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屋1

有一间密室你永生无法逃脱

引子

没有人会关心你,因为你也不曾关心过别人……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林娜依然无法忘记那间屋子。

林娜尝试过很多的方法,她搬离了那个小区,没有带走任何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她甚至和男朋友分了手,只因为他们俩曾经在那间屋子中温存过。

她想抛弃所有与那段生活有关的东西,从而摆脱那段恐怖的记忆,可她绝望地发现,这一切根本就不起作用。

于是她疯狂地工作,下了班则去健身房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她甚至学会了酗酒,她希望这样能够剥夺自己思考的时间。

如果你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那你又怎么会想起过去呢?

然而仍然不行。

因为有一样东西是林娜始终无法控制的:睡眠。不管她如何折腾自己,她总免不了有进入梦乡的时候,于是她便在一种恍惚的情绪中再次回到了那间屋子。

灰蒙蒙的地板砖,惨白的墙壁,还有那挥之不去的男童的哭声……

然后她便看见那扇门被打开,男童小小的尸体随之滚倒在地上,发出噗的一声轻响。他身穿一件绿色的毛衣,蜷着胳膊,两手张开,保持着扑在门板后的姿势,看上去像是一只硕大的青蛙。而他的双眼也像青蛙鼓鼓地凸着,黑白分明却毫无生命的神采,那扩散开的瞳孔如点漆般黝黑,渗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林娜与男童的双眼对视片刻后,便会在惊叫中醒来,浑身颤抖,大汗淋漓。这样的场景在夜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上演,折磨着林娜的灵魂,渐渐将她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

林娜知道那噩梦永不会结束,直到有一天,当她再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件比噩梦更加可怕的事情。

当时林娜带着一身的冷汗去摸床头的台灯——这是她在每一次梦醒之后首先会做的。可是她却摸了个空,然后她隐约听到了男童凄厉的哭声。

梦已经结束,而哭声却仍在继续!

林娜骇异地屏住呼吸,在死一般沉寂的夜色中,哭声却越来越清晰。那哭声断断续续的,不是很远也不是很近,正如林娜曾经听到过的一样。

林娜的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她腾地从**弹坐了起来,惊惧万分地瞪大了眼睛,周围的情形几乎要让她尖叫出声了!

夜色很浓,只有极淡的月色透过窗口的薄纱帘子映到屋内。在这片惨白的微光中,林娜看到了熟悉的床、熟悉的柜子、熟悉的书桌,以及熟悉的窗户和墙壁。此时,她身边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令人窒息。

林娜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间屋子,回到了噩梦开始的地方。

林娜有些晕眩,她使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一阵痛感传来。

这不是梦,这是现实,比梦境更加可怕的现实。

林娜没有时间去思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只有一个念头:赶快跑出去,离开这间屋子!她哆哆嗦嗦地下了床,连拖鞋也顾不上穿,直接跨到了屋门边。当屋门被打开之后,男童的哭声更加清晰地传了过来。

林娜硬着头皮走出屋子,来到客厅里。朦胧夜色中,地板砖是灰色的,墙壁是惨白的,一切都和梦境中反复出现的场景一模一样。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对面房间的屋门紧紧关着,哭声正是从那里传出的。林娜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在那扇门的后面会有着一副怎样可怕的场景。仅仅是那哭声已让她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她扑到客厅的大门边,用颤抖的手摸向铁门上的手把。

只要能转动那把门锁,她就可以打开眼前这扇厚重的防盗门,然后她便能逃出去,把那如阴魂般萦绕的哭声、把那被恐怖团团笼罩着的房屋远远地抛在自己的身后。

那把手却转不动。防盗门显然是被锁住了,必须有钥匙才能打开。林娜使出全身力气与门锁较着劲,而她的情绪则在一次次的挫折中变得越来越绝望。终于,她放弃了这种无谓的努力,呜咽着颓然退在了一边。

男童的哭泣声仍在不断传出。在这个黑暗封闭的屋子里,恐惧的感觉像冰凉的潮水一样压向了这个孤弱的女子。

突然,林娜想起了什么,她扑到墙边,摁下了防盗门旁的一个电灯开关。灯光跳跃了两下之后,照亮了客厅。灯光稍许驱散了一些恐怖的气氛,也使得林娜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她的思维能力略有恢复。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娜开始搜索最近的记忆。慢慢地,她想起了一些东西。

昨晚下班之后,林娜去了公司附近的一个酒吧。她独自喝了一些酒,喝得并不算多,但她的神志却很快就变得模糊了,她似乎撒了酒疯,引来了很多人围观,人们在议论她,中间还夹着清脆的童声。然后她便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并且逐渐进入了那个熟悉的梦境中。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间屋子里了。

是的,这些记忆应该没错的。林娜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这件紫色的吊带衫正是自己去酒吧之前换上的。她的目光随即又扫到了一样东西,这使得她骇然惊叫了一声。

那是一个红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一个金黄色的“福”字。林娜清楚地记得那个男童的脖子上便挂着这样一个荷包,听说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现在这个荷包却挂在林娜的胸前,这无可避免地让她想到了一些令人恐惧的往事。林娜伸手把荷包扯了下来,正要远远丢开时,手心传来的感觉却让她蓦然愣了一下。

荷包里有东西!坚硬的,长条形,那应该是……钥匙!

