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 黄泉有伴1

夜幕即将降临,墨蓝色的天空中看不见一片云彩,昏暗的山石小路上,一个圆形的光柱在来回起伏地晃动,脚步声逐渐清晰。

“耗子,你走那么快干啥?”一个身材有些圆滚的男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后面。

被称作耗子的男人,把手电筒从左手换到右手,接着停下脚步回答道:“我说龙蛋,你平时吃大腰子那劲头到哪里去了?”

“你妹的,你没吃?我这喝凉水都长肉,能怪我?”龙蛋双手掐腰,趁着抱怨的工夫偷偷歇息。

“我跟你说,我接到线报,咱们要抓紧时间把情况告诉波叔,这万一消息泄露了出去,咱们那百分之十的好处费就打水漂了。”耗子催促道。

“有多少好处费?”龙蛋贪婪地舔了舔嘴巴。

耗子神秘地四处望了望,走到龙蛋身边,附耳小声说道:“整整一万块!”

“什么?有一万?”

“你小点声!”耗子一把捂住了龙蛋的嘴巴,“现在还有没有力气?”

“嗯嗯嗯!”龙蛋一听到钱,两只眼睛射出精芒,下巴上的赘肉随着头部的晃动不停地颤抖。

“有力气那就赶快!”耗子把沾满龙蛋唾液的手,使劲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接着手一挥,继续往越来越暗的山中走去。

黑乎乎的小道上,手电筒的光斑时隐时现,小路两侧时不时响起哗啦、哗啦石头滑落的声响。

很快,一片光亮隐约出现在道路尽头,耗子二人见状,加快了脚步。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两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咱们晚上要不要玩两把?”龙蛋显然对这个地方很熟悉。

“你有钱吗?还玩!”耗子撇撇嘴。

“这不马上就有一万块好处费了吗?”龙蛋贪婪地望了望距离自己只有十来米远的彩板房。

眼前的这座彩板房由夹心泡沫板搭建,分为东西两间,东边的房屋里挤满了交头接耳的人,而西边则相对安静。

“等拿到钱,你的那份,你想怎么玩怎么玩!咱们先去见波叔再说。”耗子停下脚步,把两只手同时伸进口袋,接着掏出两种烟盒。

“别看了,左边中华,右边红塔山!你为啥每次都要确认一下?就你这样还说我脑子不好!”龙蛋傻呵呵地笑道。

“波叔是咱们的前辈,这万一拿错了,就丑大发了!别废话,赶紧的!”耗子重新把烟盒放入口袋,三步并作两步朝那间挂着“经理室”牌子的房子走去。

很快,两人便恭敬地站在门前,正准备敲门时,屋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耗子、龙蛋,进来吧,我等你们多时了!”

龙蛋把声音压到最低问了句:“波叔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猪脑子,进山的路口就有监控!”

“哦,对!”龙蛋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房门因为是泡沫塑料板材质,所以很轻,以至于推门都没有一丝响动。随着视野的逐渐扩大,屋内的情况也尽收眼底。房间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办公桌,一台记录着实时画面的监控电脑,还有两张棕红色的木质沙发。

此时一个50多岁的男子正跷着二郎腿,悠闲地靠在一把黑色的老板椅上,手指上那颗鹌鹑蛋大小的金镶玉戒指,已经把“有钱人”三个字深深地刻在了他身上。

“波叔!”耗子二人毕恭毕敬地鞠躬喊道。

“嗯,坐吧!”

耗子赶忙从左边口袋中掏出中华香烟,正准备递过去时,波叔却用右手挡在半空中:“耗子,你这次给我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那当然是好消息!”耗子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挤在了一起。

“好消息我就接你一根!”波叔摆出了一个剪刀手的姿势。

耗子麻溜地从烟盒中抽出一根“3”字打头的软中华架上,吧嗒一声打开打火机,动作一气呵成。

波叔叼起烟卷猛吸一口:“说说吧!”

“赵黑子是不是从您这儿借了十万块钱爪子钱5?”

“有这么回事,在这个场子里输的,欠了快一个月了!”

“他现在还了没有?”

“还个×,我正找他呢,一个月一万块利息,这加一起都十一万了。”

耗子顿时来了劲,转身走到房门前,小心地把门关紧,接着问道:“那波叔知不知道赵黑子现在在哪里?”

“知道在哪里有啥用,他手里没钱我还能杀了他?他房子的房产证写的是他女儿的名字。”波叔越说越来气。

“您消消气,我有可靠的消息,赵黑子现在手头有钱!”

“当真?”

“千真万确,我一哥们在别的场子玩,他认识赵黑子,说赵黑子昨天晚上赢了十五万现钱!”

“钱呢?”

“他装在一个黑色塑料袋中带走了!”

“妈的,这得赶紧,现在去一趟赵黑子家!”

“波叔,那个……”耗子欲言又止。

“百分之十的提成,钱如果能要回来,我再给你加四千,老子给你一万五!”

