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 胡桃公寓密室杀人案3

胡桃公寓式酒店的玫瑰餐厅。

因为破了王爱妮坠楼案,上官游心情不错,特意点了一桌夏日宴犒劳大家。

“唉……虽然王爱妮坠楼案子破了我很高兴,但密室案还是没破,这心里真是憋屈!”白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边浅酌边吐槽。

上官游夹起一块红烧肉丢进嘴里:“坠楼案破了,密室案侦破也不远啦。”

李跃然给埋头玩手游的余果夹了许多菜,轻声提醒他:“你玩一会儿就吃饭吧,不然晚上要胃痛了。”

正在和余果玩英雄对战的余连听见这话,酸溜溜地说:“小果果,你跃然哥哥让你赶紧吃饭哟!你还不赶紧下线?”

余果头也不抬地说:“跃然哥,我还有五分钟就能打赢了。”

李跃然无奈地笑了笑:“好吧,那我先吃饭了。这盘椒盐排骨不错,我给你夹了两块。”

“哦。”

余连气呼呼道:“他抢我的活干,这本来应该是我干的活!”

余果皱眉:“哥,你只剩一滴血了,还不回城?”

“哦哦哦!啊,死了!”

“你是不是傻,明知道对面来了两个人还不跑?你以为自己是肉盾呢?你是远程啊!远程!”

“呜,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余连很菜,但在余果的帮助下,他还是躺赢了,高兴地给他放了一段帕瓦罗蒂的歌。

嗯,很好,果然是他亲哥。

余果拿起筷子吃饭,定睛一看,他发现自己面前有三个用菜堆成小山的餐盘。

他扭头看向李跃然:“这……太多了吧?”

李跃然不以为然:“不会,菜多了吗?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该多吃点。不过我没给你夹太多肉,晚上还是要多吃青菜,不然消化不了。”

余果点头:“那好吧……我试试看能不能消灭干净。”

“啊呀,你们吃大餐不叫我,还能不能愉快地做同事了!”

这时,叶麟和钱钱从医院回来了,他们收到白烈发的微信直接找了过来,看到满桌子的菜,赶紧卷起袖子,准备大快朵颐。

“你们真不讲义气,大虾都没了,只剩下小的了!”钱钱比叶麟还义愤填膺,指着他们几个人声讨,“我可记住你们了,一个大虾都不给我留!哎,余果盘子里还有几个大虾呢,分我两个行吗?”

他端起碗往前凑。

李跃然按住他的肩膀:“你多大,余果多大?亏你好意思说。”

钱钱哭丧着脸哀号:“要是你这样说的话,老大和烈哥怎么能吃那么多?人家还是宝宝呢,三岁!”

他指着上官游和白烈面前的一堆虾壳,生气地声讨。

余果端起盘子打算分大虾给他,被李跃然拦住了:“不用,你吃你的。”

钱钱哀怨地盯着李跃然。

叶麟好奇地看着他俩,又看看一脸迷茫的余果,她伸手拿起一块羊排塞到嘴里,赞了一声:“哇,这个好好吃啊!胖子,你再不抢,羊排也要没了啊。”

“我去,羊排啊,你只准吃一个!”钱钱赶紧抓了两块羊排在手里,左边吃一口,右边吃一口。

上官游默默地往白烈身边挪了挪,像这种猪一般的属下,他的内心是拒绝的。

“喀,叶麟啊,你们还没报告呢,调查出什么了吗?你们看到那些投诉记录了吗?”他问。

叶麟满嘴流油地回答:“我看到了,胖子出马还有恢复不了的记录吗?他已经全部拷贝下来了,就在我的U盘里,等我吃完哈,吃完就放给你们看。”

“行,你慢点吃,油都要滴到衣服上啦!”

“没事,我弄脏了衣服待会儿。”

也不怪她和钱钱的吃相这么难看,实在是他们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饿狠了。

余果不解:“为什么你们中午不吃饭,医院连个食堂也没有吗?”

“唉,别提了。这家医院的投诉记录太多了,钱钱不能只单独恢复周育林一个人的投诉,就把被删除的投诉记录全部恢复了,结果电脑卡机了好几次。他必须坐在旁边等啊,怕被其他同事看到,所以不敢离开位置。我呢,要在外面接应,也不敢走,就一直等着他给我发消息。这不,我们一耽搁就错过了饭点。东西下载完毕,我们立马往回赶,不敢耽误事儿。”

“是啊,这家医院的投诉记录特别多,几乎每天有三起以上。”钱钱啃完一块羊排后歇了一口气,喝了一杯水说,“而且等待处理的投诉超过一千起,我都怀疑这家医院是不是有专人处理这些投诉。”

“看来又是一个不作为的院长,也难怪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紧张啊,有这么多投诉医院都不管,也太气人了。”白烈摇着头叹气。

众人心满意足地吃完大餐,然后来到了上官游的公寓套房,看着叶麟插上U盘。

“好了,就是这份投诉记录了!”她双击word文档,打开了长达六页的资料。

“嗬,这投诉记录也太多了吧!”上官游惊讶地说。

余果让余连对这些投诉进行归类和分析,说道:“老大,你觉不觉得这些病人家属投诉的内容有些雷同?”

上官游:“嗯,我看看……是有些雷同的地方,都是主诉周育林夸大病人病情,故意给病人注射本不需要的进口药物……还有,咦,过度照顾是什么意思?”

“大约是在病人有家属照顾的情况下,他还主动提供繁复的照顾,其实有些事情并不需要他来做,例如给病人把尿、擦身、更换衣物等。”

“可这样无微不至地照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病人家属还投诉?”

