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案 古树冤魂6

三十一

回去的路上,解凯十分忐忑,他担心事情暴露,没有办法收场,战战兢兢地等了一夜后,戴璐语气轻松地给他打了个电话:“别担心了,我搞定了。”

“什么?搞定了?真的没事了?”

“我家那个就是?包,你放心好了,他不会往外说的。”

“那就好,那就好。”解凯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

“什么那就好?”裴春楠寻着声音走近问道。

“没……没……没什么。”解凯猝不及防地把手机揣进怀里,“那个,我去送货,对,去送货。”

裴春楠虽没有作声,但她早就起了疑心。她与解凯同床共枕,丈夫的生活习惯,她比谁都了解。最近几个月,解凯总是以各种借口外出不归,而且每次回来,身上都带有一种淡淡的香水味。

裴春楠曾冷不丁地问过丈夫,他给的解释是,出去应酬沾上的。裴春楠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她还是能分辨出很多种香水的味道,解凯身上的香味是“卡斯兰娜”淡香款,镇上就有专卖店,为此她还专门去店里验证过。

这种香水售价很高,一瓶要好几百元,普通家庭绝对无力消费,而且这款香水是用“点擦法”涂抹。需喷出少量擦在耳后、手腕和膝盖处,除非两人有亲密接触,否则香味很难会沾染到对方身上。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解释不通,解凯每次回来,身上都是同一种味道,如果真如他说的是在外应酬,怎么可能每次应酬都有同一个女人参加?难道是巧合?显然不是。

干货店门前有一个水果摊,老板是一名40多岁的妇女,闲暇时最喜欢聊东家长西家短。裴春楠是个内向的女人,她最讨厌别人口无遮拦,所以这么长时间,她与这个妇女都没有什么交集。可有一件事却让裴春楠记在了心上。有一天晚上,那个妇女偷偷摸摸地来到店里丢下一句话:“小心你男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裴春楠断定,那个妇女一定是知道或看到了什么,但她又不想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长此以往,她陷入了一个猜忌的死循环。心理学上说,人靠与外界交流来排解内心。人一旦缺少交流,或多或少都会造成性格上的缺陷,而且性格内向者要比外向者更容易患上精神疾病。

裴春楠常年足不出户,唯一能和她打交道的只有往来的客人,但随着人们经济水平的提高,新鲜食材成了上桌的首选。干货店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只用了一年时间。每天早晚8点之间,裴春楠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独自发呆。她不停地想,如果解凯真的离开她,她该怎么办?奶奶去了天堂,工作给了弟弟,裴春楠唯一的寄托就只有解凯。内心的恐惧,像铅笔道一样越描越黑,但裴春楠什么都不敢说,她担心一旦将窗户纸捅破,一切就会变得不可收拾,她现在只能“掩耳盗铃”地认为,那个女人和丈夫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可是裴春楠哪里料得到,她正一步一步地踏进戴璐设计的陷阱之中。戴璐和太多男人滚过床单,她心里清楚,只要两人的感情在,偶尔的第三者插足并不能真正地撼动婚姻。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常年混迹酒桌,她听过太多太多破坏别人家庭的手段。“**被郭小飞发现”,这会让解凯提心吊胆;“水果摊女人的暗示”,是让裴春楠有所猜忌。这样一来,夫妻两人的感情会在无休止的猜忌中慢慢消耗。等到感情消耗殆尽时,她再坐收渔翁之利。

一个月后,戴璐以送货的名义再次把解凯约进了宾馆,就在两人享受**时,裴春楠推门走了进来。此时的解凯正忘我地与戴璐“水乳交融”,裴春楠平静地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全身**的两个人。

床板的晃动声戛然而止,解凯惊恐地瞪着双眼,他根本不敢相信,裴春楠竟会找到这里。

“你……你……你怎么来了?”

裴春楠泪如决堤,像根木桩似的戳在那里。

被捉奸在床的解凯手足无措,他嘴里说着:“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但实际上,他的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相比之下,戴璐却是无比淡定,她慢悠悠地起身,用蔑视的眼光打量着还围着围裙的裴春楠,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傲慢恨不得要把裴春楠撕碎。

传言变成了现实,裴春楠没有像泼妇一样大喊大叫,她想给丈夫留下最后的尊严。

三十二

裴春楠能找到宾馆,还知道具体房间号,显然是有人故意要让解凯难堪。解凯与戴璐**只有郭小飞知晓,除了他,解凯想不到第二个人。戴璐之前有过很多男人,郭小飞连屁都没放过一个,但这次郭小飞竟然置他于死地,这口气解凯肯定咽不下。在找寻裴春楠无果的情况下,解凯把所有怨气都撒在了郭小飞身上。

当天夜里,解凯揣着一把砍刀,把正在忙碌的郭小飞拽到了饭店后巷。

“你这个卑鄙的男人,自己管不住女人,竟然用这么下三烂的手段来报复我!”

