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案 爱之誓言1

“学习苦,学习累,学习还要交学费;不如参加黑社会,有吃、有钱、有地位,晚上还有美女睡。”这是郭玉虎在孩童时最喜欢唱的一首歪歌。他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在于,别人只当它是一首溜口的磨牙歌,可郭玉虎就是那么耿直地让它入了脑、沉了心。

1996年,香港导演刘伟强,开始把“古惑仔”系列电影搬上银幕,血腥暴力的江湖情义,让当时很多的青少年趋之若鹜,主角陈浩南和山鸡的海报一时间贴满了大街小巷,和如今的“包治性病”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

武侠小说中慷慨激昂的话语,再加上影视剧的热血,让本来就有江湖情结的郭玉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澎湃,于是他初二弃学,和几个狐朋狗友歃血为盟,成立“洪门”。

帮派的运作需要资金的周转,郭玉虎对钱的概念几乎照搬电影剧情,“收保护费”成了他唯一的经济来源。可三五个一米七都不到的不良少年,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屡屡碰壁之后,郭玉虎作为帮派的扛把子开始总结经验教训。“从底层做起,不能一口吃个大胖子,咱们要先找好欺负的干。”于是他们直接把矛头对准了菜市场的小商小贩。

“别看我们只有五个人,只要够狠,保护费肯定能收上来。”

“先从一两个人下手,只要有人先开始交,剩下的就都会交。”

“按摊位大小,每天1块到3块,不给就让他干不下去,他们要做生意,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郭玉虎从“指导思想”“行动计划”和“实施方案”三个方面阐述了构想的可行性,这也给帮里的所有兄弟吃了一颗定心丸。

“洪门”一帮人在第一次收保护费时,曾遇到点儿阻碍,可矛盾并没有持续多久,商贩便乖乖地上交了所谓的“保护费”,那时候电话没有普及,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何为“110”,郭玉虎不怕报警,只要有一家不交,他们就在菜市场门口强行驱散前来买菜的客人,这样一来,市场里所有摊位的生意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哎呀,不就1块钱吗,赶紧给了,我们里面的好做生意。”

“就是,就是,都交了吧,也不是多少钱。”

“跟这些地痞流氓犯不上,咱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就当花钱买平安了。”

经过一上午的矛盾升级,99%的摊贩选择向郭玉虎一伙人妥协。

鲁迅先生曾说过这样一段话,他说:“既然猴子可以变人,为什么现在的猴子不想变人呢?并非都不想变人,也有少数猴子想变人,它们曾经两条腿站起来,学人走路,并且说它们想做人。然而它们的同类不允许,说它违背了猴子的本性,把它们咬死了!”

“奴性”是中国人几千年来根深蒂固的东西,这一点对生活在底层的中国人来说,显得尤为突出,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靠希望过日子,他们崇尚明哲保身,他们习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面对“暴力”从来都奉行“忍”字哲学,正是因此,才有了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一个菜市场,200多个摊位,郭玉虎一天的收入就有300多元,这在当时,相当于一名国家公务员三个月的工资,腰包鼓起来之后,一些曾和郭玉虎一起混过的学渣也开始蠢蠢欲动,而郭玉虎也正想借此机会拿下更多的菜市场,招兵买马变得尤为迫切。

一个月后,郭玉虎手下从当初的五人一次性扩展到了30余人,这些刚进的“小兵蛋子”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弄得菜市场的小贩是苦不堪言。

“洪门”这种胆大妄为的行径,也曾惊动过派出所,可按照国家法律,未满16周岁不用负法律责任,这帮人无一人达到法定年龄,就算是抓到派出所,也只能批评教育后由家长带走。

不懂法的摊主,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安然无恙被释放之后,便开始以讹传讹:“这帮人和派出所都是串通好的,报警没用,抓进去又给放出来了。”

“难怪那么嚣张,原来是上面有人,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这帮人来头不小,咱这平头老百姓怕是惹不起,报警都没用,下次还是乖乖地交钱了事吧。”

就连郭玉虎自己都没想到,几次进出派出所后,自己的帮派竟然声名大噪,借着这股东风,他自己也心安理得地扛起了“上面有人”的大旗。

从那以后,周围大大小小的菜市场再也没人敢造次,每日一次的“保护费”已经成了一种常态。到最后,竟然发展到某些摊主不交“摊位费”都觉得自己心里过意不去的地步。

当别的初中生还在苦读“ABCDEFG”时,郭玉虎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赚到了20万。20万是个什么概念?给大家举个例子,在当时云汐市闹市区一套上百平方米的门面房,也仅仅标价5万元。

有了钱的郭玉虎,眼界也比其他同龄人要开阔很多,他心里清楚,他的帮派时刻游走在危险的边缘,一旦所有人都达到法定年龄,估计这一行当就很难再这么顺利地开展下去。当年只有15岁的他就已经开始琢磨着由“黑”到“白”的转型。这绝对是一件让人寒意顿生的事情。

“既然收保护费不是常事儿,那我就自己盖一个菜市场,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收钱了。”再怎么说,郭玉虎当时也还是一名未成年人,他不可能有什么伟大的抱负,他是因菜市场发家,所以他心里只能拿“菜市场”说事儿。

要盖菜市场,必须有大片的土地,为能更多地收取费用,这地一定要越大越好,也正是本着这个想法,郭玉虎在自己父亲的帮助下,在当地以极低的价钱圈了一大片土地。

虽然土地是拍了下来,但修建菜市场的预算,让郭玉虎一筹莫展:“妈的,要这么多钱?这要收多少年的保护费?”被逼无奈,郭玉虎只能望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土地“空悲切”。

口袋已经被掏空,土地也长满了杂草,但郭玉虎的日子依旧过得有滋有味,小弟收来的保护费被他全部变成了“录像厅”“台球室”“赌博房”,常年的“剑走偏锋、反弹琵琶”,让郭玉虎依旧积累了大量的资本。

可令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好运在一年一年地朝他逼近,“房地产”这三个字,就像是一泡尿浇出古文物那般令人惊喜,郭玉虎的那片“荒地”很快被抬高了十几倍的身价,一些外地的开发商,几乎快把他的家门挤破了。

从初中就开始混社会的他,哪里看不出里面的门道,那么大的一块肥肉,他可不会随意拱手相让。

“虎哥,你还没看清楚吗,现在只要有了地,那就是直接把水泥变成金砖,这地咱们千万不能卖!”

