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 黄泉有伴2

“现场只有一种鞋印,41码,鞋底花纹很清晰,总体呈现波折形。我把整个鞋的花纹分成前掌、中腰、后掌三大块进行分析。”

“前掌,也就是鞋尖的位置,在这个位置上,有六条凸起的人字纹。这种纹线类似于一串站立的大于号,纹线相互交叉,形成一块块菱形的图案。纹线之间的间隔有6毫米,整个前掌花纹纵长为107毫米。”

“中腰,也就是足弓的位置。中腰花纹由三等分左右倾斜的细直线组成,夹角为30度。中间为厂标区,上标注有生产厂的厂号字样,纵长为65毫米。”

“后掌,也就是后跟的位置,它与中腰相接,呈菱形的格块,中间有三条人字纹,每条纵宽7毫米。”

“这些数据能说明什么?”

“说明嫌疑人穿的是解放鞋。”

“解放鞋不到处都是?”叶茜有些不解。

“他穿的是军用解放鞋,而非市面上售卖的那种。军用鞋有统一的设计,按照统一标准和图纸生产,这种鞋尽管生产厂很多,但鞋的内在质量、外观式样、规格尺寸、鞋底花纹几乎完全相同。军工厂在制作鞋子的过程中,都是根据总后军需生产管理部的标准生产的。这种鞋按照国家标准系劳动鞋类,所以上起机关,下至部队,不论干部、战士,也不分男女,都普遍配发和穿用。”

“解放鞋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已经过多次改型。期间,鞋底由传统的胶粘式,改成了模压式,不过时间不长,又改了回来,胶粘式一直沿用到现在。1985年总军需生产管理部发布了新的标准,代替了老的标准。而我在这个鞋印的中腰位置找到了生产号,再加上测量的数据,我可以分析出,嫌疑人所穿的鞋子为八五式解放布鞋。”

“你刚才也说了,这种鞋子使用的范围很广,市面上肯定不只一个人穿这种鞋子,摸排起来难度很大。”叶茜说出了她的困扰。

“你错了。因为那时候的生产工艺达不到,鞋底很硬,穿起来很不舒服,所以这种鞋子很多年前就不再生产了。而现在的军用解放鞋外观要好看得多,就算是有仿制版,商家也不会傻到仿制那么老的款式。”

“你说的八五式解放鞋是不是那种最老式的军绿布鞋?”胖磊开口问道。

虽然这些细节在刑警队的摸排中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是在视频分析上的作用不言而喻。毕竟在这个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的年头,一个人要是穿一双老款的绿色解放鞋,那绝对会被看作另类。

“对,绿色的布料鞋面,脚尖的位置有半月牙形状的胶质包头。”

“胶质包头?嫌疑人在作案后曾用毛巾擦拭过鞋子,这样一来,包头位置应该会有很好的反光度……”胖磊在一旁自言自语。

“还有没有什么发现?”明哥问道。

“通过鞋印的数据我分析出,嫌疑人为男性,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中等身材,年龄在四十岁上下。我在室内阳台窗户及家具上提取到了嫌疑人的手套印,说明作案之后他曾开启过窗户并翻动了死者家中的财物。”

“结合刚才的推断,嫌疑人开窗户有可能是为了保持空气流通,这样就算尸体腐败,在短时间内也不会让周围的邻居有所觉察,而翻动财物基本就是顺手牵羊。”我一口气说出了我所有的推断。

明哥也在同一时间停下了笔:“现在我们基本上掌握了嫌疑人的一些基本特征:四十岁左右的男性,上身穿一件黑色皮夹克,脚上穿一双八五式军绿色解放鞋,和死者熟识,有死者家中的钥匙。下面有两个方面的工作需要去开展。”

“叶茜,你抓紧时间让刑警队去调查照片上女子的身份信息,重点查明这名女子有没有家庭或者感情纠葛。就目前我们掌握的证据来看,不排除情杀的可能。”

“好的,冷主任。”

“焦磊,你根据分析出来的嫌疑人衣着特征,抓紧时间进行视频碰撞,有了这么明确的结论,找出嫌疑人应该不会很难。”

“简直小菜一碟!”胖磊打了一个响指。

“好,现在就分开行动。”

胖磊果然不负众望,只用了一晚上便把嫌疑人从小区的监控视频中给找了出来,可当看到胖磊处理出来的视频截图时,我们所有人的反应用三个字就能全部概括——有屁用。嫌疑人身上口罩、帽子一个都不少,再加上视频并不是很清晰,就算有了截图也没有什么用。

这起案件要想从视频上下手,那也只能进行视频延展追踪6,但是这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除非万不得已或者有明确的目标,否则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这么做。

虽然胖磊这里走进了死胡同,但叶茜那边传来了捷报,和死者经常一起出入小区的女子被查实,正在来的路上。也就几支烟的工夫,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被领进了科室的询问室。

女人大约一米六的个头,天气不冷却穿着一身貂绒,脚上一双“恨天高”显得格外扎眼,虽然她的身份证上显示她今年已经五十有二,但“风韵犹存”这四个字用在她身上也不为过。

“柏雪,赵黑子死了,这事你知不知道?”明哥开门见山。

“知、知道!”柏雪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你和赵黑子是什么关系?”