“谢谢波叔,谢谢波叔!”耗子二人兴奋得又是点头,又是哈腰。

“山仔!”波叔朝门外大声喊道。

“老大,来了!”声音从嘈杂的赌场中传来,转眼间一个留着机车头的青年男子推门走了进来。

“带几个兄弟,让耗子带路,去把赵黑子的账给我收回来!”

“好的,老大!走吧,耗子!”山仔冲二人甩了甩头。

轰隆隆!彩板房外传来阵阵摩托车的轰鸣声,山石小路被三盏车前大灯照得如同白昼。

“开车!”耗子大喊一句。

山仔听言,使劲转动摩托车的把手,伴着刺鼻的汽油味,三辆铃木大架摩托车如离弦之箭消失在夜幕中。

经过40分钟的颠簸,耗子、山仔等五人站在了一个小区单元楼的电梯门前。

“几层?”山仔转头问道。

“29层,2908室!”

“赵黑子估计是想钱想疯了,还选个‘8’室!”山仔哼了一声,按下了电梯内的数字键。

电梯一路上行,一行人走到了楼层尽头拐角的位置。

耗子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就是这间!”

砰砰砰!山仔使劲地拍打着房门。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旁边的邻居,2907室的铁皮房门打开了,一个贴着面膜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来抱怨道:“敲什么敲?”

“你妈的,你再给我喊一个试试?”山仔瞪着眼睛指着对方的额头。

女人抬头看了一眼山仔左耳上的一排耳钉,灰溜溜地关上了房门。

“你妈的,欠骂!”山仔不解恨,朝旁边的门上又吐了一口口水。

“山仔哥,没有反应,会不会人不在家?”

“老大让我来收账,那就是对我的信任,我山仔不能让他的面子掉地上,今天必须要收账。去车上拿撬棍,把门给我撬开,看看这老东西赢的钱有没有放在家里!”

“好的,山仔哥!”

对于专门靠“收账”吃饭的山仔来说,撬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也就一支烟的工夫,一根半米长的钢筋撬棍被提了上来。

“撬!”山仔对手持撬棍的小弟下了个指令,其他人都主动闪到了一边。

小弟把撬棍的一头塞进了门缝,“嗨……”口号还没喊完,门竟然开了。

“山仔哥,门只是被带上了,没锁死,人可能在家!”

“妈的,今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进去搜!”山仔冲两个小弟使了个眼色。

二人收好撬棍,走进了屋内。吧嗒!客厅的暖黄色大灯被按开了。

转眼间,两个小弟浑身哆嗦,连滚带爬地从屋里跑了出来。

“什么情况?”山仔有些纳闷。

“山、山、山、山仔哥,见、见、见、见到尸了!”

“大家好,这里是《最强大脑》的现场直播间,我是主持人蒋昌建,欢迎大家准时收看……”父亲平时除了研究专业书籍外,我就没发现他对哪个综艺节目感冒过,唯独这个例外。

每当节目播出时,父亲都会歪坐在沙发上,紧紧地盯着电视机,客厅里时不时会传来“我的乖乖”的感叹声。这是父亲的口头禅。我这个人从小到大没有太大的野心,小的时候不懂事,等慢慢长大了,我才发现,其实这才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嗡……嗡……

“小龙,把碗放下,抓紧时间下楼!”父亲抓起手机努力地起身,冲着在厨房洗碗的我喊道。

“怎么了?”我看着父亲严肃的表情,赶忙拽掉围裙走到他身边。

“启明的电话!”不是紧急情况,明哥不可能在这个点打我的电话,父亲心里也明白,八成又是发案件了。

我把手上的水在衣服上蹭了蹭,使劲按了一下屏幕上的绿色接听键。

“五分钟,到楼下!”

“嘟嘟嘟……”还没等我说话,明哥已经挂了电话。

“还愣什么?赶紧下楼,你还有四分钟!”

“你真不愧是明哥的师傅!”我看了一眼焦急万分的父亲,转身朝楼下跑去。

前脚刚站稳,红蓝交替的灯光便充斥了我整个视野。

胖磊一踩刹车,勘查车稳稳地停在了我面前。

我使劲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明哥,哪里发命案了?”

“绿荫小区!”

“什么情况?”

“情况有些复杂,咱们到现场再说!”

按照惯例,每次到达案发现场,刑警队的徐大队长都会把整个案情做一个简单的通报,所以明哥对案件情况掌握不全面的时候,通常都不会浪费大家的时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大脑清空,等待对案发现场做最为细致的勘查。

绿荫小区建在云汐市市区,也是最早的一批高层小区。整个小区由弧形分布的八栋高层楼房组成,虽然小区建成有将近十年之久,但因为这里是学区房,所以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这里是我们市重点中学的片区,小区的入住率几乎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因为人口密集,所以小区的监控等配套设施相当完善,除非嫌疑人会飞,否则就逃不出监控的影像覆盖。至少从这一点来说,也算是给我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在明哥“直走,直走”的指引下,我们的车停在了8号楼的单元门前。车窗外,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我的妈呀,吓死了,这不知怎么回事,人就被杀了!”

“死了几个?”

“我听人说死的是一个男的!”

“怎么死的?”

“听人说是黑社会进屋砍死的!”

“黑社会?”

