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案 爱之誓言2

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当年准备和蔡瑶瑶相亲的徐雨,在其失踪时正好在湖北老家过年。徐雨被排除,剩下的就只有蔡瑶瑶的生活圈,根据叶茜的反馈,死者平时根本没有跟出租车司机有过任何交集,和她熟识的人也没人可以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案件侦查又一次钻入了死胡同。

就在我们已经看不到希望时,明哥却总喜欢绝处逢生,网监成了他最后的必胜法宝。

可能是受几个月前那一起案件的影响,明哥想到了网络社交工具,按照时间推断,蔡瑶瑶失踪时,刚好是2012年,那时最火的社交工具就只有QQ,而QQ空间则扮演着微信朋友圈的角色。

明哥的意思很简单,他就是想从记载死者所有喜怒哀乐的“说说”中下手找寻线索。

有句话说得好,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在观察完死者的2000多条“说说”后,一个网名为“流浪狗”的账号进入了我们的视线。锁定他的原因很简单,根据调查我们发现,“流浪狗”的QQ和死者的QQ注册时间正好是同一天,而且两人的号码都是以数字“520”结尾,这是其一。

其二,从死者发布的第一条“说说”开始,这名“流浪狗”就以各种方式在狂刷存在感,或是留言,或是点赞。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暧昧的话语,但他对死者的关注可见一斑。

按照正常人推断,这完全是一对情侣的节奏,但令我们疑惑就疑惑在这里。因为刑警队也反映,死者压根儿就没谈过对象,在她的朋友圈中,也从来就没有谁听说她和哪个人好过,而且死者一直很介意和男生交往,所谓的男闺密更是不可能存在的物种。

黑格尔曾说过:“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用五个字概括就是:“存在即合理。”

根据网监的调查结果,“流浪狗”的真实姓名叫谢强,云汐市郊区谢圩村人。

按照其登记的人口信息,我们很快找到了他的户籍地址“谢圩村81户”,一座破旧的四合院。

在村主任的带领下,我们推开了院子的大门。

“汪汪汪。”陌生人的气味,引起了不小的**。

“滚开!”村主任朝扑来的黄狗叫骂了一声。

院子中到处都是松软的泥土,清晰成趟的犬足迹引起了我的注意。

“明哥,犬足迹可以和现场水泥台上的做出同一认定!”仔细测量之后,我给出了确定的结论。

“虽然脏兮兮的,但这只黄狗肯定是金毛犬。”叶茜也很适时地补充了一句。

待我收拾完工具,村主任再次开了口:“各位警官,老谢身体不太好,咱们进屋说。”

“行,麻烦村主任带路。”明哥客气地回了一句。

沿着院子中的红砖路走到尽头,是并排的三间大瓦房,村主任站在门口喊道:“老谢,在哪屋呢?”

“是村主任来了啊!”回答的声音显得分外苍老。

“警官,人在偏房!”村主任循声走了过去。

“这几位是……”老谢倚着床头,张口问道。

“公安局的,来找你问点儿事儿。”

很多人对“公安局”三个字有着本能的抗拒,老谢也不例外,他有些担心地接着问道:“你们找我到底要问什么事儿?”

“你儿子谢强现在在哪里?”明哥直奔主题。

“什么?强子出事儿了?他犯了什么事儿?”老谢一连抛出三个问题。

“你先回答我,谢强在哪里?”

“警官,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也不知道我儿子现在在哪里。”

“你也不知道?”

老谢点点头:“我最后一次见我儿子还是在三年前,那天他给了我几千块钱又牵回来一条黄狗,吃完中午饭,他就走了。”

“你儿子有没有说去哪里了?”

“没有,那天中午他喝了一瓶白酒,光说醉话。”

“说的什么醉话?”

“我只记得一句,就说什么就当我们没有生他这个儿子。”

“你儿子平时做什么工作?”

“给老板开出租车。”

“你见过你儿子开的出租车吗?”

“见过,他开回来过几次。”

“车牌号码你知不知道?”

“他是二百五。”老谢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话。

“T4250?”明哥闪电般地把文字翻译成了数字。

“对对对,强子经常念叨,说车老板怎么弄了一个半吊子的号牌。”

“谢强失踪这么久,你们有没有报案?”明哥接着问道。

“我身体不好,老婆子整天忙里忙外,而且孩子也大了,没觉得会出什么大事儿,就没有想过要报案。”

得知了两个关键点,再问下去也是徒劳,老贤按照明哥的指示,提取了谢强父母的血样之后,便结束了此次行程。

刑警队在当天下午,便找到了那辆牌照为“湾DT4250”的出租车,虽然车内饰被重新更换过,但副驾驶车顶上的凹陷状痕迹依旧原封不动地保留在那里。从这一点足以证明,这辆出租车极有可能就是嫌疑人的杀人现场。

就在我们摩拳擦掌准备全力抓捕嫌疑人谢强时,一个我们怎么都没有想到的结果却发生了。

老谢夫妻俩的血样在DNA数据库中竟然有了一条信息反馈,双击网页,一张巨人观男尸的图片缓缓被打开,案件信息一栏这样写道:“落水者,男,25岁左右,身份不详,体表无外伤,根据码头监控视频记录,死者为自行从码头跳下,排除他杀可能。”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谁看了你的日记,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

谁给你做的嫁衣?

你从前总是很小心,问我借半块橡皮,

你也曾无意中说起,喜欢和我在一起。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

谁遇到多愁善感的你,

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

谁把它丢在风里?

