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接下来一连几天,没人对于那篇寻人启事做出反应。

那是当然的,因为魏天师的师父根本就不在丰尧市。

如今的魏天师每天的工作就是白吃白喝,然后在大灰狼这个妖怪地主的监督鞭策下辛辛苦苦地干活,他有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可怜的灰姑娘,可惜唯一能救他的盘狁守仙女对他的情况一般不予理会,只有在大灰狼真的欺负他的时候才会出声阻止。

对于门外那个怪物,他依然很好奇。那天的惊鸿一瞥虽然惊心动魄,但是并没有让他的脑袋出什么问题,他还是看出了那个东西的怪异。

他觉得那东西应该是妖怪,他注意到,只要是待在盘家的时候,他对妖怪的感应能力就会下降,几乎下降到一个比普通人还不如的程度。但是只要走出盘家大门,就一切正常,他尝试过几次,都是如此。不过那个东西的妖气很重,即使是在感应能力下降的盘家范围,他也能感受到那个东西冲过来时,那扑面而来极具压迫感的妖气。

但那个东西又不太像是妖怪,它尽管有妖气,却又和普通的妖气不一样,那股扑面而来的妖气中似乎又混合了其他的东西,丝丝缕缕地纠缠在妖气之中,让他感到非常清新,非常纯净,也非常温暖。他知道妖气不总是邪恶的,然而他却从来没有遇到过那样纯净温柔的妖气,和它凶猛地扑向他的动作完全不符。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盘狁守和大灰狼对那东西的事情一直讳莫如深,看起来也对那东西每天定时骚扰的行为深恶痛绝,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要把那东西怎样,就好像那东西每天来撞门是有着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一样。

有一天,魏天师被大灰狼强行遣出去买一三轮车的白菜,当他累死累活

地拉白菜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东西在撞门。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那的确是一个怪兽,如同狮子一般巨大的身躯,豹足,蜥尾,额上有独角,没有耳朵,眼睛很大,全身上下覆盖着钢甲一样的鳞片,每一片都有他拳头那么大,片片竖立,边缘锋锐闪亮。他可以想象,如果它躺在地上滚一圈,地上就会出现一个大坑。

怪不得那天只是轻轻地碰触一下就碰碎了他的衣服,这如果迎面撞上,他还不得立刻血肉模糊!

那玩意儿……不会感觉到自己在这儿……就冲过来吧?

心里这么想着,魏天师就感觉腿有点发软了。今天他身边可是谁也不在,那玩意儿速度那么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死翘翘了。

他腿软了好一会儿,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按理说,那怪物全身覆盖着刀一样的鳞片,轻轻碰到他的衣服就能碰碎,那它撞了盘家那扇普通的铁门这么长时间,每天早中晚按照三餐定时定点来撞,那扇铁门怎么就毫发无损呢?

还有,那怪物似乎对旁边的墙壁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当然对他也没有任何兴趣,它仿佛就认准了那扇铁门,每一击都准确地撞到铁门上,非常有规律。

那么,究竟是什么阻碍了它?

魏天师再仔细地看,又看看旁边的人家,这才注意到一个一直都被他忽略的事实。今天是腊月二十五,很多人家都还没有来得及贴春联,而盘家的春联,在好几天以前,他来之前就已经贴在了门边,甚至铁门上也贴好了门神。

那个怪物每撞击一次,门上红色的春联和门神年画都发出淡淡的光,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又仔细看那春联和门神,上面却没有附着任何法力,照他看来,根本就不可能有妖怪会被它们压制。

而事实上,那可怕的怪物的确被压制了。

魏天师惊异了,哇!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高人?一点法力都不用,就做出了抵抗如此强悍妖怪的东西,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师父那个老骗子和这家人比起来还真是不够看!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那妖怪长吼了一声,庞大的身体慢慢瘫软下来,仿佛渐渐融化,渗入了土壤里,最后连鳞甲都逐渐软化消失了。

魏天师拉着白菜进了盘家,又把白菜摆放好,顾不得自己双手肮脏、气

喘如牛,就扑向了“晒太阳”并看书的盘狁守。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他“扑通”跪在盘狁守面前,大礼拜之。盘狁守手一抖,书掉落在地。魏天师赶紧把书捡起来,拍干净,虔诚地举到盘狁守的面前,媚笑:

“师父,您的书。”盘狁守没敢接那本书,他被看起来不太正常的魏天师吓到了,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脸上却做不出什么表情,只问:“你这是干什么?”魏天师高声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师父是世外高人,前两天多

有得罪,望师父赎罪!”盘狁守:“……”完全没听懂。魏天师完全没理会“师父”的反应,继续口若悬河:“徒儿对师父仰慕

万分,决定从此随侍左右,为师父做牛做马,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若师父不愿意收徒儿,那说明徒儿的资质水准与师父的要求还有一定的差距,不过徒儿可以保证,只要师父愿意给徒儿一个机会,徒儿愿意肝脑涂地,以徒儿最纯净的赤胆忠心为师父献上最诚挚的热情!”