“普通朋友关系。”

“普通朋友能在一起过夜?”可能是因为连续几天熬夜的关系,明哥的火气有点大。

“情……情人关系。”被明哥一吼,柏雪老实了不少。

“你把你家里的情况说一说!”

“我家里就我一个人,十年前和老公离婚了,孩子也判给了他。”柏雪语气中带着一丝伤感。

“你和你前夫这些年有没有联系?”

“他已经重新组建了家庭,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络也就是每年我会去看看孩子。”

“你知不知道赵黑子的家庭情况?”

“知道,他有家有院。我跟他在一起,就是为了从他手里弄点钱花。”柏雪倒是实诚。

“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跟别的人有过感情纠葛?”

“有不少,但他们基本上都是想要我的身子,他们绝对不会因为赵黑子睡了我而杀人的。这点警官你可以放一百个心,毕竟我已经人老珠黄,谁会对我动真心?”柏雪自嘲地笑了笑。

“也许真有也说不定。”

柏雪轻轻地摇了摇头,有种看破红尘的味道:“自从我前夫怀疑我劈腿把我蹬掉以后,睡我的男人至少有三位数。我跟婊子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比她们缠人,婊子卖完拍拍屁股走人,而我还会缠着那些男人给我买这买那,上了我的男人躲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为了我杀人?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赵黑子在被杀的那天晚上有没有找过你?”明哥看她的情绪有些不稳定,很快转移了话题。

“找过我。”

“你把认识赵黑子的经过和当天晚上发生过什么事都仔细地说一遍。”

“我这人,只要手里有两个钱,就喜欢去场子里玩两把,也就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赵黑子,聊了几次感觉这个人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心眼很实诚。他对别人不怎么样,但是对我还不错。”

“第一次陪他睡的时候,他一把给了我一万块,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对我出手如此大方,后来因为他,我就断了和其他男人的联系。这一来,我可以从他身上弄到不少好处;这二来,我也想安安心心地过段舒服日子。就这样,我们两个天天在一起,时间长了赵黑子就对我十分信任。”

“他被害的那天晚上,大概九点半的样子,他拿了一包钱递给我,让我替他藏起来。因为他在外面欠的有赌债,他不想债主把这钱给拿回去。”

“不还回去,债主就不会要了?”我有些好奇。

“当然会要。但是在场子里欠的爪子钱,说白了就是数字,欠时间长了还不上,债主拿你没办法就会少要一些。经常进赌场的人都知道,所以赵黑子就让我把钱先藏起来,等过一段时间再花。”

“一共多少钱?”

“15万整。”

“现在钱在什么地方?”

“还在我家里。”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去街上买了点卤菜,他在我家里喝了瓶啤酒,然后我们两个人上了回床,他就回家了。”

“你晚上买的什么卤菜?”

“猪头肉。”

在尸体解剖的过程中,检验死者胃内容物是必做的一项检查,所以明哥才问了这个问题。

“这个人你认不认识?”明哥拿出一张监控视频的截图递了过去。

柏雪仔细地瞅了瞅,摇了摇头:“没见过,不认识。”

明哥收回照片。

“叶茜!”

“冷主任,你说。”

“通知刑警队的兄弟带着柏雪一起,按照她说的内容仔细地核查一遍,我等你们的结果。”

“明白。”

死者的社会关系被查了一遍,没有任何的矛盾点。带有嫌疑人截图的监控视频根本无法辨认出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如果柏雪的口供再没有出入的话,那这个案件基本上就回到了原点。

经过一整天的调查,柏雪没有说谎,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现在死者的关系圈基本被排查一遍,没有任何头绪。走访的结果更倾向于嫌疑人跟死者并非熟识,但是凶手如果是死者生活圈以外的人,那他从哪里弄来的钥匙?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将死者杀害?这一个又一个解不开的谜题就像魔咒一样困扰着我们每一个人。

为了解开谜团,明哥第一时间启动了复勘计划,我们选择在一天之中光线最好的时候再次去了案发现场。

下午一点钟,是绿荫小区一天之中最为冷清的时候,因为这个点正好是午休时间,所以我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周围住户的围观。

就在我们五个人换好勘查服准备往单元楼道内走时,我的眼睛突然感到一丝不适。

“什么鬼?”我下意识地用手挡在我的眼前。

“有人在拿镜子打反射光!”胖磊第一个反应过来。

“是不是恶作剧?”因为太刺眼,我下意识地走进了单元楼道内,其他人也跟着走了进来。

“还在闪!”叶茜指着对面的高层楼房说道。

“刚才闪了几次?”胖磊眯起眼睛抬头看了一眼。

我揉了揉眼睛回答:“我不知道,光顾着捂眼了!”