……

有多少80后,曾被一首《同桌的你》勾起了在校园时青涩而甜蜜的回忆,不能否认,“同桌”对很多人来说可能还是最关心和思念的人。学生时的爱情,也许就萌生于“她”的那半块橡皮。

1999年9月1日,对谢强来说是一切美好的开始,因为搭上了父亲送给村主任的两条阿诗玛香烟的“东风”,他走进了梦寐以求的城区中学。和农村学校的红砖青瓦相比,这里的高楼花草着实让刚进入校园的谢强好好地兴奋了一把。

“果然跟电视剧里放的一样。”谢强没有着急走进班级,而是在校园中饶有兴趣地欣赏起来。

画面定格于此,也许很多人会认为谢强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实际上恰恰相反,谢强虽然出生在农村,但他却从来不缺钱。究其缘由,咱们还需要从头说起。

“传宗接代”是农村人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很多村民倔强地认为,一旦生了女娃,就等于断了祖宗的香火,这辈子不会再受到祖先的庇护,所以很多人情愿让老婆冒着引产的风险,也一定要生个“带把儿的”。“重男轻女”几乎贯穿了中国历史的整个篇章。

按照顺序,谢强应该算是他父母的第四个孩子。

“你老婆的子宫壁太薄了,不能再引产了。”医生的忠告在老谢耳朵里,连个屁都不是,他没有文化,不知道什么叫“子宫壁”,他只知道,他谢家几代单传,到他这一代绝对不能平了祖宗的坟。

“你这个没用的婆娘,要是你再生不出男娃,别怪我休了你!”刚从黑诊所出来,老谢指着拖拉机上的女人训斥道。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在农村,所有的经济来源都要依靠劳动力,女人根本没有地位,所以她不敢反驳,只能忍着剧痛,坐在颠簸的车斗中默默流泪。

老谢不喜欢戴套,女人在两个月后再次怀孕,医生“一年内不能怀孕”的叮嘱,全被老谢一泡尿冲进了粪池里。

“观音菩萨保佑,这次一定要是个男娃!”虽然老谢手头很拮据,但他还是花重金从娘娘庙请来了一尊泥菩萨,并把它供在了堂屋的天眼之上。(“天眼”是云汐市农村的俗称,是指一屋之中风水最好的地方,一般农村建房,都会事先让半仙找准“天眼”摆放祖先灵位。)

这一次的祷告终于灵验了,女人在怀胎十月之后产下了一名男娃,由于女人的子宫已经撑到了极限,所以在分娩的过程中大出血,伴着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女人紧接着又做了一次子宫次全切的手术。

站在县医院的产房门口,老谢抱着自己的儿子激动地哭出声来:“我老谢终于有后啦……”

“喊什么喊,你老婆还在抢救,你赶紧在这上面签字!”医生很不耐烦地把一份手术风险通知书递到了他的手上。

“我不会写字,按手印咋样?”老谢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紧张。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开玩笑,你老婆随时有生命危险。”

“哦!”老谢不以为然,在医生手指的方向签下了他这辈子仅会的几个汉字:谢春刚。

女人的命很硬,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总算还了阳。

“医生,你们切了个啥,收这么贵的手术费!”老谢拿着一小沓钞票,站在收费窗口前抱怨。

“手术单上不写着呢吗,子宫次全切!”收费的医生略带鄙视地打量了一眼农村人打扮的老谢。

“切了这个对我老婆有啥影响?”老谢从窗口外把钱递了进去,他试图用这种方法来拉近一下自己和医生的距离。

医生没有理会老谢,她接过钱,在手中啐了口唾沫,熟练地点了起来,那时候点钞机还没有普及,银行的员工还流行用点钞券,所以一般窗口收费的人,手艺活儿都相当了得。

看着逐渐变薄的人民币,老谢心头一凉:“怎么要这么多钱?”虽然有些心疼,但是他不敢说出口,只能任由对方从中掐走了99%。

“这个是给你的!”医生把剩下的那一张从窗口中扔了出来。

“医生,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子宫切了对我老婆有啥影响?”

医生翻了翻白眼:“没文化,子宫切了还能有啥影响,你老婆以后不能生孩子了!”说完,她“啪”的一声拉上收费口的玻璃挡板。

“啥?不能生孩子了?妈的,我他娘的还想要一个呢,这下倒好,早知道不签字了!”老谢感觉上了医院的当,他很气愤,但是却无能为力。直到老婆出院的那天,他才敢放开嗓子朝医院大门吼道:“妈的,黑心医院,骗了老子的钱,你们给我等着,等老子的儿子以后当了大官,绝对要来收拾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为了要让自己的儿子以后比谁都强,他绞尽脑汁给儿子取了一个自己都觉得特别硬气的名字——谢强。

有句话说得好,“现在的努力只为了当年吹过的牛×”。因为没了偷生二胎的麻烦,所以老谢一门心思要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大官。“知识改变命运!”老谢经常在电视里听人这么说,他觉得很有道理。

“村里有文化的人都出去打工了,哪个过年回家不是金链子、金手表的?”这是老谢能看见的最实在的东西,所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很注重培养儿子的文化功底。

前几年,为了能生个男娃,女人是受够了委屈,如今虽然没有了生育能力,但好歹了了这门心思,卸下思想包袱的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干活儿挣钱上。

老谢作为一家之主,也不是“凡角儿”,他那有小腿粗细的臂膀,绝对可以媲美一台小型的联合收割机。种田、养牲口、挖鱼塘,一年上万元的收入,在那个年代,绝对可以甩出工薪家庭好几条街。

老谢对儿子十分溺爱,谢强从小就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优哉日子。

“我要去城里上初中。”谢强的一句话,在老谢耳朵里被当成“有出息”的表现。

为了能让成绩平平的谢强圆了这个心愿,他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托人买了一个上学的名额。

在校园里溜达了好一大圈,谢强这才心满意足地返回教室,开学的第一天,最让人期待的莫过于分座位,刚走到教室门口,班主任孙林便把所有人喊到走廊上,准备开始新学期第一次“大洗牌”。

孙林是谢圩村村主任的女婿,谢强在来校之前,他的岳父因为“拿人手短”,所以特别叮嘱过他,要好好“照顾”谢强。

他的岳父在家中有着绝对的权威,而孙林又是一个“妻管严”,对岳父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为了体现自己对谢强的关心,他在排座位上面就动了不少心思,看着谢强语数总分140分的成绩,他按照自己从教多年的思路,很自然地把谢强和192分的蔡瑶瑶分在了一起。

