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案 欲望之绳1

潘蓉出生在一个富农家庭,从小衣食无忧。虽然她出生时中国上演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但这对她的家庭丝毫没有影响,他们家之所以在特殊年代还能过得如此富足,完全得益于她有个会投机倒把的老爹。从小娇生惯养,让潘蓉养成了刁蛮任性的脾气。

转眼间到了潘蓉出嫁的年纪,她一眼就相中了十里八乡帅到爆的“国民老公”何承业。

说起何承业,在这里还要赘述一个典故。根据古书记载,当年曹操死后,长子曹丕继位。曹丕唯恐几个弟弟与他争位,便先下手为强,夺了二弟曹彰的兵权,又逼四弟曹熊上了吊。此时就剩下老三曹植,曹丕深恨之。故命曹植在大殿之上走七步,然后即兴吟诗一首,成则罢了,不成便要痛下杀手。曹植不假思索,立刻脱口而出:“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曹丕听了以后潸然泪下,放弃了杀他的念头,最后只是把他贬为安乡侯。从此以后“七步成诗”的典故,就广为流传。假如曹植能活到现在,何承业绝对可以和他一较高下。

学问可以外修眼界,内长气质,且不说皮囊,何承业光从气场上就已经秒杀了很多同龄青年。可令人嫉妒的是,老天爷似乎就是要把他打造成一个完美的男神,一米八五的身高,修长匀称的身材,棱角分明的面容,再加上少女根本无力拒绝的侧脸。就连上门提亲的媒婆都说:“我要是年轻30岁,我就是倒贴钱也要嫁给他。”

何承业就像一块肥肉,所有待嫁少女都想挖到自己的碗里,可没承想,其实他16岁时就对一个女孩儿暗生情愫,这件事儿他也曾跟家里人坦白过,但由于对方家境贫寒,何承业的父母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

“我情愿让你娶一头猪,也不会让你娶一个村姑!”这是他的酒鬼父亲给他的警告。

何承业的家庭条件很一般,他没有办法拒绝父亲蛮横无理的要求,再加上潘蓉父亲的强力施压,何承业就这样被迫从了这门亲事。

就像歌词里说的那样,“一旦得到了对方,爱就停止了生长”,潘蓉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结婚的头一年,她似乎还没有暴露太多,日子还凑合着过,可自从她有了身孕之后,何承业便开始了人生中最为屈辱的生活。

“你是不是以后拉完屎了,还要我给你擦屁股?”若不是被逼急了,何承业也不会爆此粗口。

“你别忘了,你是我爸花钱买来的倒插门女婿,你要是敢跟我嚷嚷,信不信我让我爹弄死你?”从小就被宠惯的潘蓉,哪里会吃他这一套。

自从那次吵架之后,何承业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从小以文人墨客自居,喜欢《沁园春·雪》的气势磅礴,更欣赏《呐喊》《彷徨》对人性的呼唤,自认为以后也能写出传世之作,但又生不逢时;是文人都有傲骨,他不愿接受被百般凌辱的现实。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一个月后,他提笔在书上写下了这句诗词,最终选择在村口的柳树上,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刚怀孕七个月的潘蓉,一时间无法接受如此重大的打击,抱着何承业的尸体昏死了过去。那时候的医疗条件并不是很好,在潘蓉被推进手术室不久之后,主治大夫便推门说了句:“如果保守治疗,可以保住孩子,但大人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如果直接用药,孩子可能就保不住了。所以,你们准备保大还是保小?”

“废话,当然是保大!”潘蓉她爹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儿没就地把医生按倒捶一顿。

得到答案的医生,很快拿了一张责任单,她爹想都没想就签了字。

“不要孩子也好,以后我闺女还嫁得掉,有了孩子就是个累赘!”这才是她爹心中真正的想法。

有了家人的认可,医生开始把大量药剂注入潘蓉体内,等她出院时,她腹中的孩子最终死亡了。

对于女婿的死,潘蓉的父亲有着自己的想法:“反正自己有钱、有势、有人脉,自己的闺女还小,大不了再找一个。”

可天有不测风云,任何人都没有前后眼,1983年,全国“严打”,潘蓉的父亲因常年祸害一方,直接被处以枪决。从那以后,潘蓉的兄弟姐妹只能分道扬镳,各寻各的出路。

失去了父亲这个强大的后盾,潘蓉在村子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再加上“逼夫上吊”一事,“恶妇”几乎成了她的代名词。从那以后,潘蓉开始了她最悲惨的守寡生活,活寡一守就是整整20年。

“这辈子就这么凑合过吧。”潘蓉似乎一眼就能看到自己老死后的样子。就在她对生活彻底失去希望时,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竟然抓住了一次咸鱼翻身的机会。

潘蓉的隔壁住着一家三口,生活条件还算不错,男的叫潘顺,和她同村,媳妇是他从云南花钱买来的,两人育有一子。一家三口,本来还算和睦,但谁让他和寡妇是邻居,而且还是个极为难缠的寡妇。

虽然潘蓉的父亲被枪毙,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父亲死后,兄弟姊妹们都分得了不少家财,潘蓉不缺钱,为了打发时间,她选择在一家商场当起了“风不打头,雨不打脸”的售货员,不管从长相还是气质,潘蓉都比潘顺那个只知道下地干活儿的老婆不知强上多少倍。

农村的厕所不像公共卫生间保护得那么严密,妇女上厕所“春光乍泄”是常有的事儿,为了方便自己偷窥,潘顺还特意在自家的后墙上凿了一个机关,拿掉墙壁上可以活动的红砖,视线的那一边正好可以看到潘蓉家厕所的正门。

“我他妈要是能弄她一次,少活10年也愿意!”潘顺一直把这个龌龊的想法埋在心里。

时间过去了一年又一年,两家相处得十分融洽,随着社会越来越开放,“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潘蓉也开始按捺不住那颗**的心。那时候最流行的酒吧和舞厅,几乎成了她每天必去的地方。因为长期受到流行元素的熏陶,潘蓉的着装也紧跟时代的步伐,能露胸露肉的地方,她绝对不会遮着。

“反正都这把年纪了,再不疯狂就老了。”潘蓉很放得开。在舞厅里混久了,她也不乏追求者,和她滚过床单的男人,最小的只有18岁。过度的纵欲,让她在村子里的名声变得越来糟糕,很多闲来无事的农村妇女,看不惯她的穿衣打扮,就编造了她在外坐台的消息。此话一出,很快得到了很多人的回应,“坐台小姐”的名号,就这样被强加到了潘蓉的头上。

“既然她是坐台小姐,搞一下也没事儿。”

一天夜里,潘顺借着老婆孩子回娘家的空当,在家里灌了一瓶白酒壮胆,三更半夜,他翻过院墙,把潘蓉一把按倒在了**,多年隐忍的欲望在那一晚发泄,直到天蒙蒙亮,潘顺的欲火才算渐渐消退。

“给你,50块钱!”潘顺提了提裤子,扔下钱抬腿就要走。

潘蓉不是聋子,村里怎么嚼舌根,她不是不清楚,她虽然滥情,但是绝对不是“小姐”,如果潘顺没扔这50块钱,潘蓉可能还会顾及一下邻里关系不去声张。她心里也清楚,潘顺早就想搞她,寂寞难耐时,她也曾幻想过和潘顺翻云覆雨。

可今天这一出,潘蓉实在接受不了了,潘顺的行为已经触碰到了她的逆鳞,所以她没有顾及任何颜面,拉着潘顺去找了村主任。

事情一出,村里就像是烧开了的沸水,丑事被传得沸沸扬扬。

“我是寡妇,还在乎名声?”