帮派“军师”的一番话,也说到了他的心坎儿里,不久之后,一批由他带领的考察团队,开始浩浩****地南下“取经”。

“大学生刚毕业,有技术,吃苦耐劳,根本不用付高价,就能当狗使唤。”这是一些所谓的“过来人”在饭桌上给他的建议。

郭玉虎坚信“酒后吐真言”,所以他按照“过来人”的说法,雇用了大量的大学毕业生,组成建筑团队,“琥珀山庄”建筑项目,就这样如火如荼地剪了彩。

“有房”是结婚最为基础的硬性条件,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筒子楼、四合院根本不符合现在年轻人的审美观,“高楼洋房”才是他们最终的选择。

“琥珀山庄”作为云汐市最早的一批成规模小区,受到了很多年轻人的追捧。楼房刚一开盘,便被一抢而空。

“这他娘的比抢银行来得都快!”郭玉虎看着银行卡中那一串数不到头的“0”,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尝到甜头的他,开始彻底地转型,“琥珀山庄二期”“琥珀山庄三期”“琥珀山庄四期”,就这么理所当然地盖了起来。

当年的“洪门”摇身一变,成了如今的“洪门地产公司”,郭玉虎身上也挂满“民营企业家”“劳动模范”“先进个人”的勋章和绶带。

强大的经济实力,让他开始频频接触政界的官员,经过多方的“努力”,一些城乡接合部的改造工程,也纳入了郭玉虎的经营范围,仗着自己手下的那些由未成年人组成的强拆队,郭玉虎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拿下了多个重点工程,他也因此赢得了极高的赞誉。名声一旦打出来,赚钱就像是滚雪球那样随意。

“根据规划,咱们市的古桥社区今后需要改造成高架桥,这一片地方都需要在两个月内完成拆迁。”郭玉虎的办公室内,一位官员正在拿着规划地图仔细地介绍着项目进程。

“没问题,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到时候你们直接接手就行。”

“哎呀,如果这次能顺利完成拆迁任务,郭总为云汐市的大建设,简直就是做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啊。”

“老哥,你这话就说得太客气了,我郭某能有今天,也全是仰仗各位领导的关爱,放心,这件事我绝对给你办得妥妥的!”

“好,只要这件事能办成,我一定会告诉上面,只要有合适的项目,你们洪门地产以后在云汐市绝对会一路绿灯!”

说了这么多,郭玉虎等的正是这句话。

对于工程项目,最难办的无外乎就是“钉子户”。某些所谓的“钉子户”在政府部门看来比较难缠,但对郭玉虎来说,他有他的办法。

“断水断电”“威胁恐吓”“打击报复”这些开发商惯用的伎俩,郭玉虎以前也很喜欢用,但随着人们法律观念越来越强,这种方法除了能激起民愤以外,根本起不到任何的效果。

“在合同上做手脚”是郭玉虎引以为傲的创新。

不管“钉子户”多么“狮子大开口”,只要诱骗他们和名称与开发商相近的皮包公司签了合同,郭玉虎便露出獠牙,最终的结果,要么“钉子户”接受“照价赔偿”,要么就是和那些身无分文的皮包公司打所谓的赔偿官司。

就算是赢了官司,皮包公司没钱,“钉子户”也无可奈何。房子拆了,钱拿不回来,时间一长,几乎所有的“钉子户”都会选择妥协。郭玉虎手里根本不缺这种“泼皮无赖”似的小弟,所以这招儿他屡试不爽。

“要说这洪门地产公司还真有办法,这么难啃的骨头都给搞定了。”拆迁队队长老霍,望着人去楼空的古桥社区感叹道。

“是啊,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我记得上个月村口的那家钉子户还嚷嚷着‘房在人在,房塌人亡’呢。”

“管他用的是什么办法,咱们必须要保证按时完工,兄弟们,抓紧干活儿吧。”

“好嘞,霍队。”

古桥社区大都是年久失修的四合院,为了最大程度地节省开支,这支由亲朋好友组建的拆迁队,准备先用人力“扫**”一遍,遇到硬茬儿再花钱租用机器,这样可以比直接用机器“扫**”省很多钱。

老霍按照地形图细致地部署之后,自己带头走进了社区。

“咚咚咚……”房屋坍塌声此起彼伏,作为工程队长的老霍,早就习惯了这种嘈杂。

刚开工没多久,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骨头,骨头!”

“没事儿,硬骨头的回头咱们上机器。”老霍冲远处嚷嚷着。

“霍、霍、霍、霍……霍队,骨头,骨头!”喊叫的人从视线末端的院子中冲出。

“什么骨头?”老霍有点儿纳闷儿。

“水、水、水泥台,砸出了人骨头!”

结束了几个月“猎狐行动”,叶茜挂着“个人二等功”的勋章返回了单位;我本想着喊上阿乐给叶茜接风,可谁知他却请了长假。

没有了阿乐陪叶茜赛车,我很自然地成了她唯一的“小伙伴”。为了保证“友谊的小船”不会“说翻就翻”,除了不陪睡其他都陪,我几乎成了叶茜的“跟班男秘”。

因为刑事技术和刑事侦查本身就有重叠的地方,所以叶茜几乎时不时地就要来科室逛上一遭。

“你看看这白墙,都被你和阿乐两杆老烟枪熏成了什么样子?”

“打住,比起烟瘾,我可敌不过阿乐,这一切可都是他的功劳。”

“你也不是什么好鸟,你知不知道每吸一根烟,就要少活5秒?”

“没事儿,我也不差这5秒。”

“你……”

“你俩咋一见面就要掐起来?”胖磊喘着粗气推开了我办公室的房门。

“无事不登三宝殿,啥情况磊哥?”我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刚才接到电话,古桥社区在拆迁的时候发现了一具人骨。”

“什么?人骨?”

