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丑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发生那么多事,
却刚好让你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
因为某些事而遇见某些人。
不是其他六十亿人,却刚刚好是这个人。
第二天一早,我刚进教室就听到女生们议论纷纷,许一静刚刚屁股坐到胶水上了。
赵若兰得意对我挤眼,眼神中充满了讨好的邀功。
我看过去许一静,她一如往常低头看书,似乎并没有太大反应。
但眼角红红的,显然哭过。
看来还是个坚强的姑娘呢,这倒也不难理解,一般来说,傻姑娘都比较坚强,因为她们神经大条反应慢,哈!
只是捉弄还没结束,中午许一静在洗手间被人泼水了,她刚进洗手间,赵若兰就将满满一盆水举过头顶然后慢慢地全部倒在了许一静身上。
许一静整个人都傻掉了,愣在原地。
时间仿佛停止,过了好一会儿,许一静浑身颤抖着,突然发出一声很奇怪的声音,然后甩头冲了出去。
一旁的女生们哄堂大笑。
我远远看着许一静,看到她歪着脑袋斜着身体甩着胳膊往前拼命跑,留下一路水渍,也遭受着一路的嘲笑。
可能是大家都压力太大了吧,看到这一幕,竟然没有人帮帮她。
那一瞬间,她成了全校人的小丑。
突然有点儿心疼。
下午许一静没有上课,奇怪的是老师似乎也忽略了她,或许她真的太普通了。
赵若兰问我要不要继续教训教训许一静,她可以去花鸟市场买几条宠物蛇,然后放到许一静抽屉里,这样她保准能够被吓得半死。说完之后她抖着肩膀邪恶地笑了起来。
我心有点儿乱,让她先闭嘴,然后立即从我面前消失,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赵若兰不满地咕嘟了两句,然后郁闷地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我来到教室,许一静的座位上依然空****的。
赵若兰对我拼命挤眼睛,一脸得意。
我没有反应过来,心中一直有点儿担心许一静这个傻丫头。
晨读课铃声响起前一分钟,许一静来了,她表情平淡,似乎并没有太大影响。
她坐到位置上,手准备伸到课桌的抽屉里拿书。
我突然尖叫:“许一静,你别动。”
全班的同学都瞬间停止动作,集体看着我,许一静更是不明就里。
我冲到许一静身边,弯腰,伸手,很快从许一静的课桌抽屉里掏出一条宠物蛇,小蛇对我吐着信子,蛇身紧紧将我手腕缠绕。
班上的女生发出阵阵尖叫。
我一把将小蛇摔到地上,然后抬脚狠狠踩上去,一脚,两脚,小蛇的脑袋很快稀巴烂了。我掏出纸巾包裹住小蛇的尸体,然后扔到了角落里的垃圾桶里。然后又将地上的血渍擦去,接着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云淡风轻。
教室里很快又恢复喧闹的晨读声,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悄悄打量许一静,她脸色惨白,瞪大着眼睛,眼神里惊魂未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会出手相救,只觉得那是瞬间本能反应,我不是很理解自己的举动,但我接受自己的行为,尽管那和我一贯的风格有点儿大相径庭。
中午,许一静找到我,对我说谢谢。
我挺高兴,最起码她没误解我,最起码她还能分得清楚好坏,看来她也不是很傻。
我说你不要谢谢我,你应该恨我才对,蛇虽然不是我放的,但确实是我的人想教训你,所以和我做的没两样。
“还是要谢谢你。”她的眼神很真挚,言语诚恳。
“真服了你了。”我无可奈何,“难道你没有恨过一个人吗?”
她摇摇头。
“不管别人怎么伤害你?”
她点点头。
“你当你谁啊?圣母玛利亚?神经病!”我竟然莫名生气起来。
她也不解释,反而莞尔一笑,然后转身要走。
我说:“站住!”
她立即站住。
她的不主动让我有点儿窝火,这种感觉非常不爽,我走到她面前,有点儿挑衅地说:“嘿,许一静,我知道你很想拥有一份亲密无间的友情,对不对?”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点儿匪夷所思的激动,慢慢点着头。
她这种反应才是我想要的,我最讨厌别人不按照我的轨道出牌,我最喜欢看到别人在我的掌控中生活。
“你很想和我做朋友,是不是?”