林娜急速把荷包打开,果然从里面找到了一把不锈钢的钥匙。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她拿起钥匙便插向了防盗门上的锁孔。

钥匙倒是能够进入锁孔,可是无法拧动。林娜刚刚兴奋起来的心情瞬间又凉了下去。然后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极度的恐惧感再次紧紧地攥住了她心灵的最柔嫩处。

林娜慢慢拔出了那把钥匙,她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同时她转过头,瞪圆了眼睛骇然地看着对面的屋子,看着那扇紧锁着的屋门。她开始明白,这钥匙并不能让她逃出这间房屋,而是用来打开对面那扇屋门的。

男童在门后哭泣,正如一年前一样。

如果一年前,当林娜听到这哭泣声的时候,她能够去把那屋门打开的话,事情的结果便会大不一样吧?

然而当时她却没有。

那么,这一次呢?

林娜犹豫了片刻,然后跑回刚才醒来时所在的房间。她知道那房间中有一扇窗户,虽然窗外有五层楼的高度,但林娜想到,她是可以打开窗户大声呼救的,她宁愿成为一个三更半夜歇斯底里喊叫的女疯子,也不愿再进入对面那充满恐怖回忆的房间。

当林娜急切地拉开窗帘之后,她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冰点。眼前竟密密麻麻地钉满了木板,这些木板几乎完全遮住了窗户,仅从缝隙间隐隐透进来一些外界的亮光。

林娜的身体打着哆嗦,她明白了,自己根本毫无选择。她莫名其妙地回到了这个屋子里,莫名其妙地承受着未知的恐惧,却没有任何退路可供她逃避。要想脱离这样的困境,她唯有打开那扇房门,去面对门后的哭声,解开其中的秘密。

这一切显然是早已设计好的。林娜已经逃避了一年,终于有人把她抓了回来,这个人会是谁呢?

林娜再次走出房间,男童的哭泣如针般一声声地扎在她的心尖上。她慢慢地向着那扇门挪过去,动作僵硬得像是一只毫无生气的木偶。

也许她的确是一只木偶,因为从此时开始,她已经进入了一场游戏,一场可怕的、步步为别人所控制的游戏。

林娜停在门前,她仍然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打开那扇门。

“有人吗?谁在里面?”林娜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呼喊道,可是在静夜中回应她的仍然只有那凄厉的哭声。

当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泪水也在林娜的眼中打着转,她使劲地咬着嘴唇,几乎都快咬出血来。

……

终于,钥匙轻轻扭动了一下,嗒的一声,门锁被打开了。

林娜似乎没有刻意地去推那扇门,门便自己悠悠地打开了,就像一年前那次一样。林娜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形,那男童从门后倒下,他一定是趴在门上哭泣再哭泣,直到生命熄灭的最后一刻。

不过这一次那恐怖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在门边。屋内空****的,唯有一张大床,哭泣声正是从那张**传来的。林娜第一反应便是用手去摸墙边的电灯开关,可是当她揿下那个按钮后,灯光却并没有亮起。

好在尚有客厅中的灯光映入屋内,而这间房屋的窗户也没有被木板钉死,透入的月色也还明媚。借着这些光线,林娜看到**盖着一床单被,靠近床头的地方耸起了一块,似乎单被下正蜷着一个小小的身形。

床单是惨白色的,而那床被子则鲜红如血,在夜色中形成了强烈的色差对比。林娜想起一年前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被子盖在这样的**,而被子下面则是一具散发着浓烈恶臭的严重腐烂的尸体。

腐尸,哭泣的男童,这两样东西对于林娜来说,哪一个会更加可怕一些呢?

说来也奇怪,当屋门打开之后,林娜心中的恐惧感反而减轻了许多。也许她是知道自己终究逃不过吧?即使躲得再远又如何,还不是得在每个梦里回到这个地方?

现在既然已经无路可退,那就勇敢地去面对一次吧!带着这样的心态,林娜走进了那间屋子,一步步地向着床前而去。

虽然是炎热的盛夏时分,但当林娜站在床头的时候,感到全身都弥漫着一种刺骨的寒意。她努力稳定住情绪,伸出手揭开了那床血红色的被子。

被子下躺着一个男童,他的胸腹平趴在床面上,脑袋却转过了一百八十度向屋顶方向仰着,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瞪得老大,嘴紧闭着,但那哭泣声却从他体内不断地发出。

林娜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响,心脏几乎跳到了喉咙口。不过这种窒息般的恐惧没有维持多久,林娜便发现这姿态诡异的男童原来只是一个会发声的仿真娃娃。

即便如此,林娜也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情绪略定之后,她抓起那个娃娃,找到发音盒的开关并拨了下去,令人心悸的哭泣声终于停止了。

林娜刚刚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细想其中的原委,忽觉右脚的足踝部一紧,似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握住了。她骇然低头,发现竟是一只从床单下方伸出的白花花的人手。这一下可着实把林娜给吓坏了,她浑身发软,惊叫着瘫坐在地上,同时下意识地两腿连蹬,想要把那只大手踢开。

在这一连串的动作中,林娜感觉到自己的脚接连踢中了床下某个柔软的东西。那只手终于松开了,原本静静垂着的床单此时也凌乱掀起,显露出床下的情形。

林娜瞪大眼睛,停止了踢踹的动作。她看见床下正蜷着一个被捆缚成粽子一般的男子,他的胳膊和双腿都被绳索牢牢地绑着,只有手腕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转动两下。他的嘴部则被贴上了强力胶带,发不出一点声音。