余果:“不,周育林只是护士,不是护工,他对病人的照顾是有些过度了。你看这里写了,家属投诉他强迫自己的儿子更换毛巾和床单,否则就言辞辱骂,这种事情不是他应该做的。”

“这样说来,还真是……有点古怪啊。”叶麟撇撇嘴。

李跃然也从这些投诉记录里看出了不少问题:“你们知道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吗?”

余果:“我听说过,患有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的人会虚构别人的症状,尤其夸大子女、晚辈、弟妹这类需要他照顾的人的病情。严重的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患者会向自己所照顾的对象实施迫害,例如朝对方的饮用水、食物中投放有毒药物。英国曾有一起案例,一位儿科护士贝弗丽·艾里特(Beverly Allit)在工作期间对她负责的患儿注射会导致心脏停跳的氯化钾和造成低血糖的胰岛素,先后造成四名儿童死亡,至少五人受到伤害,她还因此被称为死亡天使。”

“你们看,周育林像不像患上了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李跃然问。

余果微微蹙眉,低头沉吟:“你这么一说还真像。”

叶麟目露惊讶:“照你们这么说,他……杀过人?还是自己照顾的病人?要真是这样,病人家属和医院难道没有察觉吗?”

“恐怕是用钱压了下来。”上官游目光沉重地说,“我曾经接触过因几起医疗事故引发的凶杀案,患者家属因为接受不了亲人死亡的事实,把责任归咎主治医生或护士,采取偏激手段来报复,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而在我们国内,医疗事故的认定向来比较困难,除非有非常完备的证据,病患家属才有可能胜诉。但医疗事故当中涉及的病例、药单、护理流程这些东西,都是医院可以操控和篡改的,所以哪怕法律判定医疗事故不成立,有些患者家属也不愿意相信。因为这种普遍现象,不少家属闹是闹,但只要医院肯赔钱,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偶尔遇到非常偏激的人,就会出现砍杀医生这种恶劣事件。”

余果缓缓点头,说:“你们稍等,我让余连查一查这些投诉记录中的病患资料。”

几秒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份名单,死亡的病患被标注成了红色。

钱钱惊讶地大喊:“这绝对不正常吧,周育林照顾的这些病人里,有五个死了?”

“余连能查到患者死亡原因吗?”上官游问。

余果摇头:“现在不能,但余连如果可以连上西川医科大学综合医院的内部网就可以。”

“这么说,明天我还得带你去医院机房一趟?”钱钱一脸颓唐,“啊,我又要免费帮他们杀一次毒!你们不知道啊,这家医院机房的病毒特别多,杀完了又来一批,杀完了又来一批,真是比虱子还烦!”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病毒?”余果觉得有点奇怪。

钱钱叹气道:“我也不知道啊,都来不及寻找原因,光忙着杀毒了。因为倘若不杀毒的话,投诉记录也无法恢复,会被病毒阻拦并消除。”

余连向余果嘀咕:“我貌似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呀。”

余果:“有人故意放任电脑病毒不管。”

上官游这时下了命令:“明天,钱钱带着余果去机房,务必尽快完成任务,不要引起孟院长的怀疑。”

“是!”

因为西川医科大学综合医院网络部管理松懈,钱钱把自称是实习生的余果带进了机房。机房里除了他,还有四位员工在工作,但他们要么各自盯着电脑,要么盯着自己的手机,无暇其他,这极大地方便了他们的行动。

余果只需要坐在钱钱打开的电脑前,等着余连通过局域网监控软件,侵入医院的内部网就行了。几分钟后,余果对钱钱打了一个手势,表示已经顺利查询并下载了所需资料。

钱钱利落地关机,一句话没交代,就和他一起离开了网络部。

余果给上官游发送微信:老大,我们已经查到在医院的病历上和开出的死亡证明上,五名病患的死因各不相同,但和他们本身的病症有关。

上官游回复:医院有没有可能隐瞒死因?

余果:有这种可能,但我们没有证据。

上官游:那我们只能从他们的家属入手,打探消息了。

余果:好的,我已经把这五人的家庭住址发送到你邮箱了。

上官游:OK!我分配一下,你和钱钱去秦林家里调查,剩下的人交给我们。

钱钱打开手机输入地址,导航立即给他指出了最近的线路。两人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找到地方一看,发现秦林家条件简陋,一家四口住在三间平房里。

招待他们的是秦林的大儿子,叫秦伟峰,是一个电工。

“你们来问我父亲的事?为什么?他都去世好几年了。”秦伟峰倒了两杯凉开水递给他们。屋内寒酸,他不好意思请他们进屋,只搬了三把椅子出来。

余果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说:“我们是疾控中心的,因为你父亲的病例有些典型,所以想来问问你他当时的情况。听说治疗的时候,他原本有好转的迹象是吗?”

“是呀,他脑溢血发作过好几次了。我们是听说西科大综合医院在脑溢血治疗方面比较权威,才带他去那里看的。住院后,医生给他用了一种进口的新药,真的很有效果,当时我爸还很高兴,说出院了要去钓鱼。因为看到了希望,哪怕新药再贵,我们也一直咬着牙使用。可没想到,好景不长,在他出院前,病情突然恶化,医生来抢救时,我爸已经没了心跳,当时我整个人吓傻了。唉,他就这么走了,还留下一大笔债。”秦伟峰一边哀叹一边诉说。

钱钱用录音笔把他的这段回答录了下来。

余果问:“你没怀疑过他的死因吗?明明新药很有用,为什么他的病情会突然恶化呢?”

秦伟峰面色恼怒:“当然啦,我还去医院闹过!但那个主治医生说我爸的体质对药物有排斥,而且是急性的,所以才……我就奇怪了,如果有排斥怎么早不排斥,会等到服药一周之后再排斥?我觉得医院在糊弄我们,闹了好一阵,但后来他们肯赔钱,而我家确实缺钱,就这么私了了。”

余果点点头:“你对照顾你父亲的周育林护士有印象吗?”

