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折 衰兰送客咸阳道 天若有情天亦老

大唐天宝十四载(755年)八月。

洛阳东北郊,邙山之麓。

怡然穿过树林往宗之的墓走去,秋风吹动她的衣衫,麻衣如雪,绰约如仙。清心寡欲的生活使这二十五岁的姑娘看起来仍像十五六岁的少女一样。

她靠着墓碑,手指温柔地划过碑面,刻着宗之名字的地方因为经常摩挲的缘故,比其他部分都光润。

“哥哥,今天我去洛水边上的故城了,当时我坐过的石阶、我爬过的石柱都还在。那时我才四岁吧,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你朝我走过来的样子。你穿过废墟,穿过荒烟蔓草走来,那么年轻,充满了力量。”

“你抱着我离开故城衰败的宫殿,你的味道像青草一样清爽,你的体温像冬天的太阳,暖洋洋的,却不炙人。这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却碰不到你的一片衣角。”

“我在草原上走来走去,却再也找不到当年的猎场。你是在哪里拉开那匹惊马的?那些金子似的草望也望不到边,耀得我眼睛都花了。我只是想找到你倒下来的地方,在你曾经躺过的地方躺一躺而已。”

怡然像个小女孩似的痛哭失声。

“姑姑。”阿隼出现在她身后,撑住她的肩。

宗之死时,阿隼还是个男孩,现在已经长成十六岁的少年,正是宗之从马蹄下救出怡然的年纪。这几年,与其说是怡然在照顾阿隼,不如说是他在照顾怡然。

怡然哭得咽喉灼热,心痛欲裂,喘不过气来。思念的痛楚没有因为时间而转淡,而是在成倍数地增长。

阿隼哭着求道:“姑姑,求你别哭了。”

怡然在泪眼朦胧中,依稀见到了当年的宗之。她紧拉着阿隼的手,一声一声叫得**气回肠:“哥哥,哥哥,哥哥……”怡然已经说不出别的话来。

“姑姑,我是阿隼!”

怡然虚脱地枕着阿隼的手臂,清醒了些,低声道:“好了,哥哥,阿隼长得跟你当年一般大了,我算完成你的托付了吧?我现在可以来陪你了,跟你安安静静地睡在这里。”

“不!姑姑,我不准你死!”

怡然声音轻柔,脸上的兴奋和渴慕却让阿隼不寒而栗。对宗之的思念,已经到了极限;生存的无聊、无趣和无意义,也已经到了极限。

远处,李白和妻子宗夫人看着这一幕,不自禁地为他们难过。

宗夫人眼圈红红的,低声道:“静乐县主和崔五郎都是至情至性的人。他们的感情,恐怕是不能被世人理解的吧。”宗夫人是个虔诚的道教徒,与怡然交往颇深,了解她和宗之的情事。

李白打了个寒噤:“夫人,你应该劝县主离开,她已经在这里守了四年,如果再不走,也许真的会殉……”他把不吉的话咽回去,走到怡然跟前,解下背上的包袱,揖道:“县主,这是上次跟你说过的,宗之送我的琴,我给你带来了。”

怡然双手接过来,想到这张琴曾经放在宗之的膝上,被他的手抚过,不由得心痛神驰。她慢慢解开包袱,试着拨动琴弦。断断续续不成调的《幽兰》,让人听着就觉得鼻酸。

“哥哥,我就是弹不好,怎么办啊?”怡然眼里根本就没有其他人,只想着当年宗之教她弹琴时的情景,这话她当年也问过,只是宗之已经无法再回答她了。

怡然的眼泪又冲出了眼眶,打湿了琴弦,打湿了琴旁的诗笺。泪水化开了墨迹,像那些已被人忘却而她仍记忆真切的往事。

诗是李白写的,《忆崔郎中宗之游南阳遗吾孔子琴抚之潸然感旧》:

昔在南阳城,唯餐独山蕨。忆与崔宗之,白水弄素月。

时过菊潭上,纵酒无休歇。泛此黄金花,颓然清歌发。

一朝摧玉树,生死殊飘忽。留我孔子琴,琴存人已没。

谁传《广陵散》,但哭邙山骨。泉户何时明?长归狐兔窟。

大唐天宝十四载(755年)十一月初九,安禄山于范阳起兵,安史之乱爆发。叛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大唐守军血沃千里,却不堪胡骑一击。

十二月初二,叛军渡黄河。

十二月初五,叛军破陈留。

十二月初八,叛军取荥阳。

十二月十二日,东都洛阳沦陷。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胡族铁骑便踏破了中原的繁华梦。“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那气象万千的黄金时代从此一去不回。

洛阳东郊的静乐山庄。

怡然看着密使送来的信,一双手簌簌发抖:“叛军已经攻破荥阳了!阿隼,你马上收拾行李回长安,一刻也耽误不得了。”

“姑姑走,我就走。”

“别跟我谈条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阿隼斩钉截铁地道:“我决不离开姑姑,要走咱们一起走。”

“一旦洛阳陷落,叛军屠城,我没有力量来保护你。阿隼,你有一点损伤,我都无颜去见宗之。”

“姑姑要是有一点损伤,我也无颜去见父亲。”

自从乱起,厌倦一切的怡然有了改变,她开始关心宗之以外的人事,比如战况;她有了除悲哀以外的情绪,比如愤怒。这使一直活在焦虑中,唯恐姑姑在自己不留神时就会随父亲而去的阿隼生出了希望,也许能借姑姑对国家的热爱,让她避开与父亲同眠地下的甜蜜**。

怡然拿这倔强的少年没办法。她曾发誓在任何情况下都不离开宗之长眠的地方,现在却不得不为了保全他唯一的血脉而违背誓言。

时间在犹豫中滑过,等怡然决定走的那一刻,已经走不成了。叛军到来之快超乎人们的想象,短短四天时间,就从荥阳杀到了洛阳。

把繁华富庶的东都洗劫一空后,叛军的注意力转向了城郊。以优雅华美著称的静乐山庄首当其冲,遭到一股叛军的围攻。

山庄的弓箭用尽后,叛军攻破了大门,跟静乐县主的亲卫在庭院中展开肉搏,亲卫们的拼死抵抗让叛军更加疯狂。大唐卫士不能忍受自己的公主受到蛮族的侮辱,叛军们却都想要这个传说中聪慧又美丽的公主来装点自己战胜的荣耀。

一位奚族武士率先冲进了大厅。怡然的容光令他想起故乡草原上的月亮,那么皎洁,那么动人,他举刀的手不知不觉地放了下来。

与此同时,奚族武士脚下那个奄奄一息的大唐卫士拼着最后一口气跃起,抡圆了刀,砍下他的头。奚族武士脸上甚至还带着初见她时的微笑。

第一次直面如此血腥的死亡,怡然转过头,一阵眩晕。

阿隼热血沸腾,自觉今日若能像这卫士一样为姑姑战死,也不枉了来这世上一遭。

怡然却死死地握着阿隼的手:“我不许你离开半步。”

庄门外,一骑如飞而来,竟是赵青城。自从听到洛阳沦陷的消息后,已经赶到陕州的青城就没有合过眼,昼夜兼程,逆难民潮而行,只为了见到怡然平安无事。这些年,他自觉已经忘记了她,现在才明白,她始终是他在这茫茫乱世中最牵挂的人。

乍见雪地中尸体狼藉,青城急火攻心,喉头不禁一甜。听到庄内还有搏击之声,他振奋精神,杀了进去。

青城的刀法本就不凡,此刻心系怡然安危,下手更不容情,手起刀落,所向无不披靡,把和尚老爹“杀戒不可破”的告诫抛在了脑后。

“青城!”怡然禁不住松开阿隼的手,往前走了两步。

在万千繁密的声音里,听到她轻轻的一声呼唤。青城忘神地看着她,一如当日初见。一把刀挟着寒意从青城背后劈来,他本能地一侧身,手中刀后发先至,杀了最后一个敌人。当然,青城肩上也挨了一刀。