要说在荒郊野外发现人骨,我或许不会感到如此吃惊,但在生活区发现人骨还是很少遇到的。

“难道是流浪者或者拾荒者病死之后,无人发现?”我之所以这么猜测,也是有我的依据。古桥社区对我来说也不陌生,它位于云汐市的城乡接合部,很多房屋都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红砖青瓦,毫不客气地说,随便来个三四级地震,估计都会沦为一片废墟。

“穷”是那里公认的标签,凡是住在那里的人,几乎都活在社会最底层。一些空置的房屋,也成了拾荒者的天堂。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很容易造成拾荒者客死他乡,这种情况我也曾经常遇到,所以我很自然地就联想到了这方面。

“我之前也以为是,但情况比我们想的要糟糕,发现白骨的是工地的拆迁队,他们是砸开水泥台之后发现的白骨。”

“水泥藏尸?”

“差不多就是这个情况!”

嫌疑人有藏尸的行为,单从这一点来分析,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定性为他杀。

最后的一丝幻想也被无情地打破,10分钟后,我们整装待发,朝案发现场驶去,当我们的勘查车刚刚停稳时,徐大队已经先我们一步,在现场配合当地派出所拉起了警戒线。

“徐大队,现场什么情况?”

“报案人叫张胜,是拆迁队的工人,他们今天在古桥社区93号执行拆迁任务时,砸开了院子中的一个很大的立方体水泥台,发现里面有一个人的头骨,随后就报了案。”

“房子是谁的?”

“根据户口底册记录,古桥社区93号属于一名叫黄修萍的女子,我已经让侦查员去联系了,很快就能有答复。”

“好,那我们先去看看现场再说。”

穿戴整齐后,我们一行人站在了中心现场外围,虽然房屋的院墙已经被完全推倒,但通过建筑布局,还是可以很容易地还原房子的构造。

这是一座坐北朝南的砖混式四合院,院子由东、西、中三间瓦房组成,正中位置的瓦房面积相对要大很多,按照正常的建筑布局,这间应该是起居生活的主屋。

那块被砸开一半儿的水泥台,就砌在了主屋的窗台下。

根据测量,这是一块长2米,宽80厘米,高1米左右的立方体水泥,水泥的表面长满了绿色的青苔,估计已经修葺了不短的时间。

还带有毛发的白骨像是化石一般镶嵌其中。

现场已经“时过境迁”,我这名痕迹检验员也基本失去了勘查的必要。

“咱们先把尸骨小心取出来再说。”

在小型切割机的帮助下,所有人都给明哥打起了下手。

取骨的工作比想象中要简单很多,因为尸体腐败膨胀后会使骸骨和水泥之间存有空隙,所以只要切割开水泥面,就可以直接将遗骨取出。

尸体变为白骨,往往要经历很长的时间,根据环境的不同,少则一年,多则十年,均有可能。

对于尸骨,拼接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我们都知道,人体由206块骨头组成,分为长骨、短骨、扁骨和不规则骨四种。尸骨的拼接对侦破有着重要的作用:

第一点,判断死者是否存在残疾或者天生缺陷,这对判明死者身份有着重要的指导作用。

第二点,可以根据骨骼特性,判断性别、年龄、身高等个体特征。

通过骨骼判断性别,很多朋友都不陌生,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观察盆骨,女子一般坐骨宽度、耻骨长度、坐骨大切迹宽度等等都要大于男子,利用盆骨分析性别对法医来说是最基础的技能。尸骨拼接完毕,推断身高那更是轻而易举。

但根据骨骼推断年龄,却是一个考验法医能力的活儿。

技艺精湛的法医,可以利用人骨的多个特征来分析死者年龄,常见的有四种:第一种是利用骨化点的出现和骨骺的愈合程度来分析;第二种是观察骨骼的长度;第三种是分析颅骨或者骨盆的变化来判断;第四种也是最为准确的一种,就是从死者的牙齿上去找寻答案。

利用牙齿分析死者年龄,用得最多的就是利用牙齿的磨耗程度,或者根据牙髓腔的变化来进行判断。

牙齿的磨耗程度对于“年纪偏大的白骨”使用得较多,但对于“青年白骨”,利用最多的还是牙髓腔特征。

牙髓组织位于牙齿内部的牙髓腔内。牙髓腔的外形与牙体形态大致相似,牙冠部髓腔较大,称为髓室;牙根部髓腔较细小,称为根管;根尖部有小孔,称根尖孔。髓腔位于牙冠及牙根颈部的部分,其形状与牙冠的外形相似。前牙髓室与根管无明显界限;后牙髓室呈立方形,分顶、底及四壁,是髓腔中较宽阔的部分。根管是髓室在牙根部位的延续,呈细小管状,其数目大体与牙根数相同,形状与牙根的外形相同,根尖有空,通过血管和神经与牙周围的组织相连。其实牙髓腔对我们来说并不陌生,一些牙膏广告上经常会模拟牙髓腔的动态图。

年轻人的牙髓腔较大,而随着年龄的逐渐增加,牙齿咬合面的磨损会使髓室的顶端逐渐下沉,牙尖渐渐被磨平,髓角变成钝圆形,牙髓腔体积也会跟着减小,到了老年时,牙髓腔会因为萎缩而干枯。

按照牙髓腔随年龄变化的情况,可以分为四种类型。

I型:髓室呈现出圆锥形,根管接近髓室的地方呈漏斗状,约10岁。

II型:近根尖三分之一部分的根管变细呈棒状,约20岁。

III型:髓腔与根管萎缩最为明显,当上颌第一、二前磨牙、下颌第一磨牙出现此特征为30岁左右;当所有牙齿都呈现此种情况为40岁以上。

IV型:根管呈细棒状,整个髓腔变得更窄小,50岁以上。

通过牙髓腔来判断年龄的跨度虽然都是在10岁,但经验丰富的法医根据自身的经验,几乎可以缩短在5岁左右。

“死者为女性,身高一米六五,年龄25周岁上下。”明哥仔细观察完骸骨之后,继续说道:“死者的头部有数十处钝器打击伤,这里并不是杀人现场。”

“什么?这里不是杀人现场?”