就在解凯挥起砍刀时,郭小飞一把掐住了他的手腕,那把砍刀竟被他硬生生地夺下。

“你……”解凯无比惊讶,他从未想过,懦弱的郭小飞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说实话,你不是我的对手,戴璐那个烂女人,谁搞不是搞,你以为我会因为她报复你?”郭小飞冷哼,“戴璐除了贱,人也阴狠至极,这些年,我见她睡过无数的男人,从她第一次勾引你开始,我就猜到你会有今天的结局。”

听郭小飞娓娓道来,解凯也逐渐冷静下来,他问:“你为什么会猜到今天的结局?”

“因为同样的事情曾经不止一次上演,她这些年一直在找一个适合她的男人来替代我的位置。换句话说,这一切都是戴璐做的局。”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郭小飞嘴角带笑:“你也是成年人,你仔细回忆一下你被捉奸的整个过程,就会知道这件事与我无关。”郭小飞说完,把砍刀掉转了方向,“刀还给你,你要砍的人不是我。”

郭小飞走出巷子,瞬间又变成了卑躬屈膝的小二模样。解凯愣在原地,仔细品味着郭小飞刚才的话,冷静之后,他发现确实有几处疑点无法解释。首先,每次约会,都是戴璐开房,别人怎么会知道房间号?其次,被抓现行时,裴春楠轻易就推开了房门,这也说不通。最后,被捉奸后,戴璐表现得很平静,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解凯终于相信,这全都是戴璐一个人在捣鬼。如果换成别人,或许戴璐的如意算盘真能得逞,但是她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解凯对裴春楠的感情。

浪子回头金不换,解凯虽然做错了事,但是他对裴春楠绝对是用情至深,他此刻只想找到裴春楠,请求她的原谅。然而遗憾的是,长期压抑的裴春楠已对这个世界再无眷恋,离开宾馆后,裴春楠选择在那个给她带来诸多美好回忆的仙槐庙结束了生命。

尸体被发现时,已是第二天早上,灵堂前,解凯双膝跪地,表情僵硬地给每一位拜祭者磕头回礼。当时谁也没想到,他平静的面孔下,已有了一个“以命抵命”疯狂念头。

裴春楠前脚刚下葬,解凯后脚便来到了戴璐的住处,而当戴璐发现不对劲儿时,解凯的砍刀已在她的身上连捅数刀,由于失血过多,戴璐很快便不省人事,确定戴璐已经“死透”后,解凯这才收起砍刀,慌忙逃窜。对解凯来说,杀掉戴璐,仅仅是给裴春楠一个交代,而他接下来还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挖出裴春楠的尸体,赶在奈何桥前追上妻子的脚步。

然而解凯没有料到,警察会这么快插手这起案件,为了避免被抓,他只能躲进树洞中等待机会,树洞的秘密只有他知道,那里正好成了他最佳的藏身之所。

解凯昼伏夜出,靠着坟地的供品熬过了3天,在确定不再有警察追击的前提下,他来到了妻子的坟前,下葬时他买通了坟地的守墓人,给妻子留了个全尸,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把妻子带走。

“小南瓜,是我对不起你,我还有太多的话没有向你解释你就走了。今天是你的头七,你一定要在回魂的地方等着我,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以后生生世世我都会陪着你,我们再也不分开。”

在痛苦中挣扎的解凯并没有料到自己会惊动四周,当他准备动手扒土时,一个人手持手电筒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借着光亮,解凯认出了对方,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仙槐陵的守墓人高明。高明为人仗义,解凯对他印象还不错。如果不是犯了事,他绝对不会为难对方,可特事特办,谁让高明撞到了枪口上。解凯躲进黑暗中,再次出现时,他的刀已经架在了高明的脖颈之上。

令解凯欣慰的是,高明对他言听计从,他本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态度,放了高明一马。风波平息后,解凯靠着一根皮带,把裴春楠的尸体背进了树洞。为了防止有人进入,解凯挥刀砍掉了洞口附近的所有藤蔓。做完这一切,他把裴春楠的尸体搂在怀中,多日压抑的痛苦,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他亲吻着裴春楠已经腐败的脸颊,极度悲伤中,他似乎在洞内看到了一个虚幻的人影,那个影子不停地重复一句话:“我要走了,我要走了。”

