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一对英雄般的父母，就必须骄傲吗？
【让人心动的cosplay扮演）大赛】《“学生会的人说，今年的艺术节申请到了动漫展台！同志们快点儿准备好！”
“厉害了！晓裳要不要办签售会？”
“学生会的人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已经被蛤蟆拒绝了！蛤蟆说禁止晓裳参加艺术节！”
“天哪！这么明目张胆地针对个别学生真的好吗？ ”
不过据说蛤蟆的女儿会来参加cosp lay （角色扮演）大赛哦！”
“真的假的？蛤蟆的女儿会是cosplay （角色扮演）爱好者？”
“等一下，蛤蟆居然有女儿？”
“最可怕的难道不是蛤蟆居然有老婆吗？”
“你们不要太小瞧蛤蟆了哦！蛤蟆的女儿可是cosplay （角色扮演）界冉冉升起的新军呢！”
“骗人！”
才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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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什么是天然气吧？跟石油一样，是人类赖以生存的重要能 源……”
“你能不能直接讲重点啊？”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听我说吗？”
聂晓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在他那两滴眼泪的分儿上，她恐 怕早就站起来走人了。虽然她知道赖文昌木讷，但还是惊讶于他连讲个 故事都能讲得那么无聊，絮絮叨叨的净是什么“甲烷”“页岩” “地质 层” “能源革命”之类的。听到一半聂晓裳就忍不住掏出手机放在桌下看 着各个群的信息。看到赖文昌的女儿也是cosplay（角色扮演）爱好者的 一瞬间，她几乎快要站起来询问了，谁知道赖文昌恰好聊到了重点，道：“虽然现在我国的页岩气产量已经名列前茅了，但十多年前却根本没有人 在意这一点，那时我还在读研究生，你父母都是我的学弟学妹，我跟他们 讲了页岩气之后，他们都充满了兴趣，你要知道，那时候石油危机正闹得 厉害，大家都在寻找可以替代的资源……”
聂晓裳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不耐烦地问：“所以说，我父母去世到底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你还没听明白吗？是我建议他们去研究页岩气的，当时没有人在 乎页岩气的存在，为了能说服大家，你父母不得不走南闯北地调查评 估……”
聂晓裳的内心深处，终究还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你的意思是说， 我父母从来就没有在家超过一个月，根本不关心我是不是幵心，在学校里 有没有被人欺负，就是因为这些石头？”
“不是石头，是重要的能源，只不过蕴含在岩石深层！”
赖文昌一本正经地纠正，丝毫没有觉察到聂晓裳几乎快要涌出的眼 泪，她站起来咆哮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啊？人都死了，怎么死的又 有什么区别？我跟他们根本就不熟，你明白吗？从我出生起他们就没有关心过我，把我扔在爷爷奶奶家不管！我连他们是怎样的人都不了解，知道 他们究竟在忙些什么又有什么意义？你们总是在歌颂父爱母爱，但如果我 根本没有，该怎么歌颂啊？你就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不爱听你讲这些吗？都 什么时代了，你就不能上网看看大家如今是怎么活着的吗？这世界少了谁 不能转啊？凭什么我就不能不了解自己的父母啊？”
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有多愤怒，双手也不知不觉地 握起了拳头。赖文昌怔怔地看着她，她这才考虑到自己的形象问题，干辛 万苦才把眼泪逼了回去，恢复了凌厉的神色道：“你别再烦我了！再烦 我，我就直接退学了！反正我根本就不打算升学，我现在每天画漫画也能 养活自己，搞不好退学之后还能赚更多的钱！用不着你在这里对我说三道 四，说到底你不过是个穷老师罢了，我可是要成为名人的！”
“你听我说完！”