“欢迎大家来到云汐市第四中学开始新的学习和生活,我是你们初中三年的班主任,我叫孙林,你们可以喊我孙老师。”

孙林在讲台上照本宣科地介绍着学校的规章制度,这几乎是他每学期必备的开场白,班级里只有极少数学生在侧耳倾听。谢强并不是这“极少数”中的一员。

同桌蔡瑶瑶,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和农村女娃邋邋遢遢的样子相比,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蔡瑶瑶不管是长相还是穿衣打扮,都让谢强着实惊艳了一把。

课桌面积并不富余,谢强和蔡瑶瑶的身体频频有接触,这让谢强很不适应,为了避免尴尬,坐在墙角的他,使劲儿地把身子往里缩了缩。

“不用这么拘束,以后咱们可是同学。”蔡瑶瑶从书包中拿出了一块抹布,把整个课桌都擦了一遍。

“谢谢!”谢强的心里始终有“农村”和“城市”的落差感,对于“高他一等”的蔡瑶瑶,他一直抱有敬畏。这种感觉就好比员工和老板坐在一起,自己还未动手,老板却主动帮你把桌面擦了一遍,此时员工对老板肯定是发自内心地感谢。

“你真的不用这么客气。”谢强诚恳的态度,又在无形之中拉近了与蔡瑶瑶之间的距离。

“谢谢。”谢强已经词穷。

万事开头难,但谢强就是命好,在开学的第一天就十分顺利地让蔡瑶瑶产生了好感。

老谢经常把这样一句话挂在嘴边:“跟好的学好的,跟叫花子学讨的。”用文人的话翻译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谢强是墨,蔡瑶瑶是朱,“朱”与“墨”经过了一年多的博弈,终于有了一个平衡。

谢强从之前在班级垫底,成绩突飞猛进到班级的前20名。

蔡瑶瑶从开学的数一数二,却落到了前10名开外。

中学和小学在教育方式上千差万别,小学成绩优异,不能代表初中就名列前茅,在班主任孙林眼里,谢强和蔡瑶瑶的搭配,让他看到了预期的结果。他也因此在第一学期末,收到了老谢托他的岳父转交而来的“感谢”。

上过中学的人都知道,从初二开始,两极分化逐渐拉开,学霸和学渣们也逐渐划清了界限,班级的前10名,几乎都在为重点高中拼命,班级后10名则专注于怎么开开心心混到毕业。

这其中最为尴尬的莫过于“中等生”。在班主任眼里,他们有冲刺重点的希望,也有沦落成学渣的可能。

在那个动不动就有家长来找麻烦的大环境下,班主任对“中等生”都抱着任其自由发展的态度。

巧的是,谢强和蔡瑶瑶均属于“中等生”的范畴。

在学霸们都在为重点高中头悬梁锥刺股时,“中等生”的日子却没有那么紧张。遇到主科,认真听讲,遇到副科,偶尔也会开点儿小差。

在课桌上挖个小洞,把随身听放在桌洞中,延伸出来的耳机在手臂的遮挡下,一人一个塞入耳朵里。

上副科偷听周杰伦的歌,是谢强和蔡瑶瑶心照不宣的消遣。

经过了一年多的相处,两人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陌生感,从初一开始,谢强就已经开始注重自己的外表,因为自己并不缺钱,所以他的穿着也很快地跟上了潮流。

蜕变之后的谢强,成了班级里的阳光男孩儿,帅气的外表,也让春心萌动的蔡瑶瑶对他产生了好感。所以,不管什么事儿她都很愿意和谢强分享,包括那个别人看一眼都是奢望的索尼随身听。

2000年,在云汐市这样的四线城市,别说MP3,就连CD都还没普及起来,磁带才是唯一的音乐存储设备。那时候让学生党最为头痛的事情莫过于“搅磁带”,一旦发生这种情况,要把磁带抽出来盘上好半天才可以接着听。

蔡瑶瑶的随身听虽然是顶级品牌,但无奈谢强的磁带却都是10块钱5盘的盗版。倒不是因为谢强图便宜,而是满大街根本没有正版可以给他买。

下午的政治课,这是一门被中考抛弃的科目,也成了中等以下学生的“轻松时刻”。下午第一节,代课老师自己都还没有清醒过来,更别说肩负学习压力的学生。

看着老师站在讲台上连连打哈欠,从教室最末排的“学渣聚集区”传来一句话:“老师咱们上自习吧。”

“对啊,上自习吧!”

从教室的第四排往后,几乎是一呼百应。

老师没有理会,而是扫视了一眼第二排、第三排上的学生,当他看到桌面上摆着的全部是“语数外”的练习题时,忽然有种被冷落的感觉。这是所有副科老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得得得,自习!”老师把粉笔往讲台上的纸盒中一扔,从兜里抽了一支烟卷,落寞地站在走廊上吞云吐雾起来。

“今天听哪首?”谢强趴在桌子上小声问道。

“《星晴》。”蔡瑶瑶想都没想,开口回了一句。

谢强把手伸入桌洞,单凭感觉便拿出了那盘磁带。课桌也不知道传承了多少年,本应该把桌洞一分为二的那块木板,早已被人戳穿,谢强可以很方便地在桌洞里完成装带、播放、快进等一整套动作。

一分钟后,耳机从桌面上冒出头来,蔡瑶瑶偷偷摸摸地将它塞入耳孔,因为坐在第四排,距离老师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只要老师不注意观察,根本发现不了他们的小动作。

音乐声在耳旁逐渐清晰:

“乘着风游**在蓝天边,一片云掉落在我面前,捏成你的形状随风跟着我,一口一口吃掉忧愁。载着你仿佛载着阳光,不管到哪里都是晴天,蝴蝶自在飞,花也布满天,一朵一朵因你而香。试图让夕阳飞翔,带领你我环绕大自然,迎着风,开始共度每一天……”