“难道是求救信号?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情?”胖磊捏着下巴有些担心。

“求救信号?SOS?”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那个信号不是‘三短三长三短’吗?这个光柱好像没有这么多次吧?”我心里也不敢确定,说得有些含糊。

“光线应该是从6号楼22层楼道里射出来的,稳妥起见,我们去看看。”

明哥一声令下,我们几个人提着勘查设备,沿着楼宇间的小道很快来到了那个发出光线的位置。这里是楼层最东边的防火通道,通道的尽头便是楼梯间。

“地面附灰尘很完整,只有一种鞋印,42码,男士耐克鞋,脚印很凌乱,这个人曾在这里来回踱步,步长很短,说明他当时应该很着急。”我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开口说道。

“焦磊,把鞋印用相机固定下来。小龙,你走近一点看看。”

我几步走到那扇半开的窗户旁:“楼道铁栏杆上有大块浮灰擦划痕迹,曾有人趴卧在此,从这里正好可以看见我们的勘查车。”明哥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会不会这个人看见我们都穿着警服,才向我们求救?”叶茜提出了一个假设。

“他能在这里来回踱步,又能打反光镜,说明他的手脚并没有受到控制,而且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的鞋印,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出现,这个人会有什么情况需要我们救援?”我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难道是我想多了?”胖磊有些歉意地挠挠头。

“我看,八成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叶茜也放松了警惕。

“算了,没事就好,我们先去复勘现场再说!”明哥对我的分析结论也很赞同,冲我们挥了挥手。

我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并不知道当我们搭载的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一个男子慢慢地从楼梯间的木门后走了出来,他的手中紧握一把冰冷的长枪,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们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尸案调查科,真不知道下一次你们还会不会这么幸运”。

“都说眼小聚光,还SOS,亏你想得出来!”我们几个人有说有笑地来到了中心现场。

再次站在这个房间的入口时,轻松愉悦的心情立刻烟消云散,撇开刚才的小插曲,更为残酷的现实还在等着我们。案件需要重新梳理,想找到新的线索,只能从复勘现场中去寻求。

一间六十几平方米的房子,在明哥的复勘图纸上被分割成了一百多个小区域,像那种血液密集的重点区域,都被标注上了星号。确定好分工以后,作为痕迹检验员的我,再次推开了案发现场的那扇防盗门。

复勘工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顺利,我们从艳阳高照一直忙活到夕阳西下,几乎没有任何收获。

“走吧!”明哥艰难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复勘现场没有一丝进展,这意味着这个案件很有可能要黄了。砰!房门被我用力地关上。

“我们回去想想,还有什么我们没有考虑周全的地方!”胖磊拍了拍我的肩膀。

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情都最为沉重。我略带不舍地提起勘查箱,抬头重新扫视了一眼案发现场的房门,就在他们四人已经走进电梯间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处异常。

我略带激动地喊了一声:“明哥!”

“怎么了?”听到我的喊声,他们四人又重新从电梯间里走了出来。

“你们看,这房门有些不对劲!”我指着门上张贴的年画说道。

“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劲?”明哥加快了脚步。

“这应该是过年的时候贴的年画,你看两边的这两个‘福’字,全是倒着贴的!”

“我们这里都是这个习惯啊,‘福倒’,‘福倒’,倒着贴就是‘福到’的谐音,讨个吉利,这有啥?”胖磊摇摇头,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但是你看房门正中位置贴的这张大的‘福’字。”

“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这张怎么是正着贴的?”

“这里还有胶带二次粘连的痕迹!”我指着这个‘福’字的一角又补充了一句。

“你是说,这个‘福’字曾被人撕下来过?”对于明哥来说,很多问题不需要太多的解释。

“从胶带粘连的浮灰看,应该是刚撕开不久。”

“你怀疑这年画是嫌疑人撕开的?”

“对!”

“他撕开年画干啥?这与案件又有什么关系?”

“你把它撕开不就知道了!”

叶茜将信将疑地把这张占了半个门大小的“福”字年画撕开,此时,房门上松动的“猫眼”引起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

“果然跟我猜测的一样!”我兴奋地提起强光灯,对准猫眼照了过去。

“你猜测的什么?”

“嫌疑人的开锁方法!”

“你不是说他是用钥匙开的锁吗?”

“那是之前的推断,现在不是了。他真正的开锁方式,是猫眼开锁。”

十一

“什么?猫眼开锁?”这里除了我之外,他们对这种开锁方式都不是很了解。

“你们看,这个猫眼显然被人动过!”说着,我用手使劲地晃动了两下,本来还插在房门上的猫眼,竟然很轻松地被我拽了出来:“显而易见,猫眼曾被人卸掉过。”

“嗯!”

