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因为有你在身边

温暖的午后,陆逸寒跟宋绍泽人手一杯咖啡,相对而坐。

“闷了这么多天,还没想好怎么说吗?”宋绍泽不给陆逸寒继续沉默的机会,“要不,我替你去跟舅妈说?”

“这种事,就不用你助人为乐了。”陆逸寒白了宋绍泽一眼,微微叹息,“我也觉得自己很奇怪,那天明明可以心甘情愿替她去死,这会儿却连句道歉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心里早已经不怨恨林清怡,却不知道要怎么跟她相处。

“不用勉强,慢慢就好了。”宋绍泽抿了口咖啡,“老爷子说了,不会勉强你回去接管公司,让你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陆逸寒知道这一切都是宋绍泽的功劳,感激道:“谢谢。”

“行了吧,就知道你小子没什么诚意。”宋绍泽站起身来,随手取下墙上那幅装裱好的水墨沙画,“这个,送我了。”

等文雅从医院回来,宋绍泽已经走了,听陆逸寒在语音里说着公司的事,文雅不满地控诉:“陆逸寒,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第一次见到开着跑车的宋绍泽时,文雅就知道陆逸寒家世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没想到他家会这么有钱,有钱到跟江皓宸不相上下的地步。

这家伙也太低调了。

“我从小跟着外公长大,没花过家里的钱,多多少少也无所谓。”陆逸寒调侃道,“你要喜欢当官,回头让宋绍泽给你在公司安排个领导当当。”

“算了吧,我可没那个本事。”文雅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陆逸寒,能跟我说说你爸爸妈妈之间的事吗?”

她不想揭陆逸寒的伤疤,但很多事情不是一味逃避就能解决的。

“爸爸跟妈妈是大学同学,他们俩彼此一见钟情。”陆逸寒轻轻叹了口气,“爸爸品学兼优,是外公最出色的学生,可他是爷爷唯一的儿子,爷爷不愿意让他学法律,坚持要他回家继承家业,不惜以病重相逼,那时候爸爸正在外地处理一个案子,知道爷爷生病连夜开车往回赶,路上意外出了车祸。”

“所以,外公一直不肯原谅爷爷,也不愿让你回陆家?”

“外公恨爷爷害死了爸爸,觉得他唯利是图、冷血无情,爷爷认为正是外公一心怂恿父亲放弃经商去当法官,才造成这次悲剧。”

文雅听得一阵唏嘘,低声道:“这样的意外谁都料想不到,这些年,爷爷一定非常痛苦自责。”

文雅突然明白林远山为什么要对陆逸寒如此严格。

爱之深,责之切。

“明天去见见外公吧,改天再带你去见爷爷。”陆逸寒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啊?”外公那么严厉,她会不会因为话太多,直接被扫地出门?

“能不能……缓两天?”文雅抬头,紧张兮兮地看着陆逸寒。

陆逸寒摸摸文雅毛茸茸的脑袋:“外公只对我严厉,对别人还是挺温和的,不用紧张。”

“可我还是有点紧张。”想到林远山的名字,文雅的小心脏就怦怦乱跳,“外公一定希望你能找一个像林法官那样端庄优雅的女孩子,可惜一个没看住,你就被我拐跑了,你说他老人家得有多郁闷呀!”

“所以呢?”陆逸寒剑眉微挑,似笑非笑,“你想把我还回去?”

只看陆逸寒的表情,文雅就知道这家伙又有点不高兴了,连忙冷哼道:“好不容易拐来的呢,哪有还回去的道理,我这辈子缠定你了,想跑,门缝都没有!”

