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案 有毒爱情1

1990年,凭借一首梅艳芳的《梦里共醉》,当时只有19岁的丁慧慧成了“不夜城”酒吧的“头牌”。不过驻唱歌手这一行当,并不是丁慧慧的理想职业,但现实生活的艰辛,让她不得不用这种方式延续自己的梦想。

自从做了“头牌”,丁慧慧不用再像以前一样从开场唱到关门,她每天要么点台,要么就直接唱大轴。漂亮的嗓音、熟练的唱功还有那压倒式的舞台气场,让酒吧里的很多人都成了丁慧慧的铁杆粉丝。而在这些粉丝中,要说谁最疯狂,排在头号的肯定是绰号“黑鸟”的男子。他是酒吧的股东之一,年过40,大名很少有人过问,绰号源于他肩膀上的文身。别看“黑鸟”整天挂条大金链子,可他骨子里却是个十足的“文人”,他喜欢琴棋书画,偶尔还能来上几首徐志摩的诗词;当然,最让他神往的还是丁慧慧动人的歌声。

丁慧慧不是傻子,她能看出“黑鸟”对她有意思,可年龄的差距始终是她迈不过去的鸿沟,面对“黑鸟”的强烈追求,丁慧慧已经有了离开酒吧的打算。虽然有些舍不得,但她也不能因此放弃自己的底线。

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后一顿散伙饭后,丁慧慧的人生字典中便再也没有了“底线”二字。而帮她打开新世界大门的仅是几支藏有海洛因的烟卷。如果说音乐能感染她的灵魂,那这几支烟卷却足以将她的灵魂撕扯得支离破碎。没过多久,丁慧慧就再也无法离开那淡蓝色的火苗,毒瘾使她最终沦为“黑鸟”**的**。她对音乐的追求,对未来的憧憬,在海洛因面前,都化为一摊恶臭的脓水,不能再提,也不愿再提。

丁慧慧做了3年性奴,之后便被“黑鸟”一脚蹬开。因为长期吸食海洛因,已经让她的嗓音变得粗哑,那“二手随身听”似的声线已经很难让她在酒吧中以唱歌糊口。艰难地抉择之后,她只能用张开的双腿,去换取每天那顿必不可少的“白色口粮”。

3年,足足3年,丁慧慧一次次贱卖自己,从当初的一次200,变成了后来的一次20。常年吸食毒品,已经让她变得骨瘦如柴,女人若没了身材,就算是挂着一张漂亮的脸蛋,也丝毫提不起男人的兴趣。

入不敷出的日子,让丁慧慧只能强忍着毒瘾带来的折磨,她吸食的次数,也从之前的一天两次,变成了三天一次。

然而祸不单行,丁慧慧在不知不觉中忽然发现身体有了异样,因为身无分文,她只能选择静观其变。几个月后,逐渐隆起的肚子,让她已经知道了结果。

丁慧慧在怀孕期间没有断过毒品,所以这个孩子她不能要,可是面对几千元的打胎费,她只能含泪离开。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孩子,是妈妈对不起你。”

既然已经无从选择,丁慧慧只希望肚子里的孩子能健康和坚强。

11月10日,怀胎8个月的丁慧慧早产下一名女婴,取名丁当。因为付不起住院费,丁当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就连同妈妈一起被轰出了医院产房。

丁当虽然是丁慧慧身上掉下来的骨血,但丁慧慧心里清楚,她根本不可能把丁当抚养成人。于是她在怀孕期间就给丁当找好了下家,对方是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

“女儿,不是妈妈不想养你,是妈妈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未来,妈妈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丁慧慧把老夫妻塞给她的3000元钱死死地攥在手里,含泪透过窗子看了女儿最后一眼,就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压抑不住的痛苦,让她选择继续用毒品去麻醉自己,一个月后,她忽然感觉到血管中的血液如同黏稠的胶水一般。她心里清楚,乳白色的毒液再也无法注入血管,毒瘾的吞噬,让她不得不跨越最后一步雷池。在煎熬中,她最终还是选择将针管刺入了脖颈的动脉血管,也正是这一次的越界让她亲手关闭了通往现实世界的大门。她本以为生命终止便是解脱,可谁承想,恶魔的双手还是没有放过她的女儿——丁当。

因为丁慧慧在怀孕期间一直吸食毒品,所以丁当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和毒品结缘。经过多次检查,医生认定,丁当在娘胎里时就对毒品产生了依赖,所以丁当从刚满月起,便在不间断地接受戒毒康复治疗。巨额的医药费,让老两口咬牙坚持了10年。

“你走吧,我们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就这样,在一次计划好的探亲之旅后,刚满10岁的丁当,被养父扔在了千里之外的站前广场之上。

其实当足不出户的养父提出要带她去云汐市探亲时,丁当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直到她眼睁睁地看着养父头也不回地钻入一辆黑车时,她就已经知道了此行的目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丁当并不埋怨养父,她知道,若不是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养父不可能轻易放弃。

多年的戒毒治疗,让丁当深知自己的情况,她的“病”可不是养父母口中的感冒发烧,它甚至都不能被称为“病”,它有一个让人畏惧的名字——毒瘾。

其实就连丁当的养父母都不知道,丁当5岁时就已经能辨别是非,她无意间从接受戒毒治疗的其他瘾君子口中,原原本本地听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世。丁当没有去询问养父母,她极力让自己融入养父母编织出的角色之中。然而10年后,“电影”落下帷幕,丁当还是被打回现实。

丁当没有上户口,是个黑户,在陌生的城市里,除了养父母留下的1000元钱,她几乎一无所有。

好在租住城中村的房屋根本不需要身份证,丁当抽出100元钱,给自己换了两个月的安身之所。

如何赚钱养活自己,成了丁当最大的困扰。

10岁的年龄,有着20岁的心智,这应该是对丁当最为恰当的形容。3个月后,她拿着一张假身份证成功混入KTV后厨,当了一名洗碗工。

之所以选择KTV,是因为这里可以买到她想要的东西。

被养父母遗弃后,丁当的思想偏离了正常轨道。她被毒瘾折磨了10年,她想,与其让自己饱受折磨,还不如像母亲一样,活一天,吸一天,过一天,爽一天。

丁当只用了一个月便和马仔混得你侬我侬。10岁那年的她,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吸毒。拔掉烟卷的瞬间,那种汗毛孔全部张开的愉悦感,已经无法用笔墨去形容,多年的心瘾,终于在这一刻被满足。

本来就对生活不抱希望的丁当,从那以后沿着母亲的不归路,一步一个脚印“坚实”地走了下去。

从10岁到13岁短短3年的时间里,丁当因吸食毒品成了禁毒大队的“常客”。但因不够处罚年龄,丁当早就变得麻木,她像条泥鳅一样肆无忌惮地钻着法律的漏洞。虽然她每月的收入不多,但是她有一个可以搞到毒品的捷径,那就是和熟悉的瘾君子上床。

13岁正是出水芙蓉的年纪,知道丁当有这个需求,不知道有多少“老牛”都排队等着尝上一口嫩草。

想好事的越多,可供丁当挑选的猎物也就越多。丁当经过逐一筛选,最终确定了10个比较有钱的“老牛”,成为她固定的“货源”。

每天下午下班,丁当必做的一件事儿就是群发一条微信,内容只有5个字:“哥哥,有货吗?”