“而且你们看房门上的胶带痕迹。”所有人顺着我的指尖看向房门上的黑色长方形斑点。

“从张贴痕迹我们可以看出,年画的原始位置应该是在猫眼的偏下方,并没有把猫眼给挡住。嫌疑人在作案的过程中,可能太过匆忙,没来得及把猫眼重新安装回去,但他又害怕我们会识破他的开门方法,所以才将年画撕下来挡在了猫眼的位置,却不小心贴正了年画,露出了破绽。”

“但是嫌疑人是怎么从猫眼开锁的呢?”叶茜一直都是一个急性子。

我把强光灯重新打在猫眼之上:“有没有发现,猫眼上面有很多呈‘凹’形的压痕?”

“有,还不少呢!”

“这是用专业的猫眼钳拧动猫眼留下的痕迹。先把猫眼拧开,接着用一个特制的‘L’形工具,从孔内深入进去,用工具的另一端顶住门内侧的把手,只要稍稍用力往下压,门就可以打开。”

“难道嫌疑人还是个专业的开锁匠?”叶茜瞪大了眼睛。

“就算他不是个锁匠,那他也对这行十分了解。”

“小龙,这‘L’形的工具是怎么做成的?”胖磊的眉毛拧在一起。

“工具的长短要根据门锁的位置来决定,又要携带方便,所以一般这样的工具是组装起来的,几根小铁棍,中间用螺丝帽拧在一起,就可以做成。”

“你能不能确定你的判断?”

“磊哥,你让我再仔细研究一下!”被胖磊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没了底。接着我把整个猫眼全部卸掉,安装猫眼的孔洞就是两张铁皮,只要有东西在上面施力,孔洞那里就会形成铁皮卷曲的情况。

“铁皮卷曲痕迹在门的内外两侧都有,且在一条直线上。”随后我打开了房门,“门内锁的把手上有新鲜的压痕。我可以肯定,嫌疑人使用的开锁方法就是猫眼开锁。”

“也就是说,我们下一步的工作重心是,要从死者的关系圈中摸排会开锁的这一类人?”叶茜站在一边开始琢磨新的破案线索。

“小龙,有件急事我需要再次确认一下,咱们抓紧时间回单位。”胖磊表情相当严肃。

案发现场被再次贴上了封条,我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科室。我连手中的勘查箱都来不及放下,便被胖磊一把拉进了他的办公室。为了搞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其他人也跟着走了进来。

胖磊一进门便按动了电脑主机箱上的电源按钮。随着一阵开机音乐,一张XP系统特有的桌面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桌面上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各种文件,胖磊移动鼠标,点开一个名为“绿荫小区命案嫌疑人进门”的**I视频文件,开始介绍道:“我根据小龙的分析,还有老贤提供的嫌疑人衣着照片,找到了这名嫌疑人,这是小区东门口的摄像头拍摄的嫌疑人进门影像。通过画面我们可以清楚地观察到,嫌疑人在进入小区时双手并没有拿任何东西。”

胖磊说完,又点开了另外一段视频:“这是嫌疑人作案之后出小区的视频,也是双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如果按照小龙的分析,嫌疑人使用了专业的猫眼钳和组装开锁工具,这一点怎么解释?”

“难道嫌疑人在小区里还有内应?”我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没有丝毫底气地提出了这个假设。

当我们激烈地讨论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时,明哥却紧盯屏幕没有说话,一直到我们的讨论声逐渐消失,他的眼睛始终没有从屏幕上移开。

我以为他在发呆,试探性地喊道:“明哥?”

“焦磊,电梯的监控有没有?”明哥问出这个问题时,表情也变得舒展了很多,估计他是有什么重大的发现。

“嫌疑人作案时故意避开了电梯的监控,作案前后都是走的楼梯。”

“对,我在楼梯间找到了嫌疑人上下楼的脚印。”我补充了一句。

“整个大楼从一层到顶层所有的楼梯我都做了细致的勘查,没有发现唾液斑、鼻涕斑等生物物证。”老贤也做了总结性的发言。

我们都以为明哥是在提醒我们忽略了外围现场的勘查,可事实上在外围现场我们并没有一点发现。

“你们勘查楼道的时候我也跟着呢,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我已经有些蒙了。

“焦磊,单独记录嫌疑人的监控录像是不是只有这一段?”明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继续“拷问”胖磊。

“这是最清楚的两段视频了。”

“好,选择一个参照点,把这两段视频上嫌疑人的照片用抠图工具给抠下来。”

“那我以大门为参照点,截两张。”

“好,尽快!”明哥给胖磊让出了座位。

啪嗒,啪嗒!办公室里鼠标的点击声和键盘的敲击声此起彼伏。

“妥了!”很快,胖磊便把两张照片放置在了一个文件夹内。

“按照同比例缩放!”

“好!”

“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明哥的食指和中指分别指着两张照片中嫌疑人的腹部。

叶茜的眼睛几乎贴在了电脑屏幕上:“进门时的照片好像胖了一点!”

“对,我在观看两段视频时,发现嫌疑人进门和出门时整个人的体态发生了变化!”