“嗯。”她再次点头。
“其实我也早就注意到你了,现在我倒愿意给你这个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珍惜了。”
“我愿意!”这一次她丝毫没有迟疑,满脸写的都是执着。
“那好!为了表示你是真心的,我要你做一件事。”
“嗯!”回答依然很坚定。
“你现在站到教室门口,等会儿上课铃响的时候,进来第一个人,你就要上去抱住他,女的不算,要男生才行。”
说完之后我自己都有点儿乐了,我怎么会想出这么个整人的主意?真是太缺德了。
身边的女生们也乐了,而且长嘘了一口气,大胖更是对我不停比着大拇指。
许一静有点儿傻了,似乎这才意识到我们依然在整她。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如果她不是神经病,原因就只有一个——她真的很想和我做朋友。
许一静一步步走到教室门口,静静守候着,她的脸又变得苍白,但表情还算坚定。
始终没有人进来,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前,一个陌生的男孩才慢慢走了过来。
我的世界瞬间崩裂,眼前一片荒芜。然后我傻傻看着许一静紧张地走向男生,伸出双手将他轻轻抱住。
整个教室立即爆发出哄堂大笑,更有男生的起哄声。许一静红着脸跑回自己的座位,半路看了我一眼,仿佛要得到我的肯定。
我却已完全顾不上她,眼中只有这个陌生的男生。
真的太像了,我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一样的外表,一样的身材,甚至连眼神也都一模一样,纯净中透露着寒冷和绝望。
我看着男孩一步步走向教室中唯一的空位,然后慢慢坐了下来。
天!原来他就是那个因病迟迟没有入学的同学,新生入学最高分拥有者,夏直树。
说出去的诺言当然要遵守,虽然我觉得和许一静做朋友没有任何意义,我实在没有理由接受这样一个笨蛋而且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人在身边,那不符合我的价值观。但我还是对她发出了邀约,叫她和我们一起出游。反正我有的是办法让她知难而退,这样还不会让别人觉得我是个背信弃义的人。
我们一起去了趟海边,之前我和赵若兰简单暗示了下我的想法,赵若兰心领神会,一路上对许一静各种为难。面对那些侮辱性的挑衅,一般人早就爆发了,许一静却神奇地忍受了下来。
或许她真的太孤独太需要友情了吧。
或许她的内心很强大是我小看了她。
在海边,我们几个人玩得很开心,许一静却始终恪尽职守帮我们看包。虽然她嘴角也流露出笑容,但我知道她心中一定很委屈难受,她的眼角挂着泪水,远处是无垠沙滩,背后是茫茫大海,头顶的晚霞则被残阳染成了血。我突然发现眼前的景象绝美,于是立即抓拍了几张。
许一静看了照片后也很满意,似乎一天的委屈和辛劳都值得了。这让我有点儿动容,一个人幸福不在于拥有多少,而是在于欲望的大小。只可惜,我再也回不去拥有一颗奶糖就觉得全世界都是幸福的单纯时光了。现在的我犹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欲望无穷,连自己都觉得可怕。
晚上回到市区,等许一静走后,我将相机给了赵若兰,对她说:“你把你的照片拷出来吧。”
赵若兰说好。
我漫不经心说:“对了,有些不好的照片,删了算了。”
赵若兰诡异一笑说有数。
第二天赵若兰还回相机,我看了下,许一静那些绝美的照片全部没了。
一整天我都有点儿惴惴不安,总惦记着许一静来问我要照片。我做过那么多不光彩的事情,从来没有为此而不安,这一次却觉得自己很可恶,虽然伤害别人总是可以让我得到快感,可每每看到单纯的许一静,我还是会叩问自己是不是太过了。
还好许一静始终没找我提照片的事情,她真的是一个能忍的女孩。
直到放学了,她才吞吞吐吐简单提了两句照片的事情,仿佛理亏的是她。
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说她的照片已经没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许一静显然很失望,这些照片或许是她这辈子拍过最漂亮的照片了吧,对于一个很普通的女孩而言,稍纵即逝的美应该比生命还重要吧。
我突然不敢看许一静的眼睛。
赵若兰这个时候更是不知好歹凑过来,添油加醋地去讥讽许一静,我第一次觉得她很厌烦。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她比我更纯粹,我明明是个坏女孩,骨子里却又多愁善感,这非常不好。
面对我的冷漠和赵若兰的讥讽,许一静以沉默作为抵抗,一如既往地将所有压力和委屈默默承受了下来。
这让我更加不安。她这种什么都能接受,什么都不争取的态度最让我抓狂,我真想破口大骂她几声笨蛋,如果你什么都不争取那么你终将什么都得不到。可我当然不会说这些话,这些道理都是我用泪水和痛苦换来的,我没有理由告诉别人。再说了,就算我说了她也不一定会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强求无用。
我只知道,我不想再和这个叫许一静的女生在一起,她和我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已经开始打搅到我的生活,让我不得不面对自己的险恶和脆弱,这种感觉糟糕透了。我必须快刀斩乱麻将她赶走。
接下去她又和我们一起玩了几次,我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每次都拒绝和她说话,就当她是空气一样微不足道。就这样一次,两次,三次,终于有一天许一静在看到我的时候自动走开,眼神中也是一片黯然,这让我长出了一口气。
第一次为了甩掉一个人如此累心。还好得到了我要的结果。
没了许一静的骚扰,我可以全心全意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事实上,那几天我的脑子中已经清晰形成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那就是,我要主动追求夏直树。
这真是一个很大也很突然的决定,当这个决定成形的时候,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心中不停问自己:“孟亦柔,你疯了吗?你是女神耶,怎么可以主动追求一个男生?”