“他?那太有印象了!他照顾我爸无微不至啊,我们一家人对他很感激!只是他脾气怪怪的,发觉我给爸爸擦背的水凉了,还把我骂了一顿。”秦伟峰说。

“这么说,他真的很关心你父亲对吗?”

“是啊,而且他有点关心过头了。你懂吧,就是他在的时候,感觉他才是我爸的亲儿子,我们几个子女简直像冒牌货似的。”

“好,谢谢您的配合,您的回答对我们非常有用。”

余果对秦伟峰表达了感谢,并送上了慰问的果篮。

回酒店的路上,钱钱反复聆听刚才的录音,对余果表达自己内心的疑惑:“我有点无法理解这类人,对自己照顾的病人下毒手,他能得到什么呢?”

“这是一种病态的心理需求,如果你想深入了解,可以咨询跃然哥。”余果微笑道。

钱钱缩了缩脖子:“那还是算了,跃然谈起心理学能说上三天三夜,我可受不了。”

他们回到酒店时,其他人还没回来。余果回房洗澡休息,钱钱则直接去了餐厅吃东西。

余果刚擦干身体正打算穿衣服,余连突然在墙壁上投影出一段录像。

“这是什么,你找到线索了?”

“嗯,我找到了那只被撞死的猫生前的行走轨迹,嘿嘿。”

“你怎么找到的?”余果问着,伸手拿起浴巾缠在腰间,然后伸手在满是雾气的镜子上抹了几下。

“你赶紧穿上浴袍,虽然已经八月了,但你身体弱啊,小心在空调房吹得着凉了,别仗着年轻就不爱惜身体,想当年我……哎,你还没吹头发啊。”

“啰唆,我这不是在看你播放的录像吗?”他把一块干毛巾盖在头上,随意地擦了擦。

余连:“好吧,我说了你不准怼我。我趁你睡觉的时候,偷偷接入距离这里最近的交通网,入侵了这栋大楼对面写字楼门口的一个交通探头,拍摄到了保安岗亭里贴着的局域网账号和密码。我利用账号和密码登录了这个局域网,发现可以操纵一至三楼所有的电脑,就来了兴趣,我把这些电脑里的网盘全部扫**了一遍。这栋写字楼属于东方实业公司,每三层共用一个局域网,我依照这个规律,把上面几层的局域网账号和密码都推测了出来,然后……”

余果把毛巾摘了下来,严肃道:“你这是侵犯别人隐私,是违法的!”

“哎呀,我只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入侵一下电脑,又没泄露什么内容,你怕什么!小果果,我跟你说,查案子不能像你这么老实的!”余连狡辩道。

余果表情凝重:“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教我,查案要讲究方法和原则,不能因为自己是警察就知法犯法,侵犯他人的权益。”

余连沉默了半晌,咕哝:“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再说了,按照我以前那套方法,你看我得到好结果了吗?”

余果的眸底顿时浮现出痛苦的情绪。

“好了好了,哥说错话了,是哥不对。下不为例好不好?既然我查都查了,你勉强看下好吗?”余连语调轻柔,小心翼翼地询问。

余果缓了一口气:“你继续。”

余连:“我扫描了东方实业公司每个员工的电脑,发现某台电脑里存有一段录像,是俯视的角度,应该是用航拍机拍的。这段录像里,有一只白猫,正是那天遭遇车祸被撞死的那只。航拍机应该是无意中拍下的,因为录像前半段都是街景,但在它无意中捕捉到一只猫飞檐走壁后,操纵者就跟拍了下来。因此这只猫车祸前十几分钟内的行踪都在这段录像里展露了。镜头里猫最开始出现的地方,就是胡桃公寓式酒店。”

余果唰地站直了身体:“11分56秒这里,暂停一下。”

余连照做了。

“这只猫从上往下顺着空调外机一步步往下跳到地面上,那么它从几楼跳下来的?你回放一下,速度慢一倍!”

随着镜头往下,余果认真计算白猫跳下的楼层,最后发现竟然是11楼!

“11楼,是1108吗?我在房间的地毯缝隙里发现了猫砂,真的有一只猫偷偷从这里跑了出来?”余果低眉沉思,“它是怎么进去的,什么时候进去的,要是有人拍到这一幕就好了!”

余连轻笑:“别贪心,小果果,能有这段录像就很不错了好吗!”

余果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写下至今未曾解开的几个疑点:

1.密室之谜,反锁的房门;

2.猫砂来自何处;

3.防盗窗附近的沙尘和苔藓是哪里来的;

4.周育林的死亡时间在3日23点到4日2点,为什么这段时间内7楼的监控录像没有拍摄到任何人进出1108;

5.张海的杀人动机;

6.旋钮上的唾液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有粘贴的痕迹?

余果撑着下巴,沉下心来思考,因为精神力高度集中,一不小心撞到了桌边的饮料。

“小心!”

咚的一声,冰可乐掉在了地毯上,易拉罐翻倒,可乐一股脑流了出来。

“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余果哀怨地说。

余连:“你在发呆,我也在发呆啊。也没什么,你叫客房服务员进来清理吧。”

余果无奈地拨打内线电话,挂下话筒后忽然一愣,他看着易拉罐喃喃自语:“冰可乐,冰……啊,我知道了,是温度!”

余连被他吓了一跳:“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凶手用了什么手法,但是……我需要找到证据。”余果兴奋地脱掉浴袍和浴巾,穿上T恤和牛仔裤,扣上鸭舌帽便往外走,“我要再去1108看看!”