就在歌曲刚要进入**时,一阵扭曲的嘈杂声让两人同时拔掉耳机。

“搅磁带了。”

谢强下意识地把手伸进了桌洞,蔡瑶瑶担心自己的随身听,也把手伸了进去,肌肤之间毫无征兆的接触,让两人同时有了触电的感觉,又因为私密的动作发生在无人察觉的桌洞内,气氛一下变得暧昧起来。

谢强能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出汗,虽然很紧张,但是他始终没有动。感情比较丰富的蔡瑶瑶心里此刻也是小鹿乱撞,这种接触,不像是平时无意间的触碰,虽然也存在不经意的成分,但是对她来说,这种感觉就是和平常的不一样,所以她的手也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初中早恋,早已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儿,作为走读生,谢强也经常听室友说起“某男和某女”在一起的花边新闻,经过一年多城市生活的熏陶,谢强早就告别了那个啥也不懂的农村土包子形象。

人们都说,对人的感觉,眼缘很重要,虽然蔡瑶瑶在班级里长相不算出众,但因为第一次见面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谢强始终对她抱有幻想。

而此刻,蔡瑶瑶的“无动于衷”,被谢强误认为是默认的表现,在万分情急之下,他想到了舍友的一句话:“男人就应该主动一些。”这句话仿佛给了他力量,他鼓起勇气一把抓住了蔡瑶瑶的左手。

蔡瑶瑶根本没有想到谢强会如此主动,她轻轻地“啊”了一声。

蔡瑶瑶并没有挣脱,她的举动,在谢强的眼里变成了“欲拒还迎”。

蔡瑶瑶脸颊绯红,有些娇羞地看了谢强一眼,一颗含苞待放的少女心,正在渐渐地展开。

跨过界线的谢强,微微一笑,接着他很自然地和蔡瑶瑶十指紧扣,左手在桌洞中调整好了随身听。

音乐声再次响起,直接到了副歌的部分:

“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背对背默默许下心愿,看远方的星,是否听得见……

“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背对背默默许下心愿,看远方的星,如果听得见,它一定实现……”

在周杰伦歌声的见证下,青涩的爱情终于在两人之间萌芽。

从古至今,在九年义务教育范围之内,你不好好听课,老师可以忍;你学习成绩差,老师也可以忍;但唯独“早恋”,叔叔婶婶都不能忍,只要是在班级中发现了“早恋”的苗头,就等于触碰到了班主任的逆鳞,请家长、写检查绝对是最低层次的处罚,遇到变态的班主任,勒令退学也是常有的事儿。

虽然班主任孙林逢年过节没少收到“慰问”,但谢强心里清楚,这件事要曝光出去,神仙也帮不了他。

为了还能坐同桌,也为了他们的爱情,两人只能把青涩的果实小心翼翼地藏在黑暗之中。

转眼间到了初三,蔡瑶瑶的父亲给她打好了关系,为她争取了一个省重点的名额,为了能和蔡瑶瑶再续情缘,谢强也很努力。

他的刻苦对蔡瑶瑶来说,绝对是男人负责任的表现。

帮助谢强补习,成了谢瑶瑶整个初三的主业。

被蒙在鼓里的班主任,差点儿被眼前这一幕感动得落泪,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在佩服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多么英明。

2002年7月下旬,中考放榜,蔡瑶瑶如愿考上了省重点,而谢强和分数线还差了近30分。

好在那时候的学校为了创收,还设置了一个交钱入学的门槛。学生只要考入“拿钱分数线”,交笔钱也能圆了你的求学梦。

虽然老谢对儿子的成绩没怎么上过心,但他没少听村主任夸自己儿子多用功多用功。

“你儿子没能考上,那是因为目标太高,我看这娃以后指定有出息!”谢强的成绩已经上了拿钱的分数线,如果谢强可以上省重点,班主任孙林也会拿到返现,所以孙林便鼓动自己的岳父来谢强家里做公关。

“那是,我老谢的儿子,自然不一般!”村主任还没怎么下套,老谢自己找了个缝就钻了进去。

“我觉得强子这娃,以后要是不上省重点,绝对可惜了!”村主任咂巴着嘴。

“上,怎么不上?我就这一根独苗,就是他妈的砸锅卖铁我也要让他上!”

“哎呀,老谢啊,我看咱们村估计也只有你家能出一个大学生了!”这句话就像是在老谢的心头抹了蜜,村主任根本没怎么费事儿,老谢就已经完全被攻陷。

1分1000块,老谢把厚厚的三沓百元大钞递给了村主任,由他出面去摆平这件事。

3万,2.5万,2万,经过层层过滤,谢强如愿地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因为是花钱买分数,谢强被录取的消息要比蔡瑶瑶晚上半个多月,为了能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给蔡瑶瑶,第二天一早,趁着老谢还在大摆流水席之际,谢强揣着100块钱,转了四趟公交车,总算来到了蔡瑶瑶家楼下。

“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我给你10块钱。”谢强在小区附近的电话亭拦了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儿。

“哦,我知道了……”女孩儿用一副“我懂你”的口吻回了一句。

2002年的云汐市,10块钱绝对可以吃一顿豪华午餐,面对如此**,女孩儿当然“恭敬不如从命”。

蔡瑶瑶的父母是双职工,弟弟又十分贪玩,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谢强的电话打过来时,只有她一个人在家,这刚好给两人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机会。

网吧包间的双人沙发,成了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地方。

借用言情小说中常出现的一句话,恋爱就像一剂上瘾的毒药,一旦服下,就很难自拔,更何况还是学生时代的那种纯洁爱情。

相聚总是甜蜜短暂,离别却是酸楚不舍。距离的跨度,让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网吧QQ上的视频聊天,成了两人排解相思之苦的良药。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转眼间就到了开学的日子,学校本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基本原则,把入学的学生分为了三六九等。第一等,实验班,里面几乎是尖子中的尖子,学霸中的王者;第二等,普通A班,要么是刚刚达到录取分数线的学生,要么就是家里有关系弄到保送名额的学生;第三等,普通B班,这也是学校教师“福利”的来源,里面全是清一色的拿钱买分的学生。