这还差不多。

陆逸寒嘴角勾起一丝愉悦的弧度,无声无息地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陆逸寒就带着文雅去了林远山的住处,大门打开,还没见人,就听到一阵中气十足的笑声:“我的宝贝孙媳妇儿在哪儿,快让我瞧瞧。”

文雅小脸一红。

现在的老年人都这么开放了吗,八字还没一撇就提前认亲,而且,这根本不符合外公刻板老头的人设啊。

传闻有时候真不能信。

“外公您收着点,别吓着您孙媳妇儿,我可心疼着呢。”

“你个浑小子,有了媳妇儿忘了长辈。”林远山冷哼一声,抬手在陆逸寒头上弹了个脑瓜崩。

陆逸寒赶紧把被林远山弄乱的头发捋顺整齐,蹙眉抗议道:“外公,我已经长大了。”

“你就是长到八十岁也是我孙子,还想造反不成。”

林远山的笑声极有感染力,文雅受到感染,适才的紧张拘束消散了许多,主动迎上去,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外公好,我是文雅。”

“好好好。”林远山看着笑容甜美的文雅,心里的好感更甚,招手道,“来,来外公这儿坐。”

“嗯。”

林远山虽然已经八十多岁,但腰板挺直,中气十足,走起路来健步如飞,整个人精神矍铄,关键是长得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老人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无法把他跟陆逸寒口中那个古板严厉的老人联系到一起。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不可貌相?

“丫头,别拘束,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林远山的话让文雅从愣神中回过神来,她连忙把身边的礼品袋递过去:“外公,第一次见您,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想着马上就入冬了,就亲手给您织了条围巾,希望您不要嫌弃……”

文雅还想再继续说,但想起陆逸寒说林远山最不喜欢吵闹,下意识地闭上嘴,只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丫头还会织围巾呢。”林远山从手提袋里把围巾拿出来,很给面子地往脖子上比了比,笑盈盈地抬眸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文雅点头如捣蒜,“黑色特别适合您,戴上稳重大方精气神十足,这要是出门,保证是这条街上最靓的老爷爷。”

“你这丫头倒是会哄我开心,不像这个臭小子,一说话就惹我生气。”林远山笑笑,“这小子从小就没个正行,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外公,外公来教训他。”

都说隔辈亲,宠孙子的爷爷大有人在,可怼起自家外孙还不留情的外公,文雅还是第一次见。

这老爷子太可爱了,她喜欢。

陆逸寒佯装不满:“外公,您到底是谁外公。”

林远山年轻那会儿的确严肃古板、一丝不苟,养育陆逸寒那些年更是非常严厉,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老人家也渐渐改了性子,不仅人变得随和,也更喜欢热闹。

见了活泼可爱的文雅,自然越看越喜欢。

林远山刻板严厉的教育方式,却偏偏培养出陆逸寒这么个不着调的性子,或许这就叫物极必反吧。

“你个浑小子,还敢犟嘴。”林远山站起来,作势就要打陆逸寒。

“您现在可打不着我。”

“浑小子,看我打不打得着你!”林远山不服气,爷孙俩在客厅里你追我赶。

“外公歇会儿,以后我经常来陪您玩。”

“太好了,他们都忙,顾不上我这个老头子。”林远山撇撇嘴,委屈的样子活似个老顽童,十分逗趣可爱,短短几秒钟就忘记了自己正在“控诉”陆逸寒和林清怡,他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棋盘上,问道,“丫头,你会下围棋吗?”

“会,当然会。”文雅扶着林远山在沙发上坐下,笑嘻嘻地撒娇,“我只会一点儿皮毛,下得不怎么好,您可要让着我些,如果输得太难看,我会哭得很伤心的。”

“好说好说,让你十个子儿够了吧?”林远山迫不及待地把装着白色棋子的盒子推到文雅面前,“来,开始。”

“你个浑小子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滚去做饭。”林远山一脸嫌弃地支使陆逸寒。

“就是,赶紧做饭去。”文雅调皮地眨眨眼,随声附和。

落单的陆逸寒,家庭地位直线下滑。

“行,我惹不起你们。”陆逸寒勾了勾唇,眸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这丫头就是个小太阳,走到哪里都能迅速跟人打成一片,把老爷子哄得开开心心。

“你这丫头也太笨了,这里明明只剩下两口气,你偏要去堵那个三口气的……”