潘蓉可以不在乎,可潘顺上有老下有小,他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考虑考虑。在“公了”和“私了”之间,潘顺很自然地选择了“私了”,作为补偿,潘顺把自己家的大院子拱手让出,他们一家三口背井离乡,另谋出路。

就这样,在村主任的调解下,双方按下了手印,拿到房子的第三天,潘蓉就找来工人,把中间的院墙推倒,把两家的院落连成了一片,转眼间,她成了村里的大户人家。

在那个所有人都不知道“房地产”为何物的年代,根本没有人去理会自己家有多大,直到五年以后,一个台湾的开发商看中了村子的土地,准备把村子开发成规模性的小区,从那以后,潘蓉的命运才彻底改变。

合同签订之后,开发商为了安置村民,在地理位置相对偏远的地方盖起了质量很差的搬迁楼,每户按照土地面积,1:1.5折算,就这样,村民们敲锣打鼓,全部住进了日思夜想的楼房之中。

按照面积折算,潘蓉足足分了一整栋楼房,共六层,12间。

从那以后,潘蓉靠着房租,又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这两年随着云汐市外来人口越来越多,租房的生意也相当火爆,为了能获得最大的利润,潘蓉把原本90平方米的房屋一分为三,从原来的12间,变成了现在的36间,为了防止住户之间相互干扰,她还花钱对楼梯进行了简单的改造,使得每间小屋都独门独户。

虽然房屋很简陋,但是低廉的房租还是吸引了不少租客,其中以生活层次不高的外来务工者居多。

每个月的10号,是潘蓉腰包最鼓的时候,往往这个时候,她会按照门牌序号挨个儿收租。

“1号,该交房租了。”

“哎,给你,150块,你收好。”

潘蓉的脾气很暴躁,租客们迫于她的**威,对她的态度都很恭敬。

“2号,开门,交房租。”

“好咧,给你,潘姐。”

“还是小张的嘴甜。”潘蓉接过钱,接着往下一家挪步。

潘蓉一般会在晚上11点钟左右出来收租,根据她对自己租客多年的观察,这个点很少有漏网之鱼,就算是有,也就是一两个。

潘蓉有强迫症,10号能办完的事儿,她不会拖到11号,所以她跟自己的租客约法三章:“就算你不在家,也要在10号晚上把钱给我放在屋子里的桌面上。每月10号,我必须见到钱,否则就给我搬走。”

她之所以敢这么蛮横,主要还是因为这里已经从之前的“荒郊野外”变成了现在的“闹市区”,她的房子不愁租。

租金收得很顺利,潘蓉握着一把钱,走上了六层,也许是得意过了头,楼层的第一间,就让她吃了一个闭门羹。

“不在家?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鬼混。”

潘蓉大喊一声,走廊上的声控灯亮了起来。

“叮叮当当……”她眯着眼睛,开始寻找房门的钥匙。

“就是这把了。”潘蓉抬头对了一眼钥匙上的序号。

“吧嗒、吧嗒……”木门被打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什么东西,这么臭?”潘蓉捂着鼻子,打开房间的白炽灯。

“杀、杀、杀、杀人啦……”惨叫之后,潘蓉连滚带爬地跑下楼去。

七月的云汐市,如同烧烤摊的烤炉,把穿梭的人群烤得吱吱冒油,燥热的温度是暴躁脾气的催化剂,每年的此时,都是严重暴力性案件高发的时期,用胖磊的话说就是:“凉水放炉子上一烧都咕嘟狂沸,更何况是人。”

“为啥天气热,人就容易暴躁?”

美国加州大学曾对此做过系统的研究,该研究小组还总结出了一个公式,用来预测极端天气里不同类型的暴力事件的发生情况。根据公式,在赤道边缘的非洲地区,气温每升高1华氏度1,暴力冲突事件的发生率就会由原来的11%上升至14%。而在美国,气温每上升5.4华氏度,暴力犯罪事件的发生率就会由原来的2%上升至4%。咱们姑且不去考虑这个公式的准确性如何,但从全国各地年年的发案来看,七月绝对是特别重大案件的高发月份。在我们云汐市公安局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七月不发案,重案少一半。”

老话说得好,很多事情根本不能念叨,越是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7月10日晚上11点30分,我的手机屏幕上突然闪起明哥的电话,想都不用想,指定是发案了。

“明哥,怎么了?”我强打精神。

“黎明村,命案。”

多年的配合,这种对话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不需要过多解释,挂掉电话,我便冲下楼去在单元楼门口等候。

胖磊轻车熟路地驾驶着勘查车在小区中七拐八拐,还未待车停稳,我便一头钻了进去。

“死者是一位年轻女性,怀疑被性侵,我暂时就知道这么多。”明哥简明扼要地说了句。

“室内还是室外?”

“室内。”

听明哥这么说,我总算是松了口气,毕竟室内现场破坏程度要小很多,比起拦路强奸,这种案件更有抓手。

勘查车一路驰骋,20分钟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黎明村。

说起黎明村,不得不谈谈云汐市这些年的变化。早在10年前,谁也没承想多年后还会有高铁这种交通工具,快速的交通,不光给人们的出行带来了极大的便利,还给开发商带来了巨大的商机。一些耳聪目明的地产商,早早地就已经打听到高铁站的选址,于是周围很多村庄被他们收入囊中,纷纷开发成住宅小区。

居住在高铁站附近,可以很好地解决两地分居的难题,楼盘刚一开盘,就受到了很多年轻人的追捧。火爆的交易,让一些后知后觉的地产商也跟上了步伐,他们抱着“别人吃肉,我们喝汤”的想法,开始往周围的乡村蔓延。直至楼盘开发到资金断裂他们才收手。

现如今,原来的乡村变成了高楼大厦,而乡村里的村民,则被集中驱赶到相对偏僻的角落,一栋栋拆迁还原的搬迁楼,组成了如今的黎明村。

在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只要有了适合生存的条件,那就一定不会缺少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了人,就会有消费,什么购物场所、娱乐场所、餐饮场所,在这里一样也不少,繁华程度堪比市区。

集中的服务性行业,带来了很多就业机会,对于外来的务工者,他们住不起成规模的小区,拆迁还原的黎明村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

黎明村的房东,很多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过惯苦日子的他们,对金钱有着很高的渴望,“只认钱,不认人”绝对是对某些房东最好的诠释,换句话说,只要你付得起房租,就算你是在逃犯,也能轻而易举地住进去,在这里租房,根本不需要核对个人信息。

针对黎明村,大规模的人口清查已经开展了不知多少次,但收效甚微,一来是房东打马虎眼,早早地通风报信,二来则是黎明村的房屋太过密集而且四通八达,很多时候,清查刚刚开始,居住者都已经作鸟兽散。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果所有人都不自觉,光指望辖区派出所那区区十来个民警,就算是累到死,也不可能有太大的改观。

现在的黎明村很自然地成了云汐市的藏污纳垢之所,这里经常被人誉为“传销者的天堂,瘾君子的乐园”。

按照刑警队给的地址,我们的车停在了巷口的位置。

准备好勘查设备后,我们在侦查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中心现场。

这是一栋坐北朝南的砖混式结构六层自建楼房,楼房的造型,很像是小学的教学楼,每一层的房屋外都加盖有长长的水泥走廊。楼梯把楼层从中间一分为二,东西各三间房屋,共计36间。一楼的单元楼道,呈开放式,任何人均可以自由出入。据保护现场的民警介绍,凶杀现场就位于六楼的东一户。

“冷主任。”就在我刚刚观察完现场概貌时,徐大队快步地走了过来。

“现场是什么情况?”