可这个决定又是那么清晰刺激,简直比我之前做过的任何一个决定更要让我兴奋。
为什么会产生这个念头,我拼命寻求着来龙去脉,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很快我给我的答案如下:
首先是因为夏直树很像阿七,我对阿七有着强烈的愧疚,我想在夏直树身上弥补我对阿七的歉意;
其次是夏直树很帅,不但外表英俊,而且气质高贵,帅的男生我见过不少,但帅成那样的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果可以做他的女朋友,一定会很有面子;
最后,夏直树还非常有钱,非常非常有钱,经过我多方打听,已经确认他有一个企业家父亲,他的妈妈则是市银行行长。据说他家的家产绝对不少于十个亿。
简直符合我对男朋友所有的想象和期望,我这才知道,原来我不为情所动不是我冷漠,而是我没有遇见让我心动的那个人,现在他出现在了我面前,我也天真得像一个真正的花痴。
我开始幻想和他牵手的场景,每次想象都让我春心**漾,在我心中已经视他为我的男朋友,虽然我们还没有说过话,但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当然,我再怎么花痴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生,我还不至于真堕落到冲到他面前说夏直树我好喜欢你的地步。更主要的是,那不是一个高明的办法,不但没用反而会适得其反。
最精明的猎人打猎是会让猎物主动上钩,这就叫欲擒故纵。
我开始各种勾引夏直树,那种不动声色却足够引起任何一个男生注意的方法,我都驾轻就熟。
感谢之前的那些事,那些人,让我可以成为现在的自己,让我变得很女人,让我懂男人。
我以为我会很快得手,坦白说,我真的不认为有哪个男人可以拒绝我的引诱,无论他是英俊的,高傲的,冷漠的,残酷的。
然而,让我挫败的是,夏直树仿佛不属于我认识过的任何一种男人。我的所有手段在他面前统统失效。
无欲则刚,他似乎对爱情没有任何需求。我看不懂他的眼神,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我。
是真的,仿佛我从来就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一样,是绝对的无视。
我很愤怒,并且终于理解那些说我是拉拉的人了,我真的怀疑他其实是个gay。
可是追求就像赌博下注一样,你投入了就舍不得放手,并且总是暗示自己可以赢,于是还想再投入,最后覆水难收。
夏直树让我感到无力,愤怒,甚至自卑,我真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条件太差,没有办法引起她的注意。
然而更让我愤怒和不解的是,没过多久,他竟然和许一静走得很近很近,几乎形影不离。
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些回家,他的眼中似乎只有她,甚至为数不多的笑容也只会因她绽放。
这是怎么回事?完全颠覆了我的世界观。
看来我还真小瞧了许一静,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单纯的傻姑娘,没想到她还真有两下子,弄不好之前的委屈都是装出来的。
我突然对许一静充满了羡慕嫉妒恨,我真害怕他们已经是恋人了,那样我会很难受很痛苦。
我的占有强迫症又发作了,不行,不管他们现在什么关系,我都要把夏直树抢过来,他是我的人。
我决定接近许一静,一来了解真相,二来现在她是我靠近夏直树最好的载体。
谢天谢地,虽然我连续几次捉弄甚至伤害过这个傻丫头,但她似乎对我并没有任何防御和戒备,我把握住期中体育测试800米的机会,成功再次征服了她的心,而且造成是她主动的局面,这样她就会对我的用心更加深信不疑。
这就是我的价值观和方法论,要想做成一件事,要主动,但不能用强,最高明的是让对方来执行你的意图,你需要做的只是洞悉对方需求,剩下的事对方会乖乖帮你做好。这一招,我屡试不爽。
看到我终于接受她了,许一静比什么都高兴,甚至激动地流下了眼泪,她边哭边告诉我,其实从入学迎新晚会开始,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我的朋友。
我当然不怀疑她的话,而且顺着她撒谎。其实我也早就注意到她,但我对朋友的要求非常严苛,之前都是在考察和观察她,现在她成功通过了我的考察,我已经将她视为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她说:“我好高兴啊,这是我一年来,不,三年来最高兴的事情。”
我故作惊讶问:“怎么?难道比你遇见心上人,谈恋爱还要高兴吗?”
