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案 盲山悲情1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各行各业的工作压力也在与日俱增,有了压力就要释放,户外运动成了大多数人首选的减压方式。《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原理》曾详细地解释过“供求关系”理论,简单粗暴点儿概括,其实就五个字:“有买就有卖。”花样翻新的户外运动,催生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统称为“户外产业”。《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原理》中,把具有同类属性的经济活动集合体叫作产业。也就是说,产业是一个完善的系统,并非几个品牌、几家商场的傻瓜整合。

对户外运动知之甚少的人,可能会把它跟“驴友”画上等号,可殊不知,“驴友”这一门类,只是户外运动最为低端的一种。很多业内人士喜欢把户外运动按照危险等级分为四大类:第一类,入门级,常规的有野外露营、野炊、垂钓等;第二类,基础级,包括山地自行车、潜水、滑雪等;第三类,高端级,常见的有攀岩、急速漂流、速降、航海等;第四类,顶尖级,如野外生存和未知地探险等。四类中除了前两类可以勉强自学成才外,第三类、第四类若没有经过专业培训,绝对不会有人敢轻易尝试。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不敢,不代表别人不敢,我华夏泱泱大国,从不缺少肾上腺素分泌旺盛的青壮年。尤其是贝尔的《荒野求生秘技》在国内火了以后,越来越多的人也非常渴望给自己的人生留下点儿刺激的回忆。

极限挑战训练营是云汐市一家专门从事极限户外培训的机构。机构的创始人名叫沈飞,他曾在北京某知名极限运动俱乐部担任教练,从业二十几年中,有过上百次的带团经验,国内各种人迹罕至的地方都曾留下他的足迹。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已无法再适应很多恶劣的户外环境,于是,玩了半辈子的他,告老还乡创办了这家训练营。

回家前,沈飞曾对整个湾南省的地形进行了细致的分析,他得出的结论是:“这片聚集山川、河流、湖泊、草地的土地,绝对是极限户外运动者的天堂。”可就在沈飞雄心勃勃要在云汐市大干一番时,前来报名的寥寥无几的学员严重打击了他满腔的热情。

面对这种窘境,沈飞曾找人分析过缘由,一位熟悉云汐人生活习惯的朋友告诉他,云汐是一座重工业城市,城市人口综合文化水平不高。虽然云汐重峦叠嶂,河水奔腾,但是很多人尝试极限户外运动的初衷并不是释放压力、找寻自我,他们更多的是带有一种炫耀的心理。大城市那种常规的营销策略在云汐根本行不通,要想让更多人报名,必须把握住两点:第一,要绝对安全;第二,要足够刺激。

朋友一番话惊醒梦中人,从那天起,沈飞改变经营模式,组建专业团队,开发户外项目。通俗点儿说,就是由专业的团队去探索未知地,搞清那里的地形,将危险、困难全部排除后,再针对某一个户外项目开班培训。这样一来,他们既有精准人群的培训收入,又能顺带售卖高端户外装备,简直是一举两得。

在本土化经营模式的刺激下,沈飞很快促成了第一个项目——“泗水河荒野露营”。项目基本是模仿了贝尔的《荒野求生秘技》,参与者仅带有少量的户外装备,要在泗水河下游的一片无人区生存3天,除紧急情况外,不准任何人中途退出,其间会有一个专门的摄影团队,用摄像机24小时不间断地录制属于个人的荒野视频。培训加体验共5天,名额上限为10人,费用为每人5000元。

令沈飞没有想到的是,活动一经推出,两天的时间,报名人数竟然高达40余人,这也就意味着,“泗水河荒野露营”项目可以做很多期,以每期5万元的收入计算,光报名的这些人就能给他带来20多万元。

沈飞的训练营采用的是商家惯用的套路——会员制,只要消费满一定金额就送装备,这种“羊毛出在羊身上”的套路在中国消费者身上是屡试不爽。这样一来,只要有人上了“贼船”,沈飞就有信心让他们一直跟船玩下去。