“死者是一名女性,根据房东的描述,大概20岁,就住在六楼那个房间。”徐大队说着用手一指,我们的视线也跟随他手指的方向,再次朝现场望了望。

徐大队接着说:“今天正好是房东收房租的日子,她打开六层东户的门时,发现了死者,接着报了案。”

“死前的情况知不知道?”

“房东在租房时,并未登记身份证,她只知道房子是死者单独居住,其他的一概不知。”

“行,我知道了,我们先去勘查现场再说。”

“嗯,那就麻烦冷主任了。”

楼梯已经被无数人踩踏过,痕迹早已破坏,失去了勘查的必要,所以我们一行人直接上至六层,朝凶杀现场走去。

“咔嚓、咔嚓。”随着胖磊按动几次快门之后,我打开了足迹勘查灯。

“磊哥,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地面的鞋印很清晰,在我的指引下,胖磊把可疑的鞋印都拍摄在照相机之中。

“阿乐,你记录数据。”我接着又吩咐道。

“嗯,没问题。”

房门朝南,为最普通的木门,门锁为老式的球形锁,根据微型痕迹采集仪的数码成像照片,锁芯并没有任何撬别的痕迹。

“房门完好,门锁无撬别痕迹,嫌疑人进入室内的方式要么是用钥匙开门,要么就是‘软叫门’。”带着我初步的判断,我开始了房门客体的处理,十几分钟后,一枚枚清晰的指纹被胖磊用照相机固定下来。

待一切处理妥当之后,我推开了房门。

这是一间只有30平方米左右的房屋,南北走向,屋内的摆设很简陋,靠东墙的位置摆放了一组衣柜,衣柜的南侧紧挨着一个梳妆台,靠西墙则摆放了一张1.5米乘2米的双人床,此时,一具下半身完全**的女尸被五花大绑地躺在**。

“这玩儿的是哪一出?”胖磊看着这奇怪的尸观有些纳闷儿。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种场景和**很像。”阿乐开口接了一句。

“**?”

“你们仔细看,死者的手、脚、脖颈均被绳索捆住,打结方法很有规律,而且这种打结方法我见过,绝对不会有错。”

“你见过?”

“对,看过这方面的影视资料。”阿乐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把看A片说得这么文艺。”

“小龙,说得太直接了啊。”胖磊一直对阿乐都有些亏欠,所以赶忙帮着打圆场。

“得,你们兄弟俩是穿一条裤子的,我不说了。”我佯装生气,关闭了屋内的光源,接着打开了足迹灯。

“你呀,心眼儿就这么点儿大。”胖磊一掐小指,嘴里嘟囔了一句,很快也进入了状态。

室内地面铺贴有白色的瓷砖,足迹的反差很大,就在足迹灯光线打上去的那一瞬间,我发现了一条线索。

“伴生鞋印。”

“什么意思?”阿乐张口问道。

我指着一串鞋印解释道:“屋内一共就两种鞋印,一种高跟鞋印,一种点状鞋印,死者床边放置着一双高跟鞋,点状鞋印应该是嫌疑人所留。”

“嗯。”

“点状鞋印与高跟鞋印在水平面上保持相对平行,也就是说,死者和嫌疑人是肩并肩走入室内。”

“熟人作案?”

“按照我的分析,极有可能,你们看。”我指着地面的鞋印接着介绍,“死者的步态不稳,鞋印很凌乱,其进屋时意识可能处于昏迷或者半昏迷的状态。我们再看看嫌疑人的鞋印。”说着,我把足迹灯对准了那一串男性鞋印,“步态匀称,步长间隔相似,嫌疑人在行走的过程中意识清醒。通过鞋印脚尖的朝向,我们可以很容易分辨出,有伴生鞋印的是入室方向,而另外一侧单串鞋印是出室方向,这一点可以反映出两个方面。”

“第一,嫌疑人是从门进入室内。

“第二,嫌疑人进门时鞋印清晰,而出门时的鞋印要相对模糊,说明其在进入室内的过程中,很有可能在负重,结合伴生鞋印,我怀疑是嫌疑人架着死者进入的室内。”

“有道理。”

“会不会死者喝醉了,然后嫌疑人借故将其送回家,然后发生了性侵,最后嫌疑人将死者杀害?”阿乐提出了一个假设。

“完全有这个可能,目前这也是最能说通的一种假设。”

“想证明这个还不容易?让老贤分析一下死者的胃内容物,一切就清楚了。”胖磊虽然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大大咧咧,但心里的鬼点子可不少,他说这话的弦外之音是让我别再磨叽了,抓紧时间让明哥他们进来勘查尸体。

地面固定好后,屋内的家具陈设就要简单得多,也就在半个小时之后,明哥和老贤走进了屋。

“死者的下体有精斑。”老贤很是兴奋。

明哥“嗯”了一声,掰开了死者的双眼:“眼结膜下出血,面色苍白,死亡原因,机械性窒息死亡。”说完他提了提死者脖颈处的红色绳索,“勒痕明显,捆绑在死者身上的绳子就是致死的工具。死者体表无外伤,死亡时间应该在24小时以内,尸体**现象明显,死者在被害时,可能受到了惊吓。”

明哥口中的“尸体**”其实是尸体现象的一种。要知道何为“尸体**”,那就要详细了解一下人死后的尸体变化。

人刚死亡时,全身肌肉的紧张性就会立刻丧失,变得松弛而柔软,身体的各个关节也变得非常容易弯曲,这种现象被称为肌肉松弛,也是最早的尸体现象,通常会持续1到3个小时。

人死后肌肉能够保持松弛柔软全部要依靠一种名叫三磷酸腺苷酶的物质,这种物质会随着死后肌肉中糖原的分解消耗而呈现先高后低的变化趋势,于是肌肉便由松软而逐渐变得僵化,接着就进入了尸体现象的第二个阶段——尸僵。

尸僵一旦形成,尸体上的肌肉会变得异常强直,强直的肌肉让死者的关节被牢牢地固定起来,使得尸体能够在一定的时间内,把死者死亡时的姿势和体位固定和维持下来。

但并非所有的尸体都会经历肌肉松弛到尸僵的过程,法医学中把死后肌肉未经松弛期而即刻发生强直的现象称为尸体**,也就是说,死者刚刚进入死亡状态,尸体就已经发生了僵硬。

尸体**产生的原因有多种,最为常见的就是死前极有可能受到了强烈的情绪影响,最常见的就是害怕、紧张等等。

所以明哥通过这一尸体现象,判断死者死前曾受到过惊吓,完全合情合理。

“嫌疑人曾多次性侵死者。”老贤张口插了一句。

“贤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很好奇。

“精液量。”说完,老贤打开手持式紫外线灯,床单上顿时出现多处淡蓝色的光斑,而发光的部位就是精斑的位置。他接着说道,“正常成年男子一次射出的精液量为2到6毫升,**数应在1亿到3亿个,而我们在床单上发现的精斑要远远高于这个量,再加上死者**内残留的精液量,基本可以证明。”

“死者应该是在第一次和嫌疑人发生性行为时就已经死亡。”明哥仔细检查了一遍尸表,“死者出现尸体**,嫌疑人应该是在死者还活着时,在她身上捆绑的绳索,根据小龙的推断,被害人死前处于昏迷状态,嫌疑人应该就是趁这个时候,将其手脚和脖颈捆绑,接着开始性侵,在侵害的过程中,死者的意识突然清醒,接着其试图反抗,在反抗的过程中,导致了关节处有不规则的擦划伤口。”明哥说着,翻开了肘关节,果真像他说的一样,在死者的关节处有一大片红肿的擦划伤。

“死者手脚的绳索和脖颈处相连,强烈的反抗使得其脖颈的绳索越勒越紧,最终导致其呼吸困难,窒息而死。”

“也就是说,她是自己把自己给勒死的?”