她愕然:“谈恋爱?我没有啊!”
我狂喜,却佯装不高兴:“你看你,根本不把我当好朋友,你和夏直树谈恋爱,谁都知道的。”
她大呼冤枉:“我们只是好朋友而已。”
“好朋友?好朋友每天都在一起?好朋友每天都要一起吃饭,好朋友每天都一起放学?”
她愣住了,说:“哦,我没想那么多,或许是他比较依赖我。”
“依赖你,为什么?你有什么值得他依赖的?”
“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听他说话而已。”
“只是这么简单吗?他都对你说什么了?”
“就是讲他的成长,他的无能为力,他内心的小小悲伤。”
“哦?他还会有无能为力,会有悲伤?我看他每天都很平静,很无所谓的样子。”
“当然有啦,每个人都有无奈的,哪怕表面上再幸福。”
“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我还是很好奇,他到底会有什么问题?”
“嗯,不说他了,总之今天,我真的很高兴,真的要谢谢你,你那么优秀,我那么普通,可你还愿意接受我。”
好吧,虽然我真想拉着她再说十个小时关于夏直树的事,但欲速则不达,否则只会适得其反。而为了表示我真的接纳她作为我的好朋友了,我邀请她晚上独自和我一起逛街。
“许一静,你知道吗?淮海路上刚开业了一家春天百货,里面的东西都是和欧美同步的,特别Fashion,晚上我们去逛逛吧。”
“好啊,就我们两个人吗?”
“当然了,就我们俩,其他人我都推掉了。”
“哦,不过我什么都不懂的。”
“没事,你只要跟着我就可以。”
“嗯,那我要准备什么吗?”
“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只要跟着就可以。”我有点儿厌恶地瞪了她一眼,语气也变得不耐烦,她真是一个笨丫头,而且啰唆,要不是为了我的夏直树,这种笨丫头我一万年都不会看一眼的。
那天晚上,我带着许一静在春天百货里逛了两个多小时。里面的东西确实很棒,是其他购物中心所不及的,我给自己买了两套特别漂亮特别合身的衣服,心情立即变得很好很好。
许一静看来真的什么都不懂,就特老实的一直跟着我,我试衣服的时候她就提着大包小包在外面老老实实待着,我说去东她就去东绝对没有任何疑义,我说渴了她立即去买水,我说想去洗手间她立即冲到服务员那里问厕所在哪里,完全自动自发而且甘心如饴,以前就算和男生一起逛街,也没有如此舒服。
最后送了一个资生堂的最新款唇彩给许一静。她受宠若惊,激动得语无伦次,一个劲儿拒绝。
“不要……不能要……我真的不可以。”
“给你,你就拿着,哪儿那么多废话。”
“可是……我都没为你做什么。”
“哈,你说无功不受禄是吧?简单,以后我让你讲什么你就讲什么好了。”
“好啊!”
“你暗恋过男生吗?”
“嗯……有过。”
“几个?”
“嗯……”
“快说!”
“3个…不,8个!”
“哇,可以啊,想不到你那么闷骚,哈哈哈哈……你还是处女吗?”
“当然了!”
“你得过妇科病?”
“啊……不想说。”
“都说了知无不言了,你答应过我。”
“有吧,不过我忘记了。”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得过,而且是淋病,哈哈哈哈,我以为我会死掉,结果活了过来,让很多人失望了。”
“谁失望?”