林远山实在看不下去,也顾不得两人是对弈关系,忍不住给文雅指点。

“哎呀,外公您说好让着我的,不行不行,我要重新下……”

“你这丫头真能耍赖……”

“您就让我这一次嘛,最后一次……”

说笑玩闹着,直到陆逸寒把做好的打卤面端上桌,棋局上依旧没分出个胜负来。文雅闻着菜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手中的棋子胡乱落地:“输了输了,外公太厉害,我甘拜下风。”

林远山赢了棋,高兴得小胡子一颤一颤:“想赢我,你还早着呢。”

“那可不行,您得多教教我。”文雅嘟了嘟嘴,目光落到陆逸寒身上时,突然想到什么,又补充道,“逸寒教我沙画,您教我下棋,等过一段时间,我岂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啦。”

文雅之所以提及沙画,就是想旁敲侧击地试探一下林远山的态度,然而这一次并未再有奇迹发生,只见林远山目光微微一沉,淡淡道:“学那些做什么,玩物丧志,你们现在就该多读些书,稳稳当当地通过司法考试,以后才能成为一个既专业又尽职的好法官。”

唉,老古板果然还是老古板,看似改变了,可心里的底线就像法律准绳一样牢不可破。

“外公放心,我知道了。”这件事要慢慢来,急不得。

“那就好。”

文雅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陆逸寒朝她摇了摇头。

陆逸寒的厨艺很棒,可这顿饭,文雅愣是没吃出半分滋味。她生在一个特别开明的家庭,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是自己做主,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长辈会把自己的思想愿望强加到孩子身上。

虽然他们的初衷是好的,可怎么可以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堂而皇之地绑架晚辈的人生?

文雅越想越觉得沉重,连怎么出的门都不知道,闷头走了许久,她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停下脚步。

“我觉得你应该跟外公好好谈谈。”文雅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之色,“你要跟外公解释,告诉他沙画是展示美的艺术,沙画师是跟法官一样值得让人尊敬的职业,不是不入流的东西,你想创作出优秀的艺术品,不是玩票,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玩物丧志。”

陆逸寒何尝不想说,可在外公的认知里,画沙画就是玩物丧志的思想已是根深蒂固,根本无法改变。他微微摇头:“没用的。”

陆逸寒的确热爱沙画,但相比之下,林远山在他心里的分量无疑更重要许多。外公已耄耋之年,若为此气坏了身子,他怎么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是……”文雅知道教唆陆逸寒叛逆不对,可事关他一生的追求,若这般无声无息地妥协,无疑是对人生的极大不负责,想了想到底还是坚持道,“总要试试的,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呢?”

人生本来就有很多种可能,陆逸寒事事优秀,可“林远山”三个字,就像禁锢在他头上的枷锁,让他不得不做出妥协。

陆逸寒知道文雅是心疼自己,不想让她再劳心费神,点点头道:“好。”

文雅犹豫几天,还是决定要跟林远山好好谈谈。

虽然跟老人家相处和谐,有时候还能没大没小地玩闹说笑,但要说正事,难免还是有点紧张。

为了话题转移得不至于太突兀,文雅按着事先想好的计划,先不着痕迹地说了些关于理想抱负之类的闲话,又问了问林清怡的病情。

林远山虽然岁数大了,但脑子还不糊涂,早看出文雅醉翁之意不在酒,直接打断她的话:“丫头,想说什么直接说,别绕来绕去的。”

这古灵精怪的丫头,连他都敢骗,真是欠修理了。

文雅是个直性子,绕来绕去转了半天也难受,既然被林远山看出来了,索性开门见山:“外公,陆逸寒并不喜欢法律,他爱的是沙画,圣人早有古训,君子不强人所难。”

这样直白的话,无异于当众指责林远山的强权,坐在旁侧的林清怡紧张得脸都白了,担心下一秒林远山会忍不住用拐杖把文雅打出去,然而林远山却半点情绪变化都没有,只淡淡道:“是吗?”