“理论上说是这样,嫌疑人的强奸行为是致死的诱因。”

“冷主任,你是如何判断嫌疑人是强奸的?我是说,他们两个有没有可能是自愿?”

面对阿乐的提问,我直接回答道:“如果是自愿,死者就不会受到惊吓,也就不会出现尸体**,嫌疑人强行和死者发生性关系的可能性很大。”

阿乐点了点头,因为时间的原因,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小龙,有没有发现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相关证件?”明哥继续问道。

“没有。”我摇摇头,“而且我在室内所有家具上都发现了新鲜的男性指纹,说明嫌疑人在作案后,还翻动过屋内的财物。”

“杀人后侵财?”明哥皱起眉头。

我继续分析:“第一,黎明村的住房很拥挤,而且所有楼房都长得一样,如果没有人带路,嫌疑人不可能准确地找到死者的租住处。第二,门锁没有撬别痕迹,嫌疑人是用钥匙开锁入室的。第三,嫌疑人搀扶死者一同进入的屋内。结合这三点,足以证明,嫌疑人和死者熟识,很有可能是其在送死者回家时,起了歹心。”

“你说得不全对。”明哥摇摇头,“捆绑死者的绳索,是嫌疑人从外面带过来的,也就是说,嫌疑人为作案准备了工具,他事前有过计划,他强奸死者完全是在他的计划之中,只是其没有料到死者会因此丧命。”

“明哥你是说,嫌疑人侵财极有可能和咱们上一起案件一样,是为了掩饰死者的身份?”

“也不一定,除非嫌疑人知道死者租房时没有向房东提供身份证件,要不然就算是拿走与死者相关的一些东西,也无济于事。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嫌疑人真的是为了掩饰这些,说明他还是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但他为何还会在现场留下精斑?这仿佛又说不通。”明哥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看来只有查清楚死者的真实身份,一切才能有个结果。”

现场被贴上了封条,尸体则直接被送往殡仪馆开始解剖。准备就绪,明哥的柳叶刀划开了死者的胸膛。

老贤也在这一刻,拿了一个大号的物证盒,准备承装死者的胃内容物。

就在死者胃部被划开的那一瞬间,浓烈的酒精味扑鼻而来。

“果真喝了不少酒。”明哥放下刀,将流动状的胃内容物,全部倒进了物证盒。

“国贤,分离一下,看看有哪些东西。”

老贤会意,拿出汤勺,将一盒类似呕吐物的胃内容物,一勺一勺地舀出。

“结合尸表特征,死亡时间应该在7月9日凌晨2点钟左右,死者胃内容物充盈,且消化不完全,其极有可能在死前刚刚进食。”明哥边说边观察老贤分离出的食物种类。

“西瓜、圣女果、车厘子、火龙果、杧果……”看着老贤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惊呼道,“怎么除了酒,都是水果?”

“这些水果可能会帮助我们查明死者的身份。”明哥胸有成竹。

“水果能查明死者身份?”阿乐一时脑袋没有转过弯儿,而我却明白了明哥的意思。

“其实这是很简单的推理,死者在凌晨2点钟遇害,而在遇害前不久刚刚进食,如果是在白天,食用这些水果还比较常见,但是在七月份的云汐市,凌晨除了大排档,几乎没有饭店会通宵营业。

“我们这里的大排档以小炒、烧烤和小龙虾为主要经营范围,要说晚上卖水果,这个还真没有。如果你是一个经常赶夜场的人,肯定可以想到有很多地方会在凌晨提供水果,比如KTV、夜总会、酒吧等娱乐场所出售的果盘。

“确定了这一点,咱们接着再来分析:第一,死者胃内容物只有两种东西,水果和酒,如果她是消费的客人,不可能会灌自己这么多的酒,根据这一点来推断,死者极有可能是夜场的异性陪侍。第二,死者胃内分离出的食物残渣,大多数都是一些高档的水果,一般小夜场的客人很难消费得起,说明其工作的地方很有可能是上档次的娱乐性场所。第三,死者能选择居住在黎明村,说明其工作的地方很有可能就在附近。第四,嫌疑人在作案后并没有对死者毁容,我们只要拿着死者的面部照片,结合推断,不出意外的话,很容易查明死者的身份。

“确定了这些,其实就等于找到了最为便捷的破案线索,咱们只要查明当天晚上和死者在一起的有哪些人,说不定就能找到突破口。”

明哥说的意思和我的一拍即合,胖磊在解剖还没结束时,就选了一张相对清晰的死者面部照发给了刑警队,调查也在同一时间展开。

进展似乎比我想象的要顺利,我们几人刚离开殡仪馆,刑警队那边就已经把死者的身份核实,死者是案发现场附近大富豪夜总会的一名陪酒女郎,名叫关念秋。跟死者关系最为亲近的老鸨也被传唤到了刑警队的询问室。

“我们带回来的这个人叫关文娟,43岁,和死者关念秋同村,两人均来自广东省。”徐大队递给明哥一份沉甸甸的调查报告,“关文娟手底下有14名坐台小姐,这些人都是关文娟从家乡带过来的,她们以在全国各地夜总会陪酒为生,通过调阅夜总会的用人合同,这伙人是在一个多月前刚到的我们云汐市,对了,还有这个。”

“这个是……”明哥看了一眼徐大队递过来的牛皮纸袋。

“14名小姐的身份证件,死者关念秋的也在这里。关文娟为了能控制这些小姐的出行,扣押了她们的身份证。”

明哥从一沓二代身份证中把死者的挑出来递给了阿乐。

“关念秋,女,1992年10月2日出生,身份证号码为××××……”阿乐快速地将关键信息记录后,又将身份证件原封不动地放入了牛皮纸袋。

“徐大队,别的还有没有?”

“时间太紧,还没有时间深入调查,暂时只有这么多。”

“行,那我来问问看。”

刑警队的询问室我们早已轻车熟路,穿过一道电子门禁之后,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正在询问室内来回踱步,她应该就是徐大队口中的关文娟。

“警官,念秋的案子怎么样了?”我们刚一进屋,关文娟便一步冲到我们面前,急切的心情不亚于手术室外的病人家属。

如果换成普通人,或许还真能被她的演技给蒙骗过去,但对常年跟社会黑暗面打交道的我们来说,这种鳄鱼的眼泪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其实想看穿很简单,如果真是至亲被杀害,关文娟表现出的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悲伤而不是急切。在这个案子上,其实她真正关心的不是关念秋,更多的是在担心怎么和死者家属交代,而警方的调查结果,是她最好的说辞。试想如果案件一年半载破不掉,作为组织者关文娟,死者的家属怎么可能会放过她,所以她才会表现得如此焦急。

换句话说,她比谁都希望早点儿破案,那么她口供的真实性就会高上许多。

一名合格的审讯员,事前分析被询问人的心理状态尤为重要,这一点当然难不倒身经百战的明哥。

“案件侦破现在遇到了瓶颈,我希望你们全力配合我们办案,否则破案可能有些难度。”明哥张口的第一句话,就给了关文娟莫大的压力。

“我说,我什么都说,你们问,你们快点儿问,问完了赶紧去抓凶手!”关文娟失心疯般朝明哥喊叫道。

“你先坐下,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这件事儿急不来。”

“警官,你不知道,关念秋跟我同村,她是我表弟家的长女,我表弟只知道我带她出来打工,根本不知道是让她做陪酒小姐,现在人已经死了,我到现在都不敢联系我表弟,你们不知道,我表弟就是一个大老粗,跟他讲不通道理,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他真敢把我给弄死……”关文娟一股脑儿地倒出了自己的苦衷。

“有些事情也不用想得那么极端,我觉得咱们还是先把这件事儿搞清楚,再考虑别的也不迟。”明哥很委婉地把关文娟的负面情绪消除掉。

“说的也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该来的躲也躲不掉。”关文娟长叹一口气,“警官你们想知道什么?”