余连:“上官游和白烈好像还没回来吧,钥匙在他们那儿。”

余果停下了脚步,有些沮丧地扒拉了一下头发:“那我们去对面的东方实业转转,我想找到那个用航拍机拍到白猫的人。”

“他们现在快下班了,你得速度快点。可惜我不知道是从哪台电脑里扫描并下载的录像,当时扫描的速度太快,我没留意。”余连说。

“没关系,我自己也能找得到。”余果大步迈出酒店大门,来到东方实业楼下的保安岗亭,询问他们认不认得一个酷爱玩航拍的员工。

“航拍啊,我们公司还真有人玩航拍,前几天我还看到他拿着操纵手柄。”保安面色警惕地问,“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我是交通部的,前两天有辆车撞死了一个孩子,交通摄像头拍得不是很清楚,我们正在四处打听,希望有人拍到当时的情景。肇事者逃逸,没有拍到车牌号真是很麻烦,没法给受害人家属一个交代啊。”余果张口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合适的身份。

保安A一听是这么回事,立刻热心起来,打了一个内线电话,找前台打听消息。

几分钟后,他高兴地告诉余果:“还真有,那人是网媒部的,叫顾学东。现在五点一刻了,他马上要下班了,等他出来时我帮你叫住他。”

余果笑着说:“太好了,真是太感谢你了。”

保安A摆摆手:“举手之劳嘛,不用谢。”

5:36,一名脑后扎着小辫的年轻男子被保安A拦了下来,带到余果面前:“他就是顾学东,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余果和他握了握手,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态度非常礼貌亲和:“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您把3日到4日拍摄到的录像给我们拷贝一份呢?”

“这……当然没问题。但我不能保证拍到了车祸,因为我最近工作忙,没来得及观看完整的录像,而且我白天上班时,只有早上和午休的时间会操纵航拍机,拍摄街景或好玩的东西。我记得4日早上拍到了一只白猫,它吸引了我绝大部分注意力,大约忽略了其他的……”

“没关系,我拷贝下来,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就这样,余果顺利地拿到了拷贝录像。

余连忍不住赞叹:“哥哥真是欣慰,小果果越来越聪明狡黠了!不愧是我亲手养大的弟弟,能把你教得这么好,我都佩服自己了!”

余果:“嗯……在你每个月只有两三个小时的陪伴下,我能成长成这样,我也很佩服自己。”

余连:……

弟弟长大翅膀硬了,再不是软萌萌抱着哥哥大腿撒娇的团子了,伤心。

他重新返回酒店时,其他人已经回来了。

上官游点了餐,让服务员待会儿直接送餐到他的公寓套房。现在所有人挤在这里开会!

“你们把调查死亡病患的情况报告一下!”

众人逐一道来。

上官游做了总结:“看来周育林照顾的这五名病患去世得很突然,都是病情有好转的时候突然恶化,随后死亡。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巧合,你们说呢?”

余果和李跃然不约而同说道:“我也认为不是巧合。”

余连不高兴地在他大脑里叫嚷:“这个李跃然,真讨厌!”

凭什么,这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不该只存在他和小果果之间吗?

余果按了按左眼:“你稍微安静点,哥,我要听不清他们说的话了。”

余连噤声生闷气。

叶麟、钱钱、白烈的看法一致,不认为这是单纯的巧合。

“看来有必要逮捕孟佑和单冰好好审问审问了。他们有意隐瞒并删除了这些投诉记录,很可能是为了掩藏周育林杀害病人的真相。”上官游坐在电脑前,开始在第九局的办案系统里申请逮捕令。

第九局直接隶属公安部,最高领导就是上官游,所以他的权限很大,基本上只要是他认可的逮捕行动,都可以批准下来。

这时晚餐送来了,众人挤在一块儿吃饭,其乐融融。吃到一半时,上官游接到李悠的电话,说已经查明张海的杀人动机了。

“什么,你查到他的杀人动机了?”

“对,张海亲自交代的。我把笔录抄写了一份发送到你的邮箱了,你们可以看看。”

上官游放下筷子,快步走到笔记本电脑前打开邮箱,点开文档。

“老大,张海为什么要杀害周育林已经搞清楚了?我也要看!”

“我也要看看!”

上官游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你们老实地坐在那里吃饭,我给你们念不就行了?喀,张海交代,他和周育林之间其实并无仇怨,但周育林害死了他的前女友,他知道真相后非常愤怒,苦于找不到证据将周育林绳之以法,只好设计了一场谋杀,替天行道。”

“前女友?奇怪,我们怎么没有查到他有前女友?”叶麟纳闷道。

钱钱摊手说:“他的同事都不知道,他对家里人没提起过,大家以为他是单身啊。”

上官游又瞪了他们一眼:“你们急什么,我还没念完!张海交代,他的前女友曾经在西川医科大学综合医院神经内科住院治疗,原本脑子里的良性肿瘤已经得到了控制,但突然有一天病情急转直下,等他听闻消息赶去时,她已经咽了气。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把悲痛发泄在了医生和护士身上,大闹了一场,但后来他家里遇到了麻烦事,他无法再将这件事追查下去。他花了几年时间把这件事放下,几乎忘记了前女友和西川医科大学综合医院。但在前不久,周育林住进了他任职的酒店,勾起了他的痛苦回忆。周育林和数年前大为不同,变得更加孤僻,除了每天下楼吃一日三餐,很少出门。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撞见周育林在安全通道讲电话,听到周育林在电话里和人争执,惊愕地发现前女友的死原来另有隐情!”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舔了舔嘴唇。

叶麟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上,他喝了一半继续说:“张海从周育林和某人的对话推测,前女友并非死于病毒性脑膜炎的突然病变,而是死于其他原因。周育林在电话里找对方要钱,对方不肯,他暴跳如雷,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张海更加确定他不是好人,应当是前女友死亡的知情者。为了查明事情的真相,张海请餐厅大厨给他加菜,引起他的注意。而且张海观察到他每天喜欢在餐厅快关门时才下来就餐,张海大胆地接近他,请他喝酒,并在他喝醉后一点点地套话。终于,张海确定他是害死前女友的人!他亲口承认,给张海的前女友偷偷注射过大剂量的胰岛素。”