“可不是,他邻居亲眼看见的!”

“让一让,让一让!”徐大队努力拨开议论纷纷的人群,使出浑身解数才走到我们的面前,趁着这个工夫,我们已经穿好了勘查服。

明哥看了一眼乌泱乌泱的人群:“徐大队,我们上车说!”

砰!车门再次被关上。

“案件什么情况?”

“我们通过物业查出死者名叫赵四辉,小名赵黑子,55岁,目前一个人独居在8号楼的2908室,女儿嫁到了上海,他的老伴也跟着女儿一起去了那边,我们已经通知他女儿赶回来。另外我们走访周围住户得知,死者平时的口碑并不是很好,经常有一些社会上的人上门催债。根据其邻居介绍,今天晚上有五个小混混曾找过死者,当时她听见外面有人喊死人了,通过门上的猫眼看到五个人从死者的屋内出来,拼命地往外跑,等几人走远后,她开门发现,赵四辉已经被人杀了,接着就报了警。”

“这么说,这个邻居目击到了嫌疑人?”我如释重负。

“是不是嫌疑人还不好说,需要勘查完现场才能有判断!”明哥是标准的唯物主义者,在没看到客观物证的情况下,他从来不做任何猜测性的假设。

“行,那等你们勘查完现场我们再碰头!”

“下车!”明哥一声令下,我们五个人整装出发。周围围观的群众也感受到了我们非比寻常的气场,主动给我们让开了一条通道。

看着电梯间的数字一路飙升,我的大脑几乎进入了完全空白的状态,这也是勘查现场的最佳状态。

叮,电梯门打开,我们五人按照勘查的顺序自动列成一排,朝中心现场走去。

2908室在楼道的拐角处,房门朝东,门是红色的铁皮防盗门,锁芯为“一”字形A级锁芯,锁芯左侧5厘米的门框处有一个宽2.5厘米的撬过的痕迹。这是我站在门口初步掌握的所有情况。

在胖磊将房门的原始概貌用相机固定完全之后,我开始了对房门细致的处理工作。分析这种工程房门是痕迹检验员最为基础的功底,用了不到十分钟,我收起工具,推门进入了案发现场。

早些时候,我曾配合分局的技术室来这里勘查过盗窃案件。绿荫小区主要以小型公寓为主,中心现场的户型也不例外,进门是一块供人换鞋的玄关,玄关的西侧为客厅,在客厅之中摆放了一组沙发,客厅的东侧是一个小型的餐厅,北侧是一条南北向的过道,过道的西边为卧室,东边是厨房和卫生间。整个房间最多也就60平方米,基本上可以尽收眼底。

玄关北侧50厘米左右的地面上,一具男性尸体趴在地上。死者的整个颈部几乎被切开,嫩黄色的脂肪碎末沾满了血块;一把银白色的菜刀甩在一旁,屋内血红一片;米白色的地板上,沾满了凌乱的血鞋印。好就好在,阳台和餐厅墙面的玻璃均被打开,形成了空气流通,所以屋内并没有太重的血腥味。

“一个人作案?”胖磊看了看,地面上只有一种鞋印,于是猜测道。

“从鞋印看,很有可能。”我并不否认。

我低头看了一眼死者的脚部,肯定地说道:“磊哥你看,死者的脚上还穿着皮鞋。这里是他自己的家,屋里的地板很干净,鞋架上也放置有拖鞋。按照正常的情况,他应该一进门就换拖鞋才是,而嫌疑人在杀害死者时,死者连拖鞋都还没来得及换。”

“你的意思是……?”

“我猜测,嫌疑人要么是尾随死者进屋,要么是早早地在屋内等候作案。”

“死者的致命伤在左侧的脖颈处,也就是说,嫌疑人是站在死者的对面对其下手的。按照正常人的习惯,如果嫌疑人是在死者身后下手,那致命伤应该是在脖子的右后方。”

“这一点结合喷溅血迹来分析更为恰当。”明哥见我和胖磊在门口讨论,他也走了进来。

“对啊,喷溅血迹!”我突然眼前一亮。

明哥看了一眼尸体,肯定地说道:“死者的死亡原因很明显是颈动脉锐器伤。”接着他又掰开死者脖颈处血淋淋的伤口:“创口骨折线裂向砍击方向,并造成对侧骨板向外翘起,创壁下留有刃部豁口。小龙,你去看看尸体旁边的那把菜刀有没有卷刃?”

我点头走到那把沾满黏稠血块的菜刀旁,在强光下,刀上的细节清晰可见:“是有一排卷刃豁口。”

“嗯,这就应该是嫌疑人使用的作案工具。豁口是否为陈旧性?”明哥接着问。

“豁口处氧化很明显,是陈旧性的。”

“小龙,你去厨房看一看,死者家中的菜刀在不在厨房!”

我转身朝厨房跑去,厨房里响起我翻箱倒柜的声音。

“在!”