聂晓裳却早已夺门而去了，望着她的背影，赖文昌呆了许久，才低头 叹了口气，把准备拿给聂晓裳看的文件，重新塞进了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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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童年过得幸福的人，长大之后再遇到挫折，也比平常人更容易面 对，因为心中有爱，就会有更多的气力去战胜艰难险阻，不会轻易被打 败。
聂晓裳拥有一个极为幸福的童年，也的的确确被人爱着，却与父母无 关。有关童年的记忆，永远都是与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有关的，第一次学 骑自行车，是爷爷教她的；糖吃得太多长了龋齿，陪她去看牙医的则是奶 奶；上学之前爷爷逼着她学写字，她不幵心了就偷偷打电话给外公外婆， 然后等着爷爷奶奶到外公家里大吵一架……与其说是宠爱，不如说是溺爱，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有 关生活的常识和技巧，却一无所知，以至于到了幼儿园被其他小朋友排 斥。第一次跟别人打架，被请了家长，仰仗着自己家来的是老人，张扬跋扈到了极致，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说过，看到别的小朋友被妈妈拥进怀里的 时候，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是嫉妒的。
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中学，周围的一切都提醒着她要热爱父母， 却没有人深究过到底是为什么。只是因为生下了自己吗？可这不是生物本 能吗？为什么一定要单独抽离出来去赞美呢？父爱母爱，不是跟吃喝拉撒 一样平常吗？怎么就一定得那么重要呢？
这是聂晓裳思索了好多年的问题。
然而就在她终于快要忘记的时候，却有人主动告诉她，她父母是怎样 伟大，怎样高贵，怎样不朽。
可是有什么用呢？回宿舍的路上，她一遍遍地想着，知道了又能怎样 呢？为什么非要知道呢？
教学楼里传来琅琅的读书声，操场上则是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聂晓 裳独自一人朝宿舍走去。春天不知不觉就结束了，阳光炙热，令她汗流泱 背。她全然不顾大家是不是还在上课，推幵了宿舍大门就朝里面走去。宿 舍楼寂然无声，上了二楼之后，才依稀传来一阵隐秘的讲话声：“你快点 儿！有人来了！”
聂晓裳呆了一下，第一个反应就是遭贼了。按理说她应该跑下楼找人 的，可是她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打幵了宿舍门，然后看到一个男生正 卡在窗户上探着半个身子，看到聂晓裳，他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口白 牙，微笑道：“大美女！”
“你无不无聊啊，居然私闯女生宿舍？把东西全都给我放回去！”
庄浩然讪讪地把包放在地上，从里面掏出了几件衣服来，正是聂晓裳 送给郑秋颜的内衣。聂晓裳一看到那些内衣气就不打一处来，喝道：“这 都什么年代的鬼把戏了！居然还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欺负女生，你丢不丢 人？”?
“哎呀，你消消气嘛，我也就是随便进来看看，谁知道你会突然回 来！怎么？逃课了？”
庄浩然一脸讨好地笑，伸手欲给聂晓裳捶背，聂晓裳大叫道：“滾 幵！”
宿舍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她随手收拾了一下，顿时懒病又犯了， 问：“你干吗跟她过不去？不就是说了你几句嘛？再说，你非要在公幵场 合骂孟红伟，有什么不服气的？”
谁知道庄浩然一听到这句话就一脸气恼，道：“我当然不服气了，你 知道那个老妖婆害得我有多惨吗？就因为我怼了她几句而已，她整整一年 都没跟我讲过话！期末的时候我爸来幵家长会，问孟红伟我表现怎么样， 孟红伟居然说不想评价我！我爸还以为我在学校闯了什么祸呢，还没走出 学校就把我打了个半死！当时好多人都看着呢，我的脸都丢光了！”
“你也有脸可以丢？ ”聂晓裳不客气地抢白他，他不服气地说：“你 能不能不要这么跟我讲话啊？我也是有自尊心的！”
听到那三个字，聂晓裳“噗”地就笑了起来，他生气时很幼稚，噘着 嘴巴，翻着白眼，到底是长得好看，这么造作的表情也令人想要去伸手摸 摸他的头。虽然他比她年纪大，但很显然，她比他成熟多了。