“人渣!”白烈骂道。

李跃然摇着头说:“果然是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吧。”

叶麟怒火噌蹭往上冒:“真是人面兽心!这么说,张海的前女友是林若荷?五名死亡的患者里,只有一名女性。”

钱钱愤慨道:“那应该是她。”

上官游:“周育林已经死了,现在唯一能确定他是否患有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的只有西川医科大学综合医院。”

“等等,如果他那个时候患上了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那他在牙医诊所工作这两年,会不会做过什么?”余果皱起眉头,“白蓉……也许没有对我们说实话。”

次日,天空下起了小雨,窗外一片阴沉,引人昏昏欲睡。第九局的成员们却早早地爬了起来,精神抖擞地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余果和李跃然负责拜访白蓉,而上官游带领其他人去逮捕孟佑和单冰。

先说上官游这一边,有逮捕令在手,逮捕行动十分顺利。孟佑和单冰仿佛早有预料,没有怎么反抗,顺从地跟随他们走出医院,坐上了警车。在李悠的安排下,他们把审讯地点定在了K市公安局的审讯室内。

上官游把投诉记录打印出来,掷到两人面前的一瞬间,他们强装的镇静再也支撑不住,破裂了。

单冰和孟佑的表情如出一辙,惊慌、恐惧和后悔,她还没开口,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下来:“我……我不是故意隐瞒那些事的,都是孟院长让我做的!我……我……上有老下有小,不想坐牢啊!呜呜呜……”

孟佑黑着一张脸,手心手背全是冷汗。

“你们故意删除病人家属对周育林的投诉记录,是不是因为早就知道他给病人用药不当,致使他们死亡的事情?”上官游面色冷冽地质问。

单冰使劲摇头:“不,不,我们起初是不知道的,是有一次全市医疗系统进行药房整改运动,全院的药房和护士站都要清点药物,统计员当时发现胰岛素数量和使用记录对不上。既然对不上,当然要查,随后追查到了我们神经内科,有几个护士告诉我,周育林好像使用过住院部存放胰岛素的柜子。我便去质问他,结果他闪烁其词,神色古怪,然后……某天我当值,他负责照顾的一名患者竟然猝死,我才知道事情严重了!”

“我不敢隐瞒,把这件事立刻上报了孟院长,我一方面憎恶周育林用心险恶,一方面担心患者家属知道后来医院闹事。但幸运的是,那位猝死的患者因为长期的脊髓炎治疗耗尽了家里的钱财,患者突然死亡反而让他们松了一口气,只是骂了医院几句。我和孟院长怀着侥幸心理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当然,周育林肯定不能再留,孟院长决定开除他!然而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不是第一次违规注射胰岛素,导致患者猝死。要是我们重视那些投诉信就好了,至少能对他进行停职察看,说不定能发现端倪。但我们没有,这才导致他利用药品管理的漏洞偷走胰岛素……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结果。”

“后来的事就更加令人难堪,周育林因为看出孟院长不敢把事情曝光,害怕毁掉医院的声誉,以此要挟我们,辞职后他还不停地向我们讹钱!他说,如果我们不能在金钱上满足他,他就把自己模仿‘死亡天使’的事情透露给媒体!他不怕身败名裂,但咱们医院怕呀!一旦东窗事发,我和孟院长别想再干下去了!”

“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周育林仗着他孑然一身,豁出去要挟你们。那么这些年他像吸血鬼一样从你们手里拿走了多少钱?”上官游问着,示意钱钱继续录音。

单冰长叹一声:“孟院长为了堵住他的嘴,先后拿出来的钱超过了八十万……”

“八十万?孟院长,这些钱都是您私人的?”

“当……当然。”

“奇怪了,您这么舍得,家里人难道没过问这些钱的去向吗?”

“我的妻子很信任我,我用钱她从来不会多问。再者,这些钱不是一次性取出的,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周育林找我要一次我给一次,慢慢取出来的……所以……”

“您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年收入又是多少?”上官游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质疑。

孟佑支吾起来:“我大概……六千多的月薪……吧。年收入在百万左右,因为有科研、手术还有讲座方面的收入。”

“在K市,百万年薪算得上中产阶级了。你能存下来的钱不多吧,听说您还有一个正在美国留学的女儿?”

孟佑的冷汗从额头一直蔓延到了后背:“是……是的。”

“你的妻子只是小学老师,工资不可能比你还高。这种薪资水平够供您女儿在美国读书吗?”上官游的眼神比刚才锐利了些。

孟佑低着头,紧紧地抿住嘴唇。

上官游把一份银行收支明细单放在他面前:“市局同事刚查到的你的收支明细单,还请你解释一下,这些工资外的收入是从哪里来的?”

“警官,这好像和本案没有什么关系吧?”孟佑强辩道。

“有没有关系由我们来判断,你只要回答就好。”

“好吧……我……我有时候会在外面接点私活,比如去其他医院接手术。”

“你有具体的记录和人证吗?”

“我……我不确定……”

“好,这件事可以押后再说。单说周育林找你们讹钱,他这么无赖,你们没什么打算吗,难道一直这么言听计从?”

孟佑满脸后悔:“我知道自己是一步错,步步错,让事情发展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我的确想过和他彻底了断。我和单冰商量的方案是,一次性给他一笔钱,让他出国。但方案还没有实施,他就……死了。”

上官游企图从他脸上看到心虚慌乱,但只看到了懊恼和悔恨:“那么我来确认一下你们两人的不在场证明,三日二十三时到四日二时,你们都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有无人证和物证?”