剩余的人稍事整顿,随怡然离开静乐山庄,藏身到附近的一个小村子。

王府的亲卫还剩下十来人,无一不是遍身浴血。怡然亲手为他们包扎,却始终没看青城一眼。

青城拒绝侍女的看护,愤愤不平地想:“都是为你受伤,凭什么厚此薄彼?”等她向他走过来时,他又觉得好笑,她还是像当初那么容易害羞。

为了裹伤,青城除下外袍,露出了左胸的牡丹刺青。那艳丽绝伦的绯色牡丹,花瓣繁复,枝叶伸展,衬着他强健的胸膛,褐色的肌肤,充满让人窒息的美感。

怡然看到这牡丹刺青,忽然想起当年青城的笑谑:“阿九,把牡丹刺在胸口,就是要把你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意思。怎样?想不想摸摸看?”她脸上顿时泛起异样的红晕,赶紧移开视线,专心包扎他肩上的伤口。

青城抿紧嘴唇,心想:“原来你都记得。”

阿隼站在旁边,敌视地看着青城。他发现姑姑跟这个男人的关系不同寻常。

青城察觉了阿隼的敌意,却没有放在心上。这少年的相貌很像宗之,甚至宗之对怡然的爱也在他身上复活了,连那种凝神注视的神情都是一样的,青城刚见到时也吓了一跳。

“你变了很多,都有白头发了。”怡然终于抬起头来看他。

青城笑一笑:“没办法,三十岁的人了,江湖子弟江湖老啊!况且,我对你始终……”

怡然低声道:“别说了。”他为救她而甘愿赴死,这样的情意是她没法偿还的。

村外蹄声如雷,众人相顾失色,都想这一回是在劫难逃。怡然叹息道:“我早就是一个没有魂魄、只剩肉身的空壳,不值得你们如此。”

亲卫们拔出腰刀,齐声道:“臣等甘愿以身殉主。”

青城却微笑着,学她惯常说话的口吻,在她耳边道:“值得不值得,我自己清楚,不由你决断。”

安禄山手下的大将崔乾祐只身走进这村舍,长跪在地,道:“臣来得迟了,害县主受到惊扰,请县主原宥。”

怡然讶异,却不露声色:“将军起来说话。”

“主公已经派乾祐去驻守陕州。县主若要回长安,沿途正好由臣照应。臣可以送县主到潼关前,过了潼关,仍是唐兵地界。”

怡然大怒,两条眉毛竖起来,冷冷地道:“将军高估我了,别说我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就是你们抓到了皇子,潼关守将也不会因此开门迎敌,给你们可乘之机的。”

“臣怎么敢利用县主?臣已经给县主备下三十匹良马,粮草若干,供县主路上使用。当然了,县主的家臣勇不可当,我的属下无需跟随。”

“你放我走,不怕牧羊奴知道?”

“来这里的都是我的心腹,主公不会知道的。”崔乾祐回头扫了窗外的部将一眼,杀气凛然。

“我还是觉得奇怪,将军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帮我?”

崔乾祐叹了口气道:“县主还是不信臣,看来是真的忘记了。当年臣有事触怒李相,若不是县主在旁说情,臣早就身首异处了。当时臣就立下重誓,他日县主若有用得着臣的地方,必定粉身碎骨来报答县主的活命之恩。”

怡然权衡过后,终于展颜向叛将道了一声多谢。她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是不能连累了阿隼、青城和这些忠诚的亲卫、侍女。

大唐天宝十五载(756年)六月初八,潼关守将哥舒翰与崔乾祐决战于灵宝西原,唐军大败。

六月初九,潼关破,长安失去了御敌的最后一道屏障。消息传到京师,朝廷动摇,军民震骇。监察御史高适等主张死战,右相杨国忠等主张“幸蜀”,也就是要皇帝逃到四川去,皇帝完全倒向了杨国忠这一边。