如果多人回复,她会挑出离她最近的一位上门。如果没有回复,她则会选择最有可能有货的人试一试。

这一天,群发后过了10分钟,消息仍然石沉大海。丁当耷拉着脸埋怨:“唉,最近公安局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天天扫毒扫毒,搞得大家一个个拿钱都买不到货,再这么下去,这日子可怎么过?”丁当说完,开始用拇指不停地在手机屏幕上拨弄通讯录,经过多次权衡之后,丁当的指尖停在了一个标注为“亮哥”的头像之上。

丁当认识的亮哥,原名叫武亮,是一个公司的老板。两人在KTV结缘,后来便厮混在一起。而亮哥在丁当固定的“炮友”中,也算得上是最帅的一个。

选定猎物后,丁当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亮哥的住处——金华苑小区。

亮哥虽然是个老板,但住宿条件真心不怎么样,丁当沿着昏暗的楼梯一路上行,当手机电筒的亮光照到“402”的门牌时,丁当停下了脚步。她看着门缝里的亮光,“咚咚咚”连敲了三次木门。

“亮哥在家吗?我是丁当。”

叫门声没有回应。

“难不成在家里抽着呢?”

丁当尝试性地推了推门。

“吱呀……”

木门竟然被毫不费劲儿地打开了。

“亮哥?亮哥?”

丁当试探性地喊了两声,接着蹑手蹑脚地走进屋中,把木门重新关严。而就在她刚想走进卧室一探究竟时,客厅桌子上的一袋白色粉末,让她欢喜地尖叫起来:“我×,有货!”

面对如此大的**,丁当已经顾不上这么多,她熟练地从挎包里掏出吸毒工具,把白色粉末小心翼翼地倒出来。

打火机“吧嗒”一声按出的火苗,来回熏烤着锡箔纸上的白色颗粒。丁当拿起一根吸管,像婴儿吮吸乳汁般贪婪地将袅袅烟尘吸入肺中。

一张纸烤完,丁当整个人完全瘫软在那里,她感觉自己好像腾云驾雾般飘浮在半空中,时上时下,时快时慢。也不知过了多久,虚幻如同泡影渐渐消散,口干舌燥的她端起桌面上的水杯猛灌一口,回过神来,丁当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亮哥呢?”

带着疑问,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眼前一位男子正仰面躺在**,右臂的血管中还插着一支塑料针管。

“亮哥!”

丁当尖叫一声跑上前,紧接着把手指放在了对方的鼻尖上。

“没、没、没气儿了?”

丁当起先有些诧异,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对瘾君子来说,这种场面早已见怪不怪,吸毒者心里都清楚,不管是谁,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

“唉,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既然抽了你的货,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丁当说着,取了一条干净的床单把亮哥的尸体盖住。

“我联系不到你的家人,就帮你打个报警电话吧,走了,亮哥!”

丁当说完,有些伤感地拿出手机,删除了关于亮哥的所有痕迹。

报警平台响起时,刚上班还不到一周的操亮已经接连出了35个警,平均每半小时一次的出警频率,已经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操,又是什么警?”同一值班组的钱久长总是拿他开玩笑,这也成为高强度工作的一剂调味品。

“钱师兄,你能不能别拿我开涮?”

“谁让你的姓那么‘带感’呢?”

“唉,我也不知道为啥就姓这个,估计老祖宗当年没混好。”论自黑,操亮绝对是一把好手。

“得,赶紧看看又是什么指令?”

“金华苑小区402室,有人吸毒过量死亡。”

“什么?吸毒死亡?”钱久长忽然眉毛一紧。

“报警记录上是这么说的。”

“对方的报警电话是多少?”

“是个固话,××××××××。”

钱久长按照原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嘟……”

“电话没人接听,八成是公用电话,咱们先去看看再说。”

十几分钟后,两人一上一下踩着台阶来到了报案地点。

“师兄,屋里还亮着灯呢。”

钱久长没有说话,他打开强光手电对准门锁仔细观察。

“师兄?你在干吗?为什么不进去?”

“我参加过市局组织的现场勘查培训班,对于亡人事件不能大意,就目前看,房门没有撬别痕迹,对了,你把单警装备里的手套和鞋套取出来。”

操亮按照钱久长的指示,用力把鞋子塞入鞋套,好奇地问道:“没有撬别痕迹能说明啥?”

“门是开着的,门锁没有撬别痕迹,说明有熟人进入,报警人称有人吸毒死在屋里……”

“师兄,你是说报警人就是那个熟人?”

“不排除这个可能,报警人有意用公用电话报警,说明其肯定知情。”

“师兄说得对,然后呢?”

钱久长摇摇头:“这样的警情我们不能妄加揣测,我进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死亡,如果有的话,还是通知市局刑事技术室过来排查比较稳妥。”

“师兄,我……”

“你留在外面,我一个人进去。”钱久长毫不拖泥带水地推门而入,屋内腐臭的气味让他下意识地捂住鼻子。

“嗡嗡嗡……”

“苍蝇?不对啊,从接警到现在才二十几分钟,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招来苍蝇了?”钱久长带着疑惑找到了苍蝇鸣叫发源地。

“嗡嗡嗡……”

“这么多苍蝇?”钱久长仔细回忆着培训班上冷启明主任介绍的那些关于尸蝇的相关知识。他小心翼翼地拉开尸体面部的床单,眼角的乳白色颗粒,让他有些干呕,看清楚现场情况后,他赶忙转身跑出门。

“师兄,怎么了?”

“死者身上出现蝇卵,死亡时间最少有4个小时了。”

“4个小时了?咱们不是10分钟前刚接到的报警吗?”

钱久长面色凝重:“这里面定有蹊跷,你打电话通知刑警队,我来联系冷主任。”

最近一段时间,幸运女神好像是来例假一样,好久不见踪影了。这明哥的电话不是在节假日打来,就是在半夜催命。最要命的是,云汐市最近还赶上了百年不遇的厄尔尼诺现象,室外的天气就跟闹着玩儿似的。以往11月份已是深秋,可现在很多市民依旧能半夜穿着裤衩围着大排档胡吃海喝。

走到单元楼口,我搓了搓身上耸起的鸡皮疙瘩。千算万算,没料到老天爷依旧童心未泯,室外气温一小时内下降了近10摄氏度。

“妹的,这是要玩儿死我是吧,你个圈圈叉叉。”

“啥就圈圈叉叉的!”胖磊一脚油门把车停在了我面前。

“又是什么案件?”我拉开车门,把勘查服提前套在身上。

“有人在家中吸毒过量致死,案件性质未定。”

“家里?怎么发现的?”

“根据派出所出警兄弟的介绍,是有人用公用电话匿名报的警。”

一听胖磊提到“匿名报警”几个字,我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我们云汐市是重工业能源城市,高收入矿工群体占有很大的比例,繁重的体力劳动,导致很多认识不清的年轻矿工选择用毒品去缓解压力,因此云汐市一直都是毒品交易的重灾区。也正是这个原因,我们经常可以接到“吸毒过量死亡”的现场,但这类现场99%都在室外,在室内被发现的还真不多见。

带着一丝忐忑,我们来到了目的地——金华苑小区。这里曾是云汐市最早成规模的住宅小区,不过随着岁月的变迁,估计用不了多久,这里很快便会成为政府的拆迁对象。

“徐大队,你们也来了?”