盘狁守这回终于听懂了一部分,他小心问:“你的意思是……要当我徒

弟?”魏天师坚定地点头。正好从屋里出来的大灰狼听到他们的对话,笑得直打跌。盘狁守严肃起来:“我没什么能力。”“那没有关系!”“我失业的时间比就业的时间还长。”“那无所谓!”“我觉得你弄错了什么事……”“徒儿没有!”“我一点法术也不懂……”“没有也没关系——啥?”魏天师瞪圆了眼睛,“你不懂?”大灰狼快笑疯了,这两个要是成了师徒,一定很有意思。盘狁守看了一眼完全没想插手的大灰狼一眼,希望能让他接收到自己的

愤怒,却被依然狂笑的大灰狼屏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我懂什么法术,我的确不懂。如果你看到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那多数是大娘干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两人一起看向大灰狼,大灰狼正笑得猛挠墙。

魏天师收回目光,用坚定不移的语气说:“那不可能!外面那副春联绝对不可能是妖怪做的!”如果是妖怪做的,他是能感觉得到的,而事实上,他对那副春联没有任何感觉。

盘狁守莫名其妙地说:“那个当然不是他做的,那是我们在银行存钱,

银行送的啊。”魏天师愣了几秒,跳起来狂奔出去。果然,上下对联的下方都写着“中国工商银行恭贺新禧”几个字。他再趴

到那对门神上去看,每张的下方果然也有标记,“××年画版刻公司敬制”。魏天师傻了眼,他很确定刚才在那怪物撞门的时候,春联和门神都发出了淡淡的光,他绝对没有看错!这些怎么可能……是批量生产的东西?!他垂头丧气地走了回去,大灰狼已经笑得满地打滚,浑身抽搐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一直到现在也没进入状态的盘狁守呆呆地看着沮丧的魏天师,说:“你

没事吧?”魏天师摇摇头,弓着腰进了屋。大灰狼发出了更大的爆笑声。魏天师进去没几分钟,忽然又跑了出来,看着房屋门口。他才发现,里

面的每个房间门口都有一副对联,退回来再看,房屋门口果然也贴着一副,每一副字下面的标记都不一样,有某某银行的,有某某饭店的,有某某公司的……总之都是批量生产的垃圾。

他又想起了那天怪物冲进来的情景,它撞击着每一个它能撞击的东西,当然也撞过门,它踩烂了院子里一切能踩烂的东西,却并没有冲进虚掩的屋门,似乎对那扇门毫无办法。

他吃惊地看向盘狁守:“那个怪物,害怕春联?”

盘狁守点了点头。

传说中,害怕春联的怪物只有一种,尽管十几年来跟着师父降妖除魔,

他却从来没想过这种怪物会是真的。“那个难道会是——”魏天师定了定神,艰难地出口,“年?”盘狁守点了点头。魏天师一阵头晕,激动得头晕。年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怪兽,长得像狮子,独角,每365天出现一次,伤

害一切生物。后有人发现它害怕红色与炮声,便在家门口贴红联,放鞭炮,

以驱赶年。

但是到了今天,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年”是怎么回事了,魏天师也是小时候听师父讲故事才知道的,但是连师父本人也说,这种东西基本上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遇到它。

等最初的激动过去以后,魏天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对呀,既然是年,那可是吃肉的呀!从磕头虫到人,没有它不吃的东西!虽然它吃不到盘家的东西,但外面它可是自由的,这些天它都来转了几十圈了,该吃人肯定也吃了,怎么没听电视报道过呢?而且刚才他在外面,也没看到年对他的肉有什么兴趣,倒是对这扇铁门十分执着。

“它吃肉吗?”魏天师问。

盘狁守愕然,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知道他是在按照传说中的描述来猜测年兽,于是答道:“年是不吃肉的,传说中的年和这个年不太一样,不能用那个来猜测它的行为。”