“那这把刀就很有可能是嫌疑人自身携带的作案工具,咱们来看一下现场的喷溅血迹。”明哥的一句话,使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指尖方向。

“血迹最为密集的地方为玄关的中上部,距离地面约一米六五的位置,也就是说,死者脖颈伤口喷溅出的血正好可以达到这个高度。血迹集中在玄关上而不是房门处,如果嫌疑人站在死者身后偷袭,血迹应该喷溅右侧,也就是门框位置,这才符合规律。”

“冷主任,如果嫌疑人是左撇子怎么办?”叶茜站在一旁问道。

“这一点可以排除,从伤口的砍切方向看,嫌疑人的发力手肯定是右手。”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推断出嫌疑人作案时站在死者对面?”

“对,结合伤口和血迹的高度来看,嫌疑人右手持刀与死者面向而站,接着挥刀砍向了其颈动脉。”明哥接着蹲下身子,让我们再往下看,他用手指着玄关的中下段:“这里也有血液集中喷溅的地方,但是血量较少,再结合伤口重叠的砍切情况,嫌疑人最少朝死者的脖颈处砍切了两次以上。如果嫌疑人是站在死者身后,乘其不备实施作案,那么所造成的喷溅血不应该是这种分布。从这一点我们也可以得出嫌疑人在行凶时是面向死者而站的结论。”

明哥起身接着说道:“有多种情况可以造成这种对面而站的情况。比如嫌疑人和死者熟识,跟随死者进入屋内,趁其不备将其杀死。还有就是嫌疑人事先埋伏在屋内伺机作案等。”

“第一种很好理解,第二种埋伏在屋内又可以分为几种情形,比如嫌疑人和死者之间有仇恨,他事先进入室内伺机作案;或者嫌疑人和死者并不熟识,在偷盗侵财的过程中被发现,于是杀人逃窜。这些问题能否排除,都要靠咱们接下来细致的勘查工作。”

“明白!”

“叶茜!”

“冷主任,你说!”

“让刑警队在最短的时间内结合死者的关系圈进行摸排,最重要的就是要把今天晚上来案发现场的那五个人的情况搞清楚,否则下一步的分析工作没有办法进行。”

“好的!”叶茜领命退出案发现场。

分析、拍照、提取、尸体解剖,等一切忙完已是凌晨四点,还没来得及眯一会儿,叶茜那边就打来电话,说当晚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五个人,有两个人主动跑到刑警队的大院里说明情况。虽然刑警队已经给两个人各做了一份问话笔录,但是稳妥起见,明哥还是要求叶茜把人带到了我们科室的询问室。

两杯提神的浓茶下肚,困意被赶走了不少。这时,一胖一瘦两名男子在侦查员的陪同下走进了科室的大院。在两人走进院子的时候,我注意到一个细节,两人的双手并没有上手铐,走路更是大步流星,看不出任何担心和惧怕,从这一点几乎可以断定,他们两个很有可能只是知情人,而非案件的嫌疑人。

果然,侦查员反馈,这两个人也是经常跟公安机关打交道,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为了撇清跟这件事的关系,才决定主动到刑警队说明情况。其中一个叫陈永浩的人对整件事了解得比较清楚,明哥第一个把他带进了询问室。

陈永浩,目测年龄也就二十六七岁,板寸头,一米八的个子,身材瘦削得如同一个立起的衣服架子。

“坐吧,耗子!”看了刑警队做的问话笔录,两人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所以明哥直呼他的外号,谈话的气氛也相当轻松。

“欸,好!”

“事情你也知道了,赵黑子现在死了,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公安机关的工作,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耗子慌忙起身点头哈腰回答:“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赵黑子这个人你是否了解?”

“了解,他在赌场可是出了名的。”

“哦?你说说看。”

“要说这赵黑子就是命好,有个摇钱树女儿,要不然指望他自己,估计连稀饭都喝不上。”

“别卖关子了,说重点。”

“欸,欸!”耗子弓着身子,有些歉意地说道,“我六七年前在赌场里认识的赵黑子,他这个人十分好赌,哪里有场子,哪里就有他的影子。”

关于赌场,我也曾侧面了解过。在全国打击赌博活动的大形势下,我们云汐市公安局开展了多次禁赌专项行动,虽然一再加大打击力度,但是赌博现象依旧时有发生。

随着惩治力度的加大,这些所谓的赌场已经由明转暗,有的潜伏在民宅之中,有的隐蔽在宾馆房间,更有甚者竟然在深山老林之中搭建窝棚,跟公安局打起了游击战。

相传在我们这里,如果你想赌钱,必须提前联系,由中间人带你进入赌场。凡是能进入场子赌博的人,几乎都是熟客。为了防止被打击,这些赌场的老板几乎不做陌生人的生意,这就是赌博现象不能灭绝的重要原因。

“赵黑子很有钱?”明哥问道。

“他一个下岗工人有鸟的钱,还不是他闺女长得漂亮,在地产公司给老板当秘书,说白了就是被人包养的小三。不过话又说回来,他闺女确实有本事,竟然把原配给挤掉了,还给那个老板生了一个儿子。老板是南方人,出手相当阔绰,光在我们云汐市,就给他闺女买了好几套房子。”

“这些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赵黑子亲口跟我们说的。”

“接着说。”

“赵黑子以前是有钱大赌,没钱小赌,缺钱不赌。也就是因为赌钱,他老婆和他闺女一气之下全都去了上海,把他一个人丢在了这里。”

“赵黑子平时的经济来源是什么?”