“哦,冷主任,我们刚到。”

“现在是什么情况?”

“根据派出所出警同志的介绍,屋内有一具男尸,他们担心事情有蹊跷,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把你们给喊来,帮着甄别。”

“现场有几个人进去?”

“就一个叫钱久长的民警进去过,不过他戴了手套、穿了鞋套。”

“看来一年一次的培训班还是有效果的,我们先去看看现场再说。”明哥说完,带着我们直奔中心现场。

402室是一间坐东朝西、两室一厅结构的套房。房门朝西,分为两层,外侧是铁质栏杆,内侧则是老式绿漆木门。进门北方为餐厅,南方则为客厅和阳台,房屋东侧被一条走廊一分为二,一边是卫生间和小卧室,另一边则是厨房和大卧室,根据出警民警的描述,死者就躺在大卧室的双人床之上。

这个现场和以往我们出勘的命案现场还不一样,在案件性质还没确定的亡人现场中,我们并不是严格按照命案的勘查顺序进行的。为了确定具体死因,明哥习惯性地拉了拉乳胶手套,率先走进了中心现场。

虽然现在正值11月,但云汐市5天内的平均温度依旧可以达到25摄氏度以上。而这个温度恰好又是苍蝇繁殖的最佳气温,所以明哥刚一推开卧室的房门,成片的尸蝇便在屋内横冲直撞,腐臭气味已经相当明显。

中心现场的陈设很简单,一张东西向的双人床,床尾部是一张液晶电视桌,剩下的则是一组衣柜。

此时尸体正脚东头西地平躺在双人床的中间位置,其右手臂上的针头深深刺入血管,尸表之上已经有少量的蛆虫在来回蠕动。

明哥眉头一紧,接着举起死者的右手仔细观察,很快死者的左手也被举起:“右手的老茧厚于左手,说明死者是右利手,但是你们看——”明哥指着死者的右手塑料针管,“按照正常人的习惯,右利手不可能把针管扎在自己的右手臂上。”

“还有,死者的左手臂很干净,没有一个针眼,右手臂上出现3处针眼,从针眼伤口的愈合程度来看,可以断定是在同一时间所刺,那么就有两种情况:第一,死者是首次尝试用注射的方式吸食毒品,后因身体不适致死;第二,有人故意把毒品注射到死者体内。

“尸体全身**,死前可能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在毒品吸食过量的情况下,可以造成这种尸体现象。

“尸斑沉积于背部,且背部竹席印花完整,没有交叉重叠的情况,说明死后未发生移尸。

“死者头在床尾,脚在床头,正好处于倒置平躺的状态,其右手完全暴露在第三者的可控范围内。”

明哥说着又检查了死者的鼻腔和口腔:“呼吸道有大量白色粉末状颗粒,其很有可能曾吸食过毒品。从死者的五官和身体肌肉组织的发育情况来看,他的毒龄应该不会很长,一天吸食一次,完全可以满足身体的依赖性,就算是老毒鬼,也不可能这边刚吸食完,那边还要接着再给自己注射一针,瘾君子也不会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就目前分析,我的推论是,嫌疑人趁死者刚吸食完毒品处于半昏迷状态下,又给死者补了一针,导致其死亡。”

“利用毒品杀人?”我倒吸一口冷气。

“不排除这个可能。”

“真是命案?”

“就算不是命案,我们也要按照命案的勘查程序进行。”明哥话锋一转,“全部退出现场,从房门开始逐一勘查。”

按照以往的惯例,一般明哥拿不定主意的案件,无一例外均是命案,所以当明哥启动命案现场勘查机制时,我们在心里已经把这起案件打上了“命案”的标签。刑警队和派出所在得知情况后,也开始自行分工展开外围调查。

现场勘查依据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5个小时之后,明哥主持召开了第一次案件碰头会。

“我先说一下尸体解剖的情况。”明哥翻开了笔记本,“尸体**明显,怀疑死前受过强烈的刺激。根据蛆虫的生长情况推断,死亡时间为11月5日下午14时左右,死者体表除了3处针眼伤口外并无其他外伤。通过器官解剖可以发现,死者的肝脏、肾脏以及心血管系统均出现急性病变,其最终死因是多内脏功能衰竭,符合吸毒过量致死的特点。我这边暂时就这么多,小龙你来说说。”

“好的,明哥。中心现场房门为最老式的木门,由于油漆脱落和木质腐朽,基本上失去了提取指纹的条件。

“房门锁为最为常见的舌锁,用直尺便可以捅开,在微量痕迹采集仪的观察下,门锁和锁芯均没有任何撬别痕迹。不过房门上有一个细节值得一提,我发现,在门内侧安装有5把挂锁,这种锁常用于宾馆房间内,经过测试,5把挂锁均可以正常使用。

“我们假设死者在室内把这5把挂锁全部锁上,嫌疑人就算是有钥匙,也不可能打开,且死者居住在4楼,6层通往楼顶的入口已经被封死了,嫌疑人更没有悬吊入室的可能。因此,其进入室内的方式只能是‘软叫门’,也就是说,嫌疑人和死者极可能相互认识。

“房门勘查完毕,我接着打开足迹灯对准了室内的瓷砖地面。

“虽然瓷砖的釉面有些泛黄,但好在其保留了原有的平整、光滑,在均匀的光线下,鞋印清晰可见。在排除干扰鞋印后,室内有两种鞋印被列为嫌疑对象。

“A组为男士运动鞋鞋印,测量长度,鞋印为43码,根据步幅特征分析,其身高在一米九左右,身材中等,青壮年,走路姿态匀称,无醉酒和残疾的可能。

“B组为女士平底鞋鞋印,37码,推测其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青年,根据步态推断,其进屋时很从容,但离开时却很慌张。

“就在分析两组鞋印的同时,我还有了意外的发现。

“其中很大一部分男士鞋印被女士鞋印叠加,尤其是在门口的位置,男性鞋印被破坏严重,由此可以推断,两人进入室内有先后顺序,分析男士先于女士进入。

“鞋印固定完毕,紧接着便是室内指纹的处理。

“经过粉末刷显,室内所有家具摆设并未发现陌生指纹,且屋内没有财物损失,嫌疑人侵财现象不明显。

“客厅茶几上摆放有一只水杯,水杯中有茶水,杯底水渍并未完全干涸,应该冲泡时间不长,推测是招待之用。

“杯口有女士唇印,杯壁上附着大量指纹,纹线清晰,且边缘平整,指纹面积呈卵圆形,符合女性指纹特征。也就是说,这杯招待茶水,是被后进入的女士饮用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室内进入两个人,死者为何就倒了一杯招待茶水?如果一男一女是前后脚进入,死者应该倒两杯茶水才符合逻辑,带着这个疑问,我又重新对水杯进行了处理,在这次的处理过程中,我有了重大的发现。”

说着,我把一张处理过的水杯照片打在投影仪上:“水杯上除了指纹,还有大量的点状痕迹。因为我最先是用磁性粉刷显了水杯,粉末对物证造成了污染,所以我们看到的都是小黑点,可放大之后能很清楚地发现,小黑点的原始状态应该是细小的网格,这种网格呈不规则扭转状态,或许是杯壁上曾沾有**,这个痕迹才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通过痕迹还原当时的情景,应该是某个人戴着棉布手套对水杯进行反复擦拭所遗留的。”

明哥眉头一紧:“水杯被处理过?”

