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威廉古堡1

“威廉古堡”这个以歌曲名命名的小区在云汐市绝对是颇具盛名。说它出名,原因有二。首先,它的建筑风格很独特。在小区里,你根本看不到任何中式建筑的影子。整个小区被一道近3米高的做旧城墙围在其中,一栋栋仿欧别墅,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小区的各个角落。前庭花园,后院草坪,几乎是每栋别墅的标准配置。小区外被一条人工开凿的“护城河”包围,就连进出的大门也照搬了欧式宫廷的吊桥风格,从空中鸟瞰,绝对会让你有种童话变为现实的既视感。

其次,既然建筑考究,尽显奢华,那房价也绝对不会让你失望。因为整体规划的原因,这里的别墅只按总价出售,八位数的房价,在云汐这个四线城市,绝对会让每个人望洋兴叹。就在大家都想看看开发商如何赔掉老本时,事情却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小区刚一开盘,80栋别墅便被抢购一空。咱先不管别墅是真的全部售罄,还是开发商无底线炒作,但最终,开发商还是如愿在云汐市打出了“天价小区”的名号。

每月1日,是“古堡”小区工作人员最为繁忙的一天,为了保证小区草坪的整体美观,这一天被定为雷打不动的修剪日。

“我说小翠,你也歇歇,这么早干完,回头物业公司的人肯定还会给咱安排其他的活儿。”说话的人叫李萍,从穿衣打扮上看,她最少已经40岁,估摸着最少也要比初出茅庐的小翠大上10岁,所以小翠平时都称呼她萍姐。

为了方便“点对点”地服务,物业把小区的住户按照每10户一组,分为八个组,每个组由两个专门的工作人员进行日常的保洁和绿化工作,李萍和小翠则是其中的一组搭档。

“可是萍姐,还有那么一大片没有割,咱忙得完吗?”小翠按下了割草机上的“OFF”(关闭)按钮,抽空喘了口气。

李萍起身鬼鬼祟祟地环视一周,确定四下无人后,走到小翠身边附耳说道:“你刚来,可能不知道这里面的潜规则。”

“啥?潜规则?”

“对,干活儿要学会巧干,人家住户的私人草坪咱肯定是要给人家修整好,否则住户要投诉的,小区外的草坪随便修修就得了,没人会计较。”

“那这草要长高了咋办?”

“爱咋办咋办,那句话咋说来着?”李萍咧着嘴,绞尽脑汁地想着那句她常常挂在嘴边的俗语,“啥门前雪来着……”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对对对,就是这句,瞧我这脑子。”

小翠没有搭腔,眯着眼睛等待下文。

“咱这里的住户,只会关心自己家院子的草坪有没有被修剪整齐,公共绿地就算草长到一人高,也没有人费那闲心去投诉,等草长得实在看不下去了,物业公司就会增收物业费统一清理,住在这里的人,没有人会在乎那多收的几百块钱,你现在要是修整好了,物业公司就没办法收钱了,所以这里外一算,根本就是出力不讨好。”

“还能这样干?”

“要不然咋干?我们今天要修整完10户人家,按照每户半个小时来算,就算俺俩一刻不停,也要5个小时,再加上吃喝拉撒睡午觉,忙一天也忙不完!你这丫头,就是太实诚,听你萍姐的准没错,我都在这儿干好些年了。”

“哦。”刚从乡下走出来的小翠,依旧有些担心。

李萍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这里差不多了,咱换下一家。”

“可是这里还没弄呢。”小翠指着栅栏拐角的一片杂草说道。

“没事儿,这家住户好讲话,就算不修剪他们也不会讲什么,围栏下的草地最难修整,遇到好说话的咱就两个月修一次。”

“这……”

“我发现你这孩子一点儿都不机灵,指着兔子让你撵你都不知道怎么干。”从李萍埋怨的语气中,不难看出她对小翠的失望。

“萍姐,我知道了,那就不修了。”

“哎,这就对了,跟着你姐,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走吧,下一家。”

小翠点点头,咬紧牙关拖拽笨重的割草机,恭敬地跟在李萍身后。

“要说云汐市有钱人真多,这一栋别墅加上地下车库,总共才500多平方米,要卖1000多万,咱一个月才开2000多,要想在这儿买房子,不吃不喝也要攒500年。”李萍咂巴着嘴,“500年孙悟空都转世成至尊宝了。”

“噗。”小翠笑出了声。

“你还别笑,”萍姐一脸认真,“人比人气死人,话说得一点儿都不假,看看咱小区的那些二十啷当岁的小丫头,天天名包背着,豪车开着,她们凭啥?不就是凭身材、凭长相?你姐我是人老珠黄了,否则我一定也去傍个大款,也让他在这里给我买栋房子,好好享受一下人生。”李萍边说边上下打量着还带着乡土气息的小翠。

“还别说,仔细一看你还是个美人坯子,等明儿姐把那些高级化妆品都给你用上,咱小区这么多大款,说不定哪天被人看上,你也惦记着姐对你的好。”

“萍姐,你说什么呢?”小翠害羞地揪着衣角,这么露骨的问题,对她来说多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表情,那些大款就喜欢你这样十八九岁的清纯女娃娃,我觉得你有戏!”

面对李萍的调侃,小翠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

“得了,不开玩笑了。”李萍从口袋中掏出一串钥匙,仔细查找后,她把那把贴着17栋标签的钥匙插入了锁孔。

“吧嗒。”别墅侧面的栅栏被打开。一个狭窄到只能容一人进出的空间出现在两人面前,别墅栅栏的正门和侧门,把住户的高贵和仆人的卑贱衬托得淋漓尽致。

“这家女主人是个孕妇,她脾气坏得很,咱一定要好好地弄,否则一投诉,咱俩就要被扣工资。”李萍低声说道。

“嗯!”