明哥趁热打铁:“你把关念秋被害当晚的情况仔细地说一遍。”

“当天晚上8点,我带着手底下的小妹挨个儿包间去推销上钟,念秋长得并不是很好看,很难排上钟,所有包间转完,我手里的14个小妹,只有念秋和另外两个年纪稍大的没有生意。

“大的夜场有很多老鸨,之间的竞争也十分激烈,所以为了能保证我手下的小妹都有口饭吃,我只能拼自己的关系帮她们联系熟客。

“当天晚上我打了几十个电话才联系到一个姓吴的小老板,在答应送给他们两箱啤酒和水果拼盘之后,他们才愿意让念秋她们三个小妹进包间陪酒。

“按照我们约定的时间,吴老板是晚上11点在三楼的VIP001包间内点的钟,三个小妹一直陪到将近凌晨2点才散场,之后我带着吴老板结完账,三个小妹就各自离开了夜总会回自己的租住处。第二天念秋并没有来上班,我打她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因为我们上班都在晚上,而且一上钟就忙个不停,我本想着天亮时去她的住处看看怎么回事儿,没想到却等到了她的死讯。”

“最后陪酒的那个吴老板的真实身份你知不知道?”

“不清楚,因为经常点钟,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听别人都喊他吴老板,我也就跟着喊了,至于他是做什么的,具体叫什么名字,我都不清楚。”

“吴老板是以什么方式结的账?刷卡还是现金?”

“刷卡!”

“确定?”

“可以确定,当时我是拿着他的银行卡去前台结的账,我没记错的话,当天晚上加上念秋三个小妹的小费,他们一共消费了3100块钱。”

明哥“嗯”了一声,把这一关键点记录在了笔记本上之后,他接着问道:“和你手里其他小妹相比,关念秋每月的收入是不是不高?”

关文娟点了点头:“念秋一个月也就出十五六个台,相比其他小妹,这收入要少一半儿。”

“关念秋平时的开销大不大?”明哥开始绕弯子。

“都是20岁出头的年纪,攀比心理还是有的,念秋平时花钱也怪大手大脚的。”关文娟没有否认。

“如果关念秋的收入和支出不成正比,她会不会通过其他的方式填补金钱上的空缺?”

明哥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他就是想知道死者除了陪酒以外,会不会还有卖**的行为,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如果嫌疑人是一名嫖客,半夜三更出现在死者的家中,或许也说得通。

“这个……”关文娟有些犹豫。

“有,还是没有?”明哥加重了语气。

关文娟摇了摇头:“我只能说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这一点关系到破案,我希望你考虑清楚再回答。”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我根本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警官,跟你们说句实话,在夜总会里,坐台小姐是严禁和客人在包间里发生关系的,但是有些小妹为了能赚更多的小费,私下里和客人发生关系也是常有的事儿,这个我控制不了,我也无权干涉。”

关文娟沉默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在省城发生过几次。”

“关念秋在我们云汐市有没有什么经常联系的熟客?”

“她的熟客几乎都是我给她介绍的,她自己如果有,也不可能点钟率那么低。”

“你介绍的这些人能不能联系上?”

“我只能提供手机号码,别的一概不知。”

“关念秋在云汐市有没有关系很好的异性朋友?”

“绝对没有,念秋藏不住话,如果有她早说了。”

关文娟自始至终都很配合,明哥认真记录之后,又接着问:“关念秋的酒量怎么样?”

“论长相念秋可能差点儿火候,但是论酒量,她绝对在小妹中数一数二,白酒两斤,啤酒随便拎。”

“她陪酒之后,有没有出现醉酒的情况?”

“绝对不会,夜场为了多卖酒,基本上用的是假啤酒,根本喝不醉,而且当天晚上六个人才喝了20瓶,一个人只有三瓶,念秋平时出去吃个烤串儿也不止喝这一点儿。”

看着关文娟信誓旦旦的表情,我在心里犯起了嘀咕,因为从鞋印的状态来看,死者在进屋时确实处于昏迷的状态。“难道不是因为醉酒?”我百思不得其解。

明哥吩咐阿乐记录了关文娟手机上的可疑电话号码,随后便结束了这次问话。

“徐大队,有三件事儿需要你们刑警队去办。”

“冷主任,你说。”徐大队和主办侦查员已经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明哥将刚才的问话材料摊开放在桌面上,他指着几处重点问题说道:“关念秋被害当晚曾和另外两名女子在包间内陪酒,结账者自称‘吴老板’,他们使用的是银行卡刷卡结账,通过银行卡号查到他的身份信息并不难,当晚吴老板还带了两个朋友在包间内消费,这两个人的身份信息也需要查实,我需要采集他们三人的DNA信息做比对。”

“没问题。”

明哥说完,从阿乐手中拿出了那张记录二十几人手机号码的A4纸:“这些手机号码的机主资料也需要查实,必要时,我会按照目前掌握的证据,从中挑选可疑人员采集生物样本。”

徐大队双手接过这张A4纸仔细记录之后,把纸交给了主办侦查员。

“最后,我需要知道死者关念秋在云汐市的社会关系网,根据目前证据的掌握,不排除嫖娼杀人的可能。”

常年参与命案,让我发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现象,调查越是顺利,得到的答案往往越不尽如人意,本案也没能摆脱这个魔咒。通过刑警队长达三天的调查,明哥给的线索全部见底。

当晚死者陪酒的三名对象经过老贤的DNA比对,均被排除嫌疑。老鸨关文娟的那些熟客也有不在场证明。而且死者在云汐市比我们想象的要收敛许多,她平常只是偶尔和一些熟客不冷不热地聊上两句,暂时还没有发现其他的异常。待所有问题都已经调查完毕之后,明哥主持召开了专案会。

“尸体出现**,怀疑死者死前受到了惊吓,分析嫌疑人和死者发生性关系并非出于死者自愿。换位思考,只有在死者无意识的情况下,嫌疑人才有可能在性侵之前做如此多的准备工作。”

我插了一句:“这两天我又仔细分析了死者的步态特征,我可以很确定,关念秋进入室内时的步态只有处于昏迷或半昏迷状态下才可以形成。”

明哥继续说道:“尸体解剖证实死者确实饮用了大量的啤酒,但根据老鸨的口供来看,这些酒根本不足以让死者昏迷,而且在尸体上又未发现可以致人昏迷的外伤,所以……”明哥望向了老贤。

老贤会意:“我在死者的口腔内提取到了高浓度的乙醇,我怀疑死者不光喝了啤酒,可能还喝了大量的白酒。”

“还有白酒?老鸨不是说只有啤酒吗?”