“希望我死的人。”
“谁那么恶毒啊。”
“很多人都希望我死的,你是不是很不能理解?你看到的世界,一片祥和,我看到的世界,全是险恶。”
“孟亦柔,你别说了,你的话让我心疼。”
“这算什么啊,我的故事精彩着呢,以后慢慢告诉你。好了,现在你和我说说夏直树的故事吧。”
“你想听他什么故事,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你眼中他是个怎样的人?”
“单纯的孩子。”
“单纯?比你还单纯吗?”
“嗯,他是我见过最单纯的人。”
“你喜欢他?”
“不……不喜欢,只是朋友。”
“哈哈,那我明白为什么你俩能成为朋友了。”
“你说为什么?”
“夏直树并不是一个好接触和相处的人,你们之所以能成为朋友,因为你们都很单纯,彼此之间没有芥蒂和防备。”
“或许吧,做个单纯的人其实挺好的,虽然有时候挺累。”
“是啊,单纯是个优秀的品质,特别在现在这个物欲熏天的社会里,所以,请继续保持你的单纯吧,不要改变。”
“嗯,我会的。”
就这样,我和许一静有一句没一句地先聊着,一开始我还担心和她没话说,绞尽脑汁想话题,很快我就发现我完全不应该为之担心,因为许一静真的很傻很天真,是一个绝佳的跟班,她言听计从,并且安静,大胖她们和她相比,就是一群聒噪的鸭,而且许一静没有任何要求,不像大胖她们每次都要占点儿小便宜。更重要的是,许一静的品味似乎并不弱,她只是没有自信表达而已,而如果你问她,她一定会说真话,并且挺准确。总之,她在你身边,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和压力,在你举棋不定的时候,她又值得你信任。
我似乎有点儿知道为什么夏直树会那么依赖她,她确实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信任的人。
我很想第二天就让许一静带我一起去约见夏直树,这本来就是我接近许一静的全部目的,但我控制住了,欲速则不达,而且我必须先破坏他们的关系。
第二天,我对许一静说:“静,和你一起真的很开心,放学后你再和我去玩吧,我把其他事都推了哦。”
许一静说:“好啊!”
第三天,我继续对许一静说:“今晚我带你去吃韩国料理吧,新街口那里有一家韩食,特别有名,南瓜粥非常美味,而且还不限量。”
许一静说:“哦,好的。”
第四天,还没等我开口,许一静就面露难色:“孟亦柔,晚上我不能陪你了!”
“为什么啊?”我故意惊讶万分,“晚上我还打算带你去看电影呢。”
“真的不行,对不起了。”
“啊!为什么啊?你是有其他事吗?”我面露不悦,“难道还有什么人比我还重要?”
“不是,不是。”许一静都急了,连忙解释,“只是我好几天都没有陪夏直树了。”
“那又怎么了?你又不是回家睡觉,你这不陪我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再说了,他一个男生为什么总要你一个女孩子陪啊,真讨厌!”
“他好可怜的!”
“有什么可怜的,我还可怜呢,好了,就这样,晚上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必——须——去!”
“哦……那好吧。”
第五天,许一静红着脸对我说:“我今天真的真的要陪夏直树了。”
我看着她,叹口气:“唉!那怎么办呢,我本打算带你去做头发,你答应过我的。”
“真的对不起了,我太久没有和他聊天了,他也是我好朋友。”
“我不管,你说过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但你现在的行为明显在证明你根本就是骗我。”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骗你,你真的是我最好最在意的朋友。”许一静急得快哭了。
“那现在你说怎么办吧?我把其他人都推了,现在再约她们,很没面子的。”
“嗯,我知道,真对不起了。”许一静看着我,单眼皮下的眼眸透露出委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和我一起去见夏直树,好不好?”
“不好吧,我和他不熟,而且我也不是很看得惯他,甚至很讨厌他呢。”
“哎呀,没关系,有我呢,他是个特别好的人,再说了,这是我唯一能同时陪你又陪他的办法了。”
“如果我不答应,你会生气吗?”