“君子有成人之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都是这个意思嘛。”不知不觉中,文雅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外公,陆逸寒是您一手带大的,您爱他胜过爱您自己,就因为这样,您更不该再阻拦他追求梦想。”

空气中陷入一种死寂般的沉默。

文雅没有催促,静静等待着林远山的答复。

不知是太过震惊还是太过愤怒,林远山眉头紧蹙,银白色的眉毛一挑一挑,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冷冷的话:“你这是在教训我吗?”

“您这辈子,为国家培养了一代又一代法学人才,功在千秋,作为刚刚踏上法学之路的晚辈,我没有资格,也不可能有资格来指责您。”文雅抿了抿嘴,将心底不断翻涌着的情绪压下去,一字一顿道,“可我知道,这么多年,逸寒从来都没有快乐过。”

林远山愣了愣。

从小到大,他教育陆逸寒要做一个正直勇敢、拼搏刻苦、严谨公义的人,却唯独没有想过,陆逸寒快不快乐。

见林远山似有动容之意,文雅趁热打铁:“外公,您在法律战线上工作了一辈子,希望陆逸寒能继承您的衣钵,在法学上有所建树是人之常情,可他仅仅只是您的外孙吗?”想到陆逸寒坐在沙画台前时,那闪闪发亮的眼神,文雅只觉得心里抽搐着疼,也顾不得太多,继续补充道,“他首先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小雅。”陪坐在旁边的林清怡实在担心林远山被气出个好歹。

林远山冷冷打断林清怡的话:“别拦着她,让她说完。”

文雅并非毫无分寸,相反,她很清楚林远山这辈子是从无数大江大河里蹚过来的,绝不会脆弱到连几句实话都受不了。她继续道:“人之所以有别于其他动物,就在于有思想有灵魂,陆逸寒从小就喜欢沙画,您却认为这是玩物丧志,坚决不许他学,陆逸寒不愿让您伤心,更不忍辜负您的期望,所以他最终选择了法律,成为您的骄傲,可他活着的意义,不是成为您的复制品。”

许多家长,总习惯于以爱的名义来绑架孩子的人生,陆逸寒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所以,即便清楚林远山固执古板,可为了把陆逸寒从沉重的亲情枷锁中解脱出来,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

她太希望陆逸寒能快乐,为此,哪怕付出所有也是值得的。

“这些话……”

文雅担心林远山误会,急急道:“这些话都是我自己要说的,陆逸寒并不知道。”

“你为什么选择法学?”

话题转得太突然,文雅一时竟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还是如实回答:“我想成为一名优秀的法官,从小就想。”

可能受父亲影响,文雅骨子里有一股江湖人的豪爽志气,总喜欢打抱不平,在现代社会,法律能够最大限度地维护世间的公平正义。

“学法律苦吗?”林远山沉默片刻,再次问道。

“苦,苦得不得了。”文雅向来不会说场面话,在林远山面前也不例外,“从踏进法学院那天起,我们每天要面对的就是数都数不清的法学专著,要记要背要融会贯通,要翻看各种案例,了解中外论法的差异,了解政治史经济史文化史,恨不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要口才了得。当然,最好还要会点拳脚功夫,在当事人撒痴撒泼的时候,好歹能自卫。”

文雅虽然说得直白了些,却句句都是实情。林远山胡子一颤一颤的,却也无法反驳,冷着脸道:“既然这么辛苦,为什么还要坚持?”

