见什么风声?”

李南星摇头说:“没有,最近光顾着经商了,怎么,不顺利?”

孙友成凑近耳边说:“燕国的意思,不想动镇南军,要将燕国境内的随州军,调任西门关一带抵御周军。”

“开什么玩笑,随州军与周军打,不是等着被切菜吗?而且我们确定要二哥去西门关吧?”李南星想了想,回屋掏出一张地图摆在院子。

燕国之所以要与顺国提出合纵,是因为周国这几年在西门关大量的集结了军队。西门关是顺周两国的边境线,也是大顺护国之要塞,但同时也临近燕国边界。秉着唇亡齿寒的顾虑,燕国认为一旦西门关被破,周国军队则如洪水过闸一般蜂 拥而至,不出几日便打到燕国境内。

顺国答应联盟,也是考虑到周军势大,想要与镇南将军吴清明一同退敌。然而他们接到的消息是,吴清明不会动,燕国反而要另派一支杂牌军前去帮忙,有种出工不出力的感觉。

孙友成在地图上指出随州地界:“随州军七万似乎已经开拔,将在边境等候我军的放行,此事似乎已经无法挽回了。”

“所以我们算是被阴了?”李南星骂了一句:“这样一来,我们不但要与周军打,还要提防镇南军的偷袭,这样的联盟要来做什么?”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孙友成解释道:“强固我们与燕国的关系,有两个条件。第一,是你与星轩公主尽快成婚,第二,随州军并无良将,星轩公主身为昔日的五万禁军统领,可以当此重任。”

李南星有些苦闷地说:“你们这些政客就是狠心,刚为我找了个媳妇,又催我媳妇上战场,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孙友成连忙致歉:“殿下辛苦。只是星轩公主身份尊贵,又是燕国国民很拥戴的人物,她一旦出现在随州军里,则会给大家都吃下一颗定心丸。燕国皇帝总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置自己的女儿于险地,皇帝不下令,吴清明也不可能发兵顺国。”

从理性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安排似乎是上选。李南星沉吟少许之后说:“慕容智的疑心很重,他已经撤掉星轩公主禁军统领之责,你想要交涉出这样的结果,可能有些困难。”

“职责所在,臣当尽力而为”孙友成起身告辞:“既然知道殿下无事,臣就先告辞回去了,事情还一大堆呢。”

“理解理解,孙大人,祝你明天马到成功。”

随着使团的入京,盼望此事的人也长舒一口气,因为这意味着两国联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奇怪的是林相的动作,作为提出合纵之术的人,他竟然不避嫌,大胆地与使团中人来往密切,对于此事民间已经议论纷纷。在李南星一个外人看来,这样完全不符合林相的行事作风,不过他是有大智慧的人,想必一心为国,不在乎闲话。

在使臣与燕国谈判期间,李南星也没有再和孙友成见过面,他也是为了避嫌,担心以后如果结婚,星轩公主会难做。不过他身边倒是出了一个小插曲,上官锦,也就是上官夫人的丈夫,竟然在宝儿姑娘的怂恿下,把上官夫人告了。

自从上官夫人的事迹传出去后,燕京城内对上官夫人的评价是水涨船高,声望一天高过一天,甚至成为了燕京商会的会长。除了做生意外,上官夫人顺手将宝儿赶出家门。她依然是那个意思,自己可以给丈夫钱在外面养着她,但不能带回家里。否则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上官夫人能有什么好心情?

然而宝儿姑娘却不是这个意思,她觉得自己起码要进府中做一个妾。否则一旦将来上官锦出现什么意外,上官家不承认她的身份,自己去喝西北风啊?于是在她的怂恿下,上官锦将自己的夫人告到了官府,理由是身为妻子,不但没生个一儿半女,还不许他纳妾。

上官家是有名的富商,虽然此事不大,但也闹到了京兆尹衙门。京兆尹司马空可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一面敷衍一面来找李南星寻求帮助。他知道上光布行与新报关系紧密,于是想让李南星从中调停,这种事情自个儿决断,没必要闹到衙门来。

李南星也是不想管这烫手的山芋,但这毕竟是京兆尹的人情,机会难得,不容错过,就答应下来。他没有急着去做,而是先召集大家伙一起商量:“你们认为此事应该怎么办?”

杨文莹与宝儿有交情,自然是想着自己姐妹一边:“要我说就是上官夫人太过分,宝儿对她的地位又没有威胁,收进来有什么关系嘛。”

李南星耸耸肩:“来来来,换位思考,如果你的男人整天不回家还和一个女人在外面厮混,有一天突然对你说我要娶这个女人,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与别的女人吃喝玩乐,你作何感想。”

“我就砍死他……”杨文莹听完后,耸耸肩说:“好吧,反正不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慕容星轩听完后,问:“那能不能与宝儿姑娘商量一下?”