“对!”

胖磊插话:“小龙,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死者倒的这杯茶水,应该是招待那名男子的,而男子杀完人后,女子又接着进入室内,误饮了茶几上的这杯水?”

我点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而且我在茶几的拐角处还发现了一个长宽5厘米的透明塑料自封袋,袋子里有少量的白色粉末残留,可能是毒品。我在这个袋子上也找到了女性的指纹。我怀疑这名女性也是吸毒者。”

“别的还有没有什么发现?”明哥记录完毕,见我没有下文,问了一句。

“暂时还没有。”

“焦磊,你那儿呢?”

“小区太破旧,没有像样的视频监控。”

“嗯,国贤,你来说说。”

老贤放下手中的茶杯,把一张A4纸递给了明哥:“根据DNA比对,杯口上的唾液斑是一名叫丁当的女子所留,她曾多次涉嫌吸食毒品被禁毒大队抓获,但因不满14周岁被释放,根据禁毒大队登记的信息,其经常在酒吧、KTV打散工,丁当最后一次被抓距今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她目前在干什么,不得而知。”

“没事儿,这个交给我们刑警队处理。”

老贤十分赞许地看了一眼叶茜,接着往下说:“我再说说毒品成分。

“我在死者的口鼻中提取到了大量未燃烧完全的白色粉末,经过分析其包含有两种物质,第一种是二乙酰吗啡,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海洛因。第二种为硅酸盐,它是制作日光灯管的主要成分,也就是说,死者吸入的海洛因中混有大量的玻璃碎片。

“接着我又对死者右臂上的塑料针管进行分析,该针管为最常见的10毫升规格医用针管,用切割工具将针管剖开放在显微镜下观察,可以清晰地发现,针管内之前盛装的溶液接近8毫升刻度。提取残留溶液预处理,注入死者体内的海洛因和水的比例为3比2,浓度已经达到了60%。我们可以粗略估算一下,8毫升水的重量是8克,60%就是4.8克,再算上密度差,针管内的海洛因重量最少也有5克。”

当老贤说出“5克”这个数值时,整个案子的性质就已经尘埃落定,百分之百是故意杀人。

在云汐市,因吸毒过量死亡的现场我们平均每年都要出个十几次,就算是老吸毒鬼,他一天的吸食量也不会超过2克,如果是注射,绝对不能超过1克,否则必死无疑。

这起案件,死者竟然注射了整整5克,除非他打算自杀,不然绝对不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嫌疑人能一次性注射5克毒品到死者体内,说明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把握吸食的量,也就是说,嫌疑人可能并不吸毒。

老贤接着说:“我在室内垃圾桶中,共找到了两片锡箔纸和两根吸管,锡箔纸有火机烤制的痕迹,每张锡箔纸上均有海洛因残留,经过分析,成分一模一样。”

“有两张锡箔纸?”明哥在笔记本上着重画了一个圈,说道,“死者吸食一张,那剩下的一张应该是那名女子所吸食的,结合小龙的分析,整个过程应该是:男子A先进入室内,死者用茶水招待了A,接着死者开始吸食毒品,在半昏迷的过程中,A注射海洛因将死者杀害。”

“死者能当着A的面吸食毒品,说明A对死者吸食毒品的情况知情,但国贤刚才分析出,A在死者体内注射了近5克的毒品,如果A也是一个吸毒者,不会犯这个低级的错误,那么A不吸毒的可能性比较大。

“一个吸毒者,能当着另外一个不吸毒者的面吸毒,要么两个人的关系非常好,要么A就是毒品的提供者。

“我们管吸毒者叫‘瘾君子’,但吸毒本身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所以就算是两人的关系相当好,死者也不会轻易透露自己吸毒的事实。由此可以分析,A是毒品提供者的可能性很大。

“死者屋内上了5把挂锁,A能轻易叫开房门,除非他手中有对死者有极大**力的东西,那这个东西除了毒品,绝无二物。A为了杀人,准备了毒品和针管,说明他事先有预谋,也就是说,A在来之前,已经算准了死者并没有毒品可供吸食。而且我们在勘查现场时也发现,死者的钱包里有几千元现金,其不缺少毒资,他唯一缺的就是毒品。”

“冷主任。”

“嗯,叶茜你说。”

“我来的时候调查过,禁毒大队最近都在开展禁毒行动,抓了很多毒贩,很多毒品源头被掐断,现在没货的吸毒者都在排队喝美沙酮。”

“那这样就能解释通了。”明哥接着说,“嫌疑人A可能对禁毒行动知情,他猜准了死者手上没有货,所以才可以轻易地叫开房门。死者急切想获得毒品,当着A的面吸毒并以礼相待,就完全可以解释得通了。”

我补充了一句:“嫌疑人A得手后,丁当恰好也来找死者,其发现茶几上有剩余的毒品,有可能在心瘾的刺激下,并没有进入室内便开始吸食,等吸食完毕之后,这才发现死者已经被害。这样正好能解释,丁当为何进入室内比较从容,离开时鞋印会如此凌乱。从足迹上推测,丁当并不是杀人者,她是报警人的可能性较大。”

明哥点点头:“我同意小龙的观点。”

叶茜补充道:“冷主任,报警人的电话录音我们调取了,听声音,确实是个年轻女子。”

“嗯,刑警队目前调查出什么线索没有?”

“有一条。”叶茜继续说,“我们在死者的钱包中找到了身份证件,经过调查,死者名叫武亮,34岁,是一名建筑公司的经理,主要负责一些建筑工地的水电施工;其配偶名叫唐婉婷,是某保险公司的部门经理。两人在一年前分居,我们联系她时,她正在省城出差,此刻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别的情况暂时还没有。”

明哥点上一支烟:“案件已经定性,接下来有三件事儿需要刑警队去办。

“第一,要摸清楚毒品来源和渠道。

“第二,尽快找到那名叫丁当的女吸毒者。

“第三,调查死者老婆唐婉婷的社会关系,看看她有没有涉案的可能。”

“好的,冷主任,一定尽快落实。”

专案会结束没多久,死者的爱人唐婉婷便赶到了刑警队。对于唐婉婷这个人,明哥始终有他的想法,武亮吸毒,唐婉婷不可能不知情,两人“离人未离婚”就是最好的说明。吸毒者,尤其是吸食海洛因的吸毒者,一旦毒瘾上来,几乎是六亲不认,而且海洛因的依赖性很大,一旦接触,几乎终身难以戒除。这样一来,唐婉婷为了摆脱武亮,或许就存在杀人动机。所以为了稳妥起见,对于这样一个关键涉案人,明哥准备亲自讯问。

列好讯问提纲,我们一行人走进了审讯1室。

此时身穿白领制服的唐婉婷正优雅地端坐在软椅之上,三十有二的年纪,浑身上下无时无刻不透露着成熟女人的魅力。

“警官好。”唐婉婷很有礼貌地微微起身。

“嗯,请坐。”明哥说完,转头看向叶茜,示意她开始记录。

“你丈夫武亮在住处被害了,你是否知情?”