“还有,割草机调成低挡,她几乎每天都在家,咱多割几次都无妨,千万别吵到她!”李萍显得格外小心。

小翠心领神会地把挡位按钮推下了一格。

“还是老规矩,你修第一遍,我来修第二遍。”

只要修剪过草坪的人都清楚,第一遍最费体力,虽然小翠刚从乡下来,但这明摆着的道理她不可能不懂,初来乍到,揣着明白装糊涂是最好的选择,她抱着“年轻人就应该多干点儿”的想法应了下来。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李萍如同工头儿指挥着自己手下的劳工一样,许久之后,她说道:“行,前院的差不多了,现在开始修整后院。”

小翠的额头和鼻尖已经冒出了汗珠,为了抓紧时间,她用袖口胡乱地往脸上一抹,推着割草机朝别墅的后院走去。

小翠的背影刚消失在李萍的视线中,李萍便听见一声叫喊:“姐,你快来!”

“怎么啦?”李萍循声走了过去。

后院中弥漫的腥臭气味让两人都本能地捏住了鼻子。

“什么味道?”

“萍姐,你看后门的门缝,在朝外面渗水!”

“不会家里没人,水管爆了吧?”

“那咋办?”

“咱俩是保洁,又不关咱俩的事儿,咱去找物业过来。”

听萍姐这么一说,小翠本来还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得到一些慰藉。

挂掉电话之后,物业的工作人员很快赶了过来。

“阿萍,咋的啦?想我了?这么焦急给我打电话?”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笑眯眯地朝两人走了过来。

“老不正经,我看你一会儿还能不能笑出来!”

“为啥笑不出来?”男人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猥琐来形容了。

“17栋的水管爆了,从后门往外渗水呢!”

“什么?”男人顿时慌了神。

“走吧小翠,咱们到下一家,这里不关咱们的事儿!”萍姐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了这几个字。

“哎,别走啊,最起码你俩要在旁边给我当个见证人啊。”

“凭什么?”

“凭我是领导,你说凭什么?”男人看了一眼萍姐胸口的“保洁员”胸牌,指着自己的“物业经理”的胸牌,来了底气。

“行,按你说的,我们俩就在一边站着!”考虑到身份的差异,李萍做了妥协。

“沈小姐,在家吗?”男人清了清嗓子,很有礼貌地张口问道。

声音在门的那一侧,如同石沉大海,见无人应答,男人提高了嗓门儿:“沈小姐!”

“喊这么多遍都没人理你,不是肯定没人吗?拿钥匙打开门看看不得了,何必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李萍撇撇嘴。

“就你话多!”男人翻了翻白眼,从口袋中掏出了钥匙。

因为小区的业主大多是天南海北到处飞的生意人,所以别墅的闲置率很高,为了能保证屋内的清洁,每一栋别墅,小区的物业都会保留一把备用钥匙。

“吧嗒,吧嗒!”随着几次钥匙的扭转,厚重的古铜色防盗门被缓缓地打开。

扑鼻的腥臭也随着房门的打开,冲击着所有人的鼻腔,阳光直射,屋内的惨状让几人瞠目结舌。

“血、血,全是血……”

今年科室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叶茜终于结束了实习生涯,顶着一杠一星的肩章回到了她的刑侦岗位,虽然得知这个结果后,叶茜也曾努力地想留在科室,可无奈上面的领导有了新的想法。而这个想法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第二件事。

二是乐剑锋,这位曾救过我们科室所有人身家性命的“无间道”,竟然鬼使神差地被分到了我们科室,当得知这个消息时,我真是蒙了,虽然我和他接触时间不长,但以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绝对是一块干刑侦的好材料,我真是闹不明白他为何会弃武从文。按照胖磊的说法就是:“人家可能是厌倦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来我们科室清净清净,过过正常人的生活。”胖磊的话也不无道理,所以我们都很识趣地没有细问。

叶茜搬走以后,她的位置留给了阿乐,由于没有什么具体的事要办,抽烟、看书成了阿乐每天上班的必修课。按照他烟不离嘴的抽法,每天二手烟的吞吐量,已经完全可以满足我的烟瘾。

“小龙,今天有案子吗?”早上刚一上班,一身牛仔装的阿乐便张口问道。虽然他才来科室上班三天,但这句话已经成了他每天上班的习惯用语。

“哪儿能天天有案子?”我把便装换下来塞在衣柜中,回了句。

“得,今天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阿乐好像很享受这样的生活,跷着二郎腿往办公椅上一靠,然后从办公桌上拿出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翻到了昨天的位置。

阿乐在科室从不穿制服,这也得到了明哥的默许,主要是因为他在卧底时曾有两处文身,第一处是左臂上那个“鬼”字,另外一处就是整个后背的关公像,由于文身的面积太大,无法消除,所以上级领导也就特批他将文身保留下来。

阿乐总是说:“我这文身花里胡哨的,穿制服老觉得心里特别扭。”

我感觉,这可能只是个借口,一时间无法适应角色的转变估计才是真正的缘由。

叶茜不在,明哥不善交流,老贤依旧以实验室为家,胖磊最近迷上了一个新型的图像处理软件,阿乐虽然性格外向,但这货一上班就翻书。说实话,我还真有点儿怀念叶茜整天叽叽喳喳的日子。

看着阿乐已经入定,我也习惯性地打开电脑开始研究新型的痕迹。不知不觉,一包烟已经快被我和阿乐瓜分殆尽,就在我起身想从铁皮柜中再拿包烟时,胖磊急促的脚步声朝我们办公室传来。

在科室,他是最藏不住事儿的一个,如果没有发生什么紧急情况,他不会这么慌张。

“小龙,阿乐,来活儿了!”

“啪!”阿乐快速地合上书,起身理了理被压得有些褶皱的牛仔上衣,见胖磊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他用他那既兴奋又期待的语气问了句:“磊哥,啥情况?”

胖磊这个人最念情分,阿乐曾救过豆豆(胖磊的独子),所以他对阿乐始终抱着一份感恩,正因为有了这份感情在,胖磊对阿乐那是相当热情,就连介绍案情的语气都带着感激:“威廉古堡小区发生命案,死亡三人,两个成年人,一个婴儿,不过阿乐你别担心,你从来没干过刑事技术,如果不习惯这种凶杀的场面,你在外面等着就行。”

“磊哥,你说的哪儿的话?正因为没接触过,我才要多学习学习,要不然我不成科室吃白饭的了?”