解凯下意识地向人影抓去,他呼喊着:“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返程用的藤蔓已被砍断,解凯这次下定了必死的决心,为了在黄泉路上追上裴春楠,他用尽全力把刀刺入了心脏,生命的尽头,他抖动着嘴唇挤出了三个字:“等……着……我……”

案发后,戴璐在ICU昏迷了近一个月,她的丈夫郭小飞以治病为由,变卖了所有家产,钱一到手,郭小飞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若不是戴璐父母卖房卖地给她续命,她估计早就去了阎罗殿。事情发展到最后,谁也想不到,卷走几百万的郭小飞才是这场“局中局”的真正赢家。

“戴璐伤害案”被辖区刑警队列为重大刑事案件,这些年,抓捕解凯的行动一直都未停歇。每逢佳节倍思亲,很多在逃的嫌疑人,逢年过节总会想方设法和家里取得联系;所以每到节日,办案民警唐旭都会把解凯的关系网重新调查一遍。

但遗憾的是,这个案子唐旭调查了7年,始终没有任何进展。唐旭觉得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解凯隐姓埋名,要么就是解凯的关系网还有疏漏。作为一名优秀的侦查员,自然不会先考虑第一种“假命题”,如何扩大调查范围,这才是唐旭最关心的实际问题。

既然从解凯身上找不到答案,唐旭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开始从裴春楠身上下手,经调查,裴春楠的家庭关系简单到了极致,除了逝去的奶奶,她多年没跟任何亲友有过往来。可当查到裴春楠的工作地时,一名叫窦哲的男子引起了唐旭的注意。

裴春楠曾就业于崂山街造纸厂,该厂因国家政策,于5年前停止生产,员工的档案被集体存放在人社局的档案中心,唐旭仔细翻阅了关于裴春楠的所有材料,经当年的人事科长回忆,裴春楠是自愿将工作岗位让给窦哲的。

要知道那时候纸厂工人的薪水比国家公务员还高,若不是关系亲近,裴春楠怎么可能会将铁饭碗拱手相让?

为了搞清楚其中的缘由,唐旭按照地址找到了窦哲的住处,接待他们的是户主窦广成。

“窦哲是你什么人?”唐旭表明身份后,问了第一个问题。

窦广成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当知道来的是两名警察后,他吓得双腿哆嗦:“警官,是不是我儿子犯了什么事?”

唐旭微微一笑:“没有,我们来就是想找他了解点儿情况,没有别的事。”

窦广成“哦”了一声,接着回答:“窦哲是我儿子,他现在在外地给人开车。”

唐旭点了点头:“窦大哥,那我再问你一件事,你们家有没有一个亲戚叫裴春楠?”

“裴春楠?”

“对,有30多岁,身高一米六五左右,长发。”

“楠楠怎么了?”窦广成乱了阵脚。

“楠楠?这么说你认识裴春楠?”

“警官,实不相瞒,我是她的亲生父亲。”

“那窦哲是……”

“窦哲是她的亲弟弟。”

“那你们的姓氏?”

“我们家里太穷,楠楠出生时,她娘生了重病,我们实在养不起,就送给了别人,后来她娘身体好了一些,我们才要了窦哲。”

“原来是这样……”唐旭沉思片刻,“裴春楠把工作让给窦哲的事,你们知不知道?”

“知道一点儿,至于来龙去脉,你们还要去问窦哲。”

“行,麻烦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们有些事还要问他。”

三十三

对于姐姐裴春楠,窦哲始终怀着相当复杂的情感。

当年在纸厂运输队,窦哲的师傅孙彪曾问过他,他是通过什么方式进入的崂山街造纸厂,窦哲那时刚从山沟里出来,十足的老实孩子,他只是稍微变通了一下,说是一个远房亲戚辞职后让他来上班的。听窦哲这么说,孙彪立刻猜出了来龙去脉,他说:“你这个远房亲戚一点儿也不远,咱崂山街造纸厂在全湾南省都能算得上顶尖单位,人家是把金饭碗让给了你,这哪儿能是远房亲戚?”