“我不会生气,我只是会很难受,会觉得自己好没用。”
“唉,都说你是个很傻很单纯的姑娘了。”我抱了抱许一静,宽慰她,“那好吧,我也不想让你太为难,这次我就勉强答应吧。”
“太好了,孟亦柔谢谢你。”许一静兴奋地像个孩子,一把拉起我的手,“我们现在就去吧,他在雁栖湖等着呢。”
许一静说坐公车,我早已急不可耐,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一路上不停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给脚油,再快点儿。”
司机是个贫嘴,一边加速一边调侃:“不能再快了,再快就要起飞了。”
“哈哈哈!你可真逗!”我心情变得特别好,觉得眼前的色彩都丰富起来。
“呵呵呵!”许一静不明就里,看到我笑也跟着傻乐。
很快我和许一静来到雁栖湖,远远便看到夏直树坐在湖边石头上,他面朝湖水,背影挺拔而孤独。
我看到他的一瞬,竟然平添了几分紧张,连脚步都有点儿停滞。
看到夏直树,许一静加快速度,走上前去,轻声呼唤:“夏直树,我来了。”
夏直树闻声立即回头,脸上有一抹温暖的笑容,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夏直树笑,竟然那么温暖,那么美好。然而他在目光接触到我的瞬间,脸上的微笑顿时凝滞,很快又恢复那种半死半活的死人脸,眼神中也流露出厌恶的色彩,紧接着将头扭了过去,像个受惊的小动物。
这深深刺激了我,我不知道我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他了,他要对我如此冷漠和无视,于是我紧张的情绪中又增添了一丝气愤和委屈,这些都是我之前和男生交往中很少拥有的感受,现在我发现我在夏直树面前,有点儿退化的意思,变成了一个如假包换的雏儿,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我很不喜欢。
许一静似乎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妥,很高兴地拉着我的手对夏直树介绍。
“夏直树,你好,我是孟亦柔。”我佯装镇定,热情大方地和夏直树打招呼。
夏直树的喉结动了动,什么话也没说,就是简单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恢复他那死人脸。
许一静挨着夏直树坐了下来,我则挨着许一静坐,三个人看着湖水,不置一言。
许一静显然很尴尬,不停找话题,我倒是积极响应,不过夏直树始终一言不发,仿佛我俩是空气。
好几次我都想愤然离席,可是又舍不得,我好不容易才和夏直树如此接近,绝对不能意气用事,那样只会得不偿失。
我忍!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我如坐针毡。不过让我稍感安慰的是,夏直树虽然对我无视,却也没有打破那尴尬的沉默,这多少证明他对我的出现也能接受,间接证明他并没有那么厌恶我吧。
我烦躁不安的心又变得有点儿欣喜。
然而,很快我又突然意识到我想岔了,夏直树不接受又不拒绝的态度更有可能是他太想和许一静在一起了,所以宁可忍受着不舒服,也不愿离开。对,一定如此,我分明就是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脑袋都快爆炸了,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神经病,似乎一下子体会到了以前向我表白的那些男生的纠结心态,看来做人还真得厚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否则山水轮流转,别人的今日就是我的明天。
就这样,我脑子里瞬间涌入了大量的情绪和信息,我感觉我再不发泄就会死掉,于是我鼓足勇气,身体后仰,双手撑地,然后悄悄转过头,偷偷打量了一眼夏直树。
让我心头一震的是,那一瞬间他竟然也正转头偷偷看我。
于是,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夏直树,那是非常复杂的眼神,不再是清澈单纯,更不是寂寞忧伤,也没有愤怒不爽,而是所有情绪的综合。是的,眼神不会骗人,而我非常自信我读懂了夏直树的眼神,我相信我的直觉。我相信夏直树一定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他表现出来的安静和寡欲只是伪装,不对,其实也不是伪装,而是看透后的一种淡然。
我突然觉得夏直树和我是同类,对,都是那种经历了大悲大喜后,看透很多红尘琐事,却也更丧失了很多欲望的人。
难怪他会对我的主动引诱无动于衷,因为他对男女之事根本就没有兴趣。我一直用对待其他男生的思路去理解他,显然我错了,我们的沟通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如此下去只能适得其反,南辕北辙。
没有需求的对手是最可怕的,不按对方需求出牌的战斗是根本不会胜利的,夏直树显然和我认识的所有男生都不一样,我以往那些经验不但不会帮到我,反而会让我陷入经验主义,我必须重新找到夏直树的需求,同时摒弃自己所有的经验,然后对症下药。
是的,必须如此,也只能如此。
于我而言,夏直树就是一个全新的挑战,战胜他,我就会变得更成熟,更完美。
所有的这些,都是我在看到夏直树眼神瞬间的想法,我的大脑就像一个四核CPU,高速而有序地运转着。总之,他这个眼神让我稍显安慰,也直接促使我继续在那种尴尬的氛围里坚守。
还有,如果我感受无误的话,夏直树应该也从我眼神中看出我来者不善,绝对不只是偶遇那么简单。这也挺好,就仿佛是一场狩猎游戏,猎人和猎物均已心知肚明,就看谁能沉得住气。
我喜欢挑战,特别是这种势均力敌,结果未知的挑战,更让我拥有一种窒息的刺激。
第一天的三人聚会就在平淡无奇中结束了。夏直树从头到尾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我也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倒是许一静很高兴,她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方式,可以兼顾两人,谁都不伤害。因此,在路口分别的时候,她用一种征询的口吻对我们说:“今天真是好开心啊,明天我们继续这样好吗?”