“什么吃白饭不吃白饭的,既然来了咱科室,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怎么开心怎么来,没事儿。”

“嗯,得嘞!”

“小龙,你还站在这儿干啥,还不赶紧准备工具去?跟个木头疙瘩似的。”

“我×,我这么快就成后娘养的了?”

“滚犊子,别贫嘴,赶紧的,明哥和老贤都上车了,徐大队那边都已经催疯了。”

“知道了!”

“我来!”阿乐主动抓起了我的两个勘查箱,径直朝门外走去。

当年这个以歌曲《威廉古堡》命名的小区在我们云汐市出现时,我还曾对它抱有一丝幻想,可没想到,万恶的开发商硬生生地把这里打造成了“藏娇古堡”,简直是侮辱了我偶像的名声。

小区位于风景最为秀丽的南山新区,距离主城区约20公里的路程,出了市区,全程双向八车道,胖磊拉着警报器,一路撒欢地朝目的地驶去。

我刚点上第二根烟,胖磊就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古堡”的“护城河”外,按照我抽烟的速度来计算,顶多也就十来分钟。

“磊哥,车技牛×啊!”这种脱缰野马式的开车方法,很对阿乐的胃口。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胖磊向来都不知道“谦虚”二字怎么写。

因为现场勘查的第一步,必须由我这个痕迹检验员完成,所以我此刻没有心思在意两人的调侃,透过车窗,我开始观察小区外围的情况。

“古堡”小区在我们云汐市虽然是无人不知,但由于小区并不对外开放,再加上地理位置偏僻,这个小区对我来说也同样陌生。

从外围观察,小区一共三个大门,分别为北门、东门和西门,东西门的石桥为双向两车道,而北门却是双向四车道,这种分类设计,不难猜出北门就应该是车流量最为密集的正门。

我们勘查车此刻所停放的位置,正好位于北门的石桥末端,明哥挂掉电话,隔着前挡风玻璃给胖磊指明了路线,可能是小区物业早已接到了通知,勘查车刚行驶到门禁时,就有一位身着礼服的男子,踩着两轮电瓶车在前面带路。

勘查车从小区北门,一直行驶到小区的最南端,车刚一停,叶茜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冷主任,国贤老师,焦磊老师,阿乐师兄。”叶茜扒着车窗打着招呼。

“哎,我说,怎么到我这儿没声了?”

“谁让你最没存在感?”叶茜“切”了一声。

“叶茜,目前的调查结果怎么样?”明哥没有心思寒暄。

“发现死者的是小区物业的工作人员,根据他们的介绍,早上9点左右,小区里的两名保洁人员例行修剪草坪时,发现17栋别墅后门往外渗水,随后两人喊来了物业张经理,张经理用钥匙打开门后,发现屋内到处是血水,接着他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发现卫生间的浴池水龙头呈打开状,屋内有三具尸体,两个成人,一个小孩儿,尸体已经出现巨人观,看不清楚面貌。”听叶茜有条不紊地介绍,她已经完全进入了刑侦角色。

正说着,徐大队也快步地赶了过来。

“现场情况,我已经跟冷主任介绍过了!”

“那我就不重复了。”

“这栋别墅的户主是谁?”明哥接着问了句。

“户主是一个叫阮玉林的商人,但根据物业的介绍,常住这里的是一位叫沈梦的年轻女子,而且沈梦已经有了身孕,所以我怀疑浴池里的小孩儿会不会是沈梦产下的婴儿。”

“不排除这个可能,现场勘查完,我们再碰。”

“行!”

明哥点点头,接着他把目光转向了一脸期待的叶茜:“你也想进去?”

“冷主任,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叶茜很“自来熟”地打开后备厢,取出了一套勘查服。

在科室待了整整两年,对于我和叶茜这对活宝组合,大家早已习惯成自然,再加上案情紧急,所以只要徐大队不说什么,我们自然不会计较。而徐大队作为叶茜的亲姑父,当年就是他找到明哥,要求叶茜跟班学习,看着叶茜现在如此上道,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说个“不”字?

说话间,我们所有人都已经换好勘查服,按照勘查顺序,我和胖磊最先站在了警戒圈的外围。

由于阿乐曾在临来前随口客套了一句“要多学习学习”,胖磊这个直肠子竟然当了真,连拖带拽地把阿乐也拉到了第一勘查批次,叶茜跟在我后面摸爬滚打了两年,痕迹检验方面的知识也学习了不少,所以她主动“叛变”到和明哥一组。

第一组——痕迹检验组,由我带队,胖磊辅助拍照,阿乐打下手,我们三人按照顺序站在了指定的位置。

从外围观察,案发现场是一栋砖混结构复式别墅,分为地上地下共三层,地上为两层挑高住宅,地下一层为车库。

别墅的南边是一片树林,东、西、北三个方位均为小区道路。别墅以房子为分界,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的装饰相对简单,除了一条通往地下车库的机动车道外,其他的地方基本上都被植被所覆盖。

后院则相对精致一些,除了该有的草坪外,这里还设有专门的休闲椅和遮阳棚。阳光明媚的下午,坐在这里饮一杯咖啡看着远处的风景,绝对是一种高端的享受,可遗憾的是,如今的后院,到处散发着那种令人作呕的恶臭。

室外现场观察完毕,望着院子内使绿化使面积已经快接近90%的草坪,我已经放弃提取足迹的念头,勘查出嫌疑人的进出口,成了我下一步的工作重心。

“别墅有两个门可以进出,正门和后门,两个门的锁芯均完好,无撬别痕迹,室内的窗户紧闭,嫌疑人打开房门的方式应该是这个。”说着,我指向了后院玻璃窗上的一个圆形洞口。

“被划开了?”胖磊眯着眼睛。

我握紧拳头伸进洞内,“吧嗒”一声,铁门被我从里面打开。

“这就没错了,嫌疑人是从这里把玻璃划开,直接用手打开的房门,后院的防盗门,应该就是嫌疑人进入室内的入口。”

“这个洞划得够圆的啊!是不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工具?”阿乐也很快进入了状态。

“对,是用了专门的切割玻璃的工具,一般市面上最常见的有两种,一种是金刚砂轮,这种东西医生用得比较多,它主要是用来划割注射针和口服液瓶的工具;另外一种就是玻璃刀。”

“那到底是哪种工具?”