明哥点点头,拿起了颅骨:“你们看,死者的整个头部几乎布满了钝器打击造成的凹陷,根据伤口成形的原理,我个人推测,嫌疑人使用的作案工具很有可能是扳手。死者的致命伤应该是这一处重叠打击的颅骨凹陷,按照击打的次数,嫌疑人大概在死者头上敲打了几十次。”

明哥说着拿出一张物证软标尺贴在最为明显的一处凹陷之上:“伤口长约6厘米,宽1.5厘米,嫌疑人使用的是大号的扳手。”

明哥放下颅骨:“假设嫌疑人和死者在一个相对开阔的地方,那么嫌疑人使用大号扳手,只要用力得当,三次以内,绝对可以致命。但从现实情况来看,嫌疑人一共连续击打了数十次,说明嫌疑人在作案的过程中,不具备直接打击致死的条件。”

“决定钝器击打作用力的大小,一是作案工具,二是自身力量的大小,第三就是击打的距离。

“嫌疑人使用的作案工具是大号扳手,其能将死者的颅骨敲开,证明力量并不小,这两点被排除之后,剩下的欠缺就只能在打击距离上。

“也就是说,嫌疑人在作案时,可能是处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导致其无法长距离地挥动扳手,所以才造成多次击打致死的后果。”

“四合院的每个房屋都很宽敞,可以排除,也就是说,嫌疑人是在某个‘狭小空间’杀人后移尸到了这里?”我反问道。

“对,所以这里不是杀人现场。”

明哥没有停顿,继续说道:“水泥块上有修补的痕迹,说明嫌疑人用水泥将死者密封之后,还曾在这里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什么?嫌疑人在这里居住过?”这绝对是案件到目前为止最令人振奋的消息。

明哥点点头,继续说道:“水泥主要是以硅酸盐、石灰粉等为主料,水泥直接凝固效果不佳,必须混有黄沙,从我们切割下来的水泥块来看,嫌疑人在浇筑尸体时,也混有大量的黄沙。”

“水泥加水其实就是一个水化的过程,其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水泥颗粒和水接触并反应,放热率很高,但是由于石膏的存在,在水泥颗粒的表面会形成一层钝化膜,使放热率降低;第二阶段,水泥水化热释放率最高,水泥颗粒也随之增长很快;第三阶段,水泥的水化产物在水泥颗粒的表面堆积的厚度逐渐增加,水泥的水化放热率逐渐降低。

“从反应效果来看,水泥水化其实是一个剧烈放热的过程,高热量会加剧尸体内微生物的新陈代谢,使得尸体腐败变得迅速,在水泥凝固之后不久,被浇筑的尸体就会逐渐膨胀,巨大的作用力会使得水泥块在一定时间内裂开,水泥块上的大量修补痕迹,就应该是尸体腐败导致水泥块炸裂之后,嫌疑人所做的善后工作。”

“现场的立方体水泥块相对完整,也就是说嫌疑人在最后一次修补之后,尸体的腐败已经不太明显,难道嫌疑人在这里一直居住到尸体完全白骨化才离开?”

“不用,”明哥摇摇头解释道,“也只有尸体腐败前期才会导致水泥块被撑裂,在人体组织被微生物消耗得差不多之后,腐败所产生的作用力就不足以再将其撑裂,但根据我个人经验来推断,嫌疑人在浇筑尸体之后,最少要再居住两个月以上。”

“不管居住多久,只要嫌疑人曾在这里居住过,咱们就可以通过房东问出一二。”

“奶奶的,嫌疑人就是房东也说不定!”胖磊收起照相机,给这次勘查做了一个漂亮的总结性发言。

尸骨刚被送到殡仪馆,徐大队便传来捷报,古桥社区93号的户主黄修萍已经被找到。就目前来看,也只有老贤还有后续工作要开展,我们其他人则全部在第一时间赶往了刑警队大院。

黄修萍目测已经接近70岁,比我想象的要苍老太多,从她有些担惊受怕的神情来看,她绝对不会跟嫌疑人画上等号。

“老人家,不要紧张。”明哥主动倒了一杯水,放在了她的面前。

“警官,你们到底抓我来干什么?我犯了什么法?”黄修萍虽然年纪很大,但口齿还算清晰。

“您没犯什么法,我们就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问完了就直接让您回去。”

“哎,行,你问吧!”黄修萍听明哥这么说,心情也变得好了许多。

“您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哦,我之前和我儿子住在一起,不过去年儿子儿媳带着孙子去省城念书去了,说省城的房子小,我去住不下,就把我自己留在了云汐市。”

“住在古桥社区的老房子里?”

“没有,那个地方我已经有20多年没住过了,孙子一出生我就搬到了儿子的住处。”

“您儿子住在……?”

“供电局家属院,是他单位给分的房子。”

“那古桥社区的老房您平时是怎么打理的?”

“有人租就租给别人,没人租就空着。”

“那租房子的人,您都要求他们提供身份证件了吗?”

“以前没有,但有一次警察找到了我,说我的房子里有人在搞传销,因为我没登记他们的身份证,还罚了我几百块钱,所以从那以后,只要有人来租房子,我都会让他们提供身份证复印件。”

“那这些复印件还有没有?”

“如果你早一年来,或许我还能拿给你,但自从这房子被政府规划之后,空置有两三年的时间了,房子都要拆了,我还留着那些复印件干啥?都让我引煤球给烧了。”

“租客在您房子里搞传销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人一上年纪,这脑子就不好使,记不清了,有好多年了吧。”

“有没有年轻男女租住在你的老房子里?”

“应该……有吧……我不确定。”黄修萍回答得模棱两可。

“你每月怎么收房租的?”

“我不按月收租金。”

“不按月?”

“老房子租不上价,很多人都是一时资金周转不开才会选择在咱们社区租房子,我那个大院子,一个月的租金也就100块钱,如果按月收,我这老胳膊老腿还不跑断啊,按照咱们社区的行情,半年起租,房钱半年结一次。我年纪比较大,老伴去世得早,如果租客要续租,我一般都是要求他们把房钱送到我儿子的住处。”

“院子中的水泥台是什么时候砌的,您知道吗?”

黄修萍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平时根本不往老房子去,我哪里知道什么水泥台?”