明哥的法医技术在整个湾南省可以排在前十,胖磊曾经开玩笑说,明哥光看尸表特征,就能把死亡原因分析个七七八八。经过这些年的实践,我发现胖磊的话没有一点水分,观察一个人体态特征的细微差别对明哥来说再简单不过。

“放大这么多,才勉强能看见,明哥的眼不是一般的毒!”胖磊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明哥没有时间开玩笑,表情严肃地说道:“嫌疑人在进入小区的时候,腹部有些隆起,而在离开小区的时候,整个腹部变得平坦了许多。所以我怀疑,嫌疑人在作案之前把开门工具塞在了皮夹克内,而杀人之后,他把作案工具丢在了小区里。”

“难道直接丢在垃圾桶里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

“叶茜。”

“在,冷主任。”

“联系小区物业,把当天负责倒垃圾的工作人员全部排查一遍,一定要确定作案工具的去向。”

“明白。”

“国贤,如果能找到开锁工具,你能不能提取到相关的生物样本?”明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老贤嘴角一扬:“小龙刚才说了,这个工具需要组装才能完成。如果嫌疑人是徒手组装的话,会有组织细胞脱落,我应该可以在螺丝旋钮内提取到一些生物样本!”

“好!”明哥竖起了大拇指。

十二

因为这起杀人案件关系到小区居民的切身利益,所以摸排工作进展相当顺利,物业的工作人员均全力配合调查工作。经过半天的摸排,没有一个保洁员在垃圾桶中发现类似的工具。这一消息在第一时间反馈到了我们科室。

“难道嫌疑人在小区里随处找个地方丢掉了?”得知这个结果,我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如果真是这样,那寻找的难度就太大了,小区那么大,该去哪里找?

明哥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像我一样露出为难的表情,而是很淡定地掏出手机,按动了一串号码:“喂,警犬基地吗?我是市局技术室的,我们这儿有个案件需要你们的配合……”

要不怎么说明哥是我们的主心骨呢,当听到“警犬基地”几个字时,我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警犬在我们的现场勘查中运用得也十分广泛,它的主要作用就是在短时间内追踪犯罪嫌疑人。但是使用警犬的前提,就是要保证充足的嗅源。我们这起案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想找到嫌疑人的嗅源几乎不可能,但是天无绝人之路。

嫌疑人在杀人之后曾去卫生间戴手套洗过手,说明他的手套上残留了大量的死者的血迹,而他在带走开锁工具时,就不可避免地会在工具上留下死者的血。我们只要以死者的血迹为嗅源,就可以保证警犬在小区中准确地找到嫌疑人的作案工具。

想法虽好,但搜索工作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顺利。四条受过专业训练的警犬在小区内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前后用了几个小时,但仍没有任何发现。明哥在再三确认嗅源没有问题的情况下,最终把赌注押在了小区唯一的池塘上。

很多人可能曾在电视上看过这样一期节目:华裔神探李昌钰为了侦破一起碎尸案抽干了整个水塘,最终专案组在水塘的淤泥里找到了少量的人体组织,从而锁定嫌犯。大多数人看到这一幕,都会认为电视里的报道有些夸张,恐怕只有我们现场勘查的人员才能体会李博士当时的想法。案件只要有一点抓手,抽干一个池塘对于我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好就好在这起案件嫌疑人丢弃的作案工具可能是金属材质,使用专业的电磁铁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而电磁铁在专业的打捞队中是最基础的配备。

功夫不负有心人,打捞的进展很顺利,开锁工具被裹在一条毛巾内,整个沉入了池塘底部。嫌疑人对作案工具如此“细心”地“呵护”,给老贤的检验工作带来了不小的便利。

工具被打捞上来之后,老贤第一时间把它装进物证袋送往实验室。我们几个人则焦急地在实验室门口踱步,我此刻的心情就仿佛一个准爸爸站在手术室门口等待自己的孩子呱呱坠地。我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抬起手腕看时间了。此刻早已过了饭点,但是我们几个人没有任何食欲。

嘀嘀嘀!老贤的实验室内传来打印机的声响。

听到动静的我赶忙转身把脸贴在玻璃窗上:“有照片,有照片!”

通常只要是被公安机关处理过的人,都会提取生物样本,如果老贤打印出来的报告带有照片,这就表明工具上的DNA直接比中了嫌疑人。

“嫌疑人有前科!”胖磊兴奋地喊道。

“看来是最好的结果!”明哥也滑稽地踮起脚,抻着脖子往里面瞅了瞅。

老贤双手捏着从打印机中出来的A4纸的两个角,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恨不得把那张写满嫌疑人信息的表格直接拽出来。

嘀嘀嘀……嘀嘀嘀……在打印机滚筒数次工作之后,一张完整记录嫌疑人所有前科劣迹的纸被吐了出来。

老贤激动得一把拽掉口罩,快速输入开门密码,大门刚一打开,他便把那张彩色打印纸塞进了明哥的手中。

“陆军,男,1970年8月12日出生,1988年因为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缓,2008年出狱。前年一月份又因为吸食毒品被强制戒毒两年,今年一月份刚刚释放。”

“这才出来两个多月又杀人?”我很诧异地站在一旁,读完了关于他的所有犯罪记录。

“叶茜,你们刑警队在调查的过程中,在死者关系圈里没有发现他?”