可以想象,这个男子一定在床下挣扎扭动了许久,这才终于调整好身形,使自己的手腕能够伸出来,抓住林娜的脚踝。此时,他连连摇晃着脑袋,与林娜对视着,目光中充满了求助的神色。

林娜壮起胆子凑上前,在忐忑和迷惑的情绪中揭开了贴在男子嘴部的胶带。男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显然是早已被憋坏了。

“你是谁?这是怎么回事?”林娜定下神问了一句。

“我……我怎么知道!”男子似乎还未完全恢复过来,说话仍有些费力。他咽了一口唾液,休息片刻后,才又带着一脸的迷茫和委屈说道:“你先把我松开好不好,我都快被勒死了。”

林娜并不认识这个男子,不过在现在的情况下,这名男子的出现无疑使她心中那种恐惧和无助的感觉消散了许多。没做过多的犹豫,她便将男子从床下拉了出来,然后动手去解对方背后的绳头。

“那个小孩呢?”男子突然问了一句。

林娜略一愣:“不,没有小孩。”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惘然:“可我醒来后一直听见有小孩在哭,就在这张**。”

“那只是个会出声的娃娃。”林娜一边说,一边把娃娃抓过来,展示在男子的面前。

男子愤愤地抱怨了一句:“这搞的什么玩意儿?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娜摇摇头,她看着那男子,茫然地说道:“我也是刚刚醒过来的,在对面的那个房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男子手脚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舒展着被束缚已久的筋骨。可瞬间之后,他的动作却突然凝固住了。他瞪着身旁的床看了片刻,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随着他的目光离开床扫向四周,那种奇怪进一步转化成了骇异,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个房间……这是……”

林娜的眼角敏感地**了一下:“你认识这张床?你知道这个房间?”

“他妈的,这是谁干的?什么意思!”男子似乎被戳中了心中的某个痛处,突然显得非常激动。他挥舞着双手,气愤的神情中又带着一种深深的悲凉。

林娜却没有继续关注男子情绪上的变化,她的目光此时牢牢地盯在了对方的后腰部,那里显然有什么东西深深地吸引了她。

“怎么了?”男子被林娜的目光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林娜伸出手,从对方腰间取下了一件悬挂着的东西。那是一个荷包,红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一个金黄色的“福”字。

林娜醒来的时候,身上也戴着一个这样的荷包。而荷包最初的佩戴者却是在一年前死去的那个男童。

男子的目光收缩了一下,他的心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深深地刺中了。

不出林娜所料,在这只荷包中同样藏着一些东西——当她把荷包打开之后,她看到了一部手机和一张折叠好的纸条。

男子抓过手机扫了一眼,嘟囔道:“这不是我的手机啊。”紧接着他伸手在自己的身上摸了一圈,然后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我的手机,我的钱包,全都不见了!我们这是遇到劫匪了吧?”

林娜缓缓地摇了摇头,强烈的预感在告诉她:这件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她把那张纸条展开,隐约看见上面写着大段的文字,于是她快步来到了客厅中,就着灯光阅读起来。

男子也跟到了客厅中,迫不及待地追问:“这上面写了什么?”林娜抬眼瞥了对方一眼,反问道:“你叫刘洪?”

男子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林娜略一扬手:“这是写给我们俩的信,上面有你的名字。”男子蹙起眉头,把脑袋凑了过来。当他一行行地阅过那信上的内容时,他的神色变得越来越沉重,林娜亦是如此,因为那信上写道:

林娜、刘洪: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们一定会觉得很奇怪,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当然我是知道这答案的,不过这答案已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了。你们此时需要迫切关心的,是怎样从这屋子中逃出去。

关于这样一间屋子,你们都很清楚,一年前这里发生过什么:一对祖孙曾在你们刚刚待着的房间里相依为命——六十多岁的老人和三岁的男孩。在去年夏天的高温中,老人突发脑出血,这使得他在某天夜里躺下后,便再也没能起来。男孩失去了照料,他被困在了那个房间中,承受着饥渴与恐惧的煎熬。他太小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所能做的只有不停地哭泣,哭累了睡会儿,醒来了再哭,直到他再也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当时在那个房间中,男孩不可能具备任何的自救能力,他脱困求生的所有希望都存在于那房间之外。

三岁应该正是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年龄,可是那男孩的父亲却在哪里?他把老人和孩子安置在这个冷漠的城市楼群中,竟然许久连电话也不打一个。男孩哭泣的时候一定叫过无数次的“爸爸”,刘洪,你却最终也没有出现。

即使这样,男孩也并非毫无生机。有个女孩正住在这个房间的对面,在同一片屋檐下,仅仅隔着狭小的客厅。这个女孩自然就是你,林娜。在那个寂静的夜晚,你一定听到了孩子的哭泣声,只要你去过问一下,这孩子的命运便会完全不同。但是你没有去。

男孩就这样在绝望中一点一点耗去了生命,一朵稚嫩的花儿尚未开放,便在这个冷漠和残酷的世界中凋敝了。在他最后的那些时刻,他所需要的帮助是如此简单,简单得就像给花儿浇上一杯水,可就是这杯水,却没有任何人来给予他。

面对男孩的死亡,所有的人都感到痛惜,可是,又有谁认真思考过那孩子夭折的原因呢?