聂晓裳正准备哄哄他，忽然发现两个人是在宿舍里，顿了顿神，才 说：“去不去吃饭？”
“好啊！ ”庄浩然又恢复了一贯轻佻的表情，似乎对聂晓裳很是青 睐。聂晓裳懒得理他，道：“你从哪儿进来的就从哪儿滚出去，我在后门 等你。”
说完，她又把庄浩然推到了窗边，等他翻出去了，才重新关好了窗， 这一次，用力反锁了。
其实她并不想跟庄浩然聊天，可是，她实在不想独处，因为她知道， 只要当周围暗下来，有关父母的记忆就会见缝插针地钻进脑子里。
距离学校不远处有一家火锅店，四月末，又是下午，店内空无一人，聂晓裳破天荒地想要吃辣，跟庄浩然两个人点了一个鸳鸯锅，又点了一大 堆菜。庄浩然闷闷地说：“早知道吃火锅，去我们家的店就好了，这里有 什么好吃的？”
“你就不怕你父母发现你逃课吗？”
“他们早就习惯了。”庄浩然撇了撇嘴巴，道，“我爸妈也知道我不 可能考上大学的，已经给我找了一所美国的学校让我去历练历练。”
“你连中文都讲不顺溜，也敢跑去美国？”
“我不想啊，但我有什么办法？”庄浩然突然泄了气，闷闷不乐地 说，“我哪儿也不想去，我们家这么多火锅店，不如跟我父母学做生意， 之后要把一家小店经营好也能衣食无忧了。可是我爸就觉得上学了不起， 认为没个大学文凭也太丢人了，死活非要我去！”
聂晓裳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他整个人都幼稚得要死，此时此刻，却是 最好的娱乐。她边夹着锅里的肉边说：“所以，你有什么好怨恨孟红伟的 啊？就你这个德行，孟红伟理不理你又有什么区别？”
“什么啊！我初中时成绩也还行的，虽说不算特别优秀，但也没有那 么差的！只是孟红伟当年真的很过分，她是完完全全无视我的存在，比方 说中考的时候吧，我爸给我报了个补习班，但我语文太差了，也不知道自 己哪些方面格外需要努力，我就去问她，结果你猜怎么着？她看了我一眼 就走了，理都不理我！”
听到这话，聂晓裳哈哈大笑起来，她知道孟红伟特立独行，却没有想 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来。笑够了她才说：“也不能怪她，你说的那些话，的 确是过分了一点儿。”
“我就是这么想的啊！有人上不起学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努力是 因为他们没有选择，我有选择，凭什么还要那么辛苦呢？”
说到底他只是唯我独尊惯了，学校里喜欢欺负别人的男生也不算少， 但庄浩然似乎跟他们不太一样，他本质上就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二 世祖，习惯了用所谓的叛逆去包裹自己的空虚，压根没什么坏心眼儿。
聂晓裳忽然有些同情他了，但一想到郑秋颜，还是拉下了脸说：“那 也没必要欺负郑秋颜啊，那女孩儿真的蛮可怜的。”
她把郑秋颜爸爸来学校的事告诉了庄浩然，果然，庄浩然也呆住了， 过了好半天才说：“我还以为我已经够无耻了，没想到……怎么会有那种 人呢？”
“所以啊，别欺负她了，真的。”
庄浩然侧头想了一会儿，才说：“好吧，就当是给你个面子好了。” 聂晓裳粲然一笑，低头继续吃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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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校已经是傍晚了，郑秋颜一如既往地坐在书桌前埋头做功课， 似乎根本没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人乱翻过。见聂晓裳回来，她抬头看了她一 眼，才欲言又止地低下头。对此情景，聂晓裳早已见怪不怪，问：“怎么 了？”
“这个……怎么用？ ”郑秋颜伸出手来，手心里是一个名牌MP3,连 同耳机，虽然半旧，却还是很有质感。
“谁给你的？”
她的声音小到不能再小，聂晓裳只得重新问：“谁？”
“苏研鑫。”
只是说出这三个字而已，却像是能要了郑秋颜的命似的，头深深地埋 了下去。聂晓裳呆了一下，拿过MP3打幵，塞上耳机听了一会儿，才发现 里面是英语学习资料。那是一个便携MP3,只有两个键，即便是聂晓裳， 也要上网搜索了才知道用法，一一告诉了郑秋颜之后，才问：“他为什么 给你这个？”
“他说我听力不好的话，以后考试会吃亏的。”
“还有呢？”
“没了。”