“去夜场自带酒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阿乐的一句话让我茅塞顿开。

“这就能解释通死者为什么昏迷了,说白了还是酒精导致的。”我打了一个响指。

老贤表情凝重:“可是我在检验死者胃内容物时,其体内的乙醇浓度并没有这么高。”

“这个也很好解释。”阿乐一副久经沙场的模样,“我就遇到过这种人,光喝啤酒几乎千杯不醉,只喝白酒也是,但是如果喝完啤酒再喝白酒,可能禁不住几杯就扛不住了。这种人不能掺酒,一掺酒就容易醉,说不定死者就是这样的人。”

阿乐的解释绝对合情合理,酒场上不能掺酒的人比比皆是,我也不是第一次接触。其实北宋年间陶谷所著的《清异录》中就有这么一句话:“酒不可杂饮。饮之,虽善酒者亦醉……饮家所深忌。”掺酒容易醉,这是几百年之前就已经得出的结论。

根据现在一些专家学者的研究表明,啤酒和白酒掺在一起是最容易引起醉酒反应的组合,究其缘由还是因为白酒和啤酒的制作工艺导致了其成分大相径庭。

白酒的主要工艺是蒸馏,而啤酒则是发酵,不同的工艺,导致了两种酒的成分不同。白酒除少量的杂醇外,主要是乙醇,而啤酒中含有的成分就丰富得多,有二氧化碳、肽及氨基酸、无机盐、维生素、抗氧化物质如多酚类物质,其中的很多物质可以促进乙醇的吸收。让饮用者的醉感提前到来,更严重的甚至会引起头昏、恶心、呕吐等中毒症状。虽然根据老鸨关文娟的口供,死者的酒量大于常人,但如果她自身属于掺酒易醉者,也不排除会有醉酒的表现。

因为这个问题并非主导整个案件的侦破,所以我们也并没有在此过多地纠结,会议接着进行。

“尸体解剖大致就只有这么多,小龙,你接着说。”

“中心现场的房门未发现撬别痕迹,通过鞋印分析,死者和嫌疑人是一同进入室内的,也就是说,嫌疑人有可能是使用死者的钥匙打开了房门。后来我在死者的皮质钥匙包上提取到了嫌疑人的指纹,从而证明了这一点。

“接着我在室内一共提取到了两种痕迹:指纹和鞋印。

“我先来说说鞋印。室内的鞋印很清晰,呈点状分布,嫌疑人所穿的是钉鞋,鞋印表现出的物理特征只有一些不规则的点状图案,很难用作比对分析。

“好在室内鞋印比较清晰,我通过测量嫌疑人的步长、步角数值,再结合步态特征,得出了初步的结论:嫌疑人为男性,身高在一米八以上,身体健壮,根据足压分析,青壮年的可能性比较大。

“鞋印上得出的结论就这么多,剩下的便是指纹。

“根据指纹的分布,室内所有的家居摆设都曾被翻动过,死者的手机、钱包以及首饰均被盗走,侵财现象明显,从这一点看,嫌疑人的经济条件可能并不是很好。

“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死者租住处摆放了大量的工艺摆件,有陶瓷玩偶、音乐盒等等。我在这些小东西上,也提取到了嫌疑人的指纹,尤其在音乐盒的旋钮上,叠加指纹相当明显,嫌疑人曾不止一次地扭动过音乐盒的开关。

“根据鞋印的分布,嫌疑人所做的这些附加动作均在强奸杀人之后,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嫌疑人能做到这么从容,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本人对此已经麻木,有很强的反侦查经验;第二种,嫌疑人的好奇心很强,反映出心智很不成熟。

“第一种情况很显然不可能,我们之前没有接到过类似的报案,嫌疑人不可能对此产生麻木的心理;假如嫌疑人的反侦查能力很强,他也不至于在现场留下大量的痕迹物证,所以我猜测,嫌疑人有可能是缺钱、好奇心强且心智不成熟的青壮年。”

“有理有据!”明哥点了点头。

“国贤,你来说说。”

老贤推了推眼镜作为开讲前的标志性动作:“我提取的所有生物检材都证实嫌疑人为一人,男性,DNA信息不掌握。”

“第一步检验的是精斑。综合死者**擦拭物以及现场床单上的精斑残留量分析,嫌疑人当晚的**量应该在20毫升以上,根据正常男性的一次**量5毫升来计算,嫌疑人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多次和死者发生了性行为。按照男性的生理特征推断,嫌疑人的性欲很强烈,对性行为有很大的渴求,分析嫌疑人可能是单身青年。

“焦磊,你说说。”

“他奶奶的,我怎么感觉这起案件越来越玄乎。”胖磊直接爆了一句粗口。

“磊哥,你啥意思?”

胖磊把刚点燃的烟卷掐灭,掰着手指说道:“咱们现在调查的结果很明显了:第一,死者在被害前并没有任何可疑的通话;第二,她在云汐市也几乎不和外界接触;第三,当晚被死者陪酒的客人被排除嫌疑;第四,老鸨的熟客也全部被排除在外;第五,嫌疑人杀人之后并未毁容,他并不担心我们会通过死者的生活圈找到他。这一切似乎都在证明,嫌疑人和死者没有交集。本案有可能不是熟人作案。”

“但按照小龙所说,嫌疑人和死者是一同进入室内的,而且凶手在作案之后,还很淡定地在屋里玩起了音乐盒,如果他对死者的生活环境不够了解,怎么可能会这么悠然自得?单看这一点,似乎嫌疑人又和死者有些交集。而且最令我疑惑的还是在视频上。”胖磊说完打开了投影仪,接着把处理好的那一段录像拉进了播放器。

“虽然视频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分辨出个体特征,根据录像显示,死者是在7月9日凌晨1点40分出现在黎明村南侧巷口的城市监控画面里,就是我现在截取的这一段。”胖磊言毕,直接点击了播放键。

视频只有十几秒,播放条很快结束。

“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看完视频之后,我们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不妙。

胖磊见我们鸦雀无声,直接说道:“虽然视频很短,但是不难判断,死者下班之后是独自一人回到住处,身后并没有人跟随。而且从她走路的步态来看,她神志清晰,并没有像小龙说的那样迷迷糊糊。”

“视频只有十来秒,万一她酒劲儿还没上来呢?”阿乐提出了一个假设。

“得,咱们就算她酒劲儿没有上来,但嫌疑人从哪里来的?前后一个小时的录像我都看了,死者就是独自一人回的家,后面没有人尾随。而且最让我想不通的还是嫌疑人的作案时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皱起眉头:“作案时间又怎么说?”

胖磊翻开笔记本看了一眼写得密密麻麻的数字:“去现场调取监控时,我做了一个测算。”

“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从黎明村的南侧巷口步行到中心现场6楼,一步不停地走,需要近10分钟,死者是凌晨1点40分出现在巷口,用最快的速度到家,也应该是在1点50分左右,而明哥推断的死亡时间在凌晨2点前后,也就是说,嫌疑人必须在10分钟之内,完成第一次强奸。死者身上的那个绳结,没有5分钟捆绑不完,就算脱衣服的时间忽略不计,留给嫌疑人实施侵害的时间也不足5分钟。

“死者下班后也没有跟任何人有过约定和通话,就连社交软件我们都查了一遍,嫌疑人是如何把握如此精准的作案时间的?”

胖磊没有停歇,接着说:

“从监控上不难判断,嫌疑人肯定是事先埋伏在巷子里,在死者回家的路上实施的作案。明哥刚才也说了,嫌疑人在作案时准备了棉绳,说明其有作案的计划,而且他或许还对死者的一些生活环境有所了解,否则不可能知道死者的住处……”

“我们好像都钻进了一个误区。”我突然灵光一现。

“误区?什么误区?”