我希望能改变人们的想法,让人们感受到真正的震撼——就从你们两人开始。

如果必须有人为男孩的死付出代价,我想不出谁会比你们两人更加合适。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们将陷入当时男孩所处的困境中,这就是我给你们的惩罚。

这套屋子有两个门通往外界:一个在客厅中,一个在阳台上。现在那里都装上了厚重的防盗门,不仅打不开,而且有着良好的隔音效果。林娜,你屋子里的窗户被木板给封死,如果没有工具,你们是不可能撬开那些钉子的。至于另外一个房间阳台上的窗户,虽然没有封上,但我也换了坚固的钢化玻璃,而且嵌入了墙体中,所以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出口可以逃生了。

你们和外界的联系也基本上被切断。我留下了一部手机。不过刘洪,既然一年前你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回来,那我现在有什么理由让你能够将电话打出去呢?所以我焊死了手机的拨号键,这个手机只能接听,却无法拨出。

屋子里没有任何食物,供水也被切断了。好了,你们就是处于这样一个困境中。惩罚已经开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们就慢慢去体会那种孤独、无助、绝望相交杂的恐怖滋味吧。

林娜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抬起头,怯然地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刘洪。

刘洪也在看着她,脸上同样是一副难以描述的尴尬神情,半晌之后,他才苦笑了一下,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女孩……和他们合租的女孩。”他声音嘶哑,像是从嗓子里艰难挤出的一样。

林娜被对方话语中的悲痛情绪沉沉地击中了,她的鼻子一酸,泪水随即涌了出来。

“你听见了孩子的哭声……你都没有去看一眼,最后,最后孩子就是死在房间门口!”刘洪愤然瞪大了眼睛,露出了眼底的血丝。

对方的责备反而大大驱散了林娜心中的愧疚感,她止住泪水,颇不服气地反问道:“你怪我?那你自己呢?你把他们扔在这里不管不问,我从来没见你来看过他们。”

“我怎么没来过!”刘洪的情绪有些激动,嗓门儿也突然大了起来,“我来的时候你不在而已!”

“那几天如果你能打个电话过来,你儿子也不会死。”林娜冷冷地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显然揭开了刘洪心中最痛苦的伤疤,他愣了一下,随即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我怎么会想到那么多?!我的父亲和儿子都惨死在这个房间里,你知道我什么心情?!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在外面辛苦奔波,都是为了谁?!你们有什么资格来谴责我?”

林娜看到对方挥舞手脚、情绪失控的样子,心里禁不住有些害怕,往后退开了两步。刘洪却紧跟着逼上来,一挥手抢过了她手中的信,然后把它撕得粉碎,继续吼道:“惩罚我?你凭什么?!你自己又是什么东西?”

刘洪仰起头,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似乎是由于找不到发泄的目标,他的情绪变得越发癫狂,居然跑到客厅门口,用拳头捶砸着那厚重的防盗门:“你是什么浑蛋……要惩罚我?!你们为什么不惩罚自己!”

林娜此时吓得远远地退在一旁,不敢再说任何话。而刘洪仍没有发泄完,又开始用脚去踢那防盗门。他和林娜一样,醒来时脚上都是光光的,没有鞋袜。此时肉脚与防盗门相撞,虽然力大,也只能发出一些轻微的沉闷声响。

这些轻微的声响却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在了林娜的心头。她痛苦而又恐惧地抽泣着,想要上前拉开他可又鼓不起足够的勇气。

好在刘洪终于自己平静了下来。也许是累了,也许是疼了,他停止了向防盗门的踢砸,然后颓然瘫坐在地上。他把脑袋埋在双臂中,肩头微微耸动着,喉咙里闷压着似有似无的呜咽声。

林娜看着不远处的这个男子,眼神中的畏惧渐渐转化出了一些同情。她慢慢地走上前,在对方面前蹲下,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

刘洪先把脑袋在臂弯中蹭了蹭,用衬衫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林娜,女孩咬着嘴唇不说话,但目光清澈,令人平静。

刘洪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的情绪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

“好了,我们不要再互相指责,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吧。”他一边说,一边扶着墙缓缓地站了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脸上出现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

林娜注意到他的右脚因为刚才的癫狂举动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青肿,不禁关切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刘洪摇摇头,他四下观察了片刻,然后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林娜的房间。

林娜也跟了进来,她首先摸向了墙上的电灯开关,随即失望地嘟囔了一声:“这个屋的灯也不亮。”

“这应该是那个家伙设计好的。”刘洪略想了一会儿,恨恨地说道,“两间屋子里都没有灯,我们就没有办法通过灯光向外界发出求救信号了。”

说话间,刘洪已经来到窗口,他扬手拉开窗帘,露出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木板。这些木板遮住了窗口的玻璃,完全阻断了屋内外的视线。

“他妈的,他还真把这里的窗户封住了。”刘洪骂骂咧咧地用手去扒拉那些木板,但这显然是徒劳的,这些木板被牢牢地钉在了墙上,纹丝不动。

刘洪很快就放弃了。“去那边看看吧。”他有些丧气地说道。

所谓那边,指的自然就是对面的屋子,也就是一年前那桩惨剧的发生地。这间屋子比林娜的小屋要大一些,屋外便是阳台,只要能到达阳台上,那么两人便足以向外界呼救了。

然而正如那纸条上所说,通往阳台的出口也被安装了厚重的防盗门,并且同样锁得死死的。整套屋子里只有和阳台相邻的那扇窗户还留给被困者一丝希望。

这扇窗户没有被钉上木板,因此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形。此时正值深夜时分,对面的楼上漆黑一片,林娜在如此境地看到如此的情形,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毫无生机。