我没有着急回答,而是低头看了一眼被划开的玻璃边缘:“金刚砂轮的砂粒大,质地松散,缺乏硬度,所以它的划痕较宽,又因为很难集中受力,在玻璃划痕的边缘会有大量的玻璃碴儿和粉末,这也是医生在使用砂轮之后,还要敲一下的原因。玻璃刀则不一样,它由手柄、金属头两部分构成,金属头顶端中央镶有一块金刚石,金刚石的硬度很大,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将玻璃划开,由于手柄会造成受力集中,所以玻璃刀划痕边缘相对光滑,根据这一特点,嫌疑人使用的应该是市面上常用的玻璃刀。”

“玻璃刀不是到处都有卖吗?”

“对,所以光分析出这个没有用,不过嫌疑人使用的可能不是一般的玻璃刀。”

“哦?这怎么说?”

“你看,玻璃窗上的这个洞很圆,单靠手划,就算是熟练工也做不到划这么圆,所以我怀疑嫌疑人使用的是一种名叫‘画圆玻璃刀’的东西。”

“画圆玻璃刀?”

“嗯!这种工具由三部分组成,一根带有刻度的金属杆,末端连接硅胶吸盘,在金属杆上有一个可以左右灵活移动的金属切割头,需要多大直径的圆形玻璃,只要调好刻度,固定好吸盘,绕着划上一圈即可。这种工具一般生产玻璃工艺品的厂商用得比较多。”

“能不能通过这种工具,分析出嫌疑人的职业特征?”胖磊调整好焦距,给圆洞拍照之后问道。

“不行,虽然这个东西用的人很少,但是还是到处都有五金店卖。”

“圆洞正好是成人握拳的大小,嫌疑人又为作案准备了工具,这至少说明他在作案前极有可能踩过点,别墅的外围我们要不要看看?”

虽然这只是基础的判断,但是话从阿乐嘴巴里说出来,我多少还是有些震惊,毕竟这些年他的主业就是混社会,我一直把他当成“门外汉”,可他说这话的含金量,绝对要比当年的叶茜不知胜上多少筹。

我认可地回答道:“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外围现场需要等第一遍勘查结束以后才会着手。”

“哦,原来是这样!”

趁阿乐愣神之际,我快速地挪动了步子。

“小龙,你在找什么?”胖磊在我背后喊道。

“我在找这个!”说着,我用镊子将一块玻璃碎片夹起。

“都已经碎成渣了,要这有何用?”阿乐不解。

“或许这会成为破案的关键!”我小心翼翼地把碎片收集在物证袋中。

“你在开玩笑吧?”

“你觉得我像吗?”我拿着放大镜,确定没有遗漏之后,起身解释道,“这些东西需要带回去做进一步的检验,或许它真的能给我们带来惊喜。”

“那好吧!”阿乐双手摊开,依旧有些怀疑。

再三确定前后院没有遗漏之后,我把铁门完全打开,腐尸味夹杂着血水的腥臭,能让第一次接触的人绝望。这种场面我和胖磊早已习惯,但对首次进入现场的阿乐来说,绝对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从他鼓起的腮帮子不难想象,他一定在强装镇定,好不让自己的早饭过早地交待出来。

“阿乐,不行你就在外面等着?”胖磊关心道。

“没事儿,既然决定来科室,这种场面迟早要经历,我能行。”

“得,那我就不劝你了。”胖磊很快调整状态,举起照相机开始固定现场的原始概貌照片。

别墅的一层呈现南北走向,纯欧式设计,装修也相当考究。客厅、餐厅、厨房、卫生间、卧室,这是整个一层的布局。

嫌疑人在作案之后曾将卫生间的水阀打开,这种被水覆盖的地面,没有提取足迹的必要,再加上案发现场相当潮湿,所以根本无法用正常的粉末去刷显指纹(刷显指纹的粉末容易吸潮,如果现场水蒸气含量过大,需等到现场通风干燥之后,才能做进一步的提取工作),根据现场条件,我当即决定,直接前往尸体所在的重点部位。

这是一个占地约40平方米的卫生间,卫生间被一个欧式的屏风隔为南北两块,进门处为洗漱间,推开屏风则是一个可容得下两个人的半圆形大理石浴池。虽然门框上贴着“卫生间”的字样,但把这里叫作“浴室”可能会更加贴切。

浴池上方的水阀已经关闭,两具尸体因为高度腐败,已经快挤满了整个浴池,可能是之前水满溢出的原因,一具肥大的婴儿尸体被冲出池外,尸体正好堵住了地漏,好就好在厨房也安装了一个下水孔,否则室内的水位肯定比现在要高出很多。

“我×!”看清楚现场情况的阿乐,突然爆了句粗口,捂着嘴巴朝屋外跑去。

“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适应!”胖磊摇摇头。

“让明哥和老贤他们进来吧。”

“得,我去喊他们!”

为了能扩大视野,我直接将屏风搬到了门外。

趁着明哥观察的空当,叶茜在我身边小声问道:“阿乐呢?”