“您到目前为止收过多少租金,您知道吗?”

“我一般收的租金都贴补给儿子了,也没记过账。”

黄修萍的这份问话笔录,和“一问三不知”几乎没有太大区别,本来我们都还信心满满,可现在都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送走了黄修萍,明哥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休息两个小时,等国贤的结果出来以后,我们准时开专案会。”

白骨案和碎尸案的侦办难度基本可以等同,只要能查清尸源,案件就等于破了一半儿,对房东的询问没有任何进展,我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老贤身上。

通常情况下,报失踪人口,都会采集失踪者父母的血样,只要老贤能够根据白骨的基因型在库中比中信息,就绝对是寻找尸源的一种捷径。

下午4点,专案会准时召开,叶茜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国贤,你那里有没有头绪?”明哥的开场白便问向了老贤。

“基因型为XX,女性,DNA信息不详,没有比对结果。”老贤说完,抽了一口闷烟。

“尸体已经白骨化,案发已经不知是多久之前的事情,所以痕迹检验无从下手。”

“古桥社区早在一年半前就已经全面停水、停电,等待拆迁,周围根本不存在任何监控设备,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有,视频资料最多也只能保存一个月,对于这起案件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中心现场周围早就被拆得一片狼藉,一个人影也找不到,刑警队更是没办法调查走访。”

专案会上,除了老贤,还能说上两句的也只有明哥。

我从未感觉到如此大的压力,如果明哥那里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这起案件黄的可能性最少也会达到80%。

“下面,我来说说。”明哥掐灭了手中的烟卷,“死者的基本情况大家已经了解,我就不在此赘述了。”

“受害人骨架完好,在其他部位并未发现致伤痕迹,死亡原因为头部大面积的钝器伤,嫌疑人的作案工具可以确定为大号扳手。

“水泥藏尸和正常情况下的抛尸还有很大的区别,再加上环境因素的独特性,我暂时无法判断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

“房东的口供并没有给案件带来实质性的线索,所以就此案来说,我暂时还没有想到破案的突破口。”明哥的几句话,让我的心几乎瞬间沉到了谷底。

“冷主任,难道不能试试颅骨复原?”叶茜说。

“对啊,咱们上次办理的下水道藏尸案不也是用了这个办法吗?”我冲叶茜竖起了大拇指。

明哥摇了摇头:“死者是一名年轻女子,失踪这么久,父母不可能不报案,国贤并没有比中死者的DNA,也就是说,死者有可能不是咱们云汐市本地人。”

“难道是外地来的传销者?”叶茜结合刚才的问话笔录,提出了一个假设。

“完全有这个可能。”明哥接着说道,“嫌疑人在作案时,不光击中了死者的头部,面部的大部分地方也有相当多的钝器伤,这会严重影响颅骨复原的准确性,不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不会选择走这条路。”

“明哥,那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

“既然我们推断,嫌疑人有可能在中心现场生活起居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明天一早动身,复勘现场。”

如果是其他案件,在复勘之前,明哥肯定会制订详细的复勘计划,而这宗白骨案却变成了“靠天收”。目前的窘境是,我们既不知道嫌疑人是何年何月作的案,也不知道那间屋子换了多少租客,我实在想不出复勘现场有何意义。

再次来到中心现场,明哥蹲在了水泥台前。

“我们在水泥中取出了完整的骨架,根据水泥块中的凹陷痕迹来看,死者被水泥浇筑时呈蜷缩状。我们之前已经分析过,嫌疑人是在某个狭窄空间内作的案,如果嫌疑人在杀人之后紧接着就浇筑尸体,那时尸体处于肌肉松弛阶段,死者在重力的作用下,会呈平躺状态,而不是蜷缩。从这一点来推测,嫌疑人应该是杀完人很长时间以后才想到水泥藏尸的方法。那时尸体已经出现尸僵,所以尸体才会一直保持蜷缩状。”

明哥的话让我们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继续说道:“我们在发掘尸骨的过程中,并未发现死者有穿衣痕迹,也就是说,死者在被浇筑时,有可能是全身**,嫌疑人为何会多此一举,将死者的衣服脱去?”

“会不会为了减少工作量?”我提出了一个假设。

明哥点头赞许:“没错,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假如案件发生在伏天儿,那时天气较热,人们所穿的衣物都比较贴身,脱与不脱对浇筑尸体来说,意义不大,但如果案件发生时气温较低,死者穿着的衣物较多,这样就会无形之中增加嫌疑人的工作量,据此推断,凶案应该发生在天气寒冷之时,按照咱们云汐市的天气情况来看,12月、1月、2月这三个月份的可能性很大。”

明哥继续说:“嫌疑人杀人和藏尸有时间间隔,也就是说,嫌疑人在浇筑时,尸体已经完全尸僵化,这时要想从蜷缩状尸体上把衣服脱下,只能借助剪刀等工具。回头咱们去屋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有明显裁剪痕迹的女士衣物,如果有,说不定可以找到突破口。”

“这都行?”叶茜相当崇拜地看着明哥。

就在大家都在摩拳擦掌准备进屋一探究竟时,我却被水泥台上隐约的一种痕迹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

“小龙,你看什么呢?”叶茜戳了戳我。

“明哥,我有重大发现。”我指着水泥台正上方的几处梅花印喊道。

“这是什么?弄得你那么兴奋?”叶茜伸长了脖子。

“来,搭把手。”我把直尺从工具箱中取出,示意叶茜帮着测量数据。

几分钟后,我十分肯定地得出了结论:“是大型犬足印。”

“什么?犬足印?有什么用?”