“嗯,刚才听门外的警官跟我说了。”唐婉婷回答得很平淡。

“你和武亮现在是什么关系?”

唐婉婷的情绪忽然有了波动:“我现在跟他没有关系!”

“哦?没有关系是从何说起?”

“如果不是他死缠烂打,我们早就离婚了。”唐婉婷对这个问题并没有避讳。

“能不能把你和武亮的事情,从头说一说,毕竟这是一起命案,我们需要知道实情。”

唐婉婷从明哥手中接过一杯热水,她稍微抿了一口,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和武亮是经家人介绍认识的,相亲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刚认识那会儿,他自己开个公司,年收入有个二三十万,我家人感觉他的条件不错,就极力撮合。虽然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还是接受了。

“2011年8月,我们两人登记结婚,一年以后,我发现我有了身孕,可没想到的是,孩子长到40多天便自然流产。我当初以为是我自己的身体没有调理好,于是我吃了一段时间的中药,调理了一下身子;一年以后,我们接着试孕,结果还是流产。当时我就慌了,因为担心自己今后无法怀孕,我便跑到省城的妇幼保健院做了系统的检查,检查结果显示,我并没有什么异常。既然不是我的问题,那毛病一定出在武亮身上,于是我提出让武亮去做一个系统的检查,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他总是躲躲闪闪,不是找这个理由,就是找那个理由。

“我们都是成年人,而且我在保险公司上班,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就算我用笨脑子想,也知道他肯定有事儿瞒着我。为了查清楚缘由,在一次**之后,我借着洗澡的空当,把我下面流出的精液装在了事先准备好的塑料盒中。

“我有个同学在医院的检验科工作,第二天,我便悄悄地把武亮的精液样本送给了我同学,化验的结果是,武亮的**畸形率接近100%。出现这种情况,遗传的可能性往往非常小,我同学就怀疑,武亮是不是服用了什么药物。我当时就否认说:‘我老公平时除了喜欢躲在卫生间抽烟,没有发现他有吃药的习惯。’也正是这句话,让我的同学起了疑心,因为他们检验科有一项对公业务,就是公安局化验酒驾、毒驾。以她的职业敏感度,她当时就怀疑武亮有可能吸毒。

唐婉婷撩起鬓角,有些伤感:“事实面前,武亮终于跟我坦白,在我们没有认识之前,他就已经染上了毒瘾,是一个工地老板把他拉下水的,他也曾尝试戒掉,但是心瘾太大,只能一次次复吸。

“虽然武亮对我并没有隐瞒,但是我还是无法接受他吸毒的事实,照他这个情况吸下去,别说要孩子,就算有再多的钱也不够填他的毒窟窿。我当时的态度很决绝,必须离婚。但武亮坚决反对。

“说真的,我们两个在一起,完全是因为双方父母都看中了彼此的条件,我爸妈看他有钱,他爸妈看我长得还不错,我们两个在一起本身就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所以我对他这个人不可能有什么眷恋。

“武亮看我已经死了心,对我完全变了一个态度,他竟然警告我,说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要想摆脱他,门儿都没有。

“我当时气不过,就把实情告诉了他的父母。虽然话一说完我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马蜂窝一旦被捅破,就再也无法收拾。武亮的父亲知道他儿子吸毒,当时就气得昏死过去,要不是抢救及时,估计命早就搭进去了。

“因为这件事儿,武亮和我就算是结了仇,只要他见到我,不管是什么场合,直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被他打过不下10次,其中有好几次都住进了医院。”

明哥问:“你恨不恨他?”

“说真的,之前我是挺恨他,但现在我不恨,相反我还很同情他。”

“同情?”

唐婉婷点点头:“我当初和他分开时,是净身出户,我走之后,他吸毒开始变本加厉,我们原来的那栋婚房,已经被他变卖了。他唯一的栖身之所就是那栋破旧的老房子。而且他母亲行动不便,父亲又瘫痪在床,本来一个好好的家,就是因为他吸毒,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唉……现在想想,根本不值得。”

“你们现在还有没有联系?”

“他打也打够了,骂也骂绝了,关系都搞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好联系的?”

“武亮之前吸食的毒品是从哪里来的,你知不知情?”

“他曾经当着我的面打过电话,我只知道对方外号叫什么‘马四’,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我知道的就只有我和他父母,别的还有谁,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们两个已经分开这么长时间了。”

“你们两个分开有多久了?”明哥话锋一转,开始在外围打转。

“快一年半了吧……”

“现在武亮已经遇害,你今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警官,我怎么感觉你要给我介绍对象啊?”

“难道说你现在已经有了?”明哥的眼睛微微眯成了一条线。

“没有。”唐婉婷摇摇头,“我和武亮的事情还没有彻底结束,我暂时还没有其他的考虑。”

“那如果武亮没有死,而且一直不同意和你离婚呢?难道就一直这样拖着?”

“警官,跟你说实话吧,照他那个吸法,估计也撑不了几年,我等得起。”

“行,今天的问话就到这儿,你先回去吧,有事儿再通知你。”

看着唐婉婷离开的背影,我有些不解:“明哥,这就让她走了?我老感觉她有些不对劲儿。”

明哥长叹一口气:“她回答得太从容,估计来之前跟我一样,都已经列好提纲了。”

“对啊,简直对答如流,都不带思考的。”

“武亮死了,她是最大的受益者,没有确凿的证据,她是不会开口的。”

“明哥你是说,她有涉案的嫌疑?”

“感觉像,但又不像。虽然她的回答明显有事前准备的痕迹,但是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她并没有避讳,这一点让我很不理解。假如是她买凶杀人,她是不可能有这个自信的。她的态度让我感觉到,就算我们能查出真凶,她好像也能摆脱嫌疑似的。”

“明哥,她是不是门缝儿里瞧人,低估了我们的实力?”胖磊撇撇嘴。

“不,我感觉她更像一个知情的局外人。”

根据推测,嫌疑人很有可能是毒品的提供者,目前只要找到毒品的源头,或许就可以有所突破,唐婉婷对武亮吸毒的情况到底知情多少,她不说,我们也不可能硬撬开她的嘴,既然案件要从“毒品”上找到突破口,那个吸毒小妹丁当就显得尤为重要。

捋清楚这条线,刑警和禁毒大队组成的联合行动队对全市的娱乐场所开展了一次全方位的清剿,结果一无所获。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丁当已经逃离云汐市时,知情人却突然打来电话说,丁当在某小吃街的馄饨摊儿吃馄饨。

有句话说得好,“没有文化,不知道害怕”。当全城的警察都在苦苦寻找她时,她竟然因为吸毒吸“嗨”了,在一家黑宾馆内昏睡了整整两天。

面对抓捕,丁当打着哈欠,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哎呀,警官,你们抓我干什么,我年龄不够,你们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常年吸食毒品,已经让她的皮肤过早地失水老化,原本只有13岁的她,看起来竟然比30多岁的唐婉婷还略显成熟。

“认识啊,我‘炮友’。”

“他死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

“报警电话是你打的?”

“对!”

“承认得这么干脆?”

“我去,就算武亮是我杀的,我也不犯法,跟你们条子兜圈子有意思吗?”