魏天师又紧紧追问:“那这个年到底是……”外面传来一阵“哐当哐当”的巨响,就好像什么东西被砸碎了一样,魏天师一下子忘记了自己的问题,和大灰狼跑了出去。门外是老盘子,他手里抓着一把鸡毛,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堆曾经是陶罐的碎片发愁。大灰狼瞪视着他,问:“你这是干什么?强迫陶罐长鸡毛,被反抗

了?”老盘子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我被袭击了。”大灰狼注视他那一手鸡毛,忽然大怒:“你把给我当零食吃的鸡给丢

了!”魏天师赶紧拉住他:“重点不是那个吧!叔叔被袭击了呢!”大灰狼平静下来,歪着头再次注视那把鸡毛:“你好像没什么事嘛,我

的鸡……”老盘子:“……”魏天师:“……”妖怪就是妖怪,难道都不知道什么叫作礼貌性的关心吗?老盘子对他这种态度倒不是很在意,只是蹲在地上唉声叹气:“刚才拎

着鸡和这个往家走,刚走到门口,忽然有一阵大风从身后吹过来,我就觉得

眼前一片漆黑……然后有什么东西抓着我手里的鸡一拽,等我再醒过神来的时候,鸡也没了,陶罐也打碎了……”魏天师赶紧安慰他:“没事没事,人没事就好,鸡呀陶罐呀都不重要,来,回家休息休息就好了。”他扶起叹气不断的老盘子,老盘子张开手,一阵风吹过,那把鸡毛转眼不见踪影。魏天师进了门,一回头,发现大灰狼还站在原处,低头看着那堆陶罐碎片和散落的鸡毛,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天晚上,魏天师做了一个梦,莫名其妙的梦。他又变回了小孩子的模样,那个丢了鸡的老盘子变成了师父。丢了鸡当天,师徒二人吃晚饭时,师父号啕大哭,反复地说着:“我对

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啊!”小小的他就抱着师父的腿,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今天晚上就吃米饭拌酱油,也挺好吃的。”晚上,小小的魏天师和师父吃着酱油米饭,听见他们的破窗户一直响,

一直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进来一样,他吓得要死。师父一边平静地吃饭,一边告诉他,没关系,是风吹的。可是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并没有风。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再听,窗户不再响了。他一起来,师父就献宝一样把一只拔了一半毛的鸡放到他面前,说是昨

儿晚上让窗户一直响的就是它,因为它被他们师父俩的精神感动了,所以上天把它馈赠给了他们……镜头定格在师父那张喜气洋洋的脸上,像白色的烟云一样渐渐淡化散去,最后被黑暗笼罩。魏天师睁开了眼睛,他的眼前当然没有师父,他依然躺在盘家客厅的沙发上——那是他的固定床铺。他抬头看看窗外,注意到现在还是半夜,因为窗户外面那弯细细的月亮还挂在天上。

他抛开梦中让他莫名难受的场景,又翻了个身,想继续睡。然而他刚闭上眼睛,就听到一个声音,似乎有什么轻轻地在木头上刮擦,咔嚓嚓,咔嚓嚓,咔嚓嚓……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人心烦。他又翻了个身。咔嚓嚓,咔嚓嚓,咔嚓嚓……他忽地坐了起来,掀开棉被,穿上衣服和鞋,寻着那奇怪的声音走过

去。

声音是从后门传过来的,他出了客厅门,先到盘狁守的房间看了一眼。虽然说他也认为妖怪并不都是坏的,但这种声音总让他想起狼外婆的故事,谁知道是不是那个叫大娘的妖怪在啃盘狁守的手指头呢?

事实证明他想得太多了,盘狁守躺在**睡得正香,那个叫大娘的妖怪蜷成一团盘在他脚下,也睡得很沉——如果那个姿势是由一只狗来做的话,肯定是非常自然好看的,但是那个妖怪现在是人身……

奇怪……妖怪们不是非正式场合都不喜欢化作人身的吗……魏天师有点

奇怪地想。咔嚓嚓,咔嚓嚓……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魏天师挠挠乱七八糟的头发,跟着声音一直走到了后门。从他来的第一天,盘狁守和那个大娘妖怪就都告诉过他,不要去后院。“后院有妖怪,你去的话,就死定了。”那个灰眼睛的大娘妖怪邪恶地

笑,“你知道有法力的人吃起来很好吃吧,万一你被吃了……嘿嘿……不要说我没告诉过你。”