也许很多人会和叶茜有同样的疑问,但是在我看来,这绝对是新的突破口。

在痕迹学上,除了研究人的手印和足迹以外,一些动物痕迹也被囊括在内,其中猫、狗等常见宠物的足迹也是痕迹学重点研究的对象,所以我对犬足印一点儿也不陌生。

犬足根据结构,可以分为前足和后足。

在它的骨骼系统中,前足骨是由腕骨、掌骨、指骨构成。后足骨是由跗骨、趾骨、跖骨构成。

与人类的脚印相比,犬的足印要从趾、枕、爪三个方面去分析。所谓的趾就是脚趾,和人一样。通常,犬的前足大多都是 5个脚趾;后爪一般都是 4个脚趾,少数也会有5个,甚至个别品种,还会出现6个脚趾的情况,这第六枚犬趾也被称为“狼爪”。犬在行走运动中,一趾不接触地面,所以不会留下一趾印;由于每只犬的自身发育不同,其在足迹上留下的趾印间距也会存在差异。

枕是犬足掌底部的枕状弹性组织和脂肪,它是支撑在地上的部分。它可以分为腕枕、掌枕和趾枕,分别位于腕、掌和趾部的内侧面、后面和底面。枕的结构与皮肤相同,分为枕表皮、枕真皮和枕皮下组织。

接着就是爪,爪是犬的趾器官,有点像人类的指甲盖。尤其是包裹趾骨末端的爪,它与蹄等很相似,可分为爪轴、爪冠、爪壁和爪底,均由表皮、真皮和皮下组织构成。具有刨坑、勾取以及防卫等功能。它可以分为多个种类,常见的有兔形爪、猫形爪、双狼爪等等。

犬类足迹的形成条件与人类大致一致,能过影响犬足印的主要因素包括:犬的种类,接触面的性质(如:水泥地、泥土地等),犬足与接触面的相互作用以及犬类行走时的周期性状态。

犬行进时四肢的动作和人摆动手臂是一样的,当人左腿夸出时,左手会向后,所以狗走时左前腿先动,同时动的还有左后腿,如此重复运动,形成周期循环。

根据相关研究,犬大致有七种行进方式,分别为:“走”、“漫步”、“踱步”、“小快步”、“慢跑”、“跑”、“快跑”,七种方式所形成的足印,会有很大的不同。

套用人类足迹的研究方法,以上阐述实际上就是在解释脚步的构造、分析脚印的组成以及行走的状态。这些是足迹鉴定的前提,只有搞清楚这些特征,才可以对足迹进行系统的研究。

基础问题掌握以后,剩下的便是鉴定工作,一般犬足鉴定可以分为两种:种类鉴定和个体鉴定。

种类鉴定很好理解,就是通过犬足印的形态、长短、宽窄,来判断属于何种类别的犬。

个体鉴定则是根据犬的四趾和爪的分布、相互关系以及残缺、病变来识别具体犬只。

不管是种类鉴定还是个体鉴定,在某些案件中都能为破案带来捷径,公安部每年公布的典型案例中,不乏“以犬找人”的经典代表。

而咱们这起白骨案,我刚好要运用到“种类鉴定”的相关知识点。

“明哥,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嫌疑人极有可能养了一只大型的金毛犬。”

“哦?”

“水泥块上的‘梅花印’根据测量,基本可以判断为金毛犬所留,犬能在水泥未干之时踩在上面,它极有可能和嫌疑人共同生活在这个院子中。”

“嗯,假设成立。”

“大型犬体味重,不适合在屋中饲养,在院子中应该会有狗窝。”说着,我仔细地环顾了一圈已经面目全非的四周。

“那里是不是?”叶茜指着远处一个散落有石棉瓦的砖堆。

“房子用的是青瓦,石棉瓦极有可能是狗窝的顶部,去看看再说。”走到跟前,我指着墙根说道:“在院墙里侧,说不定真是狗窝。”

说完,我戴上手套,扒开了砖头堆,几分钟后,一个标注有“金毛专用狗粮”的大号包装袋被我从砖下翻了出来。

“养了这么大的一条狗,作为房东不会不知道吧?”叶茜的言下之意,就是想通过租客养狗这一特征来唤醒房东的记忆。

“我估计够呛。”胖磊撇撇嘴。

“有了这个包装袋,就算回忆不起来也没有关系。”

“小龙你说啥?难不成你还能从这个包装袋上处理出来指纹?”胖磊有些难以置信。

“案件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就算是有指纹,也早就被破坏了。”

“那要这个破袋子有什么用?”

“条形码。”

“条形码?”

“对,它属于痕迹学中的电子痕迹,”我继续解释,“通常条形码可分为一维码和二维码。

“一维码仅在水平方向表示信息,二维码可在水平和垂直方向上表示信息。熟悉微信的人对二维码可以说一点儿也不陌生,而一维码很多人见过,却从未细致研究过。生活中,一般较常见的一维码有五种:

“第一种,EAN码,也被称为商品条形码,多见于商品的外包装。

“第二种,39码和128码,主要用于工业生产线的产品标识。

“第三种,UPC码,也叫万用条码,主要在美国和加拿大两个国家使用。

“第四种,ISBN码,国际标准书号。

“第五种,ISSN码,国际标准期刊号。

“根据痕迹学统计,世界上有200多种一维码,每种都有特定的编码规则。而狗粮上标注的就是一维码中的EAN码。”

我把包装袋举高,置于所有人的视线范围内:“当我们在超市购物结账时,收银员在光学识别器前一扫描条码,商品的名称、价格信息就可以立刻显示在电子屏上,这就是扫码技术。”

“商品的EAN码,其实就是厂家代码、产品型号、流水号、校验码等信息的线条(bar)和空白(space),按照一定规则组合在一起的图形。我们可以通过识读设备和计算机软件系统将商品条码转换为信息。

“咱们这个包装袋上已经完全看不出生产日期,但我们可以根据条码查出这袋狗粮的生产厂家,再根据流水号和产品型号等找到这袋狗粮的具体销售日期和销售地域。而且你们看……”

说着,我指着包装袋上的保质期一栏:“保质期12个月,嫌疑人不可能购买过期的狗粮,咱们只要能查出狗粮的具体生产时间和销售时间,就可以推断出年份,刚才明哥已经分析出,嫌疑人作案的时间在12月、1月、2月这三个月的时间范围内,只要知道年份,我们就可以在全市筛选符合特征的失踪人口,这样对查找尸源会有很大的帮助。”

“国贤老师已经比对过DNA,不是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信息吗?”