聂晓裳望着郑秋颜，她微低着头，几根碎发垂在眼前，惶恐地睁着秋 水一般的眼睛。其实她最漂亮的时候就是挂着这种迷茫神情的时候，可是 苏研鑫为什么会主动帮郑秋颜？因为漂亮吗？
聂晓裳问：“据说你跟苏研鑫在学校里从来没说过话？”
郑秋颜好奇地望向她，半晌才“嗯”了一声。聂晓裳越发纳闷起来， 但看样子郑秋颜比她更加疑惑，只好把一肚子的好奇都塞了回去，回到自 己的书桌前打幵电脑，连接上手绘板，然后又回头，望向郑秋颜问：“你 知道你很漂亮吗？”
郑秋颜像没听清似的，问：“我？”
“算了，没什么。”
聂晓裳重新回过头去，脑子里却不断地浮现出郑秋颜亮晶晶的眼睛。
什么叫摄人心魄，如今她算是彻底明白了。
与此同时，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就连戴着耳机的郑秋 颜都听得一清二楚。聂晓裳看到她紧张地站了起来，顿时说：“别理她， 是佟瑶。”
看到郑秋颜询问的眼神，聂晓裳才叹了口气，道：“你们孟老师当年 带过来的一个学生。”
其实聂晓裳对郑秋颜好，多多少少还是因为孟红伟。
郑秋颜是新转来的，所以不知道，在她之前，有多少个学生经历过她 如今在经历的一切。
孟红伟在明礼中学五年，带来的学生也整整五个，两男三女，如今还 在明礼中学的，就只剩下佟瑶和郑秋颜，其余的，要么是高考失败了，要 么是不堪重负辍学了。而佟瑶，恐怕是坚持得最久的。
聂晓裳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佟瑶，是一年前的夏天，她正计划搬到学校062
她用了什么方法，同时说服了校方和学生，让佟瑶继续住在这里。
但让聂晓裳印象最深刻的，是上个学期寒假里的事。一放假，学校里 早已人去楼空。聂晓裳回到家后才发现有几件重要的衣服忘记带回去了， 匆匆赶回学校来取，谁知道刚进宿舍楼的大门，就听到有人尖叫道：“都 怪你！你知道刘志文今年赚了多少钱吗？整整三万！要不是你把我弄到这里上学，我也早就攒够盖房子的钱了！” 那是佟瑶的声音。
聂晓裳上楼，然后，就看到孟红伟站在佟瑶的宿舍门口，头上全是海 带和蛋花，而佟瑶手里则拿着不锈钢的空碗，边用勺子敲着碗边继续骂 道：“上大学有什么用？ 一个大学生一个月的工资还没工人多！我今年考 试又考成这个样子，回家后怎么见人？你说啊，你倒是说话啊！”
佟瑶发起疯来还是很吓人的，她声音原本就细，大声喊叫顿时变得无 比尖锐，仿佛猫爪挠在玻璃上一般令人不适。这样的佟瑶聂晓裳也是见 过两三次的，可是如此狼狈的孟红伟，聂晓裳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在此 之前，孟红伟是学校里鼎鼎有名的女魔头，所有人都抱怨着她的冷酷无 情，久而久之，就连聂晓裳都产生了抵触情绪，然而那一刻，孟红伟是温 柔的，她只是淡淡地说：“你进屋吧，外面冷，就剩半年了，熬过去就好 了。”
她的声音很轻，穿透力却很强，其中有种柔情似水般的东西让聂晓裳 心中一动。佟瑶瞪了孟红伟许久才转身回到宿舍里，并用力地关上了门， 而孟红伟依旧站在门边，用手择着头发上的海带和蛋花，印象里那一天很 冷，走廊里有股肃杀之气，聂晓裳呆了半天，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飞快 地跑进宿舍里拿了一块干毛巾递过去：“孟老师，你擦擦吧。”
孟红伟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很淡很淡，没有丝毫的尴尬和难 堪，有的只是感谢。但她并没有接那块毛巾，只是问：“都放寒假了，你 怎么在这里？”
“我有些东西忘记带了，回来拿。，，聂晓裳的情绪有些激动，语速都 快了 一些，说，“我家就在本地，不远的。”
“哦。”孟红伟继续用袖子擦着头发，然后说，“那就好。你也早点 儿回去，今天学校的暖气就要停了。”
说完她就走了，瘦小的身影在走廊上显得有些孱弱，可是脚步却依旧 是有力的，她挺直了背，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远。聂晓裳承认，在那一刻， 她的鼻子是酸涩的。
也是想到那一幕的时候，聂晓裳才恍然反应过来，其实那一天，孟红 伟应该是去通知佟瑶宿舍要停掉暖气的吧？结果换来的，却是佟瑶的一碗 海带蛋花汤。她曾经以为，像佟瑶这种学生应该把孟红伟当作恩人才对， 然而现实这么出乎意料，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想到这里，聂晓裳回头看了看郑秋颜，幵始思索，她将来又会变成怎 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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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郑秋颜的境遇比佟瑶好得多。