六月十二日清晨,皇帝登上勤政楼,宣布亲征。

十二日下午,皇太子李亨的两个儿子广平王李俶和建宁王李倓身着便服,去了崇仁坊的静乐观。汝阳王在世的时候,跟太子的关系很亲厚,而李俶和李倓都是怡然童年时的游伴,长大后的知交。

李倓一见怡然便道:“阿九,皇上已经移仗未央宫了。”

怡然立即明白过来,难受地道:“皇上准备放弃长安了,原来他早晨说要亲征的话是在糊弄大家。”

李俶着急地道:“阿九跟我们一起走吧。”

“俶哥怕我留下来殉国吗?皇上一走,民心尽失,长安肯定守不住了,我留下来干嘛?”

李俶听她这么说,不禁松了一口气。

怡然盯着两位堂兄道:“现在失去长安,将来自有光复的一天。可是三叔若真的跟着皇上去了蜀中,那还有什么指望?太子,国家的储君,应当挽狂澜于既倒!这种时候,只要三叔登高一呼,天下兵马必定誓死相从,把胡奴逐出中原。”

怡然说得激动,站起来走了两步:“皇上要去西南,谁也拦不住他老人家了。西北是我们李家的根本所在,只要三叔肯留下来,固西北,取中原,复我河山,都是指日可待的事!”

怡然激昂的语气缓了下来:“即使不谈天下,不谈苍生,三叔也应当为自己想一想。皇上威重,兄弟环伺,在这乱世之中,若不先自立,以后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李俶激赏地看着怡然。在大部分人惶惶不安地收拾出逃行装时,她还怀着这样的进取心!他真可惜她是个女子,他也真庆幸她是个女子。

李倓激动难捺,一拍桌子,大声道:“好阿九!我就说要来跟你商量,咱们真是想到一处去了!我一定会把你的话转告父亲。”

李俶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现在就提出与皇上分道,似乎不妥。”

李倓道:“那等于公然抗旨,背叛皇上。父亲决不会答应的。”

怡然问:“出行时太子的位置是在后军吧?”见李俶点头,她即道:“那就方便行事了,选择合适的时机,造成事实,皇上也无可奈何。”

李倓击掌道:“不错。”

兄妹仨又商量了一下细节,李俶和李倓方才告辞。

两人刚走,窗户“喀”一声响,飒然一阵清风飘过,青城跃了进来。

怡然并不吃惊,叹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爱走门。”

青城微笑道:“是啊,我还是跟以前一样。”他灼热的目光使这句话别具深意。

“你来做什么?”怡然自觉失言,有些发窘。

“来跟你告别的,我要从军了。”其实从军的念头,乱起的时候就有了,只是他一直牵挂着怡然,舍不得离她左右。直到听见怡然方才那番话,青城才明白过来:这样的姑娘,不是守着她就能得到她的。

“啊,大唐的好男儿本该如此!”重逢以来,青城第一次看到怡然的眼睛因他而闪出光彩。

“你准备投到哪位将军麾下?”

“郭子仪。”

“在他的手下你一定不会被埋没。嗯,我给你写一封举荐信吧。”

青城拒绝了。

怡然知道他不愿借重自己的力量,慎重地道:“举荐归举荐,能否得到重用,只能靠你自己。我了解你胸中的韬略,身为将才,为什么要从普通兵士做起?纯粹的打打杀杀,跟你的能力是不相称的,你的那些兵书岂不白读了?”