“因为爱。”文雅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透着深思熟虑后的坚定,“心中热爱,哪怕再苦再难都甘之如饴,因为这份信仰就是活着最大的意义,可如果没有爱,这一切就是绑架人生的枷锁,爱,不是控制不是强迫,我爱陆逸寒跟他是学霸、是校草、是陆氏独子都没有任何关系,我只希望他是陆逸寒,一个快快乐乐的陆逸寒。”

优秀如陆逸寒,从小就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却从没有人问过,这样的优秀,是不是他想要的。

林远山默然。

“爸。”林清怡轻轻唤了一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林远山淡淡瞥了林清怡一眼,“你们都认为我错了,我……的确错了。”

文雅能想象到林远山恼羞成怒把自己扫地出门的场景,也能想象到他被自己说服,默认之余黯然神伤的样子,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认错。

他竟然,认错了。

“外公……”文雅真有点慌,生怕自己逼得太紧,让林远山精神失常了。

“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林远山傲娇地别过脸,不耐烦地冷哼一声,“去告诉那个臭小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文雅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浑身每个细胞都被一种不切实际的狂喜所占据,整个人傻傻地看着林远山。

文雅呆萌错愣的模样,让林远山有些忍俊不禁,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故意板着脸:“还不走,想等我改变主意?”

“走走走,马上就走!”文雅这才反应过来,整个人如弹簧般从沙发上弹起,刚走两步,似乎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外公,您能再说一遍吗,我要拍下来留作证据,这样您就永远不能反悔了!”

“你个臭丫头,要求还挺多。”林远山故作生气,“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

文雅挠挠头,小声嘟囔:“那谁知道呢。”

“嗯?”

“您是世界上最最好的外公!”文雅朝林远山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儿不见了。

林清怡望着文雅离开的方向,脸上尽是欣慰的笑容,可笑着笑着,眼角的泪水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许久,她转身看向林远山。

“儿孙自有儿孙福。”林远山看看林清怡,心里无限感慨,“小雅是个好孩子,只要她跟逸寒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出了林家,文雅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陆逸寒,可回应她的不是同样的兴奋,而是长久的沉默。

看到陆逸寒这样的神情,文雅心里顿时慌乱起来,急急追问:“陆逸寒,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没有,我很高兴。”陆逸寒轻轻把文雅拥入怀中,“我高兴的不是外公终于允许我去做喜欢的事,而是有你在身边。”

文雅就像一个小太阳,不仅让他的生活充满阳光,她还用自己的爱和对梦想的执着,像润滑剂般不断调和着他跟家人的关系。

他何其有幸,能够遇到文雅。

“那当然,你赚大发了。”文雅紧紧抱着陆逸寒的脖子,两人相视一笑。

日子过得很快,文心病情稳定,很快就能出院了。出院当天,陆逸寒和文雅早早来到病房,却没想到有三个人比他们还要早。

李如把手里的百合花束递给文心,含笑道:“文心姐姐,祝福你跟许默师哥永远开心快乐。”

“谢谢。”文心知道李如对许默的感情,见她不仅可以豁达放手,还愿意送上祝福,心里感动不已。

“姐姐,这是我俩送你的礼物。”陈姗姗不甘示弱,献宝似的把一张卡片递给文心。

“旅行创意婚纱照?”文心有些喜出望外。

“旅行拍照两不误,还能提前享受蜜月旅行,出国游还能体验有当地民俗特色的婚礼仪式,一举多得。”顾曼漓不再是曾经那个胆怯的少女,举手投足之间充满着自信,“我俩先在这个婚纱摄影公司实习,发挥专业优势设计出好的方案,等攒足经验,毕业以后可以自己开个工作室。”

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的华丽蜕变,文雅满心欣慰,笑着打趣道:“你俩志向不小啊,可喜可贺。”

陈姗姗跟顾曼漓相视一笑,傲娇地扬扬下巴:“放心吧未来法官,我们不会比你差的。”

“是,你最厉害了。”

“以前的我是有些过分,不过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谁也不许提过去。”

“好。”文雅看看陈姗姗,又看看顾曼漓,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处处都存在着机遇的时代,只要她们在各自的领域不断努力,一定能够越来越好。

这几个月,除了学习,文雅所有时间都用在帮文心做康复训练上,现在文心没事了,文雅总算松了口气,周末跟陆逸寒一起去老宅看望林远山,顺便给老爷子补过生日。

当然,文雅也悄悄联络宋绍泽,邀请了陆逸寒的爷爷陆明启。这段时间,在陆逸寒和文雅几人的努力下,两个老爷子不再老死不相往来,偶尔也会见上几面,只是每次都要吵个脸红脖子粗。

宋绍泽是个哪里热闹往哪里凑的主儿,如今见两家皆大欢喜,也跟过来凑热闹。见到陆逸寒,他忍不住又是一阵抗议:“咱俩拿着同样的股份,你优哉游哉,我却累得半死不活,这是什么道理?”