“那边。”我指了指门外。

“我晕,到底行不行啊。”

“你别说人家,你当初第一次见尸体的时候,比他强不了多少,要怪就怪他命不好,第一次出现场就遇到这么惨的场面。”

“嫌疑人杀死两人,三命,婴儿是死后分娩。”明哥将那具堵住地漏的婴儿尸体抱起,仔细观察后得出了结论。

“死后分娩”是一种伴生的尸体现象,孕妇被杀后会和正常人一样,经历尸体从新鲜到腐败的全过程,当尸体高度腐败时,体内微生物排出的气体会让尸体充气膨胀,由于气压的原因,孕妇子宫内的胎儿很容易被顶出体外,这就是所谓的“死后分娩”。一般“死后分娩”多出现在尸体腐败晚期。

明哥说完,双手呈抱拳状开始挤压婴儿尸体的头部:“颅骨发育接近完全,孕妇最少已经怀孕八个月。嫌疑人杀死两人之后,随着尸体腐败的产生,最后胎儿被挤出体外,由于腐败加剧形成人形气球,最终浮尸于水面,接着在水流的推动下,尸体被冲出浴池,浴池边缘的棱角割断了胎儿的脐带,最终形成了现场的状况。”

明哥放下“婴儿”,接着说道:“死者为一男一女,两人的颅骨有凹陷,都曾受过钝器打击,根据伤口的凹陷弧度来看,击打工具应该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锤’,对了,小龙,屋内其他地方有没有大面积的喷溅血迹?”

“暂时没有发现。”

“两名死者的颈动脉均有锐器伤,如果嫌疑人是在室内杀人,肯定会有大量的喷溅血迹,从这点来看,嫌疑人应该是使用‘**锤’将两人击昏,接着在浴缸里实施了杀人行为。”

话音刚落,浴缸中一块漂浮的人体组织引起了明哥的注意:“难道……”

疑惑之际,他将两具尸体的口腔逐一掰开。

“一个人的舌头被割掉了!”我惊呼一声。

“嫌疑人为何单将男性死者的舌头给割掉?”明哥也有些疑问。

“泄愤?”

“熟人作案?”我和叶茜同时发声。

“目前不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看来只能等勘查完现场再碰了。”说完,明哥将尸体重新放回池中。

我们用了近一天的时间才将整个现场囫囵吞枣地勘查一遍,随着勘查的深入,一个个令人不解的谜团也渐渐浮出水面。

由于现场并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生物物证,老贤只能去殡仪馆给明哥打下手,胖磊则围着现场周围紧锣密鼓地调取沿途的监控,因为我和阿乐同在一个办公室,明哥直接安排我们两人一组,开始从痕迹检验入手。

“接下来怎么做?”阿乐像看一件稀罕玩意儿似的反复看了看手上的乳胶手套。

“有两个重要的工作需要咱俩去完成。”

“两个?”

“对。”说着,我从勘查箱里取出了一个塑料盒。

“这个是?”

“从死者手指上切下来的指纹皮肤,也叫作‘皮手套’。”

阿乐强装镇定地“哦”了一声。

“我先把‘皮手套’用乙醇泡一会儿,回头再处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处理这个!”

“玻璃碴儿?这要怎么弄?”

“拼起来!”

“我×,没搞错吧,都碎成这样了,怎么拼?”

“我当然有办法!”

“我真是服了你们这些搞技术的!”

“你干啥去?”见阿乐转身要走,我一口喊住了他。

“也不知道要拼到什么时候,我先出去过过烟瘾再进来,要不要一起?”

“得!陪你!”我摘下棉手套往工作台上一扔,紧随其后。

夜幕已经降临,我俩叼着烟卷,趴在二楼的走廊上朝院子里望去,可能是触景生情,半年前阿乐救我的场景,如放电影般在眼前闪过。

“阿乐,问你件事儿行吗?”

“什么事儿?”

“你为什么要来我们科室?我是说,或许你在刑警队会更有前途一些,你不觉得吗?”

阿乐把脸转过来望着我,嘴角一扬:“你是不是真想知道?”

“嗯!”我并不否认地点了点头。

“行,我告诉你,但现在不是时候!等案件有眉目,咱俩坐下来好好聊聊,怎样?”

“没问题!”

一个话题结束,烟卷还剩一半儿,阿乐接着又开了个头:“小龙,那玻璃都碎成那样了,你真的能拼起来?”

涉及痕迹学领域,我还是有相当的自信:“在外人看来可能有些没头绪,但在我看来并不难。”

“你就吹吧!”阿乐倚着窗框,弹了弹烟灰。

这种激将法叶茜不知道在我身上用过多少次,但是依旧屡试不爽。

“要想知道这里面的缘由,还真要从玻璃的制作工艺开始说。”

“哦?说来听听?”

“我们在案发现场提取的是平板玻璃碎片,这种玻璃的主要原料是石英砂、纯碱、芒硝、碳粉等等。我们把所有原料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后投入大窑煅烧,当温度超过九百五十摄氏度时,固体原料便会融化为**的玻璃水。玻璃水注入机器后,会按照选定的尺寸制作出玻璃板,玻璃板随后被送入自动传送带,而在传送带上安装有滚轮,当玻璃板经过滚轮反复挤压后,会在玻璃板上形成密度不均匀的线条状痕迹,这种痕迹肉眼很难识别,但在比对显微镜下却相当明显,这一条条的隆起,在痕迹学上叫‘玻筋痕迹’,顾名思义,痕迹就像是玻璃上的‘筋’。”

“奥秘就在这些‘玻筋痕迹’上?”阿乐听得相当入神。

“对,尚未冷却完全的玻璃板在经过石棉滚筒的挤压时,往往会形成多条‘玻筋’,且每条‘玻筋’的粗细、隆起高度不会完全一样,我只要能找到这些‘玻筋痕迹’,就可以轻松地把碎玻璃给拼凑起来。”

“但就算是把玻璃拼起来,又能有什么用处?”

“我怀疑,这块被摔碎的玻璃上会留下重要的物证。”

“物证?”

“从玻璃的碎裂程度看,很显然是嫌疑人故意为之,基本排除了意外掉落摔碎的可能。”

“嗯,这点很好理解。”

“你有没有想过,嫌疑人故意把这块玻璃毁掉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这能有什么目的?”