“没有,这个人我听都没听过!”叶茜对比中的结果也十分困惑。

“难道是搞错了?”老贤皱起了眉头。

“不管怎么说,先找到这个人再说!”

有句话说得好,“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当我们所有人都认为这个陆军或许不是嫌疑人时,侦查员却在他家中找到了他作案时穿的八五式解放鞋和皮夹克。

经过检验,老贤在那双解放鞋上提取到了死者和陆军两个人的混合DNA。如果不是这份铁证摆在我们的面前,我们实在想不到被铐在审讯椅上的陆军就是那个“跳出三界外”的凶手。

因为一无所知,所以明哥也无法制作讯问的提纲,我们五个人齐刷刷地把目光对准了与我们只有一扇铁栅栏之隔的陆军。半指长的板寸头,略带棱角的圆脸,45岁的他,脸上写满了沧桑,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十三

“陆军,既然我们能找到你,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因为不明情况,所以明哥张口的第一句话还算客气。

“警官,我的情况你或许也了解。我以前杀过人,如果不是因为我有一个自首的情节,可能早就去投胎了,道理我都懂。”

陆军开口的第一句话让我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是在告诉我们,他是有经验的人。虽然他说这话的语气很轻松,但是听在我们耳朵里却有点警告的味道。

“各位警官,不过你们不要误会我的意思。”陆军竟然用歉意的口吻又补了一句。

“哦?”明哥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了自己的问话状态。

“警察对我有恩,既然你们已经把我抓到,我也没有必要隐瞒,赵黑子是我杀的。”

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他能交代得如此痛快。

“你们不要惊讶,杀了他,我的心愿已了。我现在就是寻死,所以我不会让你们为难,我有什么就会说什么。”陆军的态度相当诚恳。

“行,那你说说看吧!”明哥主动起身给他点了一支烟卷,并给他松开了右手。

“谢谢警官!”陆军用手夹着烟卷使劲吸了两口,烟卷还没有烧到一半,陆军就掐灭了烟头的火星子,把剩下半支烟卷小心翼翼地放在审讯椅的板凳面上:“抽两口,提提神,我也不想浪费各位警官的时间,这些话也憋在我心里很久了,说出来我好尽快上路。”

“好,今天晚上我就好酒好菜给你备着!”明哥也是一个性情中人。

陆军长叹一口气,看了看自己手上冰凉的手铐,沉思了一分钟,接着他打开了话匣子:“1986年,我16岁,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小孩又多,供养不起,所以我只得早早地离开家乡在外打拼。”

“刚从农村出来的我,手里没有一分钱,只能来市中心找点活先糊口。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酒吧里给人当服务员,工资虽然低,但最起码能保证温饱,有时候把客人哄开心了,人家还能给个一块两块的小费,这小费攒上一个月,也能约朋友出来撮一顿,所以那时候我感觉挺满足。”

“在酒吧工作的日子,我认识了跟我一般大的王梦晴。她是外地人,也出生在农村,为了挣钱养活自己,14岁就下海当了‘陪酒小姐’。王梦晴长得还算漂亮,所以经常有客人点台,我在酒吧里只要一上班就能见到她,这一来二去我们两个就熟络起来。说来你们都不信,我们两个人能在一起,就跟电视里演的桥段一模一样。”

“英雄救美?”我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陆军点点头:“那天晚上,客人硬要拉着梦晴去开房。虽然她是一个陪酒女,但也有自己的底线,坚决不陪睡。客人见软的不行,就要来硬的,就在他准备把梦晴强行拽上车时,我从路边捡起一块板砖就拍了过去。”

“梦晴被救以后,作为报答,晚上请我吃了一顿烤串,可能是她心里压抑了太长时间,那天我陪她喝了很多酒。晚上我送她回家时,发生了你们都能想到的事情。”

陆军说话时的表情,带着初恋的甜蜜。

“那天晚上过后,我们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梦晴为了照顾我的感受,主动辞去了陪酒小姐的工作。因为酒吧的收入确实不错,所以我选择继续干,她则在一家饭店当起了服务员。就在我们相处了三个月之后,我发现了她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梦晴吸毒。”

“海洛因还是冰毒?”

“海洛因。是一个客人把她拉下水的。梦晴以为我知道这件事后会离开她,而我却告诉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她都是我心里最爱的那个人。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梦晴下定决心要把毒瘾给戒掉。”

“从那天起,我们两个双双辞去工作,我在家里陪她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半年。我记得很清楚,1987年6月1日,儿童节,我拉着梦晴的手走出房门,头顶上的天是那么蓝,看着街上车水马龙,我从未感觉到自己对未来会有如此美好的憧憬。”

“为了能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们两个东拼西凑借了一万多块钱,在街边租了门脸准备开个小饭馆。简单地装修之后,‘梦军饭店’的招牌正式挂了出来。”

“收保护费?”