孙彪的话,窦哲起先不明白,直到后来他拿着每月6000元的工资时,他才知道,姐姐裴春楠给他的不是一个工作,而是一个体面做人的机会。

长大后的窦哲想过要去报恩,他几经打听才找到姐姐的下落,那是镇上一间专门售卖干货的小店,窦哲见到姐姐时,她正围着花布围裙块儿八毛地给人算账。与一年前两人初见的场景相比,裴春楠显得苍老不少,若不是对姐姐印象深刻,窦哲根本不敢相信,店里那位满手冻疮的女人就是姐姐裴春楠。

窦哲怀里揣了2万元钱,这是他辛苦攒下的积蓄,他想用这些钱去报答姐姐的恩情,可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他终于知晓,这个恩完全不能用钱去衡量。那天,他在店门口站了很久,他觉察到姐姐有好几次望向自己,但遗憾的是,她并没有认亲,而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窦哲尊重姐姐的选择,他只是多注视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

在崂山街造纸厂工作了几年之后,因政策原因,工厂宣布倒闭,工人纷纷下岗自谋生路。好在运输队属于技术工种,只要驾驶手艺在,到哪里都能混口饭吃。

窦哲经人介绍,进了湖南的一家化工厂,他的想法很简单,他想趁年轻多赚点儿钱,等他有个几十万就回镇上安个家,把父母全部都接到镇上,就算到时候姐姐不认这门亲,只要每天能看到姐姐,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辛苦了几年,窦哲省吃俭用,终于接近自己的小目标了,然而警方的一个电话,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那天,窦哲风尘仆仆地赶到刑警队,接待他的是一位名叫唐旭的警官。

“裴春楠是你什么人?”唐旭开门见山。

“是我姐。”

“那解凯你知不知道?”

“谁?”

“解凯。”

“我没听说过这个人。”

唐旭有些纳闷儿:“裴春楠和解凯是夫妻关系,你知道你姐姐,竟然不知道解凯?”

“我只和我姐见过几面,这么多年从未联系过,我姐夫叫什么名字,我真不知道。”

对于窦哲的回答,唐旭持怀疑态度:“我问你,当年你姐裴春楠是不是把她的工作让给了你?”

“是。”

“崂山街造纸厂是云汐市有名的国企,你说你与裴春楠就见过几次面,她怎么可能把铁饭碗拱手让给你?这解释不通啊?”

“我也不知道,但这就是事实,这么多年我就和我姐见过三次,第一次是在我家,第二次是她给我介绍工作,第三次是我去找她。”

唐旭是个老侦查员,多狡猾的嫌疑人他都打过交道,可看着窦哲老实巴交的样子,唐旭也有些捉摸不透:“你说的都是实情?真的没有隐瞒?”

“没有,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唐旭捏着下巴,在询问室内来回踱步,思索良久后他对窦哲说:“那行吧,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也就不耽误你的工作了,你可以回去了。”

“警官,能不能告诉我,我姐到底怎么了?”

“这个……”唐旭故意拖长音,“因为你本身并不知情,我也不方便告诉你详细经过,希望你能理解。”

窦哲听言,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结束了问话,唐旭又围绕窦哲开展了大量的工作,经查,窦哲是一名货车司机,这些年,除了过年过节,他几乎每天都在货车上度过,社会关系也简单得出奇,解凯与他联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案件调查至此,所有线索全部穷尽,解凯到底去了哪里,至今是个未解之谜。

三十四

离开刑警队,始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窦哲心头,经过这些年风雨漂泊,窦哲也算是见多识广,他能感觉到,警方一提到“裴春楠”三个字,就显得十分谨慎,若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警方不会只字不提。为了弄清缘由,窦哲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姐姐的干货店,令他没想到的是,这里已改头换面,变成了一家零食超市。

窦哲走进店内:“请问老板在吗?”

“你找哪位?”回应的是一位30多岁的女人。

“麻烦问下,这里最早是不是一家干货店?”

女人点头称是。

“那您知不知道经营干货店的夫妻俩现在搬到哪里去了?”

听窦哲这么一问,女人有些不悦:“你要是不买东西,就别耽误我做生意。”

“老板,我是他们多年未见的亲戚,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您要是知道就告诉我,成不?”窦哲说着从口袋中掏出100元钱,“我也不让您白忙活,我给钱还不成吗?”

女人摆摆手:“我不稀罕你这100元钱,你要问,找门口水果摊那臭嘴女人问去,她比我知道得清楚。”

窦哲不知哪句话得罪了对方,可见老板已关门送客,他只能灰头土脸地走出店外。

零食店正对面是一排水果摊,与路上车水马龙的喧闹声相比,最为刺耳的莫过于一位女摊主的叫卖声。窦哲扫视一周,整排水果摊也只有这一家是女老板,应该就是她了。确定好目标,窦哲捏着百元钞票走上前去。

窦哲见女人比自己大上不少,张口喊了声:“大姐。”

女人侧身,上下打量了窦哲一番:“你喊我?”