“如果我现场分析得没错,嫌疑人使用的开窗工具就应该是画圆玻璃刀,这种玻璃刀的末端带有一个很大的吸盘。吸盘一旦吸附在玻璃上,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拔掉,戴手套极容易打滑,通常的办法就是靠手掌纹线来增加摩擦力,也就是说,嫌疑人可能在取下那片玻璃时并没有戴手套。如果这一点能说得通,那嫌疑人多了一个摔玻璃的附加动作就不难理解。”

“嗯,有道理!”阿乐好不容易转过弯儿来,紧接着又问道:“玻璃都被摔成这样了,那指纹不也跟着玩儿完了?”

“这也是我担心的,不过只要有可能,咱们就要试一试。”

“我他妈就欣赏你们科室的人这股劲儿,走,干活儿去!”

拼接玻璃碎片比我想象的要难很多,可能是嫌疑人用力过大,粉末状玻璃占的比例相当大,就算我再如何努力,也只能拼凑出个大概。

阿乐看着操作台上的那一片七个窟窿八个洞的玻璃,有些不敢确定地问道:“这就是拼出来的结果?”

我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点点头:“这是最好的结果,接下来只能等待奇迹出现了。”

“你还要玩什么花儿?”

“玻璃已经碎成这样,不用通过正常的方法提取指纹,我需要把这个移动到碘酒熏显箱里处理。”

“难不成这还真能处理出来指纹?”

“如果我想得没错的话,在边缘部位或许可以。”

阿乐没有再接话,他的表情好像在说:“你说行就行,我倒要看看结果是不是这么神奇。”

他哪里知道,我们科室的人都是“《焦点访谈》派”的,只会“用事实说话”。被拼接起来的玻璃板,果然没令我失望,在加热的碘酒熏显箱中没过多久,玻璃板边缘部位就出现了几枚残缺的指印。

“真的可以?能不能不要这么牛×?”

“简单的原理而已。”虽然阿乐经常表现出玩世不恭的态度,但我对他并不反感,大概从小受电影《古惑仔》的影响,我还相当欣赏他的为人,有时候我甚至感觉,阿乐性格像极了电影的男主角陈浩南,那种带有痞气的正义感确实有一种特殊的魅力,所以不管阿乐表现得多么不可一世,我都很愿意倾囊相授,短暂地停顿之后,我接着说道:“由于新陈代谢的原因,人手上会有油脂、汗液之类的分泌物,当手指接触玻璃板之后,油脂和汗液就留在了玻璃板上。碘酒在加热时,随着乙醇的挥发,碘蒸气也随之挥发,碘溶于油脂,碘蒸气就会溶解在含有油脂的指纹纹线里,形成棕色的指纹,这种方法甚至可以查出几个月前的指纹。”

“不会,你看这四枚残缺指纹的分布,全部集中在圆形玻璃板的四周,而且全部为手指指肚上的纹线,如果我猜得没错,嫌疑人当时应该是一只手抓住圆形玻璃板,另外一只手在往外拔吸盘,只有这样才会形成现在的指纹分布,所以这四枚指纹只能是嫌疑人留下的。”

“有了指纹咱们是不是就能破案了?”

“只能说暂时有了抓手,能不能破案还另说。”

所有物证检验完毕已是深夜,明哥决定让大家休息四个小时,养足精神后再碰头。

“阿乐,你在干吗呢?”我看着被他画得乱七八糟的打印纸好奇地问道。

“咳,闲着没事儿,把还给数学老师的东西再要一些回来。”

“明哥说了,我们只有四个钟头休息时间,你还不抓点儿紧?”我打着哈欠说道。

“很快就算完了,你先去吧。”

“得,我看你这精神头也睡不着,那我先下去了!”

阿乐轻轻“嗯”了一声,便又接着在纸上计算起来。

古诗有云,春眠不觉晓,我总感觉自己刚躺下,四个小时便瞬间过去,我顶着鸟窝头,刚好跟叶茜撞了个满怀。

明哥曾规定,技术室的会议不准外人参加,叶茜虽然已经正式到刑警队上班,但她可不是外人,而且有叶茜在,可以及时地沟通,也是一种比较便捷的工作模式,所以叶茜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我总感觉,叶茜就是办公室挪了个窝儿,别的好像跟以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有情况没?”从实习生转变为侦查员的叶茜比以前要稳重不少,这要搁在去年,她的第一句话准是“哟,这个点儿才起床啊”,然后接着一顿数落。

“我这边有指纹,其他的我还不是很清楚。”

“好歹有个抓手了。”叶茜长舒一口气。

“死者的身份查清了?”

“差不多清楚了,咱们去会议室说。”

看着神色紧张的叶茜,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随她来到二楼。

简单洗漱之后,所有人全部落座,明哥扫视一圈:“阿乐呢?”

听明哥这么说,我这才发现,我们其他人好像都没有把阿乐是否参加会议放在心上。

“他现在已经正式调入我们科室了,去喊他过来!”

不管阿乐能否对办案起到作用,但既然是科室的一员,坐在一起开会是最起码的尊重,所以我很钦佩明哥的做法。

当我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时,阿乐的面前已经摆满了画满数学符号的打印纸,他本人则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阿乐。”我轻轻地拍了他一下。

“啊?”受惊的阿乐突然从椅子上站起,当看清楚面前站的是我时,他揉揉眼睛:“啥事儿?”

“哦,时间太晚了,我怕打搅其他人,所以就在办公室眯一会儿得了。”阿乐说得不痛不痒。

“明哥喊你开会。”

“哦,行,走。”简短地说完三个字后,阿乐整理了一下桌面,踩着他的人字拖走进了办公室。

“不好意思,来晚了。”

“嗯,没关系,坐吧。”

“叶茜,死者的情况查清楚了吗?”明哥没有耽搁,开始了会议。

“嗯,古堡小区的那栋别墅是一个名叫阮玉林的商人的,男,58岁;常住在别墅里的是一个叫沈梦的女子,22岁,怀孕已经八个半月,后来我们在医院找到了两个人的体检血液样本,样本已经送给国贤老师进行比对。”

老贤接过了话茬儿:“通过DNA检验,阮玉林和沈梦就是浴池内的两名死者,也是那个死婴的父母。”

“刑警队那边还有没有什么进展?”