“现在手机已经融入了我们的生活,我们在案件调查时也先入为主地认为,和死者熟识就必须有通话,其实这么想很片面。往前推个几十年,那时候都没有手机,人与人之间不也相处得很融洽?如果我们抛开这个误区,一切就变得好理解了。”

可能是想通了其中的前因后果,我点了一支烟卷,惬意地吸了两口,接着说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嫌疑人和死者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两人之间没有联系方式,但是相互之间很熟悉。我们假设这个人为A某。

“A某早就对死者图谋不轨,心里早就计划着对死者实施性侵害,A某想知道死者的职业并不困难,虽然死者的下班时间不固定,但其每天都会回到租住处休息。A某或许通过长期观察,知道了死者的生活习惯,最终选择在7月9日死者下班时作案。”

“小龙,你是说嫌疑人有可能是死者的邻居?”

“极有可能。会不会是这样一种情况,死者喝多了回家,邻居上前帮着开门,借故把死者扶到**,趁死者昏迷不醒时,实施作案,这样一切就能解释通了。”

“邻居这个假设太片面,和死者打过照面或者有过寒暄的人都有作案的嫌疑。嫌疑人对死者来说,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熟悉的陌生人’。”

“也就是说,嫌疑人很有可能就居住在黎明村里,咱们只要以中心现场为圆心,挨家挨户地排查,嫌疑人或许就在其中。”胖磊总结性的发言,给这次专案会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7月14日,这是阿乐失眠的第三个夜晚,倒不是因为案件遇到了瓶颈,而是这些天他一直在某个问题上艰难地抉择。

“本以为这件事儿或许没有那么复杂,没想到到头来依旧是最坏的结果。”阿乐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被人用枪逼到了悬崖边,等待肯定是死路一条,纵身一跃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也许,只能这样了。”阿乐从未感觉到如此失落,迫于无奈,他只能在矛盾中做出选择。

“分享至微博获取元宝20个。”

“分享至微信获取元宝20个。”

“分享至QQ获取元宝20个。”

阿乐没有丝毫犹豫,点击了第一个“分享至微博”。

前后也就一支烟的工夫,游戏上的私信栏里有了消息,对方发来的是一个疑问的表情。

阿乐点开回复栏,打了一个“山”字,便退出了游戏。

多年的特训让他明白一件事儿,市面上没有一款通信工具是100%安全的,通过游戏软件交流,是阿乐独创的私信方式。

“该来的总会来的。”阿乐喃喃自语之后,身影很快融入了似墨的夜幕中。

几经周转,行程30公里,阿乐来到了约定地点,一处隐藏于山林之中的天然洞穴内。

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阿乐扭动了一个看似很不起眼的钟乳石。伴着一阵“咔咔咔”的齿轮转动声,原本看似天然的石墙,缓缓地打开了一人宽的缝隙。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或许很多人都难以置信,石墙的那边竟然是一个装备齐全的小型会议室。

“乐哥!”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和阿乐碰过面的丁磊,他也曾是阿乐混江湖时的左膀右臂,虽然他的年纪不大,但心智要远远比同龄人成熟。

“嗯。”阿乐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按动了室内的屏蔽按钮。

“你姐最近还好吧?”阿乐一改平时的冷漠,关切地问道。

“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她送回老家了,目前情况还算稳定。”

“孩子你是怎么处理的?”阿乐虽然言语轻松,但泛红的眼眶还是将他心中的悲伤表露无遗。

“找了最好的风水先生,超度之后,埋在了罗山公墓。”

“谢谢。”

丁磊将手举起,似乎很不愿意接受:“乐哥,自从咱们在一起混时,我就已经猜到你不是真正的黑社会大哥,我很感激你能在最后为社团里的所有兄弟们开脱,我很敬佩你的为人,但对于拿掉孩子这件事,我很不理解,既然你已经洗白,和社团的兄弟也划清了界限,为什么你不给我姐留一个念想?你也知道我姐的性格,估计这辈子除了你,她可能不会再喜欢上其他人,我作为孩子的舅舅,你让我亲手杀死还在腹中的外甥,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面对丁磊的质疑,阿乐彻底地沉默了,他不敢正视丁磊的眼睛,封闭的空间内,很快弥漫着呛人的烟草味道,许久之后,阿乐缓缓地张口:

“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社会也是如此,普通人生活在白天,而我只能活在黑夜。99%的人也许这辈子都不会见到社会那不为人知的一面。”

“还记得两年前你姐过生日,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泰国度假的那段日子吗?”沉静许久之后,阿乐不痛不痒地开了个头。

“当然记得,那半个月里,我从未见过我姐如此开心过。”

“其实那次去度假只是一个幌子,实际上我是接到上头命令,去调查泰国人王志强的行踪。也是在无意中,我知道了一个就连上头都没有掌握的秘密。”

“什么秘密?”

“咱们湾南省贩毒集团的头目鲍黑,从金三角一次性购入了整整半吨的高纯度海洛因,市值5亿元,而且这些毒品已经被王志强分多次运进了国内,埋藏地点未知。”阿乐深吸一口烟卷,顿了顿,接着说道,“王志强这个人做事一向很谨慎,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做猎鹰小队的队长,我也是费尽周折才得知,他把运进来的毒品分批藏匿在了多个地方等待和鲍黑验货交易。就在两人交易日期即将临近时,鲍黑贩毒集团被我们一举端掉。”

“按照毒品交易的一贯程序,交易双方验货之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鲍黑还没来得及验货,就已经被警方‘釜底抽薪’。鲍黑到死对此事也只字未提,所以这个秘密就被隐瞒了下来。

“虽然鲍黑集团全军覆没,但是这件事对金三角的猎鹰小队并没有任何影响,‘北极’扫毒行动风平浪静之后,王志强准备带着自己的小队和那批毒品返回金三角,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这件事并非我想象的那么简单。”阿乐言毕,气氛似乎紧张了起来。

“我当年被特招在警校接受秘密训练时,结识了一个叫小伟的师弟,他是云北省公安厅特招的卧底,专门负责缉毒工作,他虽然比我小一岁,但缉毒经验很丰富,我们两人在一起也经常交流,因为属于不同的省份,从事不同的卧底工作,所以我们两人之间没有什么秘密,在分开之时,我们相互之间留了联系方式。用游戏App私信,也是我们两人在警校训练时琢磨出来的最稳妥的方法。

“我俩从警校分别之后就各自披挂上阵,按照上级领导的要求,扮演自己的角色,虽然我们俩没有见面的机会,但在游戏里还会时不时地聊上两句,相互的近况还算有些了解。

“小伟用了两年的时间,就坐上了云北省最大贩毒集团的第四把交椅,这不得不令人佩服。小伟的卧底任务是条长线,我这边的‘行者计划’已经快要收尾时,小伟那边依旧遥遥无期。

“按照规定,我不应该把自己的卧底计划向任何人透露,但小伟不是别人,我们俩隶属于同一个教官,睡一个寝室,是一个坑跳出来的过命交情。王志强运货进入境内的消息,我也是通过他才打听到的,所以我对他没有隐瞒。

“试货?”常年在社会上混,毒品交易他也接触过,但“试货”这个名词,丁磊还是第一次听说。

“携带毒品偷越边境,不可能一次成功,他们要多放几次烟幕弹,找一条最为稳妥的路离开,‘试货’就是蹚水的意思。”

丁磊听完点了点头,没有再插话。

阿乐又续了一支烟卷:“贩卖毒品在我们国家是重罪,没人敢抱侥幸心理,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王志强手下在刚刚跨过中国边境时,就受到了武力袭击,负责试货的几名猎鹰小队成员没留一个活口。事后,小伟曾去过袭击现场,根据他的判断,袭击者的动机就是杀人。