“和这个性质差不多。他们告诉我,如果饭店想正常营业,所有的食材必须从他们那里购买,而且需要定量购买。”

“定量购买?”

“也就是说,不管你生意好坏,都必须每天从他们那里购买两百块的食材。可他们提供的那些东西都是烂菜叶子、死猪肉,你说给客人这种东西吃,这不是丧良心吗?我那时候年轻气盛,就给一口回绝了。”

“后来这些人的老大,一个绰号叫‘猴子’的人警告我说:‘这片地方都是老子的,要想在这里干,就要懂这里的规矩,否则就他娘的给我卷铺盖走人。’”

“那年我才18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这话一出,我俩就在店里干了起来。我一刀砍在了猴子的头上,后来因为这事,我被派出所治安拘留了十天。”

陆军说到这里,突然握紧了拳头,我仿佛看见怒火在他的身上燃烧。

“我被送进拘留所的那天,猴子就带话给梦晴,让她给我准备好棺材,我从拘留所出来的那天,就是我的死期。梦晴为了能保我一命,主动找到猴子和解,希望他能放过我们俩。可猴子说,放过我们俩可以,梦晴必须要陪他睡一觉。梦晴跪在猴子面前哭得像个泪人,可猴子非但没有可怜她,反而喊着他的几个小弟,把梦晴给**了。”

“这个畜生把梦晴给**了!”陆军一拳砸在了审讯椅的铁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十四

明哥起身走到陆军跟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行就休息一会儿再说。”

“谢谢警官,不用。仇我报了,我想赶紧上路去见她。”恢复平静的陆军感激地看了明哥一眼。

“那好,你自己掂量。”

陆军的喉结上下滚动,接着开了口:“从拘留所回来时,我就发现梦晴有些不对劲,在我的再三逼问下,她说出了整件事的经过。”

“我的女人被这帮畜生糟蹋了,我要不报这个仇,我他妈还是个人吗?当时我脑子一热,从厨房里抄了一把菜刀跑进了猴子家,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刀砍断了他的脖子。”

陆军缓了口气,接着说道:“杀人时完全是在气头上,可回到家里我就开始后悔,杀人偿命,梦晴怎么办?她未来的几十年该怎么走?我杀猴子时,他的两个小弟都在场,警察很快就会找到我。为了不拖累梦晴,我决定亡命天涯。”

“就在我一只脚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梦晴一把拉住了我,她说:‘陆军,你不能走,如果选择逃跑,你这条命就没了,你死了就等于我死了。虽然你杀了人,但是我们选择自首,还能保住一命,以后不管你判多久,我这辈子都是你陆军的女人,就算是到了老得走不动的那一天,我也会等你出狱。’听了她的话,我的泪水没有任何征兆地流了出来,我们两个紧紧抱在一起,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我真想就这样抱着她,永远不分开,可梦晴担心警察会找上门,把家里仅有的两百块钱揣在了我的兜里,我们两个牵着手,走进了派出所的大门。”

“那年,我们38岁。我出狱的第一天,梦晴就带着我走进了民政局,她在苦苦地等待我20年之后,终于……成了我的新娘,而我们的婚礼也仅仅花了几元钱的工本费。”

“我很珍惜和梦晴在一起的每一天,为了养家,我什么都做,拎泥兜,搬砖头,就这样我玩命地干了一年,手头总算有了些积蓄。但因为身体不好,这种体力活我越来越吃不消,后来我俩开始卖早点维持生计。”

“结婚一年多,平淡的生活之外,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像别的家庭一样,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梦晴在万分艰难的抉择之后,选择告诉我实情。”

从陆军哀伤的表情上看,这可能又是一个悲剧。

“当年为了能保我一命,梦晴借了几万块的高利贷,没有工作的她,只能选择卖身子去还账。梦晴当‘小姐’的这些年,曾多次怀孕,为了省钱,她选择去一些小诊所做人流。就在最后一次接受手术时,医生操作不当,导致她子宫大出血,为了保命,只能做了全切手术,永远地失去了生育能力。”

“子宫被切除后,梦晴感觉整个天都塌了下来,她不知道等我出来以后,要怎么跟我交代。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梦晴做了一个冲动的选择,她再次开始用毒品来麻醉自己,这一吸就是十几年。”

陆军抹了一把有些沧桑的脸颊:“梦晴告诉我,她估计撑不了几年就要走了,她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可我心里清楚,人这一生能有几个女人愿意为自己耗费20年的青春?所以我根本不怪她,我爱她就要包容她的全部,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是我陆军的女人,我绝对不允许她死在我的前面,要死我们就一起死。那天以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决定?”

