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的一生借你一程

她 第 一 次 发 觉 大 雪 是 那 么 美 的东 西, 犹如 上 天的馈赠。

而 夜 是 这 场 大 雪 的 最 佳 伴侣,它 们 齐 心协 力 让 世 界 变得妖娆而神秘,在 这 样 的 夜 里,连 心 事也被 冻结 了 一般, 没有 任何 存 在的 意 义。

再次见到许佑言的时候,冬日已经来临,窗外悠悠地就下起雪来,顾尔推 开窗户,看到巴黎早已银装素裹。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没想到一下就是这么大,她是半夜突然醒了才注意 到窗外的,谁知道却看到了这样的盛景。

正在欣赏,楼下忽然传来口哨声,顾尔低下头去,看到那张面孔的时候几 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尖叫道: “真的是你吗? ”顾尔的兴奋溢于言表,那 开心的样子像个孩子。

许佑言则笑着说:“下来!”

顾尔关上窗户,才披上外套小心翼翼地朝外走,正要出门时忽然想到什 么,又抓起了床头的小机器人,一路飞奔着下去。

看到许佑言站在楼下,他穿得比她厚,一件连帽的大衣,整张脸埋在毛茸 茸的帽子里,一看到顾尔,他就说:“穿这么少?”

顾尔却欢快地把小机器人递给他道: “上次那个弹手风琴的老太太抢回来 的!”

许佑言只是笑,说:“你留着吧,送给你了。”

“真的? ”顾尔得承认,她早就喜欢上这个机器人了,可是一想到这是他 研究了许久的结果,还是忍不住说, “这不是你的实验品吗?怎么可以这么随 便地送给别人?”

“我办公室里还有一个,”许佑言看了她一眼才说, “再说,你也不是别 人。”

听到这句话,顾尔顿时心里一暖,她问:“你好吗?”

“还好。”许佑言反问,“听说你跟安吉吵架了?”

顾尔这才知道那个女生的名字,原来她叫安吉。

她正踌躇着,许佑言突然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道: “你不要生 气,安吉一家三口都是科学家,她对所有成绩不好的人都有偏见,不过她并1

不是坏人。”

“谁说我成绩不好了?不要以为你们是综合大学的就有什么了不起的!”

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激动,她整张脸都红彤彤的,许佑言忍不 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才道: “你困不困?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要不要 去?”

“不困!”

“那我们走吧!”

可是两个人走了一阵,顾尔才发现自己是穿着拖鞋下楼的,她以为只是在 楼下跟他说一会儿话而已,没想到却走了那么远。鞋子沾了雪,不消一会儿就 湿了,脚上又黏又冷,不知不觉步子就慢了。许佑言低头看了一眼才弯下腰 来,说:“上来。”

“那怎么行?”

“我总不能把鞋子脱下来给你吧? ”许佑言皱眉问,顾尔再次笑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趴在许佑言的背上,手里还抓着那个机器人,他却一下子就把她 背了起来。

其实顾尔是有点儿重的,毕竟个子高,再瘦也比不过那些娇小的女孩子, 可是他却像是什么都没背似的,步伐还是那么轻松。

而一米八九能看到的视野,和一米七能看到的也是不一样的,深夜的巴 黎,静得不可思议,雪花还在一片片地落着,很快大地就雪白一片,可是被灯 光照着,又像金色一般。

顾尔问:“我们去哪里?”

“我的秘密基地。”许佑言故作神秘地说。

他呼出一片白色的冷气,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顾尔抱着他的脖子,整个 人似乎都淹没在他巨大的外套里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却又觉得无比温暖。她 第一次发觉大雪是那么美的东西,犹如上天的馈赠。

而夜是这场大雪的最佳伴侣,它们齐心协力让世界变得妖娆而神秘,在这 样的夜里,连心事也被冻结了一般,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2

走了一会儿,终于到地方了,那是一间不易察觉的小酒馆,已经凌晨三点 了,里面还是闹哄哄的。许佑言敲了敲门,门上的一扇小窗打开,看到是他, 反而愣了一下,大叫着:“高才生来啦!”

门打开,一个编着一头小辫子的吉卜赛人走出来用力抱了许佑言一下, 才看到顾尔,他笑嘻嘻地说: “记者今天要是在这里,我们就发达了!快进 来!”

两个人钻了进去,里面暖洋洋的,却又乱哄哄的,一群人挤在一个不到 三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里面连一套像样的桌椅都没有,柜子里的酒却比顾尔此 生见过的都多。

许佑言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一进门大家就欢呼起来,一个接一个地走上去跟他拥抱,他们看起来都很熟悉的样子,却又绝口不提生活中的事,一见面就 问:“上个星期的那场画展你去看过了吗?”