项目试运营的成功,给团队带来了极大的信心,随之而来的“龙头山穿越”“五指山溯溪”“虎泉潭潜水”等诸多项目也相继上线。由于团队的精心策划,几乎每一位体验者都能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愉悦感。而且,沈飞还要感谢“马化腾爸爸”推出的微信这款神器,每位体验者的一条条朋友圈,都成了沈飞训练营免费的“自来水广告”。经过了一年多的磨合,培训中心的运营模式接近成熟,更多新奇的探险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划中,其中“蛟龙山地穴”项目被列为今年的重点项目推进。

古籍记载:“蛟,龙之属也。池鱼满三千六百,蛟来为之长,能率鱼飞。置笱水中,即蛟去。”传说,蛟龙是拥有龙族血脉的水兽,只要渡过劫难就可以化为真龙,拥有强大的力量。云汐市的蛟龙山位于城市的边缘地带,它的名字得自山中多个垂直地穴,据周围村民口口相传,这些地穴就是蛟的巢穴,也被当地人称为“蛟龙洞”。

沈飞团队自然不会相信“蛟化龙”的传说,他们对当地的地理环境进行了多次勘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较厚的石灰岩在地下河、降雨、地壳运动的多重因素下,导致山体下陷,形成洞穴。

蛟龙山地穴共有三处,大小不一,最大的1号地穴直径20米,最小的3号地穴直径只有5米,中间的那座不大不小的2号地穴直径11米左右。根据沈飞的经验,较大的地穴极有可能存在石灰岩坍塌的情况,而小的地穴由于口径问题,很容易发生供氧不足的问题。经过测算,团队最终把地穴探险项目锁定在了最为偏僻的2号地穴。

作为专业的培训机构,选定目标后,沈飞要带领团队人员分多组进行勘测。如:植物组要判断植被种类,铲除附近有毒有害的植被;动物组要根据洞口的生物群落,准备一些驱虫、治毒的药物;地质组则要分析洞内的氧气含量、光照度、是否通风、地下水位深浅以及洞内地质结构等。当一切危险均排除后,团队会选购入洞装备,确定入洞路线,计算入洞前后的最佳时间,以及出洞后的食宿安排等。所有工作做完,团队会结合数据制订详细的培训计划,通常一个方案下来,没有十天半个月绝对搞不定。用沈飞的话来说,干这一行每时每刻都充满挑战。

一切准备就绪,团队选择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天气做第一次下洞勘测。沈飞在北京做教练时,最擅长的就是速降,跳伞、滑翔、翼装飞行他都尝试过,他的身体可以在短时间内适应失重,所以一般这种危险系数较高的活儿都是他来牵头干。

下洞之前,队员张奎做了最后的测量:“深122.5米,氧气含量16.3%,体感气温5.6摄氏度,无可见光,洞内水位均高23厘米,根据地质判断,洞底可能会有石笋,降落时要格外小心。”

作为这一行当的老江湖,沈飞听完结论,选了几件称手的装备,将滑轮锁固定在洞口的树干上。准备就绪后,他瞬间松开双手,钢丝绳与他身上的滑轮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很享受这种失重的快感。几次呼吸后,头顶的感应灯亮起,手腕上的户外表也显示快要接近洞底。在千钧一发之际,沈飞按下了钢丝绳上的“STOP”(停止)按钮,滑轮迅速卡死。他感觉身体像是被一股巨大的牵引力撕扯着,就连洞外粗壮的树干也被拉扯得摇晃起来。

几秒钟后,身体稳住的他开始缓缓下降,头顶的光源逐渐将洞底照得透亮。然而就在他双脚刚要着地之时,地穴之上却收到了他的求救信号。

做了这么久的极限户外运动,团队成员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个信号,几人不敢怠慢,奋力将沈飞拉到了地上。

众人见沈飞肢体并无异样,都奇怪地问道:“沈总,下面什么情况?”

沈飞惊魂未定,指了指地穴:“下面……下面……下面的石笋上插了一具尸体!”