按照分类,蔡瑶瑶和谢强分别是第二等和第三等。

和九年义务教育相比,高中不仅要给教师创造“福利”,更要注重“升学率”,正所谓“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福利”在学生入学前就已经收齐,那剩下的就只有“升学率”了。

有的老师这么比喻,“福利”是土,“升学率”是花,有了营养,花才能绽放,可又有多少人在赏花之时理解土的辛劳。相反,花开时节,或许还会有人嫌弃土的臭臊。

省重点高中的校领导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保证不让尖子生受到影响,同是高中年级组,三类学生竟然被分到了三栋教学楼之中,分别是最为气派的状元楼,装修一般的教学楼,还有那栋还没来得及拆的土楼。

不在一个班级,教学楼还离得那么远,这让蔡瑶瑶和谢强多少有些失望。不过一件事还是让两人兴奋不已:学校为了体现对学生负责任的态度,从早到晚制订了最为苛刻的作息时间表,早读7点钟开始,晚自习10点半才下课,基于此,学校规定,除非家长签订承诺书,保证孩子出了意外和学校无关,否则全部要办理住校。周末可以回家,周一到周五必须吃住在校内。

在学生家长看来,这一方面省去了接送的烦恼,又可以督促学生学习,简直是一石二鸟。

在学校领导看来,这一方面可以拉动学校食堂、澡堂、商店的内需,又方便了管理,简直是一箭双雕。

所以这个“乌龟屁股”,就这么你情我愿地被裱在了学校规章制度的首页。

两人都住校,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秘密幽会,这就是谢强和蔡瑶瑶久久不能平静的原因。

可希望有时候就像是野外的果实,当你刚想采摘时,忽然就有个人蹦出来告诉你:“这是一棵有5000年历史的果树,一颗果子10万块。”

果子就在你眼前,楚楚动人,但只要你敢摘,绝对能让你倾家**产。

“高中老师怎么比初中老师还变态?”谢强看着学校规章上那句“发现早恋者,一律勒令退学”,暗骂了一句。

在入学之前,蔡瑶瑶亲眼看着父亲,为了那个保送名额整天低声下气,求里求外,她知道自己能上这个学很艰难。

谢强上学用的那3万块,是他爹妈累死累活三年的收入,所以他也很清楚自己来之不易的求学机会。

“不行就忍忍,上了大学就好了!”蔡瑶瑶最先建议道。

“嗯,我听你的!”谢强对她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从那以后,两人在校园里,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十一

很多人都认为,女孩儿的情感要比男孩来得细腻,但谢强却是个特例,他会用尽一切细微的方法,让蔡瑶瑶感觉到他的爱:课间时设计完美的“不经意碰面”,QQ日志中永远占据“沙发”位置的留言,还有分别时深情一望的公交车站。

每天的深思熟虑和翘首以待,让谢强几乎用掉了所有的“学习时间”,再加上相差甚远的学习环境,他和蔡瑶瑶之间的距离就像天坑,已经无法弥补。

哀莫大于心死,谢强选择了放弃。

因为儿子不争气,老谢没少被学校老师约谈。

“早知道你是这副德行,老子当年就不应该拿3万块钱让你上这个学!”

面对父亲的指责,谢强无力反驳。

“老子还指着你能考上个大学,让祖坟冒冒青烟,你倒好,全班倒数第一!你要不是老子的独苗,我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恋爱偷偷摸摸,学习一落千丈,对谢强来说,就相当于“爱情”和“事业”双双落败,本来就一肚子委屈的他,面对父亲的训斥,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喊道:“有本事你今天就弄死我!”

“你妈的!你还敢跟老子顶嘴!”老谢拿起粪叉就要往谢强身上戳。“儿子,快跑!”如果不是母亲拦得及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当天,谢强是跑了,但消气后的老谢却坐在院子里抹起了眼泪,虽然家里的经济条件在村里还算不错,但他心里清楚,这些钱没有一张不沾满血汗。想让儿子当官,只是老谢的一个说辞,其实他真正的想法就是让儿子摘掉“农民”的帽子。

从儿子出生到上学,谢春刚始终都抱有希望,而且他也固执地认为,儿子有一天绝对可以体面地生活在城市之中,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到头来,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学生时代,老师经常会问,希望是什么?

最具代表性的三句话就是:

希望是漫漫黑夜里的一点灯火,即使微弱也能给你前进的力量;

希望是寒冷冬季里的一盆炭火,即使微弱也能给你丝丝的温暖;

希望是茫茫沙漠里的一抹绿色,即使微弱也能给你生存的勇气。

对此时的老谢来说,他没了勇气,没了温暖,更没了力量,他决定放下锄头,让儿子自生自灭,喝酒、打麻将成了他每天的主业。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到了高考的日子,成绩放榜,谢强和蔡瑶瑶之间差了近200分,他们之间没有出现青春电影里的桥段,什么“女方可以为爱情放弃大学”,或者“男方可以为爱情拒绝出国深造”。

七月中旬,蔡瑶瑶如愿拿到了北京某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可谢强却收到了父亲不准他再念书的最后通牒。

“强子,我们该怎么办?”蔡瑶瑶依偎在谢强的怀里,泪眼婆娑。

“唉!”谢强不知该如何回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难道我们真的要分别五年?”蔡瑶瑶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她很爱谢强,她把他认定为这辈子的男人,她知道谢强为她所做的一切,所以她的眼泪饱含深情。

“五年?我们刚好在一起也有五年了。”谢强眼神迷离地看着远方,口中呢喃。

“强子,你以后会不会不要我?”