“你看得好透彻。”我微微一笑,扔过去一支烟卷。

“那是,我今年13岁半,还能潇洒半年,过了14岁就要收敛一点儿了。”丁当起身走到我面前,借了个火,“我妈就是吸毒死的,只要吸毒,就他妈没有回头路,武亮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

“你认为武亮是怎么死的?”

“还能怎么死的?吸毒吸死的呗,他才多大的瘾,就学人家注射,找死。”

“武亮以前没有注射过毒品?”

“反正我是没见过。”

“你们两个很熟?”

“还好,一个月见个三四次,他有货了,基本上都会告诉我。”

“你们是怎么吸食的?在哪里吸食?”

“用锡箔纸烤烟吸食,基本上都在武亮的家里。”

“武亮家里为什么要安装那么多的挂锁?”

“他担心被警察抓啊,他这个年龄,抓到一次就会被强制戒毒两年。”

“你们吸食的毒品是从谁手里购买的?”

“这个我能不能不说?你们公安局最近搞扫毒行动,我都快要被逼得喝美沙酮了,这次要把我们上线给抓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武亮死了,是被人故意用毒品害死的。我们现在怀疑有人借着给他送毒品的名义,将他杀害,目前对方的动机不明。”

“什么?武亮是被人故意杀死的?警官,你们开什么玩笑?”

“在你昏睡的这几天,我们基本上把全市的吸毒鬼都送进了强制戒毒所,不信你现在就打电话联系联系?”

丁当半信半疑地掏出手机,接连拨出十几个电话,均是关机状态。

“相信了?”

“这……”丁当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不好看。

“在没有搞清楚对方的动机前,我们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对别的吸毒者下手,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只能先把所有的吸毒者都抓进去待一段时间。”

“什么?”丁当发出一声尖叫。

“看过美剧吗?”我反问一句。

“美剧?啥意思?”

丁当再怎么说也只有13岁,必要时我只能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于是我故意寒着脸说道:“这万一对方是个只杀吸毒者的变态,下一个会不会是你,还真不好说。”

“变、变、变……态杀人?”

“对啊!我们国内也有不少!”

丁当面色煞白,最后的心理防线即将崩溃。

“你看,你今年未满14周岁,按照法律规定,我们问完话就要放你回去,这万一对方在你家门口等着……”

“你也真行,都把人家小姑娘说哭了,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叶茜使劲儿在我腿上拧了一把,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

我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小声回了句:“这是工作需要,你以为我想啊?”

“赶紧问,别逗人家了!”

“咳咳,”我干咳两声,“别、别、别哭了。”

“警官,你说那个变态会不会也杀了我?”丁当依旧是泪眼婆娑,一副被吓坏的模样。

“你全力配合我们工作,我们自然会想办法保护你。”

“真的?”

“我说的自然算话。”

“警官,你问,你问什么我说什么。”

“好,还是刚才的问题,你和武亮平时都从谁手里购买毒品?”

“他的名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马四’。”

“你们的毒品都是从他手里买的?”

“对。”

“说说你们的交易流程?”

“先电话联系看看有没有货,如果有,就要先把钱用微信或者支付宝转账过去,然后他给我们地址,让我们自己去取货。”

“你们没见过面?”

“没见过,只知道对方是个男的,外号叫‘马四’。”

“你身边有多少人从他那里拿货?”

“百分之七八十都从他那里拿,‘马四’这个人鬼得很,禁毒大队都盯他一年多了,听说还没有头绪呢。”

“你们拿的是哪种货?纯度高不高?售价怎样?”

“‘马四’卖货都是薄利多销,他走的都是地通货(杂质最多的劣质等级),300元1克。”

我把从现场提取的小号塑封袋的照片拿给了丁当:“是不是每次都用这种袋子包装?”

“对,就是这种袋子。”

“你最后一次从‘马四’手里买毒品是什么时候?”

“半个多月前联系过一次,不过现在正在搞扫毒行动,‘马四’手里也没货。”

“嗯,说说你当天去武亮家里的情况。”

“最近很多人手里都没货,我那天下班后,就鬼使神差地想去武亮家里碰碰运气,武亮是一个公司的老总,手里有两个钱,这万一有点儿存货,我也能跟着凑合两口。我到他们家的时候,大概是凌晨1点。我从门缝里发现,屋里亮着灯,他们家我去过很多次,那里就他一个人住,大半夜开着灯,我断定他是吸多了在家里睡着呢,我本想试着敲敲门,可门竟然被我无意间推开了。刚一进屋,我就发现了客厅茶几上的塑料袋,因为最近货比较紧张,我担心武亮不舍得给我抽,所以就没打招呼,用锡箔纸先烤了一片。”

“你吸食完毒品又干了哪些事儿?”

“我当时有些迷糊,又有些口渴,我记得我好像喝了一杯水,接着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最后走进卧室里才发现武亮已经没气儿了。”

“仰面躺在**,右胳膊上插了一根针管,对了,我还给他盖了一条床单。”

“接着发生了什么?”

“发现武亮死了,我有点儿慌,我从认识武亮时,他就一个人住,我也不知道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于是我就想到了报警,毕竟我和他还有点儿旧情,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发臭。”

“你当时为什么要选择打匿名电话?”

“虽然我年纪不够处理,但我也不想进公安局啊,而且当时头疼得厉害,就是想找地方睡觉。”

“对了,从‘马四’那里购买的毒品包装袋你还有没有?”

“包装袋?”

“对!”

“满的没有,空的一大堆,就在我手提包里。”

“行,把包装袋留下,咱们今天的问话就到这里,你可以回去了。”

“警察叔叔,我就这么回去,会不会……”

“是这样,具体什么时候能破案,我们还没有谱儿,要不你先写一个申请,我帮你联系戒毒所,你先进去待几天,你看行不行?”

“要待多久?不会是两年吧?”

“你年龄不够,法律对你没有强制约束力,我先帮你协调一个月,你看OK不?”

“OK,OK,绝对没问题,谢谢警察叔叔。”

丁当的描述和基本现场物证吻合,也就是说,她并没有说谎,凶手肯定不是她。而且丁当不满14周岁,她就算是想杀掉武亮,也不会想到用毒品这种“奢侈”的方法。估计在她心里,武亮的命远不及那一包毒品重要。

排除了丁当的嫌疑,剩下的戒毒手续交给了刑警队的兄弟,我则带着毒品包装袋赶回了检验室,因为我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去求证,这个问题关系到整个案件的下一步走向。

在我们痕迹学上,有一个很大的领域,叫“杂类痕迹”,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主要是它的领域涵盖得太多,并不能系统地归类,而塑料自封袋也在“杂类痕迹”的研究范畴。

要想研究塑料自封袋,我们首先要知道它的制作过程。制作塑料袋的原材料是聚乙烯,制作前首先要将将废料送入造粒机中经过切割、加热融化、挤出小的塑料颗粒。接着将塑料颗粒加入下料斗中,原材料从料斗中进入螺杆,经过加热,逐渐熔化,塑料熔体在高压下从机头的圆环中挤出形成塑料管,然后在机头鼓风机均匀的吹动下就形成了薄薄的塑料薄膜,再接下来就是压袋,将印刷好的卷料数百个叠成一摞,最后将塑料袋一头放到裁袋机的刀下,进行裁切就得到了自封袋。