我们科室经过多次改革,机动性已完全和基层派出所如出一辙。按照规定,一年365天,每天都必须保证有人在岗在位,也就是说,周六周日科室也要有人值班备勤。我们科室一共就4个人,按照分工,两两一组,我和胖磊分在了一起。不过好在分县局技术室只会在工作日送检,周末值班只要报警电话不响,一天都能乐得自在。

今天是周六,胖磊充了爱奇艺会员,准备好好欣赏一下靳东主演的《鬼吹灯之精绝古城》,剧集掐掉广告去掉片头曲片尾曲,一集的故事量也没多少,一连看了好多集,故事发展到了主角一帮人进入昆仑山底遭遇火瓢虫的场景。

“我去,这画面处理的,我……”胖磊的话还没说完,值班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啥情况?”胖磊按下暂停键,径直朝值班室走去,他拿起电话,“哪里?蛟龙山,地穴?”

说话声在我耳边时隐时现,挂断电话,胖磊耷拉着脑袋折了回来。

“怎么了磊哥?”我问。

“蛟龙山地穴中发现了一具男尸,死因不明。”

“地穴是个什么鬼?”

“据派出所的同志介绍,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地下溶洞,有100多米深。”我瞪大眼睛惊呼:“100多米?会不会是失足坠落?”

“谁知道呢,你赶紧准备东西,我去通知明哥和老贤,对了,把器材室的照明设备、防护服全部带上,现场环境可能有些恶劣。”

“明白。”

勘查装备准备就绪时,明哥和老贤赶到了科室,胖磊把现场情况跟明哥做了一个介绍,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又带上了便携式补水器及尿袋。也许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两种装备在勘查中的作用,从事我们这行的人很多都体验过那种不可名状的感觉。

通常“非常规室外现场”可分三类,第一类叫易消失现场,如雷雨天、人流密集区的现场,这个很好理解;第二类叫恶劣环境现场,如之前经历过的粪坑抛尸、碎尸抛崖现场等;第三类,也是最可怕的一类,叫未知环境现场,在勘查这种现场的过程中,你压根儿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比如盗墓、非法采矿都属于这一类。

我们今天要勘查的现场在地下100多米,勘查过程中会不会出现毒蛇、毒虫、大型食肉动物,谁也不能保证,在陌生环境中,我们一般是全副武装,把身体与外界隔绝。勘查全程,少则两三小时,多则一两天,中间可以不进食,但绝对不能不补水,防护服不带裆口,水分代谢之后,尿液只能选择排在尿袋中。为了防止尿液聚集导致行动不便,在勘查时,我们只能摄入少量水分勉强维持代谢平衡,这种感觉,只要体验过一次的人,绝对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蛟龙山位于云汐市和阜春市的接壤地带,它也被很多人称为云汐的“南大门”,从科室到案发地有100多公里,其中还包含20多公里的山路。接到报警电话时已快到中午,如果再不抓紧点儿时间,一旦夜色降临,勘查难度又将呈几何式增长。胖磊打开警灯猛踩油门,笨重的勘查车像个灵活的胖子在车流中快速前进,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在山脚下的入口处发现了一辆警车,胖磊摇开车窗,一位一杠三星的年轻民警认出了我们。

“冷主任,前面都是山路,您这车开不进去了。”

“还有多远到现场?”明哥推门走下了车。

“蛟龙山有三个地穴,尸体是在最偏的那处地穴中发现的,前面还要翻两个山头,步行十多公里才能到。”

步行十多公里什么的都不是难事,车上的一堆设备成了最大的难题,就在我们为难之时,一声骡叫响彻天际。

年轻民警踮起脚朝远处使劲儿挥手,只见另一位年纪较大的民警正赶着一头骡子朝我们这里飞奔。

“兄弟,这是闹哪出?”胖磊看着鬃毛小骡纳了闷儿。

“知道你们有勘查设备要拉,在山区驮重物全部要靠它,别的啥都不好使。”

胖磊打量着骡子的小短腿:“就这么个小不点儿,行不行?”

“它叫米娜,是我们派出所养的骡子,平时进山全部靠它,多了不敢说,三四百斤绝对没有问题。”

“还是个警用骡啊!”胖磊拍了拍骡屁股,“米娜妹子,今天辛苦你了。”

“磊哥,骡子的便宜你都占!”