“我开始背着她吸食海洛因。”

陆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梦晴知道后,认为是她害了我。她当着我的面,一巴掌一巴掌扇自己耳光。看着她嘴角渗出的鲜血,我好心疼。我跪在地上求她,让她不要自责,虽然上天对我们如此不公平,但是我们还是要笑着去面对。”

“我劝了她一整夜,她才放下心里的包袱。就这样,我们每天都当成最后一天去活,白天辛苦赚来的钱,晚上就换成毒品,在别人看来暗无天日的生活,却被我们过得有滋有味。”

“弹指间,一年很快过去,一切来得太突然。”

陆军说到这儿,捡起审讯椅上那半截烟卷。

“小龙,给他点上。”

抽了几口之后,火星烧到了烟屁股,陆军把烟头按灭扔在地上,开了口:“前年的三月十日晚上九点,我和梦晴做完生意把房门锁上,在屋里吸食毒品,就在这时有人砸我们的房门。”

“这个人是谁?”

“我们的房东,赵黑子。”

十五

听到这里,我终于捋出了头绪。

陆军接着说:“赵黑子每个月的10号都会来收房租,可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节骨眼找上门。当时我和梦晴已经把针头插入了血管,如果我在这个时候打开门,赵黑子一定会发现我们吸毒的事情。可房间里亮着灯,就算我不开门,赵黑子也不会善罢甘休。就在我拔掉针头的那一刻,梦晴突然口吐白沫,躺在地上抽搐起来,赵黑子也恰巧在这个时候用钥匙打开了门。”

“赵黑子也是混社会的人,看到眼前这一幕,他立马猜出我们在吸毒。哪知道赵黑子一点人情不顾,掏出手机就要报警。梦晴这种情况,如果不及时送医院这条命就没了。警察要是赶到,给我做个尿检,我肯定第一时间被抓,梦晴这个时候不能没有我。我被逼得没有办法,跪在赵黑子面前,给他连磕了几个响头,求他不要报警。可他竟然一脚把我踢开,问我要一万块钱封口费。”

“我每个月连交房租都困难,哪里有一万块钱给他?既然没的商量,我情急之下就把他打倒在地,背起梦晴便往楼下跑,可赵黑子趴在地上拽着我的裤脚死活不让我走。”

“我能感觉到梦晴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我把梦晴抱在怀里,又给他跪了下来,可他就是死活不撒手,如果不是警察来得及时,我已经有了杀了他的冲动。民警在简单地问了情况后,二话没说,用警车把梦晴送到了医院,可经过一夜的抢救,梦晴还是走了。”

听到这里,我们已经可以猜出陆军的杀人动机,而这个赵黑子确实死有余辜。凡事都讲究一个因果报应,有些事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因为我多次吸食海洛因,派出所要把我强制隔离戒毒两年,我对办案的警官说:‘你们想怎么处理我都行,我只求能让我送我爱人最后一程。在这个世上,除了我,她已经没有一个亲人。’派出所的所长在得知我的情况之后,请示领导,特事特办。就这样,我在两名警官的陪同下,把梦晴的骨灰埋在了殡仪馆的公墓内。”

“临行前,我摸着墓碑上梦晴的黑白照片,在心中暗暗发誓,我一定要让赵黑子血债血偿!”

陆军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接着说道:“在戒毒所服刑的两年间,我天天都在琢磨杀掉赵黑子的方法,想来想去只有在他家中伏击最为稳妥。可他们家住在29层,要提前进到屋内,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巧就巧在我服刑的第二年,在里面认识了一个锁匠,从他那里学到了从猫眼开锁的方法。进门的方式解决了,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从戒毒所出来的这几个月里,我一边制作工具,一边摸清楚赵黑子的行踪,等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我开始了我的杀人计划。”

“因为害怕血溅在身上擦不掉,我当天晚上穿了一件黑色的皮夹克。”

“你穿的是什么鞋子?”

“是我以前在监狱服刑时发的老式解放鞋。”

“你接着说。”

“摸清楚赵黑子的行踪以后,我带着工具来到赵黑子家。按照锁匠教给我的办法,我用自制的工具打开了房门。为了不让赵黑子发现我在猫眼上动了手脚,我把他家门上的年画给挪了个位置。”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进屋后按照我事先的计划,关掉了屋内的总电源,从厨房的墙上拿了一把菜刀握在手中,接着我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赵黑子回家。一个多小时后,我听到了开锁的声音。”

“房门打开了,进来的果真是赵黑子。就在他准备朝屋里走时,我一刀砍向了他的脖子。当带着温度的**喷溅在我手上时,我闻到了久违的血腥味。”

“看着赵黑子慢慢地在我面前倒下,我又朝他的脖子补了几刀,我能感觉到他的血在飞快地往外流。他断气以后,我打开了屋里的电源开关。”

“因为身上喷上了不少的血,我去卫生间简单冲洗了一下。接着我又把客厅和阳台的窗户打开散散血腥味。最后我把开锁工具扔进小区的池塘中,离开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