“能者多劳嘛,谁让表哥你这么优秀呢。”文雅挽着陆逸寒的胳膊,小鸟依人。

“我说你俩能不能收敛点儿?”宋绍泽被塞了一嘴狗粮,整个人都不好了,“我可警告你们,要是再虐狗,我就撂挑子不干了。”

“行行行,您劳苦功高,我们惹不起您。”

闲聊几句,文雅去找林清怡说话,陆逸寒则把一个早早准备好的文件袋递给宋绍泽。

“什么好东西?”

“看看。”

“陆逸寒,你什么意思?”宋绍泽看了一眼文件,立刻跳脚,“小爷我缺你这百分之十的股份?”

“这是你应该得的。”陆逸寒笑笑,“公司里的事多上点儿心,我可指着你给我赚钱分红呢。”

“想得美。”

林远山还是那个别扭脾气,明明很想陆逸寒,见了面却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轻哼道:“还知道回来。”

“当然要回来呀,不回来,怎么能看到这么可爱的外公呢。”文雅早就把林远山的傲娇性子摸了个透透的,凑上去笑呵呵地打趣,“哎呀,几天不见,外公您怎么变了,变得越来越年轻了,连发脾气的气力都比以前更足了呢。”

“你个鬼丫头,连外公都敢调侃,是不是找打。”对于蛊惑陆逸寒入“歧途”的文雅,林远山本来是有些生气的,可时间长了,特别是经过那次推心置腹的交谈后,渐渐觉得她格外可爱。

如果不是真心深爱一个人,又怎么会在意他是否真心快乐。

“外公最好了,才舍不得打我呢。”文雅从保姆手中接过轮椅,一边推着林远山往前走,一边继续道,“外公真厉害,爷爷还比您小了两岁呢,可看精气神,比您可差远了呢。”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紧接着是陆明启低沉的声音:“你这丫头,又背地里说我什么呢?”

爷爷?

文雅愣了愣,转身就见陆明启拄着小拐棍站在不远处,翘着小胡子,一副又吃醋又受到心灵伤害的模样。

“爷爷,您来了呀。真是稀客,来,快来里边坐。”文雅一边打哈哈,一边不动声色地瞪了陆逸寒一眼。

这家伙真是的,都不能提醒她一下,让她被抓了个正着。

“你不用看他,他倒是想给你通风报信,哼。”陆明启留着两撇银白色的小胡子,说起话来一颤一颤的,“你倒是说说,我的精神头哪里就不如别人了?”

这两个老顽童打年轻时候起就互相看不上眼,一个嫌对方唯利是图满身铜臭味,另一个嫌弃对方刻薄古板不近人情,虽然拗不过儿女的心意勉强做了亲家,可二十多年来,见面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当然,从成功争得陆逸寒的抚养权,以及陆明启主动登门拜访这两件事上来看,无论二十几年前还是现在,林远山都是完全占了上风的。

外公还真是个厉害的老人家呢。

本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原则,文雅毫不动摇地跟林远山统一战线,笑呵呵道:“爷爷,您的精气神也很好,可跟外公比起来,的确稍稍有那么一点点欠缺,我这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却也是实事求是哦。”

“你这鬼丫头,别以为躲得远我就打不到你。”

“你想打谁?”林远山瞅着陆明启,霸气护犊子,“在我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两人对彼此向来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如今更是谁也不服气谁。陆明启冷哼道:“丫头是我们陆家的孙媳妇,以后生了重孙那也是要姓陆的,你凭什么做主。”