“唉,我说小龙……”

“行了。”明哥看了一眼手表,“马上两点了,抓紧点儿时间。”

在明哥的催促下,我们用麻绳将勘查设备绑在米娜背上,接着“六人一骡”快步朝案发现场走去。短短的十几公里,在我们奋力前行的情况下,竟走了两个多小时,快到目的地时,胖磊双手掐腰喘着粗气:“两位兄弟,看你们对这里轻车熟路,难不成是这里的片儿警?”

其中一人回道:“对,这里的山路我们常走。”

胖磊啥也没说,冲两人竖起大拇指表达敬意。

为了赶时间,明哥把体力透支的胖磊扔在路上,我们其他人则一口气赶到了传说中的地穴。不得不说,案发现场确实相当隐蔽,也许是为了防止有人失足坠入,当地政府并没有在地穴附近修建道路,要想到达这里只能使用麻绳套住树干,一点儿一点儿地向上爬行。来之前我就在纳闷儿,这么偏僻的地方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可当我看到6位身穿“极限挑战”工作服的队员时,一切疑惑瞬间迎刃而解。极限挑战训练营近两年在云汐市可谓是大火特火,我在新闻上没少看关于他们的报道,不难猜测,他们出现在这里,一定又是在拓展新业务。

现场除了派出所的几位民警,我并未发现徐大队和叶茜的身影,派出所没有通知刑警队,说明案件性质尚未确认。

见我们走近,一位两杠三星的中年警官迎了上来。

“冷主任,久仰大名,这次要辛苦你了。”对方礼貌性地伸出右手。

“你好,老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明哥一般对不认识的同行都称呼“老兄”,连明哥都不认识,可想而知这里偏僻到了什么程度。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杜,是蛟龙山派出所的所长,我当所长这么些年,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报警,我担心处理起来没有什么经验,只能把你们给请过来。”

眼看太阳就要西下,明哥开门见山:“杜所,寒暄的话咱以后再说,能不能先跟我们介绍一下现场情况?”

“尸体在地穴底部,我没有下去。报案人名叫沈飞,就是前面蹲在地上抽烟的那位。据他介绍,今天他们是来搞什么极限挑战项目,他一个人下至洞底,发现一具尸体被石笋戳穿,受惊后,他返回地面报了警。”

明哥也是户外运动的爱好者,极限挑战训练营他有所耳闻,电视台还曾为训练营量身打造过纪录片,训练营如何选择“挑战项目”全程记录在内。明哥听完杜所长的介绍后,主动走到沈飞面前,十分客气地说道:“你好,我是市公安局刑事技术室的主任,我姓冷。”

沈飞惊魂未定,当他抬头和明哥对视时,原本苍白如纸的脸瞬间恢复了血色:“我在电视上见过您,咱们云汐市的神探。”

明哥举手打断:“神探不神探的改日有时间再聊,我们一会儿准备下洞勘查现场,为了安全起见,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洞内的情况?”

“我下洞之前做过勘测,洞内的地质结构稳定,不会发生坍塌,洞口宽11米,洞深122.5米,洞腔呈直线,下落时无阻挡物,10米之下无可见光,需要照明光源;氧气充足,不需要额外佩戴制氧装置;洞底有地下水,平均水位23厘米。”

“还有没有其他数据?”

沈飞摇摇头:“我是下去的一瞬间就看到了尸体,整个身体被巨大的石笋刺穿,他的头摔得粉碎,内脏挤压得到处都是,五官完全扭曲。这些年玩极限,尸体我也见过不少,但是这么可怕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说来也不怕丢人,当时我吓得压根儿就没时间注意周围环境,只想着能赶紧上来。”

“人之常情,这不丢人。”明哥说着,指着洞口固定整齐的装置问,“我们的设备不专业,能不能麻烦你们把我们送下去?”