“他闺女一个月会给他个几千块钱生活费,他闺女走的时候给他留了几处房产,因为房子的房产证上都是他闺女的名字,所以他不能出售,只能租出去赚点零花钱,别的就靠天收。”

“靠天收?”

“进场子里推牌九、押大小,赢多少算多少。”

“我还真没听过,哪个人是靠赌博发家的!”明哥冷笑了一声。

“基本上都是场子的老板赚得多!”耗子倒也坦诚。

“你平常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赌场?”

“我和我的兄弟龙蛋都是场子里的渡客仔。”

“渡客仔?”

“对,就是中间人。有些赌场的老板要开场子,会先和我们这些人联系,由我们去拉客参赌,然后给我们百分之五的抽头。”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明哥开始对最为关键的问题进行提问。

“为了抽水。”

“抽水?”

“嗯。俗话说,十赌九输,只要是赌局,这赢钱的最终都是赌场老板。很多赌客在赌场里输红了眼就会向场子借爪子钱。爪子钱的利息很高,行情价是十万块一个月一万。虽然赌场老板有专门的收账小弟,但是有些赌客整天东躲西藏不好找,或者就是找到人,身上没钱还。所以在我们云汐市的赌博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有人能提供线索协助赌场老板要回赌债,可以获得百分之十的抽水。”

“你当晚出现在现场就单纯是为了那百分之十的抽水?”

“对,这个赵黑子欠了波叔十万块爪子钱。”

“波叔是谁?”

“警察同志,我不知道这次赵黑子被杀是否跟波叔有关系,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也怕我和龙蛋被卷进去,所以我们两个才选择坦白,但是波叔这个人我们惹不起,我在这里恳请你们能为我们保密。”

“好,我答应你。”

“当真?”耗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我是这里的领导,我说话算数。”

听明哥这么说,耗子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波叔大名叫吕海波,五十多岁,一米七的个头,在龙遴山里开了一家赌场。赵黑子一个多月前,在他的赌场里借了十万块的爪子钱,到现在没还。就在前天,我一哥们告诉我,赵黑子在另外一家赌场赢了十五万现钱。因为他在波叔场子里输钱的事我知道,所以我就想能不能把这个消息提供过去,帮助波叔把钱给要回来,这样我就能抽百分之十的水。于是我前天晚上去找了波叔,波叔派了山仔,还有另外两个小弟,我们五个人去了赵黑子家。”

“你们去赵黑子家里之后干了什么?”

“我们到地方时,门是关着的,敲门也没人说话。山仔觉得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就让小弟拿撬棍,说是要把门撬开。结果稍稍一用力,门就开了,接着我们就发现赵黑子被人砍死在了家里。”

“你知不知道赵黑子有哪些仇家?”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他在外面欠了很多人的钱,而且他经常串赌场,接触的人也复杂。我知道的目前只有波叔。”

“你觉得这件事和吕海波有没有关系?”

耗子眉头紧锁做思考状:“波叔手底下有十几个小弟,而且他很有钱,他应该不会因为十万块去杀人,毕竟这些钱都是空手套白狼得来的……”

“也就是说吕海波可以排除?”

“我觉得是他的可能性不大。”

不得不说,明哥的问话技巧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勘查现场时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大体的判断,再结合刑警队的调查结果,耗子和龙蛋两个人基本可以排除在外。既然排除了嫌疑,那他们的身份就由犯罪嫌疑人直接转化成了证人,而且耗子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说话的态度相当诚恳,几乎是有问必答,毫不遮掩。让一个熟悉情况的证人去主动分析一些可能,有时候要比我们煞费苦心去摸排简单得多。

夸明哥神,就是因为这种问话方式需要特事特办,并不是对谁都管用。只有对证人证言有了全面的分析,才能运用这种审讯的技巧,而他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他能一边瞄准要害进行提问,一边准确地揣摩被问话者每说一句话之后的内心活动。

“那你觉得谁比较有可能?”明哥接着问。

“我怀疑赵黑子赢了15万之后,被赌场里的某个人盯上了,然后进他家里抢劫杀人?”

“那,赵黑子在哪个赌场里赢的钱,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里面有多少人赌博我都能给你问清楚。”

“当真?”叶茜有些兴奋地插了一句。

如果真如耗子所说,是赌场里的人干的,咱们只要查清楚当晚参赌人员的真实身份,然后在案发小区监控中一个个地找,只要有人在案发时间段出现,那基本上就可以锁定为嫌疑人,难怪叶茜会如此兴奋。

“行,叶茜,接下来的情况你来问,然后详细地做个记录,抓紧时间让刑警队去调查。”

“明白!”

“你们手头的物证有没有处理完毕?”

“基本上差不多了!”