顾尔一看到他们眼睛就亮了,不用许佑言介绍她也认得出他们是流落在巴 黎的年轻艺术家。

在巴黎有很多这样的小团体,一律年轻热情,谁也不知道他们平时都是怎么 生活的,可是隔三岔五他们就冒出来举办个艺术节、电影节、戏剧节什么的。

顾尔倾慕他们许久,终于见到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却都探头打量 着她,然后跟许佑言说:“说好了不许带外人来的!”

许佑言则说:“她不是外人。”

一个东方男孩子突然蹿上来问:“这么说来是内人咯?”

遗憾的是顾尔中文太差,反而要问:“内人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那些人好像都懂中文似的,竟然集体哈哈大笑起来。许佑言这才不 可思议地说:“你的中文还不如拉斐尔好呢!”

顾尔又问:“拉斐尔是谁?”

一个犹如雕塑一般的男孩子举起手来: “是我,你好,我是希腊人,很高兴认识你。”

一想到连希腊人的中文都比自己好,顾尔便没好气地用拉丁文说: “那么 你会古代拉丁语吗?”

那人震惊地睁大双眼:“你居然会古代拉丁语?”

顾尔这才吐了吐舌头道:“其实只会这么一句……”

一群人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这真是世上最神奇的一群人,好像随便做点儿什么就可以开心一整天似 的。顾尔脱掉了外套,有人让了一个位置给她,她刚坐下,许佑言就拿着两个 杯子过来,递给顾尔一杯,道: “这是老板娘自己酿的苹果酒,味道非常不 错!”

顾尔接过去尝了一口,只觉得仿佛整个春天都钻进了肚子里,美妙得无以 复加。一个长头发的消瘦女子走了过来,说:“许佑言还是第一次带别人来这里呢!”

她穿着一件小背心,长长的裙子拖到地上,耳朵上戴着一串金色的大耳 环,脖子上的项链至少有十串。这么缭乱,却又风情万种,顾尔忍不住说: “我喜欢你的项链!”

老板娘道: “我自己做的,你也可以呀!我看过你的博客,也做过你那条 彩虹裙。”

她指的是顾尔那条用碎布拼起来的裙子,顾尔被这么美妙的人夸奖,竟然 害羞起来,说:“还是你穿得比较好看。”

旁边一个人立即说: “喂,这里可不流行谦虚,我们都是一堆自大得要死 的人,坚持认为人人都不如自己!”

顾尔哈哈大笑起来。

有人扔了一把吉他给许佑言,许佑言接过去,之前开门的那个一头辫子的 吉卜赛人打起了鼓,于是人人都弹跳起来,有人拿起了墙上挂着的小号,有人 用酒瓶敲打着桌子,瞬间这里就变成了舞厅,老板娘在人群中跳起了拉丁舞,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过了好半天许佑言才回到顾尔身边,道: “这是我的大本营,我吹拉弹 唱都是跟这些人学的,他们什么都会哦,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找他们 哦。”

顾尔睁大了眼睛,说:“自学?我还以为你跟着老师学的。”

一个头发蓬乱的小胡子走了过来道: “我就是他的老师,他最笨了,我教 了他半年他才学会拿弓!”

顾尔完全不懂古典音乐,还以为许佑言琴拉得很好,谁知道在这群人面 前,许佑言犹如小学生似的腼腆地低下了头,紧接着又有人说:“画画也很糟 糕,我让他画一匹马,他硬是画成了猫!”

所有人都加入了讨伐许佑言的行列,顾尔听得出来,他们几乎都是看着他 长大的,于是小声问:“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老板娘凑过来说: “是他跑来认识我们的,有一天拉斐尔和罗素喝醉了打赌看谁能在雨里站得更久,我们都在酒馆里看着,谁知道一抬头看到他也站在 雨里,那时候他才这么高,像只小狗一样。”

老板娘在空中比画了一下,顾尔转过头问:“那时候你多大?”

“十二岁, ”许佑言低声说, “我妈妈送我到寄宿学校,周末没有来接 我,我找了很久都不知道怎么回家。”

顾尔呆了一下,许佑言却笑着说: “幸好没有找到,不然也不会认识他 们。你十二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每天放学后跑去报刊亭,”顾尔道, “那时候很喜欢看杂志,可是太贵 了,买不起,只好站在报刊亭看完整本书才回家。”

想起那个时候,顾尔忽然无限怀念,她还清楚地记得有一天经过报刊亭时 看到某本杂志的封面是一个扮演《雾都孤儿》的少女,斜斜地戴着一顶毛呢 帽,站在又脏又破的街头,身上的衣服都是旧的,却依然有种别具一格的美 感。

那个时候顾尔知道了,原来无论环境如何,人都可以从中找出不同的美。 人们之所以喜欢时装,其实爱的是衣服后面那些更深层次的东西,诸如某种生活方式,某套秩序,或者存在证明一类的东西。

可是一想到自己在坚持并在追求的东西却是他人眼里无用的东西,顾尔忍 不住又伤感起来。许佑言轻轻拍了她的脑袋,她抬起头,才发觉他正心知肚明 地凝望着她,于是顾尔瞬间反应过来:他纯粹是因为顾尔跟那个女生吵架才回 来的!