不过很快她又心中一动,颇期待地说道:“只要等到天亮,对面楼上的人或许能够看到我们。”

刘洪站在窗后往外眺望了一眼,漠然摇头道:“相距太远了,恐怕看不清楚……而且就算有人看到了又怎么样?他们根本不会想到我们是被困在这里。必须想办法到阳台上才行。”他一边说,一边试着用手推了推面前的玻璃。

这是老式的外推窗户,但受力后没有一点松动的感觉。刘洪定睛一看,才发现铁制的窗框都已和深嵌在墙壁中的窗架焊死在一起了,绝无可能用正常的方式打开。

刘洪屈起指关节在玻璃上用力敲了两下,声音沉闷,触感也是既硬且厚,他皱了皱眉头,对身旁的林娜说道:“你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我们得把这玻璃砸开。”

林娜会意,在屋子里四下搜寻着。片刻后,刘洪便听她在客厅中叫起来:“你来看看这个东西行不行?我搬不动。”

刘洪拖着伤脚来到了客厅,只见角落中有个四四方方的东西,竟是一个小小的保险箱。这箱子虽然不大,但通体都是由钨钢合金制成,颇为沉重,刘洪使足力气方才把它抱了起来。林娜见状,主动上来搭了把手,她力气虽然不大,但两个人分担毕竟可以轻松很多。他们一路把箱子抬到了大屋的窗户前,刘洪稍歇了口气,说道:“你听我的口令,我数到三的时候,我们就一起把箱子砸到玻璃上。”

林娜点点头,两人慢慢聚起力量,并在“三”字发出的同时奋力将保险箱推了出去,坚硬的箱体撞在窗户上,发出一声闷响,但那玻璃只是微微颤了两下,竟然丝毫未损。

两人撤开一步,躲开了弹回来的保险箱。保险箱落在地上,将木质地板砸出了一道凹槽。

“没用的。”林娜失望至极地摇了摇头,“他没有骗我们,这是钢化玻璃,砸不碎的。”

刘洪的脸色也像死灰一般沉了下来,两人面面相觑了会儿,然后又不约而同地茫然四顾。夜色幽暗,屋子里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一种孤独和恐惧的感觉在这份静谧中弥漫开来,冷飕飕地渗入了他们的肌肤。

信上描述的情形终于如此真实地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残酷的、令人绝望的情形。

林娜只觉得一阵阵的冷汗泛遍了全身。这间封闭的屋子突然间变得闷热,密不透风,几乎令人无法喘息。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用颤抖的声音问刘洪:“我们……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刘洪没有回答,他扑到床前,拿起了之前被他丢下的那只手机。他用手指在手机上胡乱按了几下,然后气恼地将手机重新摔回了**。林娜连忙过去把手机拿起,很快她便知道了对方气恼的原因:除了接听按钮之外,手机键盘上其他的键都被焊死了,正如那信上所说的一样。

刘洪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忍着伤脚的疼痛快步扎进了卫生间里。林娜愣了一会儿,放下手机,也惶惶然跟过去。走到门口时,却见刘洪双手撑在水池沿上,正缓缓地转过头来,他眼中泛满血丝,脸上则是一副骇人的绝望神情,一种嘶哑的、非人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没有水,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这屋子里没有水……他,他是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林娜的心猛地一沉,越发觉得胸口憋闷得难受。咽喉之间更是火辣辣的,似乎要冒出烟来。她很清楚刘洪的话意味着什么:在这样一个酷热的盛夏中,如果断了饮水,他们的生命便已处在岌岌可危的悬崖边缘了。

“为什么?”林娜的话语中带出了一丝哭腔,“他为什么要这样?”

“惩罚。”刘洪瞪眼看着林娜,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他已经说了,这是惩罚……我的儿子是被活活渴死的,所以我们也要面对同样的苦难。”

“我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林娜流出委屈的泪水,“他到底是什么人?”

刘洪茫然地怔了片刻,忽然问道:“你一直都住在这个屋子里吗?”

林娜凄然苦笑了一下,摇头道:“怎么可能?出事的当天我就搬走了……你知道,那副场景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只想远远地逃开,永远也不要回来。”

“那你现在怎么会在这里的?”刘洪继续追问。

“我不知道。”林娜再次努力思索着,但还是毫无头绪,“我下班后好像是喝醉了,醒来时就出现在原来住的房间的那张**。”

刘洪点点头,沉思了片刻,说道:“我的记忆也是只到下班之后。我加班走得很晚,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在经过一个地下的过街通道时,我忽然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但还没来得及回头察看,后脑勺就被重重地打了一下,以后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直到你进入那个房间,把我从床下救了出来。我刚才看了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多。这倒是吻合的,我们都没有昏迷太久。”

“这是有预谋的。你看现在的屋子……还有我们的行踪,他一定准备了很久。”林娜抱着自己的肩膀,越想越觉得可怕。她睁大眼睛,颇可怜地看着刘洪,“要不我们再去试试吧,也许多砸几次,那窗户就可以被砸开。”

刘洪断然摇了摇头:“不可能。”话音刚落,他的眼角忽然跳动了一下,又兴奋地说道,“我倒有个主意,或许能有用!”