“等刑警队的调查有结果之后,我们再碰头。”说着,明哥抬起右手腕,“休息四个小时,上午九点我们直接到会议室。”

死者的关系网错综复杂,整个刑警队几乎全部出动,在奋战了一夜之后,终于在预定时间有了一个初步的反馈。

九点钟,我们所有人都带着困意准时坐在了会议室的圆桌旁,明哥并没有着急开口,而是给我们一人甩了一支烟卷,叶茜也端来了几杯浓茶。一支烟卷抽完后,感觉自己的倦意消失了不少,为了抓紧时间,我们四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将烟屁股插进了面前的烟灰缸。

哗啦,哗啦,会议室里响起笔记本翻页的声音。

当会议室里再次安静时,明哥抬头望向坐在窗户边的叶茜:“今天叶茜先说。”

因为陈永浩(耗子)的问话材料已经指出了比较明确的嫌疑人对象,刑警队的调查结果关系到下一步分析工作的指向,明哥让叶茜第一个说,就是为了排查所有的嫌疑人目标。

叶茜喝了一口被泡成草绿色的茶水,润了润嗓子:“案发当晚除了耗子和龙蛋,还有另外三个人,情况我们也已经查实。电梯监控显示,他们五个人在报案前一个小时出现在死者的家门口。”

“这段视频我也看了,我接着又往前看了一个月的监控视频,发现这五个人那晚是第一次到案发现场。”胖磊补充了一句。

“根据尸体解剖基本可以确定死者的死亡时间与报案时间间隔约二十四小时,也就是说死者是在头一天晚上十一点钟左右被害的,如果这五个人是第一次来到死者家中,那么他们就不具备作案时间。”明哥分析道。

“小区内所有的监控我都看过一遍,基本可以确定。”胖磊很确定地说道。

“那这五个人的嫌疑基本就排除了。”明哥把这一关键点记录下来。

叶茜接着说:“我们又按照耗子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另外一个开设赌场的老板,根据他的口供,赵黑子在案发当晚九点钟左右确实在他的赌场里赢了15万现金,接着他接了一个电话便带着现金离开了。因为当天晚上赌场的人不多,所以赌场老板肯定地告诉我们,赵黑子在离开时,赌场里的所有人均在场子里玩,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离开过。赌场的外围安装有监控,监控正对着门口。”

胖磊又接过话茬:“叶茜把这份监控也传给了我,赵黑子在离开时确实没有任何人跟踪,是他一个人离开的。”

“赵黑子在离开赌场时,这15万现金是如何带走的?”明哥的意思很明确,他想以物找人。“以物找人”是最为常用的调查方法,拿这起案件举例,如果赵黑子装现金用的是某种特殊的箱子,具有特殊的可识别特征(品牌标志、颜色、款式等),这个箱子就可以作为一条线索追查下去。

“就是普通的黑色塑料袋,基本上没有任何特征点。”

“叶茜,赵黑子最后一次赌博的地点在什么位置?”

“在隧道口的一家民房里。”

“那里距离案发现场很近,死者九点钟离开现场,从现场来看,他刚回到家中就被害了,他这两个小时的行踪你们有没有摸清楚?”

“暂时没有任何调查结果。”

“叶茜,你还有没有什么要介绍的?”胖磊抬头问道。

“暂时没有了。”

“明哥,那我来说一下,因为我在观察监控时有些发现。”

“哦?那你赶紧说说看。”

胖磊打开笔记本,把一张有些模糊的监控截图发给我们每一个人。照片上呈现的场景是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妇女挽着一个男子,两人的动作显得很亲昵,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这名男子就是死者赵黑子。

“死者所居住的小区人流量很大,虽然监控的覆盖率很高,但是仍然没有一点抓手,再加上案发时天色已晚,分辨起来难度很大,所以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办法去甄别。我是在无意间点到了这段视频,通过监控我发现,这名女子在一个月内曾多次来到死者家中,就在上个月的28号,这名女子还在赵黑子家中过夜,并且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还手拉着手出去买早点。”

“磊哥,你的意思是说,死者从赌场离开的那两个小时,有可能去找这个女的了?”我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算是没有去找,我感觉这个案件也跟这名女子脱不了干系。”

“焦磊,回头冲洗几张清楚的照片,让叶茜发给刑警队的兄弟们,一定要把这个人的情况给摸出来。”

“好!”胖磊和叶茜异口同声。

“关于视频监控,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因为时间比较短,我那儿还有大量的视频没有看,暂时只有这么多。”

“好,那接下来我来说说。”明哥接过了话,“尸体解剖确定的死亡时间是前天晚上11点钟左右,死者的致命伤分布在左颈部,锐器伤,作案工具为死者身边的菜刀,这把菜刀根据死者女儿的辨认,为死者家中所有,也就是说,嫌疑人使用的作案工具为就地取材。”

“死者身上并没有抵抗伤口,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在死者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时用刀砍向了死者的脖子。我这边能提供的情况就只有这么多。小龙,国贤,你们两个谁先来?”明哥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资料最多的我和老贤,开口问道。

“贤哥,你先介绍一下吧。”

“我在现场只提取到了一种生物检材,那就是死者的血迹。”

这句话使我压力倍增。

“但是,这个屋子内的血迹分布可以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通过血迹的分布,我基本上可以还原嫌疑人的整个作案经过。”

“整个作案经过?”老贤平时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基本上都是一个表情,他倒是能沉住气,我心里却焦急万分。

“首先,我在赵黑子家中的电表箱总开关上提取到了一处血迹,血量很大。”

“也就是说嫌疑人在杀害死者之后,曾触碰过死者家中的电源总开关?”听了这句话,我简直就是顿悟。

“照这么说,嫌疑人是事先把死者家中的总电源关闭,等将死者杀害后,他又打开了总电源,所以才会在总开关上留下血迹?”