“根据摸排,阮玉林是一个成功的商人,身价上十亿,其本身有家室,他和死者沈梦其实是情人关系,阮的老婆长期生活在北京,我们已经通知她过来了,正在路上,暂时只有这么多。”

“这个阮是不是经常和沈住在‘古堡’小区?”

“不是,听物业的人介绍,他只是偶尔会过来一趟,时间不固定。”

“国贤,焦磊,你们两个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现场除了两名死者的DNA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生物检材。”

“妈的!”焦磊直接爆了一句粗口。

“磊哥,啥情况?”

“你说可气不可气,这么大的小区,竟然没有安装监控,小区物业还美其名曰要保护住户的隐私!”

“说来也难怪,毕竟这是出了名的‘二奶小区’,谁也不希望落下把柄,万一物业哪个员工使坏,偷偷录了一段大款和情人在小区漫步的视频,这可不是十万二十万能够解决的。”

“嗯,小龙说得有道理。”老贤认可道。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明哥顺水推舟,把问题抛给了我。

“嫌疑人是通过画圆玻璃刀从后院门进入室内实施作案,我在玻璃上提取了嫌疑人的残缺指纹,根据指纹纹线的数量,提取的指纹具有比对价值。但嫌疑人的指纹在我们公安局没有档案。

“一层地面已经被水泡过,无法提取到嫌疑人的鞋印,好就好在嫌疑人上过别墅的二层,我在二层的地板上提取到了清晰的鞋印。鞋印的鞋底花纹呈菱形,为普通的帆布鞋,根据成趟足迹的步幅特征以及鞋印的大小来判断,嫌疑人的身高约一米七五,男性,落足有力,青壮年,步态正常,无残疾。

“接着我提取了两名死者的皮肤指纹,通过比对排除,证实屋内所有家具摆设上的指纹均为两名死者的;换句话说,就是嫌疑人进入室内时戴了手套。

“盗窃?”叶茜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叶茜之所以是这种表情,也情有可原,大家可能还记得,明哥在勘查阮玉林的尸体时,发现其舌头被嫌疑人给割掉,这是明显的泄愤行为,通过这一点,我们可以推测出嫌疑人和阮之间可能有着某种仇恨,也就是说两人之间或许熟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起案件的性质就偏向于熟人作案。可案件一旦跟“盗窃”扯上关系,那就有太多的变数在里面。

打个比方说,嫌疑人的主观目的就是侵财,他是在进入室内偷东西时,被发现,失手杀人,有可能在作案的过程中阮的某句话刺伤了嫌疑人,接着他有了泄愤的行为,这好像也说得通。假如是这种盗窃转化而来的杀人案件,嫌疑人和死者之间没有交集,小区内又没有像样的监控设备,破案就跟瞎子摸黑几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看着叶茜耷拉下来的脸,其实我心里也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我稍微调整了一下心态接着说:“我在勘查室内指纹时,发现有大量的东西被盗,包括现金、首饰、衣服、鞋子、化妆品,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我发现嫌疑人连二楼的冰箱也打开过,冰箱里主要装的是一些高档零食,里面有明显的盗窃痕迹。”

“吃的也拿?”胖磊有些难以置信。

“嫌疑人盗窃时,手上戴的应该是布手套,凡是有手套印的地方,全部有翻动取物的痕迹。二楼主卧的地面上有嫌疑人多次来回进出的鞋印,正常情况,室内所有双人**都应该铺有床单,可案发后,唯独二楼主卧的床单不翼而飞,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嫌疑人把所有盗窃来的东西全部集中在二楼主卧的**,等东西装满之后,他把床单一系,连同床单和物品一同盗走了。”

“丢的东西多不多?”从明哥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看,嫌疑人的这种做法十分反常。

“很多,我在衣柜中发现了大量的矩形浮灰痕迹,而且我在勘查中还发现,偌大的屋子里,竟然没有剩下一件像样的衣服,我估计,嫌疑人几乎盗走了屋内所有带包装盒的东西,不管是衣服、鞋子还是化妆品。”

“这家伙不会是搬家公司的吧?你要说弄个现金、金银首饰我还好理解,吃的、穿的他要来干吗用?我也没听说哪个当铺会要这些东西。”

胖磊的想法和我一样,上班这么长时间,我还没有见过哪个侵财的嫌疑人能侵得这么彻底。虽然我不明白嫌疑人作案时的想法,但至少证明了一点,嫌疑人对财物有极大的占有欲,这一细节可能会导致整个案件的性质朝侵财杀人转变。如果是侵财杀人,那就有流窜作案的可能性,假如嫌疑人选择作案目标是随机的,那这起案件要侦破起来,难度可不是一般大。

“这个我们暂时不讨论,还有几处外围现场没有勘查,现在就给案件定性还为时过早。”明哥总是会在关键时刻给我们打上一针“强心剂”。

“小龙,你那儿还有没有?”

“暂时没了,明哥。”

“那好,我来介绍一下尸体解剖的情况。

“两人的头部均有凹陷状颅骨骨折,推断为小号‘**锤’所致,这种锤子携带方便,在市面上也很容易购买,没有任何的针对性。

“两名死者的致命伤均在颈动脉,属于锐器伤,从刀口的纵横深度和宽度来判断,锐器很锋利,一刀毙命,刃口长度大于25厘米的直形刀具都可以造成这样的创伤。

“一楼的主卧枕头上也有少量的喷溅血迹,分析可能是嫌疑人进入室内,用‘**锤’击打两名死者的头部所致。

“按照现场不明显的反抗迹象来判断,嫌疑人应该是在两名死者睡觉时先将两人击昏,接着把两人移入浴池之中杀害。”

“冷主任,我能否打断一下?”明哥刚想往下说,阿乐开了口。

“怎么了?”