李南星又说:“站在宝儿的角度,她的想法也没错。女子想从良是好事,结果自己没有名分,一个不好晚年还可能老无所依,她也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见所有人都沉默了,李南星看向张如是:“大才子,你怎么看?”

“我又没结过婚,能有什么看法?”张如是挠了挠头:“不过结合大家的观点,问题不在女人身上,而是在那个男人上官锦身上吧。”

所有人一听张如是所说,纷纷点头。上官锦,虽然生在大富之家,但性格懦弱,不善经商,而且是个妻管严,如今上官一家的权力完全在他妻子手里。上官锦自己无能也就罢了,还在外面花钱养女人……

于是,李南星单独将上官锦请到了府上,没有打扰两个女人。

之前二人见面,李南星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废物皇子,如今对方已经是准驸马了,上官锦就恭敬了许多。李南星说明了司马空大人的意思,没想到上官锦还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此事就是宝儿姑娘相逼,我实在是不想与夫人闹翻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你能放过你夫人,你夫人却未必能放过你”李南星觉得此人窝囊至极:“上官锦,你何苦与你夫人弄到这幅田地?我见过宝儿姑娘,你夫人容貌与她不相伯仲嘛,何必非要偷腥?”

上官锦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殿下,既然您是调停人,我就不瞒着了。我与夫人结婚已有三年,却无夫妻之实。”

李南星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没圆房?”

“我们两个是听从父母之命,结婚当晚,她竟然说只有我获得她认可的时候,才允许上床”上官锦恨恨地说:“这么长时间,我被夫人狠狠的压着抬不起头,只有宝儿姑娘才能给我慰藉。”

李南星知道此人为何彻夜不回家了,不过他也不同情对方,为上官锦指出两条路:“现在你得做个选择。第一,休妻,但司马大人说了,上官夫人这两年让布行生意越做越大,还成了商会会长,你家的遗产最起码一人一半。不过,以夫人的能力完全可以东山再起,你就难说了。”

上官锦一时沉默,即便是一半,也比夫人初嫁到家中的财富多,但问题是上官家家大业大,实在是不够分的。而且无人打理财富,早晚会有花完的一天。

李南星接着说:“第二条路,你去找夫人谈谈,要么狠心将宝儿姑娘抛弃,要么商量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宝儿姑娘想要安全感,宅子,银两,都能给人安全感,不一定非要在府里做妾。至于怎么做,你自己去问,我懒得管。”

“可是……”

“没什么可是”李南星摇了摇手指头:“此事旁人怎么说都是错,唯有你改一改自己懦弱的毛病,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上官,咱俩交往不深,甚至我与令夫人商业上的往来较多,交情不浅。这次之所以叫你来没有叫她,是真的为你好,想帮你度过这次难关。男人啊,或许会被一些门槛绊倒,但如果你能抬高一下腿,就会发现迈过去也不费力。”

上官锦想了许久,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告辞离开。李南星送到门口,回头发现门框上光秃秃的,自言自语地说:“该上个牌匾了,叫李府不知行不行……”

不久之后,沸沸扬扬的上官锦告妻案终于尘埃落地,宝儿姑娘虽然离开上官府,但在城西附近得到了一处住宅。其中的细节外人无从知晓,只知道上官锦还偶尔过去,绝不留宿。

随着胭脂铺逐渐营利,李南星的驸马府也逐渐走上正轨。他为五个孩子分别请了古文老师与武术老师,许婉儿喜欢识文断字,杨文莹这个才女也能偶尔代劳一下。郑家兄弟年少时有过基础,所以习武很快,天赋也不错。尤其是小一点的郑国安,常常被老师夸赞。柳雅乐则求知若渴,她才知道一个普通的账房先生不止要会算数,还要学很多东西,于是更加刻苦,连慕容星轩都心疼地让她多休息。最让人头疼的是刘洪涛,文不行,武也不行,经常翘课顶撞老师。李南星亲自与他谈过好几次,希望在胭脂铺能磨炼一下他的待人处事的方式。

因为要学习,孩子们的时间越来越少,李南星也开始张罗招人。印刷坊的工人,胭脂铺的伙计,这些都不难招,甚至有钱就行。最难的是新报的写手,张如是一个人已经忙不过来了,写手一方面要读过书善写文章,另一方面要为人可靠。然而会写文章的读书人大多都去考取功名了,没人愿意在这个小作坊里混着。李南星急中生智,拐来了孩子们的古文老师帮忙。

古文老师姓韩名越,年过三十而无家室,也算是京城中的一个异类。他早年中榜,补了官员实缺后却因家境贫寒屡受排挤,于是愤怒的脱下官衣,转而教书育人。李南星与他聊过几次,发现对方并不古板,只是有些愤世嫉俗。于是邀请他为新报写稿。韩越这这种新奇的形式也很好奇,果断地答应了下来,毕竟写文章能让这么多人看,也是对他才华的一种认可。当然,李南星是要付钱的。

这些都是琐事,最重要的事情是九月中,谈判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