“什么主意?”林娜急切地问道。刘洪没有回答,他离开卫生间,再次回到了那间大屋中,然后独自将地上的那个保险箱抱了起来,抱到腰间的时候,忽然又一撒手,保险箱重重地砸落在地板上,连两三米开外的林娜都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你这是……”

“现在是凌晨三四点。楼下的人一定会受不了的,他会去找物业,或者上来查看。”刘洪一边说,一边把那保险柜重新抱起、摔下,“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就有希望获救了!”

“对啊。”林娜恍然大悟。看到对方气喘吁吁的吃力样子,她连忙抢上前,帮忙完成这项繁重的体力劳动。两人一次次地把沉甸甸的保险柜砸在地板上,随之产生一声声的闷响和一阵阵的颤动。

只是保险柜实在是太沉了,七八个回合下来,两人便都已是精疲力竭。林娜更是两臂酸软,再也不能将那柜子搬动分毫。在连续几次努力失败之后,她不得不放弃了,揉着胳膊黯然说道:“不……不行,我实在是……没……没力气了。”

刘洪也把自己放倒在**,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歇……歇会儿吧!”

“下面的人,应该听见了吧?”片刻之后,林娜忍不住问了一句。“除非他真的是个聋子,不可能听不见。”刘洪顿了下,又说,“不过就这几下,下面的人可能忍一忍、骂两句也就算了。要想让他有所行动,我们还得继续砸,砸到他受不了为止!”

林娜点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时,房间里忽然响起了歌曲的声音。因为是在寂静的夜间,这歌曲声显得非常响亮,令屋内的两人都吓了一跳。那是一个稚嫩的童声,在清脆弦乐的伴奏下唱道:“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这是一首人人都会唱的儿歌,无论是节奏还是歌曲氛围都是非常欢快的。然而这首欢快的歌曲在此时忽然响起,却带出一股无法言喻的诡异感。刘洪和林娜都吓得一震,目光随即向着歌声传来的地方看去。

他们同时看到了那只被扔在**的手机。

歌曲声中,手机的来电提示灯不停地闪烁着,在黑暗中显得尤为炫目。刘洪“腾”地弹了起来,一把将那手机抢到手里,并且立刻按下了接听键:“喂?!”

“你是刘洪?”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话筒中传了出来。由于周围很安静,一旁的林娜也能听见对方的话语。

“你是谁?”刘洪立刻反问了一句。

“你不用管我是谁,因为我根本不打算和你说话。请你把电话交给你身边的那位小姐,林娜。”那个声音低沉的说话者虽然用了一个“请”字,但是口气中丝毫没有商量的意思。

“他妈的,就是你把我们关在这儿?你到底要干什么?”刘洪有些控制不住,激动地叫了起来。

刘洪的叫声止歇之后,对方才又冷冷地说道:“我等十秒,如果我听不到林娜小姐的声音,那我将挂断电话,而且再也不会打过来。”刘洪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林娜。林娜伸出手,轻声但又坚定地说道:“把电话给我吧。”

刘洪悻悻地咽了口唾沫,将电话交到了林娜手中。林娜深吸一口气,稳定住情绪后,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你好,我是林娜。”

对方没有立刻回应,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屋子里死寂一片,林娜几乎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片刻后,她终于按捺不住,又怯生生地“喂”了一声,几乎与此同时,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你们楼下的那间屋子里没有人的,我建议你们不用再白费力气了。你们只能参加我设定好的游戏。好了,我先讲我的规则,不容违背的规则。第一,所有的电话都要由你——林娜来接听;第二,你只有听我说的权利,没有提问和插话的权利,否则……”听到这里,林娜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而她的提问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对方挂断了电话。林娜徒劳地“喂”了两声,可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单调的嘟嘟声。

刘洪走到窗口,向外看了一会儿,但没有什么发现。

林娜顾不上辩驳,茫然无助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刘洪烦躁不安地在房间内来回走了几圈,略微冷静了一些,停下脚步看着林娜:“这只是一个警告,他肯定还会打过来的。”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那“铃儿响叮当”的歌曲声便再次响了起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均是既兴奋又忐忑。“你来接!”刘洪拿起电话递到林娜手里,同时郑重其事地嘱咐道,“记住,什么话也不要说,听他的。”林娜点点头,把电话贴在耳边,同时按下了接听键:“喂?”“我只给你一次犯错的机会,如果你再违反规则,你们就永远不会接到我的电话了。”听筒里的那个声音冷冷地说道,“所以,在我说话的时候,你没有开口的权利,你明白了吗?”