“我就想弄明白一个问题,嫌疑人的具体作案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明哥摇摇头:“两名死者被杀害后,被泡在浴池之中,尸体腐败在特殊的环境下产生,如果根据尸体现象进行推断,会有很大的误差,所以这个问题,只有结合之后的调查走访才能有一个精确的答案。”

如果换成其他人,明哥早就发飙了,他最讨厌有人打断他的话,可没想到的是,明哥好像对阿乐特别有耐心。

“冷主任,是这样的,因为我掌握了一个时间点,或许会对你的结论有帮助,所以我才打断了你,抱歉。”

“什么?你掌握了一个时间点?”为了确定我没有听错,我又问了一遍。

“嗯,闲着没事儿,算出来的。”

“好,你说说看!”从明哥相当严肃的表情中不难看出,如果阿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估计下一次明哥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是这样的,你们在勘查现场时,我去物业查了一下案发现场的水表,嫌疑人在作案后把现场的水龙头打开,这就让我想起了上学时做过的关于‘放水和蓄水’的数学题。”

说完,阿乐的表情忽然变得认真起来:“我查过,在案发之前的几个月,别墅的生活用水基本上都处于一个正常范围内,平均每月9立方米,也就是9000升水,按照每月30天计算,那这栋别墅所有用水器的平均流速为每小时12.5升。”

“案发现场的水龙头是20毫米规格,我从网上查询了相关的数据,按照厂家给的实验结果,这种水龙头完全打开后的正常流速是每小时1500升,根据报警人的描述,他关闭水龙头时,水阀就是处于完全打开的状态,这样我就可以利用水龙头的流速参数。

“现场勘查时的水表读数,与最后一次抄水表读数的差为249.41立方米,也就是249410升水。

“接下来我们只要稍微计算一下,就可以得出结论,用平均流速每小时12.5升乘以总的时间1960.25小时,这样就可以得出一个平均用水量,大约是24503升。我们用总数249410升减去平均用水量24503升,可以得出一个数值,这个数值就是多出的用水量,这个值大约是224907升,也就是水龙头打开时的流量。接下来我们只要用水龙头完全打开的流速每小时1500升,减去生活用水的平均流速每小时12.5升,就得出每小时1487.5升的差值。

“最后用多出来的流量224907升除以多出来的速度每小时1487.5升,就可以得出多出来的时间,约为151.2小时,这个时间也就是水龙头一共开启的时间,换算成天数就是6.3天,也就是6天零7.2小时。物业公司关闭水龙头的时间是上午9点30分,也就是说,我们已知的已经多出了9.5个小时,用9.5小时减去7.2小时,得出结果是2.3小时,也就是凌晨2点18分,所以我给出的结果是,嫌疑人应该是在6天前的凌晨2点18分打开的水龙头,而作案时间也应该就是在这个时间点前后。”

阿乐说完,在场所有人都相当震惊,我们谁也没有想到,原来数学方法也可以用在现场勘查中,而且阿乐的计算方法几乎没有一点儿疏漏,得出的结果要比调查走访来得精确太多。

“我结合尸体解剖和尸体腐败两点来推测,结论是死亡7天左右,与此相比,阿乐的数据更为准确。”明哥一向以严谨著称,既然他都已经认可,我们更是没有一丝怀疑。

“阿乐师兄,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学霸!”

“哪里,闲着也是闲着。”面对叶茜的调侃,阿乐有些害羞地挠挠头。

“通过阿乐的计算,嫌疑人的作案时间是在凌晨2点18分前后。”明哥的一句话,使会议的气氛又重新紧张起来,“夜晚,人的睡眠状态可以分为四个阶段:入睡、浅睡、深睡、延续深睡,凌晨两点,正是人睡眠的第三个阶段,处于深度睡眠的状态。睡眠者一旦进入深度睡眠状态,肌张力消失,肌肉充分松弛,感觉功能进一步降低,不易被唤醒。

“死者休息的卧室的枕头上有血迹,按照现在掌握的情况,嫌疑人应该是在两名死者深度睡眠时用锤子击打其头部,所以现场并没有明显的反抗痕迹。

“假如嫌疑人只是单纯地盗窃,在这个时间点,只要稍微注意不要发出声音,他完全可以得手,但他为何要杀人?”

如果他的主观目的是杀人,为何不趁着两人熟睡一杀了之,还要多此一举在浴池中实施杀人行为?”

“两名死者在熟睡中被杀死,嫌疑人不可能和死者有什么言语冲突,可阮玉林的舌头为何又被割掉?这明显的泄愤行为又代表着什么?”

明哥接连抛出的几个问题,确实让我们所有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所以,在问题没有彻底搞清楚之前,我们还不能给案件一个准确的定性,接下来,还有几个重要的事情需要我们去解决。”

明哥竖起了三根手指:

“第一,我们假设泄愤行为成立。嫌疑人泄愤的对象主要是阮玉林,而根据叶茜反馈来的情况,阮玉林并不是经常过来和沈梦同居,假如嫌疑人和阮玉林有仇恨,那嫌疑人肯定需要等阮回到别墅才会下手,从这一点分析,嫌疑人或许事先有蹲点的行为,接下来我们要扩大现场勘查范围,看看能不能找到这样的蹲守点。

“第二,嫌疑人带走了大量的财物,要想把这些东西运出小区,他肯定需要交通工具。案发现场是完全封闭的小区,进入小区内必须使用他们特制的门禁卡,外来车辆除非有人带入,否则一律不许进入,在勘查现场时,小区物业已经反馈,一个月内并没有外来车辆登记,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嫌疑人很有可能盗走了死者的汽车作为逃跑的交通工具,所以,别墅的车库,是我们下一个勘查的重点,只要能确定嫌疑人驾驶的是什么车,我们以车找人也是一条捷径。

“第三,全面调查两名死者的社会关系,看看有没有什么矛盾点。叶茜,这个交给你们刑警队了。”

“明白!”

“对了,阮玉林的老婆有没有到呢?”

“估计这个点儿也差不多了吧!”叶茜抬起手表。

“小龙,你和叶茜去刑警队,把这个人的口供给取掉!”

“没问题。”

“那个……冷主任。”

“怎么了,阿乐?”

“我也去成吗?”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