“DNA技术近些年才开始普及,如果死者死亡时间过久,没有采集DNA信息也正常。”老贤开口解释道。

“明白。”

在我的印象中,有两种案发现场最让人头痛,第一种就是满地都是物证,第二种则是几乎没有物证,两种极端的现场,对技术员的耐性绝对是一种强大的考验。

要想从闲置近三年的老房子中找到蛛丝马迹,绝非“困难”二字可以形容。值得庆幸的是,经过一整天的努力,结果令人欣慰。

按照明哥的推断,我们果然在房屋内的狼藉之中找到了大量被剪开的衣物。

假如嫌疑人在搬出房屋时又有新的租客,那这些衣服不可能还原封不动地留在屋内,单从这一点分析,嫌疑人就是这个房子的最后一位租客。

现场勘查完毕,明哥便结合物证情况向刑警队传达了几件急需见底的工作。

第一,查清狗粮的具体销售时间。

第二,在该时间范围内,筛选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口。

第三,再次让房东回忆最后一位租客的体貌特征等细节。

任务安排下去之后,老贤便把从现场提取的衣物全部拿进了实验室,因为时间间隔太久,经过几天的努力,也没得出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几件衣服的品牌也都是大通货,铺货率很高,根本没有任何的针对性,线索查到这儿,基本已经中断了。

刑警队的调查工作在第四天终于有了反馈,除了房东还是一问三不知之外,其他的两条线索都有了预期的结果。

狗粮是2012年从我们市的家乐福超市中销售出去的。

有了年份,结合明哥提出的大致作案月份,刑警队很快筛选出了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口报案,通过细致的排查,最终只有一例无法排除:报案人名叫蔡国权,今年54岁,云汐市人。人口信息系统显示,其户口本上登记的还有另外三人,分别是妻子陈莉,女儿蔡瑶瑶,儿子蔡明明。

根据其口述的接警记录,他的女儿蔡瑶瑶于2012年1月21日,也就是过年的前一天从家走失,至今杳无音信。按照蔡瑶瑶出生年月,1987年8月6日来推断,她失踪时刚好25岁。

为了更进一步地确定尸源,明哥把报案人蔡国权传唤到了科室的询问室内。

“警官,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儿?”54岁的他,看起来比年过古稀的老人还要憔悴不少。

“我们找你来,是想问问关于你女儿的事儿。”

“瑶瑶?”蔡国权忽然眼前一亮,“警官,瑶瑶是不是有消息了?”

“我们还不能确定,所以还想向你核实一些情况。”

“好,核实,核实。”蔡国权满口答应。

“你在报失踪人口时,有没有采集血样?”

蔡国权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没有。”

“没有?难道是派出所民警不作为?”明哥眉头拧在了一起。

“这怎么说?”

“瑶瑶不是我和我老婆亲生的,是我们抱养的,我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那她的亲生父母你能不能联系到?”

“联系不到。”蔡国权叹了一口气,“二三十年前,我刚结婚,和爱人居住在单位分的筒子楼里,住在我们隔壁的是一对年轻情侣,大名我不清楚,只知道男的叫小王,女的叫小夏。”

“小王和小夏是纺织厂的工人,两人未婚先孕生下了一名女婴,那时经济萧条,不管什么厂的效益都不是很好,孩子的出生更是给两人增加了不少负担。

“自打孩子出生以后,小王和小夏几乎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结果没几个月,小王竟然扔下小夏和孩子一走了之,小夏一时间经不起这个打击,准备带着孩子跳楼自杀,巧就巧在,那天我刚好在家,否则两条人命绝对就没了。

“救下了小夏母子,我和爱人开导了她整整一晚上,她总算是放弃了轻生的念头,我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小夏抛下女婴,再也没有回来。

“那时我爱人已经有了身孕,本想着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可我爱人抱起孩子后,就再也没有放下,那个女婴就是我的大女儿,蔡瑶瑶。”

“你女儿知不知道她不是你们亲生的?”

“知道!”蔡国权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是怎么知道的?”

“瑶瑶她自己发现的。”

“自己发现的?”

“对,瑶瑶上的是医科大,毕业后被分配到医院检验中心工作,因为医院有照顾员工的政策,所以我们家人每年都可以免费抽血化验一次,也就是在抽血化验时,瑶瑶发现了问题。”蔡国权接过明哥递去的烟卷,深吸一口,“我和我爱人还有儿子明明,都是O型血,而瑶瑶却是AB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双亲是O型血,子女也会是O型,根本不会生出AB型血的孩子。”

“得知血型有问题后,瑶瑶就回家质问我和我爱人,虽然我们心知肚明,但是为了孩子,我们只能矢口否认,可没想到的是,瑶瑶这丫头非要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她竟然背着我们去省城的鉴定中心,做了亲子鉴定。”

“什么?亲子鉴定?在哪个检验中心做的?”老贤异常兴奋地插了话。

蔡国权从身后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皮包,从中掏出了一份报告:“鉴定的结果我带来了,这上面应该有。”

老贤双手接过,扫了一眼,喃喃自语道:“湾南医科大学鉴定中心……也算是全省最具权威的鉴定机构了。”仔细翻阅之后,老贤没有再说话,而是拿着报告退出了询问室。

明哥继续问话:“蔡瑶瑶在临走之前的衣着,你能不能形容一下?”

“你这么确定?”

“她失踪时还有一天就过年了,当天我们全家用手机拍了一张全家福。”蔡国权说着,把照片从手机中调了出来。

蔡瑶瑶的衣着与在案发现场提取的衣服碎片完全吻合,事实证明,这绝对不是巧合。

我把照片备份后,将手机重新递还给了蔡国权。

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比对结果,但就目前来看,死者应该就是蔡国权的女儿蔡瑶瑶。

根据蔡国权的描述,其女儿是大学毕业生,有稳定的工作,这就排除了参加传销组织的可能性。所以接下来的重点,就要围绕死者的社会关系展开。

“蔡瑶瑶有没有男朋友?”很显然,明哥也想到了这一点,从问话不难看出,他准备先从死者的生活圈入手。

“瑶瑶乖得很,从小到大都很听话,在我印象中,她没有谈过恋爱,其实……”蔡国权停顿了一会儿,“其实……我和我爱人还给瑶瑶介绍过对象的,对方是大学教师,比瑶瑶大两岁,家境也好,人长得也帅,而且他们俩之前已经见过面了,对方对瑶瑶印象也不错,可……”蔡国权没有继续说下去。

“对方的基本情况你知不知道?”