窦哲点点头,接着把钱递了过去:“有件事要问你,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女人把钞票在手中搓了搓,确定是真币后,她警惕地问道:“你先告诉我你要问啥?”

窦哲指了指身后:“以前那里是不是一家干货店?”

“对!”

“店主是夫妻俩,一个叫裴春楠,一个叫解凯?”

“是。”

窦哲一拍大腿:“这就对了。他们两口子欠我的钱,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地方,现在店搬了,人也找不到了,我刚才去对面的零食店问情况,也不知道咋得罪了老板,她把我给轰出来了。”

女人撇撇嘴:“那个女人忒不是东西,解凯两口子出了事,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张借条,低价转了人家的店,我的水果摊本来是在对面,结果她一来,非说门口的地是他们家的,硬是把我赶到了路对面。”

窦哲没工夫听女人瞎扯淡,他直接问出了重点:“大姐,你说解凯两口子出了事,到底出了什么事,前因后果你知不知道?”

女人一拍胸脯:“别的事我不敢保证,但这件事的原委我知道得清清楚楚。”

窦哲又掏出一张纸币:“再给你加100元,把详细经过说给我听听。”

女人接过钱,喜笑颜开地在手里又搓了搓:“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中午没啥生意,也刚好到了饭点,不如咱俩去前面的小饭馆边吃边聊?”

窦哲心里苦笑,难怪人家说,最会算的莫过于生意人,200元钱收了,还要搭上一顿饭,不过看女人信誓旦旦的模样,窦哲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行,那就依大姐的意思。”

女人走进饭店叫了个小包间,待五菜一汤、两瓶啤酒端上桌,女人从“解凯父母在镇上开店”一直说到“戴璐被砍”,其间那些有的没的也被她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像戴璐这种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不管放在哪个故事里,必定都是反派。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同理可证,和戴璐勾搭在一起的解凯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女人手里拿着窦哲的200元钱,嘴里吃着窦哲请的饭菜,故事如果再不讲得生动一些,她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于是,在她浓墨重彩的渲染下,整件事变成了“戴璐和解凯奸情败露,逼着原配裴春楠上吊自杀,接着两人分赃不均,解凯一气之下捅伤戴璐,远走高飞”的剧情。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女人吃得酒足饭饱,而窦哲却是粒米未进。

离开镇子后,窦哲在仙槐陵找到了姐姐的坟地,他努力了这么些年,眼看就能一家团聚,没想到如今却与姐姐阴阳相隔。

在窦哲心里,裴春楠始终是一位善良、纯朴、无私的好姐姐,若不是当年她自断前程,给自己一条生路,估计自己现在还在山里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

“姐姐被逼死,负心汉依旧逍遥法外,那个女人还在苟延残喘。好人死了,坏人却活着!”这个结果窦哲说什么都接受不了。

窦哲是个货车驾驶员,由于经常超载,没少被交警扣分罚款,所以他对警察没有好印象。窦哲想当然地认为,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抓不到解凯,说不定就是解凯买通了警察。愤怒让窦哲失去了理智,一个疯狂的复仇计划在他的脑海里露出雏形:“既然小案件警察不管,那我就借解凯的手杀掉戴璐这个婊子,我看你们管不管!”

恶念一旦产生,就很难去除,在窦哲看来,最完美的结局莫过于戴璐和解凯一起给姐姐陪葬,他甚至产生了极端的想法:“如果警察真抓到了解凯,就算拼了命,也要把解凯送进地狱!”

当一个人的内心被复仇占据,那这个人无疑会因此变得疯狂。窦哲用了很长时间,给“杀人行动”制订了一整套计划,经过多次实地勘验,他有信心把计划做到“天衣无缝”。

一个月后,时机终于成熟,那天夜里,窦哲像一头下山猛虎,时刻准备捕食他的第一只猎物。

经过数次踩点,戴璐的生活习惯他已了然于胸。几乎每天晚上,戴璐的住处都会留宿不同的男性,只要等到男人离开、卧室灯灭,便是下手的最好时机。也许是受到了老天爷的眷顾,窦哲从杀人到刺字,一切都是那么顺风顺水,当他按照计划,把戴璐的尸体悬挂在那棵古槐树上时,他心里竟然闪过一丝伤感。

因为他知道,就算是两个人都死了,也换不回姐姐的一条命,他虽然帮姐姐报了仇,但是他的双手也同样也沾满了鲜血。窦哲失神地站在原地,戴璐的尸体像钟摆在空中左右摇晃,此时,他想起了运输队师傅常说的一句话:“社会很复杂,人心更疯癫,好人没好报,坏人活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