“除非我死了。”谢强深情的一句话,让蔡瑶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暑假匆匆而逝,在离别之前,谢强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去当北漂,陪你读书。”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蔡瑶瑶对未来幸福的憧憬,一向保守的她,把自己视为性命的初吻给了她的男人谢强。

北漂的生活,没有书里说的那么文艺,在这个随地吐痰都要罚款的北京,谢强的生活比想象的还要艰辛。

他当过小贩,但败给了城管。

他当过小工,却输给了老板。

他想铤而走险,但又斗不过公安。

是生存,还是毁灭,为了蔡瑶瑶,他没的选择。

“男儿有泪不轻弹,再苦再难也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他总是这样激励自己。

繁重的体力劳动,尘土飘扬的工作环境,让谢强整天都是一副蓬头垢面的装扮。

他成了农民工,而蔡瑶瑶却是白衣天使,早早步入社会的谢强,已经感觉到了两人之间身份的落差,所以就算是到了这种程度,他们之间的爱情依旧不敢昭告于天下。

“我们以后真的可以在一起吗?”谢强越来越看不到希望,但每次见面时,看着蔡瑶瑶对他丝毫没有降温的爱,又会让他重拾信心。

2009年,对谢强来说有两件事儿让他痛并快乐着。

痛的是,自己的父亲因为赌博欠下高利贷,被要债的打成了重伤,最终导致下半身永远地失去了知觉,后半生只能在床榻上度过。高利贷,因为他父亲的重伤被一笔勾销,但邻里亲戚的钱却不得不还。他的母亲自从跟了父亲,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谢强心疼母亲,所以独自一人扛起了家庭的重担,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经常人困马乏,痛苦不堪。

快乐的是,同年的11月,蔡瑶瑶被云汐市第一人民医院提前录用,双方签订了合同,她一毕业就可以直接去医院上班,没有了求职的压力,蔡瑶瑶就像是脱去紧箍咒的大圣。

“等我上班了,有了收入,咱们就结婚。”

“结婚?”

“对啊!”蔡瑶瑶并没有感觉到谢强的变化,继续说道,“我一定要给你生一个男孩儿,然后我会告诉他,他的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责任感的男人。”

谢强低头看着怀中的蔡瑶瑶,挤出一丝苦笑:“我们真的能结婚吗?”他在心中不停地问着自己。

十二

2010年,蔡瑶瑶正式走进了云汐市唯一一所三甲医院,而谢强也跟着回到家乡,当了一名出租车司机。

虽然谢强一个月有近4000块的收入,但刨去吃喝拉撒,再加上帮父亲堵窟窿,他也剩不下多少,所以他只能租住在城市边缘的古桥社区之中,那里是全市房租最低的地方。

刚上班不久的蔡瑶瑶发现了一个秘密,那是在一次针对医生家属血液检测的福利中暴露出来的。

检验结果显示,父母和弟弟都是O型血,唯独她自己是AB型。作为堂堂的医科大毕业生,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可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直到她看到亲子鉴定上的“没有血缘关系”,她才彻底死了心。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和你妈也没有必要隐瞒了。”蔡瑶瑶的父亲蔡国权,看着女儿拿出的鉴定报告长叹一口气,仿佛压在心口多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顿了顿道,“你的亲生父母以前是我们的邻居……”

蔡国权用了整整一个小时,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把蔡瑶瑶的身世说了一遍。

没有哭,没有伤感,蔡国权感觉不到自己女儿有一丝情感上的波动。

“哦,我知道了,今天有点儿累了,我先休息会儿。”

蔡瑶瑶把自己锁在卧室中,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抽掉灵魂的躯壳。

她端坐在床头,回想着这些年父母对弟弟的溺爱,她本以为只是单纯的重男轻女,可到头来真相是,她根本就不属于这个家。

“是他们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无忧无虑的生活。”蔡瑶瑶很善良,她决定带着一颗感恩的心,重新融入这个家中,她的提议也得到了谢强的认可。

自己不堪回首的身世,让谢强成了蔡瑶瑶唯一的心灵寄托。

他们之间的爱情没有被现实打败,虽然谢强一无所有,但蔡瑶瑶依旧深爱着他,谢强也被她的倔强所感染,他要靠努力给蔡瑶瑶一个家。

“还完父亲的赌债,我就攒钱买房子!”

“我以后不逛街,不买衣服,不买化妆品,我要把所有的工资都存起来,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外拼搏,家是我们两个人的。”

蔡瑶瑶躺在四合院的吊**,对着天空开始憧憬以后幸福的小日子。

之后的一年里,两人一直为此而努力,直到2012年10月的一天,晚上6点,蔡国权给女儿发了一条短信,让她下班以后去“贵宾楼国际酒店至尊包间”,短信上说是家庭聚餐,蔡瑶瑶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可当她推开包间的房门时,发现“家庭”的数量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爸,妈,弟,叔叔,阿姨。”蔡瑶瑶看着包间里的5个人,逐一问候。

“这是你们家的大女儿吗?”包间里那位50多岁的阿姨张口问道。

“对。”蔡国权应了声。

“在人民医院工作?”

“对,上班两年了。”

“有没有对象呢?”

“还没。”蔡国权随口回了句。

女人听言“哦”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徐局长,我们一家人都到齐了,你们那儿还有人吗?”蔡国权小心翼翼地问向包间内另外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子。

“哦,还差一个人。”徐局长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浪琴手表,“估计也快到了。”

“哎。”蔡国权搓着双手,扭头对身边的妻子说道:“老婆,你让服务员把热菜都备着,人一到立马上菜。”

“好的!”她冲蔡国权使了个眼色退出门外。

蔡国权会意,把自己的儿子蔡明明拉到徐局长身旁:“叫大伯。”

“大伯。”

徐局长拍了拍蔡明明的脑门儿:“嗯,不错。”

“徐局长,明明这次考公务员的事儿,就拜托你了。”

“嗯,距离考试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不用那么担心。”经常和老百姓打交道的一局之长,他最擅长的就是说半句,留半句。