自从她的英语考试失败了之后，柔老师就不时地出现在女生宿舍楼， 放学后柔老师不止一次地过来，带着饮料和零食，以及教辅书之类的。聂 晓裳跟柔老师是老熟人了，柔老师是出了名的少女心，总是穿着缀着碎花或圆点的衣服，连用的笔上面都布满了立体小熊、小兔子之类的图案。聂 晓裳在学校出名后她特意来结识聂晓裳，一脸羞涩，仿佛聂晓裳是老师， 她才是学生似的。聂晓裳原本不打算跟老师走得太近，但顺顺说柔老师跟 别的老师不一样，聂晓裳这才放下了心中的防备，不仅有时候会跟柔老师 聊聊天，周末还一起逛过街。柔老师也喜欢看帅哥，还追星，给过聂晓裳 不少灵感。
不过别看柔老师性格软弱，毕竟是曾经在英国留过学的人，一幵口就 换了个人似的，英语讲得朗朗动听。柔老师给郑秋颜补习的时候聂晓裳就 在一旁听着，郑秋颜始终没办法念准确那些单词，聂晓裳就忍不住说：“柔老师，算了吧，考试又不考口语，何必在口语上花功夫？”
“那可不行，自己不会说就听不懂，尤其是音标这一块儿，基础打好 了，往后才不会跟不上。英语就跟语文一样，学会说了，写和读就简单 了，我们小时候不都是先学会说话才学会认字的吗？外国人也一样啊。” 她眨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解释，圆圆的小脸红扑扑的，当真是比聂晓裳这 个初中生还稚气。
聂晓裳笑道：“不愧是优秀教师！”
“哎呀，你别抬举我了，我算什么优秀教师，都是大家叫着玩的，孟 老师那样的才算优秀教师呢！你肯定不知道吧，孟红伟对中文很精通，几 乎每个字都能考据到最早的时候是怎么用的，跟活字典一样。”
正说着，孟红伟就推门进来了，她依旧随意地绑着头发，身上穿着不 合时宜的衬衣，一看就是市场买来的便宜货，微微有些透。自从郑秋颜搬 进来之后她总是隔三岔五就来宿舍里转悠一圈，看看郑秋颜有什么需要帮 助的，聂晓裳早就习惯了，跟柔老师使了个眼色，站起来就往外走。柔老 师心领神会，跟孟红伟打过招呼后也跟着出来，孟红伟却叫住她问：“你 给郑秋颜补习功课，一个小时多少钱？”
“哎呀，孟老师，你说什么呢？郑秋颜是我的学生，我辅导她是应该 的，怎么能收钱呢？ ”柔老师双手乱摇着，紧张得不像话，孟红伟狐疑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又转身回到宿舍里。
柔老师慌乱地跟上聂晓裳的步伐，有些尴尬地说：“孟老师不喜欢 我，总觉得我跟孩子们打成一团不像话。”
“孟老师不喜欢的人多了去了，你有什么好紧张的？”聂晓裳道。
柔老师想了一会儿才说：“这倒也是。”说完又不好意思起来，道， “哎呀，我怎么能说这个呢！”
每每看到柔老师紧张的样子聂晓裳就想笑，她们两个人相处，总是聂 晓裳显得更老成一些。柔老师大概也是看了聂晓裳刚更新的内容，问： “你那个新角色，真的是以苏研鑫为原型的呀？”
“是啊。”聂晓裳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不是都说苏研鑫不讲话 吗？那他的口语怎么样？”
“他呀，很厉害的，小时候好像是在双语学校念的，基础打得好，发 音没话讲。当初他刚转来的时候我为了知道他的水平让他当众念过课文， 谁知道他故意念得特别快，（3）班的学生都傻眼了，念完也不等我说话， 自己就坐下去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让他念过课文了。”
想到那副场景，聂晓裳笑了，柔老师却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不 过我跟你讲，我来给郑秋颜补习不仅是因为你拜托我，主要还是因为苏研 鑫，他跟我说，郑秋颜学习跟不上，我这个当老师的有义务指导她，我这 才来的。”
聂晓裳再次一呆，望向柔老师，说：“他怎么对郑秋颜这么好？”
“我哪儿知道啊，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柔老师拍拍胸脯，“不过那 个男孩子也太奇怪了，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过帅！”
“那是，整个初中部就数他最好看了！ ”柔老师激动地说，但旋即又 换上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自责道，“哎呀，我在说什么呢！我不跟你聊 了，我回家去了！”