通过还原生产工艺,我们很容易理解,熔融后的**塑料从模具口挤出并牵引拉伸,这时的材质可塑性强,且移动时会与模具内壁发生摩擦,并将模具内壁的加工痕迹作用于塑料薄膜的表面,形成细微的线条状痕迹。

“马四”用来盛装毒品的小号塑封袋,市场的零售价格在10元钱200个左右,除非他的毒品能像煎饼馃子一样摆摊儿卖,否则200个自封袋最少够他用半年时间。

我目前就要利用这些线条状痕迹,求证一件事儿:嫌疑人作案使用的毒品,是否也是从“马四”那里购买的。

就在我把现场提取的塑料袋放在对比显微镜下时,我的疑问便立刻有了答案。

经过证实,丁当包里的4个塑料自封袋和武亮被害现场留下的塑料自封袋出自一个生产线。也就是说,嫌疑人的毒品也是从“马四”手里购得的。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结论,其实里面藏着一个“细思极恐”的阴谋。

我们已经认定,嫌疑人A是毒品的提供者,按照丁当的描述,A在作案后,把剩下的毒品扔在了现场,假如他本人是吸毒者,绝对不会这么做,因此他本人对毒品并不感兴趣,结合他的杀人手法,我们基本上可以确定嫌疑人A并不吸毒。而现在也已经证明了A的毒品是从“马四”手里购买的。

试想,一个不吸毒的人,是怎么知道“马四”贩卖毒品的?他又是如何取得了“马四”的信任?

那么,唯一能解释通的是,嫌疑人A可能是通过“马四”的一个熟人和后者建立联系的,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武亮。

最近禁毒大队正在严打,半个月之内“马四”都没有出售过毒品,那么这袋毒品很显然是嫌疑人A提前购买的。按照这个思路走下去,嫌疑人估计很早就在筹划如何置武亮于死地。

值得我们推敲的是,一个不吸毒的嫌疑人,是如何想到利用毒品去作案?他又是如何对武亮的情况如此了解?一般瘾君子对自己的身份都隐藏得很深,除非是迫不得已,否则不会有人拿吸毒这件事儿去炫耀。

根据多方查证,在武亮的关系网中,知道这件事儿的要么是圈子里的其他吸毒者,要么就是和武亮最为亲近的父母妻子。

所谓“虎毒不食子”“屁股再臭也不可能挖掉”,武亮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们一般不会对自己的儿子怎么样。

由此看来,剩下的知情人就只有唐婉婷了。

但令人费解的是,刑警队围绕唐婉婷的社会关系开展了极为细致的调查,并没有发现其身边有一米九左右身高的男性出现;而且在武亮被杀期间,她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刑警队还对其近半年的通话记录做了研判,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基本可以排除雇凶杀人的可能。

明明分析出来的结论全部指向她,可她却真的像明哥说的那样,像个“局外人”。

11月12日,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整整10天,刑警大队、禁毒大队、刑事技术室在一起召开了一个案件研讨会,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如何在短时间内抓到贩毒人员“马四”。

“鲍大队,你们禁毒大队对‘马四’这个人的了解比我们刑警队全面,目前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徐大队率先开了口。

禁毒大队一把手鲍华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长叹一口气:“‘马四’大名马涛,在家里排行老四,上面有三个哥哥,6年前曾经因为吸食毒品被强制戒毒两年,刚被释放出来就涉嫌贩卖毒品,又被判了两年。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是,他在以贩养吸。一年前,我们已经把这货围堵在了大街上,可就在我们准备抓捕时,一群路人在旁边围观,这时他竟然从身上掏出一颗手雷——我亲眼看到了手雷上的制式编号,绝对不是道具;我们担心他引爆手雷炸伤附近的围观群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自从那次以后,“马四”变得比猴子还精,凡是毒品交易,全部用微信和支付宝转账,我们目前已经掌握了他100多个账号,无一例外全部用的是假名和假身份证。而且他的账号很少重复使用,要想从这个方面下手,几乎行不通。”

“‘马四’的上线咱们掌握不掌握?”

“根据现在手头的线索,云汐市的毒品来源主要有两条渠道,第一条是从西边的富阳市流入的‘3号’货,第二条就是从东南边的省城流入的‘2号’货。”

徐大队不解:“‘2号’货?‘3号’货?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最本质的区别就是纯度,按照毒贩的称呼,海洛因按照纯度可以分为4种,分别是‘1号’‘2号’‘3号’和‘4号’。

“‘1号’货的成分是粗吗啡碱,也就是鸦片,俗称‘黑糕’。

“‘2号’货的成分是单乙酰吗啡,是鸦片的一次提纯物,外观呈青灰色,俗称‘青皮’。

“‘3号’货的成分是海洛因盐酸盐,是‘2号’货的提纯物,俗称‘面粉’。

“‘4号’货的成分也是海洛因盐酸盐,也叫高纯度海洛因,俗称‘精面’。

“最近几天我们抓了很多‘马四’的下线,从他们手中缴获了很多未吸食的毒品,经过化验基本上可以认定,‘马四’的货其实就是在‘3号’中掺入玻璃粉和石灰粉。也就是说,‘马四’的上线很有可能在富阳市。”

“那‘马四’的上线,富阳市公安局掌握了吗?”

鲍大队点点头:“掌握得不多,虽然有些线索,但是毒品交易网很隐蔽,暂时还不清楚哪条线拴着‘马四’,我们目前只能被动地等富阳市公安局那边的消息。”

鲍大队刚说完,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重起来,可就在大家都认为这个碰头会已经没有什么有“营养”的话题再讨论时,半天不作声的老贤却忽然开了口:“我或许能提供点儿线索?”

老贤推了推眼镜:“是这样的,我本以为会议会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所以就没有把这个想法提前说出来,可现在来看,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再说一下。”

老贤话一说完,鲍大队的脸都绿了,没办法,老贤的性格就是“巷子里拉木头——直来直去”。

徐大队在桌子下拉了拉鲍大队的衣角,示意他别往心里去,鲍大队苦笑着摇摇头,算是回应。

老贤此时正一本正经地翻看他的手机,根本无心观察周围人的小动作,几分钟后,他抬头说道:“正如鲍大队刚才说的,‘马四’贩卖的毒品含有海洛因盐酸盐和玻璃粉、石灰粉等杂质。

“通过测量我得出,海洛因粉末的直径是4微米,也就是0.004毫米;玻璃粉的直径是6微米;石灰粉是5微米。根据数值我可以得出,‘马四’在把玻璃粉和石灰粉混入毒品之前,进行了研磨。

“而一般的研磨机根本不可能把玻璃粉磨到6微米的直径,也就是说,‘马四’在研磨的过程中使用了专业的机器。

“我来之前查询过相关的资料,这种机器俗称‘超细研磨机’,根据功能不同,售价区间在8000至4万不等。我想问一下各位,咱们云汐市有没有地方出售这种精度的研磨机呢?”

“售卖这种专业的研磨仪器,肯定要办理营业执照,我现在就联系工商局,看看他们的系统中有没有登记。”徐大队当即拿出手机,拨通了工商局局长的电话。

经过多次沟通,徐大队很肯定地回答:“工商局那边给我们查询了全省工商管理系统,并没发现相关登记,也就是说,不光是咱们云汐市,就连整个湾南省都没有卖的。”

老贤依旧不慌不忙:“‘马四’交易毒品时会利用微信和支付宝转账,那网络上的东西,他应该深有了解,这个高精度的研磨机,会不会是他从网上购买的呢?”