“那么问题就来了,我当时并没有接到伏击王志强的任务,我不会主动去袭击王志强;金三角那边还指望王志强把毒品运回去,他们不会派兵;小伟所在的贩毒集团和金三角也有交情,他们更不会插手此事;中国警方也不会跑到别国境内执法。所以到底是哪路人马下的黑手,我们根本不得而知。我本打算将这件事情上报给‘老板’,可小伟的一个发现,让我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阿乐没有停歇,继续说道:“虽然当晚伏击者捡走了现场所有的弹壳和弹头,在普通人看来似乎没有任何疏漏,但是对受过专业训练的小伟来说,他还是能看出一些破绽。小伟通过子弹的射击方向找到了伏击点——路旁一块坑洼的水沟。”

“水沟内泥土潮湿,水沟底部留下了清晰的鞋印,根据小伟的判断,伏击者全部穿的是我们国家自主研发的特警作战靴,这种鞋子市面上几乎买不到,只有公安部门才会统一配发。如果是一双两双,还有可能存在巧合,但一次性出现这么多,难免让人心里有些疑惑。

“王志强这伙人,是属于‘行者计划’打击的目标,我是计划的执行者,如果真是警方动的手,我为什么没有接到任何消息?这一切根本不符合常理。

“第一次试货失败,王志强又尝试了第二次,还是同样的结果,猎鹰小队几名成员在跨过边境线后被射杀,现场依旧留下了特警作战靴的鞋印。

“接连两次伏击,也让我们彻底搞清楚了对方的目的,他们是想让那批价值5亿元的毒品永远留在中国境内。

“这件事跟贩毒集团没有关联,既然不是黑道所为,我和小伟都担心,是不是我们警队里出了内鬼,而这个内鬼想吞了这批货。除此之外,我想不出第二个能解释通的理由。

“两次试货失败之后,王志强也猜出了对方的目的,对他来说,想法就简单许多,伏击不是黑道人所为,那只能是中国警方做的。

“王志强作为泰国人,对中国警方的职能分工根本不了解,他的想法很简单,中国警察,能杀多少杀多少,而负责牵头端掉‘鲍黑贩毒集团’的云汐市刑事技术室就成了他们第一批报复的对象。

“就在王志强展开报复行动时,我接到了‘老板’的指令,要求全力保护技术室人员的安危。也正是这个指令,让我有了试探一下到底有没有内鬼的想法。”

阿乐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们假设伏击者已经掌握了王志强隐藏毒品的地点,按照他们的作风,绝对会在短时间内将王志强灭口,但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所以我怀疑对方可能还没有掌握毒品的藏匿点。”

“所以谁最关心王志强的生死,那问题的症结就出在谁那里,于是我就借着这条指令,准备先拿王志强下手,但试探的结果令我寒心,我接到了‘行者计划’的‘中间人’的指令,要留王志强的活口。

“这样一来,问题就变得简单了,‘老板’和‘中间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很显然,王志强对他们还有利用价值,除了那批货以外,我实在想不出还能从王志强身上挖出什么线索来。

“如果上面想通过正规渠道办理这起案件,为何还会偷偷摸摸地跑到别国境内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所以我和小伟的推断应该不会错,警队里真的出现了内鬼。而且这个内鬼,极有可能就隐藏在‘行者计划’之中。”

阿乐弹了弹烟灰,长叹一口气,有些失望:“‘行者计划’出了问题,对于我个人来说,也就是丢掉一条烂命,但我担心社团里的兄弟都会受到牵连,所以我没有办法,只能故意放王志强去技术室的大院演一场好戏。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恢复警察的身份。

“从黑变白,一来我可以和你们划清界限保全社团的兄弟们,二来有了这身皮,内鬼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把我怎么样。”

“乐哥,原来你是准备一个人把这事儿给扛了?”

“我本以为我扛得住,但没想到王志强在临死前还给我下了一个套。”

“他把秘密告诉你了?”丁磊慌忙问道。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阿乐有些无奈。

“这、这、这怎么说?”

“王志强这个人信奉邪教,为人心狠手辣,他心里清楚,自己最终都是一死,如果他不把这个秘密说出来,接下来的游戏就没办法再玩下去。那天在技术室的大院,我并没有开枪,确切地说,是他自己扣动扳机饮弹自尽。就在他快断气的那一刻,他说了一句话:‘我虽然不能亲手杀了你,但是你知道了这个秘密,会有人让你生不如死。’他说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估计他也已经猜到了有内鬼的存在。”

阿乐摇摇头:“王志强这个人十分狡猾,他把毒品藏匿的地方分割成了经纬坐标,他在临死时,只说出了纬度坐标,而经度坐标却只字未提,也就是说,我到现在依旧不知道毒品藏匿的具体地点。”

“经度坐标没说?这……”

“王志强只说出一半儿,肯定是有他的目的,我现在怀疑有人已经知道另外一半儿了。”

“内鬼?”

“王志强既然能猜到有内鬼,那就不敢保证他会以此做文章来挑拨我和内鬼之间的关系,只有这样,才会两败俱伤,如果我是王志强,我也会这么做。

“恢复身份之后,我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就算是死,也要让这个秘密永远地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能便宜那个内鬼。可令我没想到的是,小伟在一次执行任务时被人暗杀,他被杀害的前一天晚上,我们还有过联络。

“那次任务很隐蔽,而且他是警方的卧底,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暴露行踪?小伟死得很蹊跷,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敲山震虎,用小伟的尸体来恐吓我,让我长长记性。虽然我不确定事情经过是不是真如我想的一样,但我找不出其他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内鬼能为了一己私欲,暗杀卧底,这个结果令我万万没有想到,所以我不得不有所提防。

“恢复身份之后,按理说我应该被分配到刑警队这样的外勤部门最为合适,但在这种部门上班,也最容易被人下黑手,所以为了稳妥起见,我选择了刑事技术室。我曾救过他们的命,技术室的人也不会对我有所提防,对内鬼来说,我出的是内勤,他就更没有机会对我下手。

“我在技术室的前几个月里太过平静,这让我感到不安,俗话说得好,这狗急了还跳墙呢,我担心内鬼会对我身边的人下手,最让我担心的就是你姐。”

阿乐的脸上写满了愧疚:“这辈子除了你姐,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我和那个叫叶茜的姑娘,也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我本以为这样,就能给那个内鬼造成一些迷惑,但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姐竟然怀了我的孩子。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定会变成内鬼要挟的筹码。”

“孩子是我的骨肉,我是人,我也有感情,我不可能面对要挟无动于衷,一旦秘密被说出去,我便也失去了利用价值,到时候所有跟这件事儿有关联的人,都不会被留下活口,所以我……”

“乐哥,我懂了,谢谢你能为弟兄们着想。”

阿乐无奈地摇摇头:“人都是被逼出来的,以前在组织里我们两个堪比亲兄弟,有些事儿不告诉你,我也有我的苦衷。”

“乐哥,你别这么说,没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你的为人。”

“我知道该怎么做,这件事儿我绝对会烂在肚子里。”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面对丁磊的曲解,阿乐解释道:“前段时间,内鬼已经派人跟我交过手,我试探过对方的拳法,他用的是警体拳,而且功夫很扎实,这让我更加确信了所有猜测。”

“既然孩子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我也没了后顾之忧,坐以待毙也不是我的性格,我倒要看看,这个害死我兄弟、逼我打掉孩子的内鬼到底是谁。”

“乐哥,你的意思……”

“现在,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乐哥,我该怎么做?你只管说!”

“好,从今天起,咱俩就把脑袋都拴在裤腰上,跟内鬼死磕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