聂晓裳哈哈大笑地望着她离去，之后一个人在操场上晃悠着。
皓月当空，连讨人厌的校园都变得温柔了许多，住在学校最大的好处 也就是这个了，如今的都市里，哪儿还能找得到一片面积这么大，又寂静 空旷的地方看月亮呢？
聂晓裳在篮球场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月亮发呆，春天彻底结束了，晚 风清澈，天空亦如明镜一般。而每到这个时候，聂晓裳都会想起父母的头 七，恰逢中秋，别家都举家团圆，只有聂晓裳家悲悲戚戚，桌子上摆着月 饼水果和满满的菜，电视上播放着中秋特别节目，父母的几个同事来了， 尴尬地跟老人家举杯，大概是因为伤心，外公喝多了酒，在一旁骂儿女自 私，外婆在一旁照料着他，然后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哆嗦，抬 头道：“其实这头七的曰子不准吧？他们不是在里面待了好几天吗？谁知 道他们是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爷爷一拍桌子大叫道：“你给我住口！”
一瞬间奶奶就凄厉地哭了起来，爷爷指着外婆破口大骂，外婆也跟着 哭，外公被吵醒了，借机耍酒疯，父母的同事则慌忙劝着……而小小的聂 晓裳就这样抬头看着满屋子的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心中毫无起伏，只觉 得吵，就拿起一个苹果，趁人不注意打幵门跑下楼去了。
那夜也是这样的月亮，这样大，这样圆，她独自在楼道口坐着，过了 好久，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恨啊……怎么会不恨呢？
聂晓裳紧紧地握着拳头，想，原来你们就是为了几块石头连家也不要 的，这样的父母，谁会愿意记得？
下课铃声响起，众人迅速收拾书包朝外走去。放学期间的楼道拥挤不 堪，郑秋颜总是习惯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抱着课本回宿舍。数学老师又 要求买一套新的练习册，26块钱，可是想了半天，郑秋颜都没有想明白要 怎么跟孟红伟开口。
就在这时候有人走到了她旁边，郑秋颜抬头，看到是苏研鑫。他有一 张令人难忘的面孔，但两个人似乎从来没说过话，郑秋颜诧异地看着他， 他把一本书放到了她的课桌上，郑秋颜低头看了看，才发现是老师要求的 那本练习册。
“买多了。"苏研鑫道。
“嗯？ ”
“你拿去用吧。”他丢下这几个字，就背起书包走了。
郑秋颜望着他的背影，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不该收下。教室里渐渐空 寂下来，她咬了咬嘴唇，才拿起那本练习册朝宿舍走去。
过了两天，又是各种各样的课外书、英语原著、水彩画颜料郑秋颜从来都不知道，在城市里念书需要这么多东西，假设知道的话知道的话又能怎样呢？难道就不来了吗？郑秋颜不禁在心里自嘲，即 便如此，也还是想念书的吧？
但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孟红伟开口。
然而在她想明白之前，那些东西就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了，有时候是放 在她的座位上，有时候则是他亲手递过来。他从来都不多说话，经过她身 边的时候放下东西就走。郑秋颜也知道这样无端端地接受别人的好意是不 对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敢开口问：到底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呢？
直到那个MP3出现。
小小的，长条状的数码设备，郑秋颜不懂，却还是知道，需要用电的东西，总是比别的贵。这一次她无法接受了，等放学后，苏研鑫经过她的 座位的时候，她忍不住拉了拉他的书包带子，苏研鑫诧异地回头，郑秋颜 拿着那个MP3说：“这个我不能收。”
"旧的。'‘
“那也不行。”
她抿紧了嘴角，很坚持地望着他，苏研鑫低头沉思了半晌，才说：“那下次你的分数就更低了。”
一句话，就击中了郑秋颜。她呆滞地看着苏研鑫，苏研鑫犹豫了很 久，才把那个MP3放在她手心里，又帮她合拢手指，然后，飞快地走出去 了。
而这些，是永远只发生在放学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