“我×,老贤你牛×!”胖磊直接爆了句粗口。

现在很明显了,全省都没有卖,那说不定就是在网上购买的。既然是在网上购买,那收货地址绝对不会乱填,只要让网监的同事帮个忙,要想找到“马四”的落脚点,简直易如反掌。就算是“马四”后来更换了居住地,我们只要摸清楚他曾落脚在哪里,也不愁找不到关于他的线索。而且高精度的研磨设备体积很大,很容易暴露目标。

网上有句恶搞:“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港口出租屋。”

徐大队按照老贤提出的思路,很快找到了“马四”的落脚点,为了保证抓捕行动的绝对安全,收网时间定在了晚上11点整。就在几十名荷枪实弹的武警悄无声息地把“马四”的住处团团围住之时,人家却跟自己的小情人在**大战三百回合。

这次行动,在“马四”的租住处一共起获制式手雷3枚、仿54式手枪2把、子弹200余发;其中有2枚手雷就放在床头,假如抓捕组直接贸然闯入,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不得不说,很多时候领导的决策,可能直接关系到手下人的身家性命。

在审讯“马四”之前,禁毒大队提供了一套详细的证据材料,“马四”这几年的斑斑劣迹,全部记录在案。明哥在通阅全稿之后,按照计划,开始了第一轮审讯。

“你是谁?禁毒大队来的新人?”明哥还没说话,“马四”便张口反问道。

明哥客气地给他点了一支烟卷:“怎么,你对禁毒的人很熟悉?”

“干我们这行的,要知己知彼,连禁毒大队的人都不认识,还搞个啥?”

“实话实说,我不是禁毒大队的人。”

“什么?不是禁毒大队的人?咱丑话说在前面,我‘马四’除了毒,别的可什么都不沾,你们可别想把别的部门的‘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

“我没有害你的意思,相反,我还是来帮你的。”

“哈哈,警官,你是不是觉得我‘马四’还是刚出来混的小瘪三儿?帮我?我既然落在你们手里,真的没有想过要活着出去,我估计禁毒大队关于我的资料该有一人多高了吧?”

“确实,我进来之前已经看过关于你贩毒的证据,你的几十个下线全部把你给供了出来,再加上你非法持有枪支弹药,枪毙是够了。”

“哈哈哈,你这个警官真有意思,你说我一个快被枪毙的人,你还跟我谈什么条件?”

“如果我能保住你一条命呢?”

此话一出,“马四”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见明哥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试探性地问道:“警官,你能保住我的命?”

“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是市局刑事技术室的,我们正在办理一起案件,这个案件和你有关,想从你这里了解点儿事情,如果你提供的线索可以查实,就有重大立功表现,到时候保你一命,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当真?”

“跟公安局打交道,你是‘老猴儿’,你完全明白我话里的分量,你自己考虑吧。”

“马四”没有出声,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卷,心里仿佛在盘算着明哥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坑”。

“你现在就算一句话不说,横竖也是一死,干吗不赌一赌?说不定有奇迹呢?”

“警官,你的话我都懂,但是我‘马四’也是场面人,这万一我的命没保住,还拉另外一个人下水,我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这个可以,这个可以。”“马四”笑嘻嘻地从明哥手里又接过一支烟卷叼上。

“你卖的货能不能注射?”

“那肯定不行,我卖货的时候都跟下家嘱咐过。”

“为什么不能注射?”

“这个是行业秘密,我不能说。”

“行,你不说,我来帮你说,是不是因为货里掺有玻璃粉,注射容易搞出人命?”

“马四”一惊,没有回答。

从“马四”的反应里,明哥已经知道了结果,他接着问:“下家知不知道你的货里有玻璃粉?”

“那肯定不知道。我只是告诉他们货不纯,不能注射而已。如果他们想注射,我还有另外的一种,不过价钱要高一点儿,500元钱1克。”

“你在货中掺玻璃粉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我们行业的潜规则,玻璃粉在吸食的过程中可以刺破毛细血管,让毒品以最快的速度渗入体内,吸起来过瘾。市面上卖的‘面粉’全部都掺有玻璃粉,要不然根本卖不掉。”

“好,我再问你,有没有人一次性从你这儿购买过10克以上的毒品?”

“马四”眼珠一转,很快回答:“有一个。”

“记得那么清楚?”

“我别的不行,就是脑子好使。”

“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交易的?”

“打电话交易,对方好像说是‘亮子’的朋友。”

“‘亮子’是不是叫武亮?”

“对,我的一个老客户。”

“接着呢?”

“我一听是老客户介绍来的,就按照正常流程,给他发了一个支付宝账号,钱到位之后,让他去接的货。”

“在哪里接的货?具体时间。”

“具体时间我记不住了,不过那个接货地点是我临时找的一个破涵洞,就在泗水河闸口附近。”

“你有没有让别的买家去那里交易过?”

“没有,那地方我也是第一次去,那天正好和女朋友在那附近,所以就选了那里。”

“好,我问完了。”

“什么?问完了?”“马四”有点儿诧异,“你不是说,要我提供重要线索吗?”

“现在不需要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需要了?”

明哥冷哼一声:“我给你机会了,你不把握,这不能怪我。”

“你玩儿我?”

“听过一句话吗?‘生死就在一念之间。’我想我们以后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明哥说完就起身离开,留下目瞪口呆的“马四”,傻傻地坐在审讯椅上。

可能很多人还搞不明白,这么关键的证人,为何草草两句就结束了问话。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连一向经验老到的“马四”,也被明哥玩儿得团团转。

“马四”这种人,对他最有**的条件就是保他一命,然而他这种人对警察本能地不信任,在没有见到实实在在的利益前,只会避重就轻,而明哥就是在这个“轻”里做足了功课。

明哥让老贤计算出案发当天嫌疑人到底购买了多少毒品。为了得到这个具体的克数,老贤从禁毒大队取来了50克毒品样本配置同浓度的溶液。叶茜也按照明哥的指示,重新提讯了丁当,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针管中共溶入6.8克海洛因,丁当的吸食量约1.5克,再加上死者武亮吸食的克数,总重量差不多已经达到了10克。按照普通人习惯求整的思维定式,嫌疑人极有可能一次性购买了10克或者以上的量。

可能很多人有所不知,一般的吸毒者基本上不会一次性购买超过10克的毒品,因为按照我们国家的法律规定,持有10克或者10克以上毒品者,可以按照“非法持有毒品罪”定罪量刑。而持有毒品不超过10克,则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进行处罚。也就是说,“10克”是个分界线,超过这个数,触犯的是《刑法》,低于这个数,只是个普通的治安案件,前后两者相差近3年的刑期。

瘾君子购买毒品,只图个消遣,谁也不想把自己给搭进去,也只有不吸毒的人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而这个人便是我们这起案件的嫌疑人。

若要让“马四”回忆他卖过多少次毒品,他指定没有印象;可对于10克以上的特殊交易,他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忘记。这也是为什么,明哥刚一提问,“马四”立刻就说出来了。

既然有,那就证明我们的推论没有偏差,接下来只要找到交易地点,案件就不会断了线索。所以当“马四”说出涵洞时,他对明哥来说,就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