“没错。”

“那嫌疑人必须先一步到达死者家中做好准备,从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分析出,嫌疑人一定是事先埋伏在死者家中!”

“应该是。”

“我在门口灯的开关上提取到了赵黑子的新鲜指纹,所以当时的情况应该是,死者进屋抬手按动了门口的电灯开关,但是屋内的总电源被关闭,死者便穿着鞋,摸黑走向屋内查看,而此时,埋伏在屋内的嫌疑人趁其不备挥刀砍向了他的脖子。”按照老贤的提示,我推演了整个案发经过。

“可是在黑暗的情况下,嫌疑人怎么能下手如此迅速?”叶茜有些不解。

“虽然在暗室内,但是嫌疑人的眼睛能看得很清楚。”

“什么?不会吧?”

“难道你平时没有留意过,夜里当我们把电灯关掉后,起先眼前一片漆黑,暂时什么也看不到,然而,过不了多久,我们又能看见屋内的事物了?”

“这个……好像……有。”叶茜点了点头。

“这是眼睛适应黑暗环境的一种现象,叫作暗适应。”

“暗适应?”

“这个我来解释。”明哥开了口,“人的视网膜有圆锥细胞和杆状细胞:圆锥细胞主要分布在黄斑区,杆状细胞分布在黄斑区以外的视网膜;圆锥细胞只能感受强光刺激,而杆状细胞则对弱光敏感,也就是说,在夜晚或黑暗的环境下看东西,主要依靠杆状细胞。为什么杆状细胞有暗视觉功能呢?这是因为杆状细胞内含有感受弱光的物质——视紫红质,视紫红质由维生素A和视蛋白结合而成。在强光下,视紫红质分解。因此,从强光下突然进入暗处,圆锥细胞失去作用,杆状细胞需将分解的视紫红质重新合成,这个合成的过程就是暗适应的过程,通常需要数分钟时间。”

“嫌疑人提前进入室内并关掉总开关,他在黑暗的环境中已经完成了视紫红质的合成,所以他能看清楚屋内的情况。”

“赵黑子居住楼层的过道中有很强的灯光,正如我刚才所说,在强光下,他眼中的视紫红质分解,当他进入黑暗的屋内时,由于视紫红质需要合成,所以他处于短暂的失明状态,嫌疑人应该就是把握了这个时间点杀的人。”

“看来这个嫌疑人还真不一般!”叶茜感叹了一句。

“国贤,你接着说。”

老贤翻开另外一份报告:“我在室内的阳台、窗户、柜子、抽屉等多处地方提取到了死者血迹,但根据现场的血液测试结果来看,这些地方的血液较稀,所以我怀疑嫌疑人在打开电源开关后,可能清洗了手上的血渍。我还在卫生间的地面上提取到了一条红色的毛巾,在毛巾上我提取到了三种物质。”

“对。”老贤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这第一种就是死者的血迹,第二种是普通的沙石和泥土颗粒,最后一种的成分较为复杂。”

“复杂?”

“我在上面提取到了大量的虫胶、纯苯、橡胶、乙醇等成分。”

“这些东西有何用处?”

“如果我们把虫胶溶解于乙醇中,经过滤后可以得到棕色透明溶液,再把橡胶溶于苯中,将两种溶液等体积混合,这样就可以得到一种我们生活中常用的物品。”

“常用的物品?”

“对,皮革光油,用于给皮衣上色或者增加亮度,如需要黑色可选用苯胺黑,黄色则用加油溶黄,红色则用加油溶红,等等。”

“沙石和泥土、皮革光油、血迹……贤哥,你的意思是说,嫌疑人在杀完人之后,曾用卫生间的毛巾擦拭,才在毛巾上留下这三种物质?”

老贤点了点头:“我提取到的这条毛巾原本很干净,分析应该是洗脸毛巾。嫌疑人肯定是顺手拿过来使用,出现这三种物质很容易理解,嫌疑人用毛巾擦了鞋子和衣服。毛巾上有明显的苯胺黑成分,所以我分析,嫌疑人作案时,应该穿了一件黑色的皮衣。”

胖磊赶忙把这一细节记录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这一关键点对后续的视频侦查工作有很重要的指向性。

“我这边暂时就这么多。小龙,你说说看。”

我低头看了一眼报告,捋清楚思路之后,开口说道:“我在现场提取到了三种痕迹:房门上的撬别痕迹、手套印和鞋印。根据叶茜反馈的情况,撬痕基本上可以排除,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手套印和鞋印。我先来说一下手套印。”