“……明白。”林娜回答得非常小声,生怕这句话也会犯了对方的忌讳。

幸好那个人这次并未流露出什么不满,略微的停顿之后,他又开口道:“好了,现在你听我说,听仔细了……”

林娜竖起耳朵,刘洪也努力地把身体凑了过来。

“……你们应该很清楚了,这间屋子是完全封闭的。以你们自己的力量,不可能逃出去。你们必须借助外界的帮助,可是外面的那些人,他们会帮你们吗?一年前,那个孩子处于和你们相同的境地中,然而他最终只能在孤独和恐惧中悲惨地死去。那么,你们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和那个孩子一样。你们也会有一些机会,逃生的机会。这些机会能够产生怎样的结果取决于两个方面:外人对你们的关心情况以及你们自己所做的选择。林娜,一年前正是你的错误选择导致了悲剧的发生,所以在今天开始的这场游戏中你将成为主角,所有的选择将由你来做出——这也是我制定的、不容违背的规则之一。

“刘洪,一年前你放弃了照顾老父幼子的义务,所以你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利,在以后发生的事件中,你的行动必须听从林娜的安排。”刘洪瞥了林娜一眼,目光中似有不满却又无可奈何。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炎热的天气加上刚才那番剧烈运动早已使他口干舌燥,有限的唾液抹在干裂的嘴唇上,转瞬间便被蒸发殆尽了。

“你们现在一定很渴,是吗?”电话中的男子似乎对二人的窘境了如指掌,他嘲讽似的问了一句,然后又说道,“在这个房间的顶柜中有一小桶水,你们可以很容易地得到它,不过,你们会用这些水来解渴吗?

这段话音刚落,电话便被挂断了。林娜和刘洪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打在房间墙上的顶柜,他们的喉头干涩地咽动着,心底涌起一股对饮水的强烈欲望。

刘洪搬来一张板凳踩了上去。打开柜门之后,他立刻兴奋地低呼了一声:“他没有骗我们,真的有水!”

林娜期待地仰着头,看着刘洪将一小桶水抱了出来。那是市面上经常看到的四升容量的桶装矿泉水,虽然不算很多,但足以解一时之渴了。

“你先接着。”刘洪把水交到林娜手中,目光却瞟着顶柜里面,“这里好像还有些别的东西。”

林娜捧着那桶水,更觉得口舌之间烧得厉害。而此时刘洪抱着一个箱子似的东西跳下了板凳,而他的右手中还抓着一副耳机。

“这是一个……小冰箱?”刘洪先是很随意地把耳机扔到了**,然后捧着那个箱子看了会儿,猜测道。的确,林娜也看出来了,那就是一个车载的便携式的小冰箱。“这也是那个人留下来的吗?”林娜忽然想到什么,眼神一亮。

“里面是不是有吃的东西?”刘洪连忙打开冰箱门查看,可令人失望的是:冰箱里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东西。他恨恨地把冰箱也摔到了**:“他妈的,一个空冰箱,有个屁用!”

“先喝水吧,我都快渴死了。”林娜根本没脑子去想冰箱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用途,她现在正被最原始的生存欲望深深地折磨着。

“不……”刘洪把那桶水抢在手里,贪婪地抚摸了两下,他的眼里闪着一种强烈的欲望冲动,但这冲动很快就被他的理智所控制了。“这桶水不能喝。”他嘶哑着嗓子说道,“我们要靠这桶水从屋子里逃出去。”

“什么?”林娜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显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没听他说吗?屋子的门底是可以渗水的,他在提示我们!如果我们把这桶水从那里倒出去,水会漫到门外的楼梯走道上。外面有人看见的话,他会认为这屋子里没有人,屋内发生了水管爆裂或是什么的。只要他通知物业,物业想办法把屋门打开,我们就能得救了!”刘洪一口气说完了这段话,因为兴奋,语气显得非常急促。

林娜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刚才电话中提到的“选择”是怎么一回事:喝水解渴,还是把水倒出去以换得获救的机会呢?

“如果没有人通知物业,那该怎么办?”林娜心中理所当然地出现了这样的忧虑。

“那不是我们俩能够左右的事情。”刘洪眯起眼睛看着林娜,“我们尽到自己的努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是,这种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不,我的意思没有用。”刘洪打断了林娜的话,“必须由你来做决定,这是他定下的规则,我们不能违背。”

林娜苦笑了一下,如此艰难的抉择她倒宁愿让对方来做出,可是电话那边的男子又说得很明确。如果违背了他的规则,那么两人将面临失去与外界唯一联络的风险。

“我们……能不能少喝一点……把剩下的水倒出去?”踌躇了片刻后,林娜想出了这么一个似乎可以两全的主意。

刘洪叹息着摇了摇头:“如果渗出去的水太少,那我们的计划就没有意义了。现在天气又这么热,水会蒸发得很快,所以你该明白,我们每喝一口水,获救的希望便会减少一分。而且,如果不能获救,我们喝再多的水都是没用的。因为水总会喝完,我们还会再次面临同样的困境,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后悔没有好好利用这次机会了!”

说完这些话,刘洪用期待的目光盯着林娜,等待对方的最后决定。而林娜咬着自己的嘴唇,良久之后,终于点头道:“好吧……就把这些水都倒了吧。”

“很好!你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刘洪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就等早晨上下楼的人比较多的时候把水倒出去。”

林娜转过头,不再去看对方怀中的那桶水,以减弱自己的欲望。她走到床边坐了下来,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世界。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微微发白,对面的大楼里也有几间屋子亮起了灯光——早起的人们准备开始新一天的生活了。林娜目光中流露出羡慕的意味,同时她也嗅到了希望的气息。

是的,外面的世界看起来是如此接近,似乎触手可及。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就这样困死在屋里吧?

来去自由,这本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现在却成了林娜心中最美好的愿望。她开始憧憬出去之后,自己会有怎样的愉悦心情,可她的眉宇中又凝着驱不散的忧虑:如果真的出不去,又该怎么办呢?