这么多年来,青城蹉跎岁月,一事无成,不过长安市中的一个浪子。他没想到,怡然会给他这样高的评价。就算怡然不肯再接受他的感情,一生有个这样的知己也足够了,不但了解他的志向,而且尊重他的能力。

接过举荐信,青城道:“明天就不去送你了。”

怡然微笑道:“我也没法儿送你了,大家各自保重,希望还有再见的一日。”她停了停,轻声道:“当年我因为你隐瞒了做杀手的经历而对你大发脾气,现在却巴不得你们杀尽胡奴,重造一个海晏河清的大唐。”

青城的声音低沉有力:“定不负卿之所望。”

六月十三日凌晨,皇帝及其亲随秘密离开未央宫,抛下了来不及通知的贵戚百官,抛下了长安百姓。

天絮絮地下着雨,离情别绪还有家国之恨像细雨一样充塞天地。怡然回望烟雨中的长安宫阙,不知是否还有回来的一天,不知这壮丽的国都将遭到怎样的**。

从极盛转衰弱的震**和痛楚,打倒了一些人,另一些人却就此登上了舞台。

皇帝车驾经渭水,过咸阳望贤宫,夜宿于金城。这一天过得狼狈至极,派作先遣的亲信自己逃了,由于得不到食物供给,上上下下都饿得发昏。

皇帝还能吃到市集买来的胡饼,可叹那些平日对着满桌珍馐仍觉得没下箸处的皇子皇孙,捧着麦豆煮成的粗食却甘之如饴,让送饭来的百姓们看着都觉得心酸。

十三夜的月亮还没到最圆的时候,光华却盈满了燥热的夏夜,照着这支惶恐疲惫的逃难队伍。

太子的营帐中,太监李辅国的声音紧张又兴奋地:“龙武将军决意诛杀雄狐,以安定军心,他希望得到太子殿下的支持。”

李倓一听,扼腕道:“唉,我们行错一步棋了!”

太子李亨转向儿子,道:“怎么?”

李倓懊恼地道:“与其拖到现在,不如昨晚就发动,杀狐血谏,让皇上打消幸蜀的念头。然后聚集关中的豪杰之士,以十万健儿固守长安,情势必与今日不同。叛军破关后并未**,可见他们也没有必取长安的把握,我们完全有时间准备的。像现在这样弃城而逃,等于把长安拱手让人。”李倓和怡然都是主战派,对不战而逃始终耿耿于怀。

怡然见李倓说得太直,替他转圜道:“皇上积威之下,谁敢妄动?现在动手虽然错过了最佳时机,还不算太晚。剪除杨国忠,廓清他在朝廷的党羽,三叔北上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李俶也道:“不错,父亲应该不遗余力地支持陈玄礼行事。”

太子点点头:“辅国,就照俶的话回复陈玄礼吧。”杨国忠与太子在政治上是尖锐对立的,太子早就想除之而后快。

密谈结束后,李俶送怡然去休息。穿过原野,四顾无人之际,他忍不住问:“阿九,你现在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虽在难中,怡然为宗之穿的白色麻衣仍然一尘不染:“我在想,这件衣裳很快就可以脱下来了。”她的眼睛里有火花闪耀:“想想看,谋反、卖国、引起安禄山叛乱的祸首,这都是什么罪名?”

怡然心底一个声音接着道:“这足够让你们杨家的每一个人,都尝到我哥哥当日所受的痛苦——本来有机会活下去,却被人夺走生存的希望。”

李俶看着这个爱恨都在最极端的清艳女子,终于明白,并不是堂兄妹这种关系造成了阻碍,他温和恬淡的爱是无法打动她的。

“分道以后,阿九和我们一起走吗?”

“我又不懂行军打仗,跟着你们做什么?我还是跟皇上走,如果贵妃死了,他老人家……会很寂寞吧?”公是公,私是私,怡然并不以为支持太子就该在感情上背弃皇帝。

李俶很怅惘,然而仅仅是怅惘。

第二天,在马嵬驿,龙武将军陈玄礼策动了兵变。

杨国忠已是天下人唾弃和怨恨的对象,又饥又疲的士兵们对陈玄礼的倡议可谓一呼百应,杀死杨国忠及其长子杨暄,迫皇帝赐死了杨贵妃。其余散在各地的杨氏族人包括虢国夫人在内,均未能幸免。

曾经炙手可热、势倾天下的杨氏外戚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