就在蔡国权刚想把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时,包间门再次被打开,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推门走了进来。

“没事儿,不着急。”听到对方的称呼,蔡国权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我儿子,徐雨,在大学教书。”徐局长简单介绍之后,所有人全部落座。

对蔡瑶瑶来说,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饭局,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顿饭其实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某位爱情专家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女人爱上男人,往往需要很久,而男人爱上女人,只是不经意的那个回眸。”

“所有的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对局长公子徐雨来说也不例外。整个饭局期间,蔡瑶瑶几乎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

“这妞儿好纯啊……”徐雨虽然为人师表,但如果不是靠拼爹,他什么也不是。

儿子的表现,全部被他的母亲看在眼里。

就在蔡瑶瑶还被蒙在鼓里时,“蔡明明能不能考上公务员”和“蔡瑶瑶能不能和徐雨结婚”,已经被画上了等号。

当蔡瑶瑶明白过来时,她已经收到了徐雨送来的99朵玫瑰花。

“爸,妈,我对徐雨没有感觉。”

“人家又高又帅,而且家庭显赫,工作也稳定,有什么不好?”蔡国权很不理解。

“没感觉就是没感觉。”蔡瑶瑶对谢强始终只字未提,她心里清楚,在这个万恶的金钱社会,如果她向父母坦白自己的恋情,除了会得到无止境的反对和羞辱,别的什么都得不到。

蔡国权有些恨铁不成钢:“明明已经考了两年多公务员了,一直落榜,这次好不容易找到了熟人,你如果拒绝了,明明这次估计又没戏了,你能不能体谅一下你弟弟的感受?”

“可谁考虑过我的感受?你们把我当什么?筹码是吗?”蔡瑶瑶从来没有对父母发过火,这是第一次。

看着女儿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蔡国权忽然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如果徐雨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帅气的外表,他绝对不会在背后应了这门亲事,在他看来,徐雨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配自己的女儿都绰绰有余,而且徐雨还对自己的女儿有着强烈的好感,他本以为能毫无悬念地钓到这个金龟婿,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女儿会跟他玩儿这么一出。愤怒之余,他想到一个问题:“如果瑶瑶是我的亲骨肉,她会这样对我说话吗?”他最终把这一切归罪于血缘关系。

许久之后,他叹了一口气:“算了,爸爸不该逼你,你应该有你自己的选择,对不起,爸爸给你道歉。”

说完,已经戒烟多年的蔡国权,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拿起了茶几上的招待烟。

“咳咳咳……”父亲剧烈的咳嗽声,让蔡瑶瑶无比煎熬。

一边是无私抚养了自己20多年的养父母,一边是默默爱着自己十几年的恋人。

“我该怎么办?”蔡瑶瑶根本无从选择,身心疲惫的她,很想找个人依靠。

谢强下了晚班,一推院门,便看见蔡瑶瑶在院子中给“米修”梳理毛发:“瑶瑶?你怎么来了?”

“米修”是条金毛犬,是蔡瑶瑶刚上班时从狗市花了500块钱买来的,因为工作和家庭的原因,她不能经常过来陪伴谢强,所以她想了这个办法,为的就是让谢强独自一人回家时好有念想。

“我会一直miss you(想念你),它以后就叫‘米修’吧。”

“嗯,‘米修’很好听,快谢谢妈妈。”谢强溺爱地抱起“米修”,在他心里,这就是他和瑶瑶的“宝宝”。

“瑶瑶?”谢强这时看出了一丝端倪,“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就是工作有点儿累了。”对于家中的事情,她选择了沉默,她太了解谢强的脾气,假如谢强知道了真相,他绝对会选择消失来成全自己,并不是因为谢强不爱她,其实恰恰相反,谢强吃过太多苦,他看得更透彻,他曾不止一次地对蔡瑶瑶说过:“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绝对不会选择爱上你,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所以蔡瑶瑶不敢提,更不能提。

谢强微微一笑,躬身给了蔡瑶瑶一个公主抱:“累了就休息,我的娘娘,朕抱你起驾回宫怎么样?”

蔡瑶瑶喜欢看宫廷剧,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经常开的玩笑。

可让谢强感到奇怪的是,蔡瑶瑶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脖子。

“瑶瑶,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谢强把她轻轻地放在了**,低声问道。

“强子,能不能要了我?”蔡瑶瑶的双唇忽然贴在了谢强的嘴上。

“不是……说好……结婚……”谢强想起了当初两人的约定。

“我现在就想做你的女人。”蔡瑶瑶的一句话,瞬间点燃了谢强的欲火。

老旧的床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个小时的翻云覆雨已经快让它的寿命走到尽头。

屋内的喘息声逐渐平静,窗外的光亮也跟着模糊起来。

蔡瑶瑶看了一眼手机:“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嗯,我送你!”离别的场景发生过太多次,谢强并没有挽留。

晚上7点钟,蔡瑶瑶站在了自家的房门口。

“爸,我姐和徐雨的事怎么样了?”

“没戏了。”

她家是刚买的新房,房门还没来得及更换,这种工程房门起不到一点儿隔音效果,门那边的对话,蔡瑶瑶听得很清楚。

因为徐雨的事儿,她已经惹恼了养父,虽然养父嘴上说尊重她的选择,但她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儿了,她知道养父心里根本就没有放弃,由于好奇心作祟,她很想知道家里人对这件事的真正想法,所以她没有着急开门,而是小心地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什么?没戏了?今年我可一点儿书没看,就指望徐大伯了!”

“爸,是你傻还是我傻?考公务员这东西跟看书有必然联系?我第一年看得那么用功,到头来不还是在面试中被人给顶包了?”

“那你姐不同意,你说我怎么办?”

“她一个捡来的野丫头有什么好挑剔的?要不是你和妈白白养活她这么多年,她早就饿死了,她也不想想,是谁给了她今天!”

“混账,给我闭嘴,那是你姐!”