孟佑想了想说:“我记得三日晚上有一个朋友的孩子过十岁生日,我参加了宴席,晚上十点左右回到家,十一点已经上床睡了。这点我的妻子和这位朋友可以作证。”

单冰则说:“我三日晚上正好值班,从夜晚八点到四日早上六点都在医院。这点我的同事可以作证,对了,还有上下班的打卡记录!”

上官游点了点头:“好,但愿你们没有说谎,我们会调查的。”

走出审讯室,李悠递给他两份检验报告,表情有点儿奇怪:“你们上次送来的东西已经检验完毕,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唾液和苔藓能有什么指向性?”

“这……”上官游也答不上来,却完全没有羞恼的意思,“是余果主张检验的,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

李悠愕然,下一秒冷下脸来:“他?上官,你不是这么儿戏的一个人吧?你该知道我们市局的鉴证科有多忙,如果不是有指向性的物证,我们通常不敢麻烦他们。我不怕你内疚,他们已经连续四十八小时没有休息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上官游立刻道歉,不好意思地挠头,“我真不知道他们这么忙。”

“唉!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可不会帮你们插队了!”李悠有些生气,他平日最讨厌那些插队的关系户,若第九局的人不是他亲自请来的,他真的会翻脸。

上官游面色尴尬,但此刻他只能护短地维护余果:“我保证,这绝不是浪费时间!余果他……”

李悠烦躁地摇头:“你不需要对我解释,只希望你们能把这个案子快点破了!”

他请第九局的人过来,顶了很大的压力。如果第九局的调查太过耗时耗力,那还不如他们腾出手来查案,浪费警力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

“你放心,我们已经有眉目了!”

翻开检验报告,上官游看了看,没联想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得皱眉拍下照片,给余果发送了过去。

“是老大吗?”

“嗯,传过来的是照片,应该是检验报告出来了。”余果和李跃然走到诊所的屋檐下,头紧紧挨着一起查看报告。

余连气鼓鼓地发出哼哼声,但因为余果在认真工作,他只能把不悦的吐槽咽回去。

余果首先看到了唾液的检验结果,眉头舒展了一些,但随即紧蹙起来。

“这唾液竟然是属于猫的?”李跃然惊异地看向他,“哪里来的猫?而且这只猫舔舐了能够反锁房门的旋钮……难道真像你说的那样,猫是凶手?”

“我可没说过猫是凶手。而且猫是不能够拿起铜铸人物塑像的,凶手仍然是一个人。但是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如果这个凶手带着一只猫帮手呢?”余果微微晃了晃头,嘴角蓦然勾起,“你看,这个沙土和苔藓的检验报告,根据细菌种群分析,它们都不可能来自公寓本身,而是外来物。根据天气预报,案发当晚到第二天凌晨,K市下过一场小雨,而苔藓是潮湿的,沙土也是湿的。”

李跃然立刻联想到了什么:“莫非是那只猫进屋时,从楼下带进来的?”

“有这种可能,所以我们需要去胡桃公寓楼下找到生长苔藓的地方,刮一些苔藓下来,再送去鉴证科比对。”

“是该如此,但是老大在微信里说了,要你提供这些东西作为证物的指向性,你怎么办?难道我们真说怀疑了一只猫?”李跃然捂住额头,他都不相信自己能证实这种假设。

余果却语气坚定:“实话实说,没什么好避讳的。我就是怀疑一只猫,而且我还找到了它的踪迹。”

“你找到这只猫了?什么时候?”

“就是昨天傍晚,抱歉,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因为当时开完会时间太晚了,而这只是我其中一个推测,所以……”

李跃然没有丝毫介意:“我懂,你是不想打乱我们的思路,所以想私下先查一查对吧?”

“嗯,就是这样。”

“我明白,不怪你,但你现在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

余果让余连连接上李跃然的手机,把航拍机拍摄到的那段视频放给他看。

“啊,没拍到这只猫钻进1108窗户的镜头,不然更有说服力了!”李跃然神情雀跃,也有一丝疑惑,“但即便如此,只能证明的确有一只猫进入了1108,但你看这个时间,是在4日早上6点,那时候周育林已经死了啊。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没有在房间里发现猫毛呢?”

余果点头:“这正是我怀疑这只猫有问题的主要原因,它没有落下猫毛,却在旋钮上流了唾液,在窗台留下了沙土和苔藓,其中哪些是巧合,哪些是意外?”

“按照你的假设,如果这只猫真的是凶手养的帮凶,那么它不曾留下猫毛,很可能是凶手提前预料了这个问题,做了预防措施。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猫会舔舐旋钮,并且沾上了苔藓和沙土,猫在行走时将它们留在了窗台上。”

“你居然还有假设,是什么?”

“我怀疑周育林的死亡时间有问题,既然我们排除了他自杀的可能,而猫根本杀不了人,那么3日23点到4日2点这个死亡时间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就像1007和1011门牌的更换给我们造成的错误引导一样,凶手会不会故意设置了陷阱,让法医推测出了错误的死亡时间,从而导致我们的调查总是陷入死胡同呢?”

李跃然认真地思考他的这番话,随后谨慎地说:“有可能,但没有合理的理由,我们无法要求K市市局的法医重新验尸。”

余果把手机塞进裤兜里:“我明白,所以我只是告诉你,还没打算和老大说。”

李跃然淡然的表情忽然变得生动又纠结。

“那么影响法医推测周育林死亡时间的因素,你推测出来了吗?”