沈飞答应得十分爽快:“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

趁着沈飞团队调试装备的空当,我依照勘查程序开始观察地穴入口。这是一个东西长南北窄的椭圆形洞口,洞口最长处为11米,由于平时无人问津,入口附近长满了杂草,在洞口西侧5米的位置立了一块警示牌,上面用红色油漆笔写着“地穴危险,禁止靠近,云汐市林业局宣”。从警示牌上陈旧的字迹看,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来过了。

洞口是斜坡面,离老远就能发现,除非是夜间或者醉酒,否则意外坠落的可能性极小。不过也不排除“好奇害死猫”的情况。

由于训练营架起了大量的户外设备,所以在洞口附近很难发现有价值的痕迹物证,和明哥简单汇报后,我们全副武装套上了索降装备,在滑轮的带动下缓缓下落。逐渐暗淡的光线、潮湿难闻的气味以及对未知环境的恐惧,让我的毛孔都要炸裂。在进入黑暗的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几只火瓢虫在我身边飞舞,电视剧中那种恐怖的感觉从我的脚底板一直冲到了天灵盖。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绑在身上的索道突然“咯噔”一声停住。下洞前沈飞曾告诉我们,为了防止在下降的过程中发生坠地意外,钢丝绳并不会把我们直接送至洞底,当滑轮停止时,也就意味着我们距地面大概还有50厘米。我定了定心神,准备去解身上的安全带,而此时明哥和老贤早已下到洞内做勘查设备的调试工作了。

大功率照明装置把洞底的全貌显现出来,这里的景象很像是钟乳洞,地面上一根根石笋和洞顶一排排钟乳石交相呼应。钟乳洞一直延伸至山体内侧,照明设备并不能观其全貌,明哥从地上捡起石块击打头顶的钟乳石,当确定不会出现坠落危险时,我们这才走到那具快被石笋撑破的尸体面前。

经测量,石笋底座宽约1米,高1.7米,呈金字塔状,最尖端仅有大拇指粗细,尸体从腰背部刺穿,体内脏器杂乱无章地缠绕在石笋柱上。在坠落时,尸体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死者的颅骨完全粉碎性骨折,脑浆像是被敲开的椰子汁,喷溅得到处都是。石笋附近相对干燥,没有地下水流过,顺着石笋柱流淌的血迹、脑浆、人体组织在石笋根部集结成堆。

由于颅骨碎成了渣,死者的脸部就像是放了气的**,除了能勉强分辨出他是男性外,五官长相之类的根本无从辨识。好在洞内的温度较低,否则如此稀碎的尸体要不了半天,就能被蛆虫啃食成一堆碎肉。就在我们犯难该从哪里下手勘查时,明哥则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死者的手脚之上。

他先是抬起死者的胳膊,像“摸骨算命”似的来回按压,接着他又抬起死者的腿重复刚才的动作。很快,他脸色阴沉地说道:“这是一起抛尸案。”

“什么,抛尸?”胖磊的喊叫声在洞内回**,那时远时近的“抛尸……抛尸……抛尸”的回音,就像女鬼的叫声,听起来极为恐怖。

明哥解释道:“从尸观上不难分辨,死者是仰面朝上坠落,也就是说,他是背对着洞口掉进地穴的,通常自杀不会选择这种方式。洞口那么大,旁边还有警示牌,正常人应该可以预判它的危险性,如果是失足掉落,也有些牵强。

“入口与洞底的垂直距离为122.5米,人在坠落的过程接近自由落体,依照公式H=(1/2)gt2,其中H是高度122.5米,g是重力加速度9.8米/秒2,代入公式可得出,从洞口坠落到洞底所需的时间t=5秒;再套入公式V=gt,我们可以算出,下落的平均速度为49米/秒,换算成单位,就是176.4公里/小时。汽车在这个速度下发生碰撞,钢板都会变得像纸一样柔软,更不用说血肉之躯了。这也是为什么死者的头骨、椎骨、盆骨等骨骼会完全粉碎了。”明哥说完用剪刀把死者仅连着皮的上肢剪掉,“你们摸一下手臂的骨头。”

我从明哥手中接过死者右臂,从手掌一直捏到了根部:“有骨折但并不是很明显。”