夏直树没有回绝,算是不反对。
我则微笑点头。
许一静于是立即激动地欢呼起来:“太好了,我好高兴,孟亦柔,夏直树,谢谢你们!”
第二天,我和许一静来到雁栖湖,夏直树依旧坐在那块石头上,依旧是那种死寂般的沉默,对我的出现是不拒绝也不接受,仿佛我压根儿不存在。
我却决定不再沉默,经过一夜的思索,我已经知道怎么做。
我自说自话:“好渴啊!”
“我去买水。”许一静习惯性地回答,然后问夏直树,“你要喝什么?”
“我不渴,谢谢。”夏直树有气无力回答,眼睛连眨都没眨。
“哦,那我先去了。”许一静走后,我估算着离得最近的便利店至少也有五百米,也就是说我至少有十分钟的时间和夏直树单独相处,这十分钟对我而言,至关重要。
我首先一屁股坐到了他身边,和他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十公分。这是一个有点儿冒险的举动,但我必须突破这个距离,哪怕会打草惊蛇。
让我欣慰的是,夏直树并没有任何反应,没有反应就是接受,我虽兵行险着,但这步看来是走对了。
仿佛能够感受到他的体温,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香草味。
第二步,我突然对夏直树大声说:“喂,你能不能别装了,不累吗?”
他终于转头看着我,眼神依然是一种复杂情绪的综合。
“夏直树,你不要这么天真了,你以为许一静真的能够安慰你吗?你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利用她的善良,把自己的痛苦强加到她身上?”
我的话够直接,也够犀利,如果他真的和我是同类,就一定会有反应。
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犀利,狠狠盯着我。
我才不怕,瞪大着眼睛正面迎着他的眼神。
就这样,我俩目光相交,整整对视了几十秒钟。
他终究不是我的对手,将目光仓皇收回,只是嘴角同时流露出冷笑:“那你呢?你和她接近,难道就没有目的?你难道不是在利用她?你难道会比我更高尚吗?”
“对,我当然比你更高尚。”我挺着胸脯肯定回答,“因为,你接近她是为了自己,而我接近她,却是为了你。”
他有点儿怔住了,嘴唇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怎么,惊讶还是受宠若惊?”
“我觉得你有病。”他冷冷抛出这句话,又将头扭到一边。
我没有再强词夺理,而且虽然被他嗤了,我一点都不难受,反而有一种征服的快感。我知道我赢了,最起码我的判断是没有问题的,夏直树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单纯,他一定有过很复杂的过往,他的心里也一定累累伤痕,我们也一定是同类。
许一静很快气喘吁吁地提着一瓶果味C跑了过来,拧开瓶盖递给我:“给你,快喝吧!”
我说:“谢谢,我先走了。”
我对她笑笑,然后摇摇头,挥手:“拜拜!”
“好吧,拜拜!”她脸上写满了失落。
夏直树的肩膀有点儿颤抖,却始终没有回头。
二月天冲淡河岸边的纹线
还有那只褪色帆布鞋
都以为结束也会很美 都以为不会
我们俩独自游走路边两旁
原来的我们不是这样
拍张照纪念这个地方 没有内容的微笑
安静听你说话 日落下的篱笆
简单道别回答 转过身的两个人都放不下
都一样 受了伤
都好像要陌生了对方
路走完 泪未干
左手牵着右手都不放
都一样 改不掉
听我的歌流泪的习惯
越勇敢 就越孤单
这情歌再甜再悲伤也让我最后为你唱
琴声刚起就红了眼眶 冷了心房
什么叫快乐,
就是掩饰自己悲伤对每个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