“我猜应该是空调。凶手杀死他后,打开了房间的空调,把温度调至最低,延缓尸体腐烂和尸斑出现的时间。等到第二天早上凶手指挥白猫潜入1108,按下遥控器,就能关闭空调。猫的爪子不会留下指纹,我们当然什么都查不到。”

“可这样的话,空调挡板应当有水珠或水雾凝结才对啊。”李跃然回想了片刻说道。

余果微笑:“现在是八月初,夜晚温度不低,室内如果开了冷气,确实应当会凝结水珠或水雾。可当时勘查的警察并未在报告里写明空调挡板的情况,我想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而我们到达的时间较晚,就算有水雾和水珠也早就蒸发了。我之所以会怀疑空调打开过,其实是因为那个遥控器……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很整洁,摆放在它们应该摆放的位置,但只有空调遥控器落在了地毯上。”

“也可能是周育林或凶手不小心碰到的。”李跃然道。

“但凶手没有在房间里留下任何一枚指纹,足以说明此人非常谨慎小心,他走之前绝对会检查一遍房间再离开,又怎么会注意不到遥控器从放置盒里掉出来了?”

“这……”

“只有一个解释,凶手为了方便白猫按下空调遥控器的关闭按钮,所以不得不把遥控器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但猫毕竟是猫,就算被训练得能够按下准确的按钮,也无法像人那样轻松,它跳下床头柜时,不小心把遥控器碰到了地毯上。”

“尽管这个假设匪夷所思,但听你这么说,还真的合情合理,非常有可能。但是你怎么证明这只猫如此聪明呢?我们又如何证明它的主人操纵了它?”

“这是我下一步需要求证的。”余果仿佛胸有成竹,“走吧,我们先去见见白蓉。”

李跃然只好克制住心底的疑虑,把心里那个一直挠个不停的猫爪子按住,和余果肩并肩走进了白医生牙科诊所。

白蓉戴着口罩,左手拿着探针,右手拿着探镜,正在检查患者的龋齿,她迟疑了片刻,说道:“我有病人,现在腾不出时间,你让他们等我半个小时。”

“蓉姐,来的两位帅哥可是警察啊。”

“没事,他们会理解的,我是一个医生,任何时候要以患者为主。”

“那好吧。”

小护士战战兢兢地回话,余果和李跃然没有觉得意外:“没关系,我们坐在这里等她。”

小护士松了一口气,给他们倒了杯水果茶,放在了茶几上。

“蓉姐说半个小时,那她半个小时后肯定能出来,不会超时的。”

李跃然好奇地问:“她的技术很好吗?”

小护士骄傲地笑了:“那当然,蓉姐是从国外回来的牙医啊,经历很丰富,而且手又稳又快,没有哪位患者不满意的。为什么那么多人怕看牙医啊,都是害怕被牙医折腾,那过程太痛苦了!但我们蓉姐不同,她技术卓绝,能在半个小时拔完的牙绝不会挨到一个小时,能让患者少受不少罪呢!”

“照你这么说,来这里的回头客是不是挺多的?”李跃然一边问,一边在诊所的接待大厅转悠,发现墙上挂着不少锦旗还有白蓉和患者的合影。

余果也注意到这些了,不过他看得更快,因为有余连在,他不需要把每件东西都看一遍。

“小果果,白蓉的学历证书也挂在墙上了呢。她学历很高啊,怎么回国开了私人诊所呢?而且我看了价格表,价格挺亲民的。”余连悄然与他沟通。

余果抬眼看过去:“看她和患者合照的表情不似作秀,可能她看重的不是钱。”

“咦,小果果,你看看靠门第三排第四张照片!”

“怎么了?”

“照片上的白蓉抱着一只猫,而且是一只白猫!”

他刚站起身,李跃然回过头来,对他指了指这张照片。

余果走上前,仔细看这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就是这家牙科诊所,在大厅的沙发上,白蓉双手环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白猫,和一位女士紧紧依靠在一起,两人显然关系不错,头都朝着彼此的方向靠近,笑容甜美温暖,叫人看了倍受感染。

“你们在看这张照片啊,蓉姐身边的人可不是普通患者,她是诊所开业时的第一位客人。呵呵,因为她是蓉姐的养母,特地来支持蓉姐的!”小护士笑着介绍。

“她的养母?”

余果和李跃然不解地对视:他们调查到的资料里,白蓉是美国籍,而且父母是美籍华裔。为什么冒出来一个养母?

小护士毫无防备地解释:“是啊,蓉姐在去美国生活之前是被养母养大的。直到十六岁她远在美国的亲生父母回国找到了她,她才出国的。唉,只可惜周阿姨走得太早了,那阵子蓉姐很伤心。”

“这只猫是白蓉养的吗?”余果问。

小护士笑道:“不,这只白猫是周阿姨的,但它和蓉姐也很亲近。”

“她养母去世了,这只猫是不是归她抚养了?”余果顺势问道。

小护士摇头,叹了一口气:“妮妮可乖了,而且很有灵性,和周阿姨很亲。蓉姐说,她把妮妮抱回家的那晚,妮妮开始绝食,没熬几天它也死了。”

“它死了?”余果轻抚左眼皮,对余连道,“你扫描妮妮的照片,在你刚建立好的K室宠物数据库里搜索看看能不能找到它。”

余连哭笑不得:“我的系统是针对人的,不是针对动物的啊。”

“我不管,你先试试。”

“好吧好吧,猫的瞳孔没有完全一样的,我对比瞳孔颜色和大小试试看能不能找到相同的。”

“嗯,你快一点!”

三分钟后,余连欢快地说道:“我找到了!幸好妮妮是上了户口的宠物,否则我真不知道要对比到什么时候。主人叫周丹萍,是这位已经去世的周阿姨。喏,它年纪挺大了,出生日期在十一年前,而且是正宗布偶猫,怪不得这么好看!”