“知道,他叫徐雨,我们市理工大学的老师,1985年8月出生,到学校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听说小徐都已经结婚生子了。”

明哥仔细记录以后,接着问道:“蔡瑶瑶平时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蔡国权拍着胸脯,回答得很是肯定:“这个绝对没有,我们家瑶瑶老实得很。”

“那平时跟她关系好的人有没有?”

“这个……”蔡国权眯起眼睛,仔细回忆,许久之后,他有些歉意地回道,“我知道瑶瑶平时喜欢跟几个要好的女同学在一起玩儿,但是具体是谁,我还真不清楚。”

“蔡瑶瑶在失踪当天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和平常一样,没看出什么异常,我记得当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吃完饭,都坐在客厅看电视,后来瑶瑶接了个电话说有事儿,就走了,然后就再没有回来。”

“几点钟的事情?”明哥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晚上8点左右。”

“蔡瑶瑶出门有没有带什么东西?比如现金、银行卡之类的?”

“没有,她连包都没有带,临走时就拿了一部手机,说一会儿就回来,我们也就没太在意。”

“你当年的住址在哪里?”

“蓝湾小区,瑶瑶失踪时,我们搬进去还没有一年。”

“你女儿失踪多久后,你报的案?”

“当晚就报案了。”

“派出所有没有出警?”

“出了,警察给我做了问话笔录,还调了小区的监控录像。”

“有,录像我也看了,我女儿是从小区北门打了一辆出租车走的,因为是在晚上,视频太模糊,警察看不清出租车的车牌号,所以也没有办法查下去。”

“监控视频在谁手里?”胖磊又问道。

“当时出警的民警姓郑。”蔡国权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翻开,“他的警号是019227。”

明哥刚一停笔,老贤再次走进办公室,他附耳对明哥小声说道:“我刚才联系了省城检验中心的人,我让他们给我传真了一份DNA图谱,结果和死者的完全吻合,我们发现的白骨,就是蔡瑶瑶。”

老贤的声音很小,我站在他身边才能勉强听见,但令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蔡国权突然从椅子上起身,一把抓住了明哥,颤抖着声音说:“你们说什么白骨?我们家瑶瑶怎么了?”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绝望。

“对不起,你的女儿已经遇害了!”明哥有些歉意。

“不可能,不可能,瑶瑶这么乖的孩子,怎么会遇害?警官,是不是你们搞错了?”我能感觉到他的精神状态即将崩溃。

“我已经联系上了省城的鉴定中心,DNA图谱比对上了,死者是你女儿,没错。”

老贤出口的一句话,让蔡国权直挺挺地昏死了过去。

经过一番抢救和疏导,蔡国权虽然依旧无法面对,但他还是忍痛接受了这个结果。明哥根据他的笔录,调整侦查方向,由胖磊联系派出所民警调取当年死者离家时的监控录像,刑警队的侦查员负责对死者的相亲对象以及社会关系展开调查。

好在当年出警的民警有着极强的责任心,胖磊需要的视频几乎全部被拷贝了回来。

“监控设备太老旧。”胖磊看着满屏的雪花点,皱起了眉头。

我闻言把头凑了过去:“太模糊了,要不是知道死者的衣着特征,根本分辨不出来哪儿跟哪儿。”

“对啊!”胖磊的表情相当严肃。

“磊哥,能不能处理清楚一点儿?”

“估计够呛,我只能试试看。”

“刑警队那边调查结束还早着呢,你有的是时间,不着急。”

“不是着急不着急的事儿,关键是处理视频有没有实际意义,我们目前能掌握的只有死者出门乘车的这一小段,前后也就一分多钟,一看不清楚死者的长相,二分辨不出出租车的车牌,就算是能处理清楚,也没啥用啊!”

“好像……也对……”我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竟无言以对了。

“看来视频这一块儿的线索,只能中断了。”胖磊点了一支烟卷,有些惆怅。

最大的煎熬莫过于等待,我坐在胖磊的电脑旁,百无聊赖地来回观看着那一段模糊不清的视频。

有句话说得好,叫“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反复观看了几十遍以后,我忽然发现了一个极易让人忽略的细节。

“啊?怎么啦?”

“视频有些不符合常理。”

“不符合常理?这怎么说?”胖磊的小眼睛重新聚光到了监控画面上。

“监控画面记录,蔡瑶瑶从小区出门时,刚好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小区的门口,接着蔡瑶瑶便拉门上了出租车。”

“对啊,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我按动了暂停键,指着监控画面说道:“这里是小区大门,这里是出租车停靠的位置,这里是公交站牌。”

胖磊恍然大悟:“出租车怎么会开到人行道上载客?”

“虽然监控视频很模糊,但是从视频中还是不难看出,其他的出租车都是在公交站牌等活儿,也只有这辆出租车例外。而且还有一点,你看这里!”我重新按动了播放键。

“蔡瑶瑶从小区大门走出去时,曾拨打了一个电话,当她电话挂掉时,出租车正好出现在了监控画面里。”

胖磊按照我的提示,仔细观察以后说道:“没错,照这么说,这辆出租车极有可能是蔡瑶瑶自己喊来的。”

“也就是说,当晚的出租车驾驶员极有可能和蔡瑶瑶熟识。”我继续推理,“明哥之前已经分析出,死者是在一个低矮的空间中被钝器多次击打后杀害,从视频上不难看出,蔡瑶瑶打开车门就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如果出租车驾驶员就是那名嫌疑人,那他完全有条件造成蔡瑶瑶头骨多次击打致死。”

胖磊捏着下巴:“蔡瑶瑶出门时才8点08分,而且她居住的小区还是人流密集场所,结合时间段和地理位置,基本上可以排除临时起意作案的可能,照这么看,你的假设完全成立。”

“如果真是这样,只要调查死者生活圈子中有没有出租车驾驶员,一切就明朗了。”

“没错,这条线很重要。”

“我现在就通知叶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