陆明启不提这茬儿还好,这般提及,林远山更是不会示弱,当即回击道:“姓陆有什么好的,跟着你早晚得学坏,我重外孙就得姓林,我亲自来教。”他想了想,似乎还觉得不解气,又补充道,“逸寒是我一手养大的,凭什么让你白得个孙子,逸寒要改姓林,现在就改。”

比嘴皮子,陆明启这辈子就没赢过:“你这个不讲道理的霸道老头儿,我才不要跟你在一个屋里待着。逸寒,咱们走,现在就走。”

亏他听说这老顽童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特意放下身段过来瞧瞧,原以为岁数大些能明白些事理,没承想却是越老越不可理喻,简直要气死他。

对于这样充斥着硝烟味儿的场面,陆逸寒从小到大已经司空见惯,有些无奈地劝了一句:“外公,来者是客。”

文雅帮着外公,他当然要帮着爷爷,否则爷爷真要气坏了。

“您来都来了,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文雅跑上前,亲昵地挽过陆明启的胳膊,凑在他耳边小声哄道,“我炖的燕窝牛乳羹可是要出锅了,您要是现在走了,就全被外公喝光了哦。”

陆明启本就不是真想走,见陆逸寒和文雅都来劝,便也顺坡下驴,冷哼着在沙发上坐下。

“外公,您也来坐。”

“哼,我才不要和他这种人坐在一起。”林远山傲娇地扬了扬白花花的眉毛,坐到沙发另一侧,两人一左一右,大眼瞪小眼,不像亲家,倒像是来谈判的。

眼前这两个老顽童明明很想跟对方说话,却故意做出瞧不上对方的傲娇样儿,看得文雅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跟陆逸寒使了个眼色,溜到厨房去了。

没了小辈儿在场,两个老顽童果然自在了不少。沉默片刻后,林远山难得发扬东道主精神,主动开口:“听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天天去公司,真是见钱眼开的老财迷,有本事你走的时候把钱带到棺材里去。”

就知道这霸道老头儿没什么好话。

“还不是怪你,要不是你固执地霸着逸寒,我早就清闲了,不过现在绍泽也能独当一面了,我过了年就退休。”陆明启突然想到什么,又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早就说了强扭的瓜不甜,你就是固执地不肯听,怎么样,还不是在个小丫头片子面前甘拜下风了。你啊,这就叫自讨没趣。”

林远山没想到会“引火烧身”,反被陆明启嘲笑:“那是我愿意让他去追求理想。哼,你这种唯利是图的人,懂得什么是理想吗?”

“黄土都埋到脖颈了,还那么固执偏见,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倔老头,哼!”

……

厨房里,陆逸寒忙着切菜,文雅陪在旁边吃水果,用她的话说,这叫各自发挥优势,珠联璧合。

外头,两个老顽童唇枪舌剑地斗个不停,文雅乐得从小窗里偷着看戏,时不时回头往陆逸寒嘴里喂颗草莓,轻笑道:“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真没错,咱家这俩老顽童凑在一起,简直一绝。”

这样的场面,陆逸寒最近可没少见,摇头苦笑:“还是算了。”

他可不想天天当矛盾调解员,更何况,无论向着哪一个,两个人都会齐齐不满,从而一致对外。

头疼。

陆逸寒头疼,再看旁边啃苹果的宋绍泽,也是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一看就没少受夹板气。

文雅扑哧笑出声,在对方疑惑诧异的目光中,笑盈盈地解释:“你们就是太一本正经了,瞧着,我自有办法。”

见陆逸寒一脸疑惑,文雅狡黠一笑:“看我的。”对付老顽童嘛,只需要比他们更不讲理,一招制敌。

“丫头,你明明刚抽了一张牌,怎么能耍赖!”

“就是,就是,不能作弊!”

“我不,我就不,你们比我大那么多岁,就让让我嘛,我不管……”

陆逸寒宠溺的目光穿过玻璃落到文雅身上,无声无息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