然而人类的劣根性是,你如果什么都不说,那也许我什么也不会做;但既然你说了那个绝对不能做,那我就要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要做点什么……

魏天师也是这种人,所以他打开了后门。门外什么也没有。放眼望去,眼前只有一片好像多年没有打理过的枯黄荒草,倾倒的石凳、石桌,还有一棵看起来很快就会毙命的老槐树。那两个家伙果然是吓唬我的!魏天师愤愤地想,害他这几天都对这后门躲着走。既然看到了,那就没有什么吸引力了,他准备关门,却被一股力量推拒

着。那力量不大,不过足以让他关不了门。他低头,原来门外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是因为他没有低头。后门外的台阶上站着两只老鼠,一只灰毛,一只黑毛。两只老鼠都是用

后腿站在那里,背上还背着枯黄树叶包的小包袱。他看着老鼠们,老鼠们看着他。“你是最近在这里暂时居住的人吧?”灰毛老鼠说。“肯定是,陌生的面孔。”黑毛老鼠说。魏天师见过很多妖怪,大的,很大的,巨大的……没见过这种的。老鼠也能转化成人吗?能吗?不能吗……他有点头晕地想。“不好意思……”灰毛老鼠摸摸胡子,打断了他的思考,“我们今天值

班,但是院子里有其他的东西……我们想在厨房里待一夜,行吗?”魏天师的脑袋更不够用了,值班,值班,值班……妖怪也要值班吗?要吗?不要吗……他无意识地点了点头,两只老鼠“嗒嗒嗒嗒”地跑进来,径直钻到了厨房去。他忽然想起来,赶紧追上去,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是我的家,你们不能把厨房搞乱……”亲自放老鼠进厨房,他觉得自己的脑袋真的该修了。两只老鼠爬上窗户,隔着玻璃看外面,听到他说话,都回头冲他一笑。暗夜的光影中,看见两只老鼠龇牙咧嘴的笑容……魏天师汗毛都竖了起来。黑毛老鼠说:“不用担心,我们只不过需要地方暂避,不会让你为难

的。”魏天师哼哼唧唧地退了出去,总觉得还是有点不放心。后门没关,凉飕飕的小风正透过一点点缝隙往里吹着。他握上了后门的把手,正想关上,却想起了那两只老鼠的话。后院有东西……他想关门,不知为何,关门的动作却总也做不下去。后院能有什么东西……不会是那两只老鼠想进来暖和,所以说谎吧?他小人之心地揣度着,拉开门,跨出一步,站在了院子里。果然是什么都没有。惨淡的弯月,黑夜中灰色的光线,风吹过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枯枝

败叶的老槐树在暗淡的夜空中缓缓摇摆。

魏天师的确是什么也没看见,但是他望向了老槐树。不知为何,槐树上的阴影让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目光却径直地落向它。

他正要举步走向老槐树,身后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喂!”

他悚然回头,大灰狼正站在后门口看着他,灰色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啊……我不是故意……我是听到……”魏天师结结巴巴地解释,越着急越说不清楚。他还记得大灰狼对他的威胁——让我发现你跑后院去,我就把你抽筋扒皮喝血吃肉!盘狁守在的时候他不怕,现在盘狁守可不在。

大灰狼慢慢走过来,灰眼中流动着怪异的光彩。我我我……我要被吃了吗?他如此想着,不禁腿肚子发抖,心肝儿颤。大灰狼走到他面前,忽然冲他张开了血盆大口:“嗷呜——”魏天师一口气没上来,“扑通”一声晕倒在地。老槐树发出了极不正常的“呼啦”一声巨响,树身激烈地左右摇摆。大灰狼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按着魏天师咬下去,别说他吃人的时代已经过

去了,就算还没过去,他也不可能那么做。他望向老槐树,老槐树纹丝不动。

当魏天师再度醒来的时候不是因为梦,而是刺眼的阳光。他从沙发上猛地坐起身,棉被滑落下来。他转头看旁边的椅子,衣服都好好地放在那里。他坐在那儿发了一会儿呆,对于昨晚的遭遇大惑不解,是做梦吗?那为何记忆如此清晰?不是做梦?那为何了无痕迹?他可不相信那个叫大娘的妖怪会那么好心把他放回这里,还帮他脱衣

服,那家伙比较可能做的应该是把他丢在后院里,让他在那里自生自灭。他穿上衣服,注意到外套下摆有一处没有掸干净的灰尘。等收拾好自己的“床铺”,正要去卫生间洗漱时,他心念一转,抬脚去

了厨房。厨房的窗台上,他看到了一堆小小的梅花爪印。是老鼠的爪印。不是梦。

大年三十,魏天师跟着大灰狼,遵照水婉的命令,去采购最后一批物

品。在回去的路上,魏天师看到路边有人支着摊子卖花炮。他跟大灰狼说:“买点那个吧!”