林娜的思维纷繁无绪地转了片刻,一股倦意慢慢地袭了上来。这也难怪,昨天是星期五,是一周中最疲惫的时刻。本指望能在周末沉沉地睡一觉,没想到却遭遇了这样的离奇事件。一夜的惊魂之后,她已有些心力交瘁了。

林娜把身体倚在床头的靠背上,闭起了眼睛。她原本只是想稍稍休息一会儿,可片刻后,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进入了半睡眠的状态。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思绪如天马行空般胡乱飘**。恍惚中,林娜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父亲,父亲躺在**,形容枯槁。他拉着自己的手,正在说些什么时,却又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老人。

林娜当然认识,那就是合租在自己对门的老人。在老人生前,林娜似乎从未和他打过任何交道,她甚至连对方姓什么都不知道。是的,她每天上班、下班,这间房子只是她休息落脚的地方而已。每天当她回到这屋子里的时候,早已是疲惫不堪的状态,她实在没有心情去关心对门那与自己毫无共同语言的祖孙俩。

“不要管别人的事情。”父亲刚刚说完这样的话,那个老人便取而代之,他用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林娜,用毫无生气的声音问道:“你为什么不管我们?”

林娜想要离开,但她的手腕被对方干枯如树枝般的五指紧紧地攥着。那五指开始渐渐腐烂,并且开始沿着胳膊向上蔓延,很快就泛遍了全身。

老人变成了一具腐尸,正如一年前那屋门最终被打开之后,林娜在**看到的情形一样。

当然对于林娜来说,更加可怕的还是那哭声。男童的哭声。

哭声在她身后响了起来。林娜转过头,看见那个孩子趴在门后,一边哭一边用手拍打着门板。可是他太弱小了,只能发出很微弱的声音。然后男孩转过了头,与林娜对视着,两只眼睛又大又黑,却没有任何生命的神采,有的只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和恐惧。

林娜被这目光刺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的躯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从恍惚的梦境中惊醒过来。

天色已经大亮了。林娜站起身转头四顾,发现刘洪并不在这间屋里。她连忙来到客厅中,看到了一幅非常诡异的画面。

刘洪正半趴在客厅的门边,歪着脑袋,左半边脸颊完全贴在地面上,屁股却撅得老高,像是一只被人踩过一脚的蛤蟆。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睛都睁得圆圆的,许久也不眨一下。

“你在干什么?”林娜被对方的这副怪模样搞得有些愕然,她一边凑上前,一边怯怯地问了一句。

刘洪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了看握在右掌中的那只手机。片刻后他直起身半跪在地上,胡乱擦了擦脸颊上的灰土,说道:“刚才的五分钟有四个人从楼梯口经过——是时候把水倒出去了。”

林娜这才了然:原来他是在伏地倾听门外的脚步声。在厚重防盗门的阻隔下,这确实是唯一可行的了解外界动静的方法。

那桶水正放在门边,刘洪撕开桶口部的塑封,打开塞子,然后将水桶捧了起来。林娜此时也蹲了过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刘洪倾过水桶,清澈的水柱从桶口挂了下来,浇在防盗门的底部。

那里虽然看似严密,但终究无法阻止水流向门外漫渗而去。水柱泛着晶莹的波光,那汩汩的水声更是透出无限的**力。刘洪和林娜全都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尽力压抑住心中对于饮水的强烈渴望。很快一桶水便见了底,这些水绝大部分都随地势渗到了门外,应该能在楼道里形成一片较大的水洼。

“好了。现在得乞求老天保佑,能有个热心肠的人经过这里,看到外面的积水。”刘洪把手里的空水桶扔在一边,然后又半趴在地上,摆出了倾听的姿势。

“有人过来了!”刘洪忽然转身回头,兴奋地嚷了一句。林娜正用舌头去舔悬挂在桶口的最后半滴水,见对方看向自己,连忙停止了动作,脸色羞得通红。

不过刘洪倒没有太过在意,他只是“嘿”地干笑了一声,然后又忙不迭地俯下身去,关注着门外的动静。

林娜不好意思做出如对方一样的姿势,只能凑到一旁关切地询问:“情况怎么样?”

刘洪把食指搭在嘴边,做出个噤声的手势。林娜屏住呼吸等待了一会儿,却见刘洪起身失望地摇着头:“他停了一会儿——可是很快就上楼去了。”

“上楼?那他就是回家去了……”林娜的心一凉,这个人显然并未对楼道中漫延的水产生太大的关注。

“没关系,还会有别人看见的。”刘洪宽慰了对方两句,再次匍匐在了防盗门边。这回等了有一分多钟,他的眼神忽然兴奋地闪动了一下,显然是外面又有了动静。

“有人来了吗?”林娜连忙问道。不过这次并不需要刘洪回话,答案就已然显而易见了。

因为叮咚的门铃声在屋内响了起来。

“外面的人发现不对了!”刘洪“腾地”爬了起来,然后他扑到门边,大声喊着,“喂!救救我们,我们被锁在屋里了!”

林娜也回过神来,和着对方的声音呼喊:“救命!救救我们!”然而门外却没有任何回应,只听见门铃在屋内又继续响了两三声。刘洪忽然沮丧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别喊了,没有用的,他说过,这是隔音的门,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门铃声此时也停了下来,林娜意识到什么,惶然问道:“他是不是走了?”

刘洪没有回答,他倚着铁门坐在了地上,闭着眼睛,一副听天由命的无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