明哥:“如果是生前坠落,四肢关节灵活,在接触石笋的过程中由于惯性,手臂和腿部定会和石笋底座发生碰撞,在如此高速的情况下,四肢根本避免不了粉碎性骨折。然而这具尸体并没有这一特征,也就是说,在撞击的过程中,死者关节已经僵硬,导致四肢紧绷,无法接触石笋底座。”

“你是说,死者被抛下洞时已出现了尸僵?”我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对。”明哥继续说,“人死后大约经过1小时至3小时,肌肉轻度收缩,关节不能屈曲,开始出现尸僵;12小时至16小时后,尸僵遍及全身;再经过24小时至48小时,尸僵开始逐渐缓解。”明哥说着掰了掰死者手臂关节处,“尸僵缓解不明显;眼角膜混浊,呈云雾状,半透明,尚可透视瞳孔。结合这两点判断,死亡时间不超过24小时。现在是下午3点,死者应该是昨天下午3点前后被害。”

案件一定性,我们所有人的心里都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嫌疑人在抛尸时,死者已经出现尸僵,显然这里并不是杀人现场。通常发生抛尸案,我们都是先从尸体上下手寻找线索。可要命的是,本案的尸体被摔得稀碎,就连最基本的长相都无法辨认,面对这种状况,凭我的能力根本捋不出任何头绪。

明哥不紧不慢,绕着石笋走了一圈:“死者为男性,测量上肢骨可计算出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四肢肌肉明显,身体强壮。牙齿磨损严重,排列稀疏,附着较厚的烟垢。此人以粗粮为主食,有很大的烟瘾。

“再看衣着,白色无袖背心,黑色长裤,粉色蕾丝**,从衣服的材质看,售价低廉,死者经济水平不高,至于他为什么会穿女式**,有待进一步调查。

“死者双脚**,脚面上有倒‘Y’形状皮肤癍,这是穿‘二夹子’(云汐市方言,拖鞋的一种)留下的痕迹。

“脚后跟皲裂严重,脚指甲内藏有大量污垢,只有长期赤脚穿‘二夹子’才会造成这种状况。由此推断,死者平时生活很随意,不需要出远门,符合农村封闭式的生活方式。

“死者的衣裤上有大量的油污,头发上皮屑、油脂分泌旺盛,并伴有一股酸臭味,轻搓皮肤可形成泥状脱落物,说明死者平时生活邋遢,符合单独居住特征。结合以上几点,我推测,死者应该是一个经济水平不高、独居的农村人。”

“这个是……”在明哥分析的同时,我在死者的人中处有了发现。

胖磊把头凑过来:“嘿,我当是什么呢,不就是月牙状掐痕吗,亏你还是痕迹检验师,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我白了胖磊一眼:“我当然知道这是掐痕,我们痕迹学还有一个专门的领域研究掐痕,但死者人中处的痕迹好像有些异样。”

“异样?我看也没啥区别啊。”

“我也搞不太清,需要回去查个资料。”

明哥:“有掐痕,说明嫌疑人有救助行为。也就是说,他主观上并非想置人于死地,难道是意外?”

说着,明哥又开始在一堆碎肉中翻找,当他翻开死者的肩胛时,一处1元硬币大小的褐色斑点出现在我们面前。

老贤:“这个是……”

明哥:“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是电击斑。”

胖磊很诧异:“被电死的?”

明哥:“斑痕直径约26毫米,电流能在身体上造成这么大的斑痕,足以致死。”

胖磊:“死因是触电,嫌疑人又有救助行为,会不会是死者意外触电身亡,而嫌疑人只是因为害怕才选择抛尸?”

如果胖磊的假设成立,那么整个案件的性质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嫌疑人如果没有杀人行为,只是单纯的抛尸,那么他触犯的是《刑法》第302条“故意毁坏尸体罪”,最多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比一般盗窃罪的判罚都轻。

究竟是命案还是普通刑案,单靠肉眼观察绝对无法定性,为了尽快弄清这一切,在明哥的指挥下,我们将死者的内脏、组织碎肉分别装入物证袋,准备做下一步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