“听说布偶猫很聪明。”余果喃喃道。

余连立刻搜索出一堆布偶猫的资料:“布偶猫是现存体型最大、体重最重的猫之一。头呈楔形,眼大而圆,被毛丰厚,四肢较长且富有肉感,尾长,身体柔软,体色有海豹色、蓝色、巧克力色、丁香色、红色、奶油色。妮妮乍看就是一只大白猫,但是尾巴和眼窝有点儿火焰色,这是它和其他猫不一样的地方。”

余果对猫的品种不了解,他关心的只有一点:“特征明显,那么它应该能够和其他猫区别开来。你用软件对比一下,看看它和视频里那只飞檐走壁的猫有多少相似度。”

“视频里那只猫很脏啊,这怎么对比?万一它洗澡后是白富美,放进泥里后是土肥圆呢?”

“贫嘴如果能加快对比速度,那再加一个小时。”

“呜,小果果欺负他唯一的哥哥……”

余果转身面对李跃然:“跃然哥,你知道宠物去世了,一般它的主人会怎么处理吗?是交给宠物殡葬公司,还是……”

李跃然一愣,无奈地笑了:“在国内,还没有专门的宠物殡葬机构呢。一般……要是自己的宠物死了,丢弃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是这样吗?”余果眨了眨眼睛。

他扭头问小护士:“妮妮是这样被扔了吗?”

“不,我怎么可能把妮妮随便扔进垃圾堆呢!”白蓉摘下口罩,从诊室走了出来,望着这张照片,然后叹息一句,“妮妮是我养母从小养到大的,就跟她的孩子一样亲,它愿意追随她一起去,也算一种圆满吧。妮妮死后,我把它葬在了周家的祖坟里,就在我养母的墓碑旁边。”

“怎么,二位对妮妮感兴趣?”白蓉扬起浅笑,请他们坐下,“不知道你们今日过来需要我帮什么忙?”

余果泰然坐下,喝了一口水果茶:“我从市局审问嫌疑人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你。”

白蓉惊讶一笑:“那真是我的荣幸了,怎么,案子终于有进展了?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告诉我是谁杀害了周大哥吗?他毕竟在我这里工作了两年,我实在没想到他会遭受这样的灾祸,唉……”

李跃然刚要冲余果使眼色,就听他脱口而出:“可以啊,嫌疑人是张海,就是他居住的那家公寓式酒店的经理。”

“是他?”白蓉的表情稍稍凝滞。

“你见过他?”余果问。

“哦,我见过他几次,我曾经光顾过那家酒店,因为体验不错,才介绍给了周大哥,所以听到他的死讯我才那么惊讶。在我的印象里,胡桃公寓各方面还不错……可怎么会是张海呢?他为什么要杀死……周大哥呢?”白蓉惶恐地问。

余果这次没有透露只言片语,只道:“关于这点我们还在调查,但他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而且我们在他的办公室里搜出了一件带血迹的工作服。”

“这真是太可怕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起来那么温柔亲切的张经理竟然会……”白蓉仿佛吓到了,脸色越来越白。

“白医生,你没事吧?”李跃然语气轻柔地问。

“没,我没事,就是有点太震惊了。那他是用什么杀死……周育林的呢?”这次见面,白蓉的问题似乎变多了。

余果半真半假地说:“据他交代,是一个人物雕像。”

“这么说你们在凶器上发现了指纹?哦,对不起,我胡乱猜测的,电视剧不都这么拍的吗……”白蓉露出一丝羞赧。

“指纹倒是没有发现,所以现在案子还不能盖棺定论。关键性的证据仍然缺乏,只是张海既然已经认罪,那么事情应该会按照我们期望的方向发展,找到能定他死罪的铁证只是时间问题。不过奇怪的是,周育林居住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些令人无法解释的东西,让我们有些迷惑。”

余果说到这儿,眼神闪烁地转移话题:“对了,您上次说希望我把周育林下葬的时间告诉您,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认领他的尸体,这实在让人为难啊。所以我今日多嘴问一句,您真的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吗?”

“竟然没有人认领他的尸体,这的确太让人惊讶了!不好意思,我需要回想一下,我有一个记事簿,或许会记录一点有用的东西。”白蓉立即起身,走向她的办公室,“请你们稍等片刻。”

李跃然凑到余果的耳边,压低了嗓音问:“你这是故意在试探她?”

“不错,如果她是真凶,一定会按捺不住的。只是张海为什么要帮她揽下罪行,我始终想不到原因。他们两人应当只是点头之交,张海为什么……”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你这个想法很有意思,我记住了。”余果微笑着说。

“我只是灵光一闪,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没关系,有时候破案的确需要想象力来拓展视野。”

这时,白蓉拿着一本黑色面皮的记事簿走了出来:“抱歉,我耽误了一些时间。你们看,这是我用来记录工作安排和一些日常琐事的本子,我往回翻了一下,发现还真的写过一些有关周育林的资料。”

“太好了,你能给我们看一下吗?”李跃然礼貌地询问。

白蓉被他注视着,悄然红了脸:“当然可以。”

李跃然面无表情地从她手里接过记事簿,翻开的那一页,正好是有关周育林的内容。

9月12日,晴。

预约在今天拔牙的患者,有两位因为天气更改了时间。我一下午无所事事,好在周哥知道我无聊,给我提供了一些打发时间的建议。我和他一起坐在电脑前观看了一部讲述医生职业生涯的美剧,很有收获。以此为契机,我从他口中获悉了一些有关他的私事。周哥是在农村长大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但仅靠种地过不上好日子,他说自己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出门打工,常年不回家,只有姐姐照顾自己。再后来,他父母在城里遭遇意外去世,姐姐嫁给城里的一位工人成了家,把他送到护校读了护理专业。周哥说,他一个男人读护校是会遭遇白眼的,一度自卑,不想再读。我对此不太能理解,在国外男护士也随处可见,这并没有什么稀奇。大概是国内的环境不同吧,我看得见他身上的挣扎和痛苦,但他除了做护士什么也不会,又因为姐姐的期望,他无法改行。我开导了他一番,但不知道他是不是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