“好了,老蔡,我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瑶瑶确实做得有点儿过分。”都说儿子跟妈亲,这话一点儿也不假,蔡明明对自己的母亲竖起了大拇指:“妈,你是这个!”

“你怎么也跟着瞎掺和!”蔡国权略带埋怨地看了自己老婆一眼。

“想想当年,不是我心软,估计瑶瑶还不知道在哪里过苦日子呢,而且她上高中那会儿,要不是你低三下四地去找熟人,求了一个入学名额,瑶瑶她能考上医科大?能那么顺利地去人民医院工作?”

“那你们说怎么办?”

“依我看,瑶瑶估计是一时间没有做好谈恋爱的准备,如果我经常开导开导,说不定这事儿就成了。”

“你能行?”

“我是女人,我有分寸,徐局长那边你暂时不要给人回了,就说咱们瑶瑶比较乖,还没有做好谈恋爱的准备。”

“如果能成,那最好不过,徐局长是工商局一把手,要是能跟他结为亲家,明明以后的仕途也就铺平了。”

“咚咚咚。”对话到这里,房间里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

“爸,是我,我忘记带钥匙了。”

“嘘!”蔡国权把手指放在嘴边,“这个话题打住,瑶瑶回来了。”

“爸,妈。”推门而入的蔡瑶瑶一脸轻松。

“哟,遇到什么开心的事儿了?”

“妈,没什么,就是跟几个同事出去逛了逛。”

蔡国权冲自己的老婆挤了挤眼。

“饿了没?饿了咱们就开饭。”

“妈,你还别说,我这肚子真有点儿饿了。”

“那好,咱们开饭。”

“对了爸……”晚饭时,蔡瑶瑶望向蔡国权。

“嗯?怎么了?”

“能不能把徐雨的手机号码给我?”

“号码?你要他的号码干什么?”蔡国权有些出乎意料。

“我想清楚了,我觉得可以先和他聊聊。”

“对对对,先聊聊,培养培养感情再说,不着急!”说话的是她的弟弟蔡明明。

刚才站在门外,蔡瑶瑶已经明明白白地知道了家人的想法,她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狗血,为了自己的家庭,选择一段没有爱的婚姻,如果她是这种人,她也不会跟谢强走到今天,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让自己舒舒服服地过一天算一天。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反常的蔡瑶瑶,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

说她不敢面对现实也好,说她逃避生活也罢,为爱而死,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脱方式。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就在全家人都在盼望着蔡瑶瑶和徐雨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时,她却做好了准备。

那天晚饭之后,蔡瑶瑶给谢强发了一条短信:“开车来小区北门,有事儿!”

谢强上班时,很少能接到蔡瑶瑶的短信,他不敢怠慢,开车飞奔到了约定的地点。

“去芳泉路!”这是蔡瑶瑶上车后的第一句话。

“去那儿干吗?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去了再说!”

“哦,好吧!”谢强打了转向灯,朝目的地驶去。

“强子,我问你一件事儿。”蔡瑶瑶打开了副驾驶上的工具箱,把一只扳手握在了手中。

“什么事儿?”谢强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她怪异的举动。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跟我一起?”

“会!”

“好,给你。”蔡瑶瑶把扳手递到了谢强手里,“杀了我,你再自杀。”

“瑶瑶你……”谢强感觉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我是我父母丢掉的垃圾,也只有在你眼里我才是块宝。”

“你说什么?”

“其实这些事,我早就该告诉你。”蔡瑶瑶平静地望向窗外,娓娓道来。

事情说完,谢强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本以为他和瑶瑶之间的爱情没有被现实所玷污,可到头来,现实却要把他们逼上死路。

“我是你的女人,让我离开你,我做不到,我情愿和你化成孤魂野鬼,也不会背弃你我之间的诺言!”

蔡瑶瑶的话引起了谢强的共鸣,两人之间坚定不渝的爱情,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他也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蔡瑶瑶离开了他,他一定会选择轻生。

“忘记你,我做不到!”这同样是谢强心中所想。

“瑶瑶,你如果想好了,我愿意和你一起去死!”谢强握紧了扳手。

蔡瑶瑶冲着他,微微地闭上了双眼:“奈何桥边,我等你!”

谢强没有犹豫,抡起了扳手,砸了过去。

一次,两次,三次,对他来说,他宣泄的不是愤怒,而是对自己恋人的承诺。

浓烈的血腥味,让谢强的意识从模糊逐渐变得清醒。

看着副驾驶座上已经冰冷的尸体,他微笑着说道:“瑶瑶,咱们回家。”

出租车缓慢地行驶在道路一旁,他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在离别前,他想再好好看看这万恶的世界。

再次推门而入,墙上的一串粉笔字让他愣在那里。

“欠债15300元。”

“瑶瑶,你再等我几个月,爹妈养我一辈子,他们的债,我必须要还。”

“我把你葬在院子中,这样就可以天天看着你了,好吗?”

谢强买来了水泥和黄沙,第二天夜里,蔡瑶瑶的尸体被他封在了水泥之中。

“汪,汪,汪!”刚刚躺下的谢强,被院子中凄惨的犬吠声惊醒。

他起身走出院外,“米修”正蹲坐在刚刚砌好的水泥台之上。

“宝宝不要哭,妈妈已经走了!”谢强把“米修”抱下安慰道。

时间依旧在无情地流逝,谢强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活在社会中,下了班,趴在水泥台上自言自语,已经成了他唯一的生活方式。

“瑶瑶,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这个月结了钱,我就能去找你了!”谢强深情地抚摩着水泥台上被他修补过多次的裂痕,度日如年。

一个月后,家中的账全部还清,他带着“米修”回到家中,陪父母吃了最后一顿饭,便来到了泗水河边。

他不想给任何人带来麻烦,所以他选择了一个带有监控的码头,纵身一跃,没有丝毫的犹豫,在死前的那一分钟,他的记忆里只剩下和蔡瑶瑶的一段对话:

“你爱我吗?”

“爱!”

“那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