“现场所有的手套印上伴生有线条状的擦划痕迹,我推断嫌疑人所戴的手套是一种十分特殊的材质制作的。根据对线条痕迹的测量结果,我基本可以断定,他在杀人时戴的是防割手套。”

“是不是警用防割手套?”防割手套,顾名思义就是防止被割伤的手套,它在我们的警用装备中有配备,所以叶茜才有这样的疑问。

“这种手套的主要成分是高强高模聚乙烯纤维、包覆玻纤、氨纶或钢丝,但防割手套市面上的种类很多,具体还要看成分。”老贤推了推眼镜,补充了一句。

“贤哥说得很对,我之前也曾先入为主地认为是警用防割手套,后来经过比对检验发现,嫌疑人戴的手套形成的线条痕迹很不规律,也就是说他戴的手套做工很不精细,防割网排列不整齐,应该是小作坊生产的次品。这种次品淘宝上到处都有售卖,也就几十元一副,没有指向性。”

“也并非一点针对性没有,我们可以由此推断嫌疑人的作案动机。”

“明哥,你的意思是……?”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当叶茜还在忽闪着两眼等待明哥解释时,我们其他人几乎都已经知道明哥说这话的目的。

死者的死亡原因是颈动脉锐器砍切伤,嫌疑人在杀人的过程中,由于动脉血管血压的原因,肯定会造成血液四处喷溅的情况。血液在空中喷溅时,近距离血量大,远距离血量小,在被溅物体上会形成散射状的血液图形。如果在这个散射状的图形上,有某个物体被移走,那物体上沾染的血液也会随之被移开,这就会造成该有血迹的地方出现空白,我们称这种血液图形不连续的情况为血液露白现象。

根据调查我们得知,死者曾在被害前两个小时在赌场中赢取了15万元现金,所以嫌疑人的作案动机就可以分为两种,第一种对准这15万元现金,第二种直接对准这条人命。

我们逐条来分析。死者是一个赌徒,对金钱的渴望比一般人要强烈很多,如果他把这15万元的现金带回家,势必会把现金紧紧地握在手中。他不是左撇子,发力手为右手,那他到家时,应该是右手持钥匙开门,那装现金的塑料袋就应该握在左手中,而赵黑子的致命伤正好就在左边,这样嫌疑人在杀人的过程中,肯定会有大量的血迹沾染在塑料袋上。假如嫌疑人在作案后拿走了这15万元现金,那现场的血迹就一定会产生露白的现象,单从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得出结论,死者当晚并没有将钱带回家中,而嫌疑人的初始作案动机很有可能就是杀人而非侵财。

“监控我看过,死者在进家门时,确实是两手空空。”胖磊的一句话直接让假设变成了客观事实。

明哥点了点头:“就目前来看,嫌疑人作案考虑得很周全,他害怕在杀人的过程中死者过激的反抗伤到自己,所以他选择佩戴防割手套,这是他为杀人做的准备。”

“我们都知道皮衣的渗透性很差,嫌疑人穿着皮衣,血液在喷溅上去之后,用毛巾很容易擦掉,这是他为逃离现场做准备。”

“另外,我们再看看嫌疑人使用的作案工具——死者家中的菜刀。”

“难道这里面还有说道?”我心里泛起了嘀咕。

“现在正值初春,虽然相比冬天衣服减了不少,但一些上了年纪的人穿得还相对较厚,死者被杀时,上身穿了四件衣服。这种情况下,如果选择用匕首捅刺,不一定能将死者杀害。而且我们已经得出结论,嫌疑人是在死者进屋的一瞬间将其杀害,要想准确地把握住这个时间点,只有从颈动脉下手最合适。根据咱们的穿衣习惯,除非戴围脖,否则不管上身穿得多厚,脖子一般都是**在外,用菜刀砍切脖颈,基本上可以一刀毙命。但菜刀携带不方便,嫌疑人选择就地取材。从这几点我们不难分析出,凶手在作案之前进行了周密、细致的准备,也就是说,他的原始动机更倾向于杀人。”明哥做了堪称完美的分析。

“我同意叶茜的看法,因为我还有发现。”

“好,小龙,你接着说。”

“死者所居住的为高层楼房的29层,根本无法攀爬。这栋楼的总高是33层,顶楼被封死,也不存在从楼顶悬吊入室的可能,嫌疑人进入室内的方式只有从门进。房门的锁芯我仔细观察过,没有任何撬别的痕迹,所以我怀疑嫌疑人进入的方式是软进门。”

“软进门?”

“对,这是一个学术用语,软进门其实就是非暴力进入室内的统称,通常情况下包括喊门、敲门、等候、尾随或者用钥匙开门等。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嫌疑人率先进入室内伏击死者,那他进入的方式只有用钥匙开启。咱们想想,嫌疑人怎么才能有死者家中的钥匙?”

“你是说嫌疑人和死者之间的关系很亲密——难道她就是杀害死者的嫌疑人?”叶茜指着照片上的那名中年妇女说道。

“嫌疑人不是她!”我摇了摇头。

“不是她?”

“对,我把鞋印分析完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