大灰狼看着他,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榆木雕塑。“怎么了?!”他生气地问。大灰狼收回目光,转身走掉。“不准买。”冷冰冰的话生硬地甩在魏天师头上,“虽然这个年兽和传

说中的不太一样,不过你要是把鞭炮放到它头上,就等着被切成肉片吧。”魏天师气得肝疼。他们回去的时候,盘家门外已经挂起了两个红色的灯笼。看到他们回来,正在包饺子的水婉和老盘子高兴地叫他们赶紧洗手休

息,他们已经干完了基本所有的体力活,今天坐下等吃就可以了。大灰狼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手里的饺子,说:“我要纯肉的。”水婉迭声地说:“有,有,什么肉都有。”魏天师插嘴:“你不是喜欢白菜吗?”大灰狼倨傲地回答:“白菜只适合生吃!纯肉饺子才是真正的饺子!”说完,他转身去放东西了,经过卫生间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正要出来

的盘狁守,把盘狁守撞得几乎仰倒。“你撞到我了……”盘狁守扶着腰,贴着墙,痛苦地说。大灰狼说:“你才撞到我了……哎呀呀,我的小零食鸡蛋被撞碎了!”

他生气地指控,“太过分了!”盘狁守:“别怨我没告诉过你,最近你的体重正在直线上升,屁股都大

了一圈……”大灰狼奓毛:“小盘子你给我住口!”水婉和老盘子都笑起来。“快去休息吧,别在这儿拌嘴了。”魏天师跟着大灰狼放下东西,回身看着眼前的景象。老盘子和水婉一边包饺子一边轻声地说着话,他们身边的墙上挂着中国

结,身后的门上方有一扇玻璃气窗,通过它,可以看到外面还挂了一串闪烁的小灯。一个温和的爸爸,一个温柔的妈妈,再加上一个不讲道理的大哥,和一个大部分时间都波澜不惊的二哥,这是一个虽然有点小,但是很温馨的家。

这就是他梦想中的情景,却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距离梦想究竟有多远。因为这毕竟不是他的家,他的家里没有爸爸妈妈和兄弟姐妹,只有他和师父。

不是说师父对他不好,师父对他真的好到不能再好,假如他们有一个馒

头,师父一定会给他大大的一块;如果他们有一条鱼,师父吃到的,一定只有小小的一块;如果他生了病,师父会倾尽所有帮他找医生;他想上学,师父就花光所有积蓄让他上到初中……

师父对他好得不能再好,他很敬师父,爱师父,把师父看作最亲的亲人,也暗暗发誓要赚大钱让师父安心养老,但是师父不是他的父母,师父不能代替父母。

魏天师对于自己的父母也一直非常好奇,他们为什么会遗弃他?为什么师父说不出捡到他的地点?师父说他具有与生俱来的除妖能力,那是他的父母遗传给他的吗?他有兄弟姐妹吗?他们长什么样子?他的模样,究竟是像父亲多一点,还是像母亲多一点?

每次当他有这种疑问的时候,师父就会装神弄鬼扯开话题,直到他遗忘为止。可是这不能消除他的好奇心,他的疑问、他的不解正在师父看不到的地方与日俱增。

魏天师回到客厅,盘狁守趴在沙发上,和大灰狼一起看电视。

见他进来,大灰狼对他点了点头:“进来看啊。”

盘狁守拍了拍自己身边:“来这儿吧,那张沙发被大娘独占了。”

大灰狼号道:“你还是要强调我屁股大吗!”

盘狁守:“我是说你人形时候的屁股不如狼形的性感……”

大灰狼:“……”

魏天师看着他们,哈哈大笑起来。

伤感不是他的风格,即使没有一个家又怎么样?他也未必就感觉不到家

的温暖。“哦耶!”魏天师大声给自己打气。被突然惊到的大灰狼瞪他:“你干什么!”魏天师没有说话,发出了一连串莫名其妙的笑声。后院的老槐树,在风中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