为什么呢?是怕她不开心吗?

顾尔心里动了动,像风吹过了原野,然后她把脑袋枕在了他的肩膀上,静 静地看着大家唱着跳着。

3

就这么玩着闹着,一整夜也就过去了,出门的时候顾尔眼睛都睁不开了, 可是脸上还挂着笑容。其实回头想想,也想不起来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了,但也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格外开心。

天已经微微发亮,马路上却一个人都没有,因为喝了酒,顾尔的身体暖烘 烘的,她的拖鞋也丢了一只,索性脱掉了另外一只鞋子,光着脚走在雪地里, 许佑言一看就皱起眉来,大叫着:“喂!会冻坏的!”

顾尔却感染了那些人的乐观,道:“管他呢!”

许佑言伸手去拉她,她却一不小心绊倒了,一时间两个人都躺在了地上, 可是有雪花在,连大地也变得软绵绵的,顾尔又笑了一会儿,才翻个身,在地 上摊成了一个“大”字,说:“好开心!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许佑言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把双手枕在脑后。其实他们都知道,这种开 心只是暂时的,天亮之后烦恼还在,她还是一个万人唾弃的罪人的女儿,他也 还是一个饱受非议的私生子,可是因为这暂时的开心,两个人都忘却了那些压 在他们心头的烦恼。

好久之后,许佑言才送顾尔到家门口,顾尔把外套还给他,一只手拎着机 器人,另一只手拎着只剩一只的拖鞋,许佑言捏了捏她的下巴,说:“你要好好的。”

“你也是。”

他用力地抱了她一下才转身离开,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风雪之中,顾尔一 直站在门口,心里有一种奇异的电流划过,只觉得连大雪都变得温柔起来,盖 住了一切心事。

她知道那种确凿无疑的感情,叫作喜欢,也知道像这样的夜晚,一生不外 那么两三次,运气糟一点儿的女孩子,遇到过一次也就没有第二次了。

青春不知道是因为短暂才变得重要,还是因为有太多的不确定,才令人怀 念。

在年轻的岁月里,每一天都是新鲜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反而 充满期待。

可是她会记得这一天,无论过多久,她都会记得,曾有一个人,只为了让她快乐,就愿意穿越整个风雪而来。

4

只可惜她的脚还是冻坏了,好几天都红肿着,一走到有暖气的屋内就会 痛。张如故几乎是哭笑不得地大叫:“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能冻着自己!你也 真是厉害!”

顾尔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把房间里那堆破烂都装进了箱子,张如故看一 眼便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还留着干什么?”

“装东西呀! ”那是一个铁皮的糖盒,里面装着顾尔自己做的胸针和耳 环,一动就叮叮当当地响。张如故叹气,又抱着箱子离去。

他们正在收拾房间,顾尔跟妈妈还有张如故三个人商量过了,决定在妈妈 找到事情做以前先住在这里,张如故搬进小阁楼,妈妈跟顾尔则搬进张如故的 房间。

张如故平时不怎么进顾尔的房间,如今收拾起来才发觉那里有多乱,墙上到处挂着废弃的腰带、破掉的牛仔裤,抽屉里则塞满了纽扣之类零碎的玩意 儿。虽然知道顾尔有变废为宝的能力,但看到这些他还是叹为观止。

正忙着,毕嘉珍突然推门进来道:“赵老爷子那几幅画呢?”

她脸色十分难看,顾尔呆了一下,张如故却道:“顾尔,你先出去。”

“发生什么事……”

张如故却已经将她推到屋外,把门关上。顾尔怔怔地站在那里,一瘸一拐 地下楼去画廊,结果没过多久就看到毕嘉珍低着头朝外走着。顾尔追上去大 叫,只见毕嘉珍双眼通红地说:“他让我回国,不要再跟着他了……”

她的声音是颤抖的,说完这句话就泣不成声,转身走了。顾尔掉头朝楼上 跑去,推开门大叫:“你干了什么?为什么让嘉珍姐回国?”

张如故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一杯葡萄酒,是毕嘉珍喝了一半的,他小声 说:“马上就春节了,再说她也快毕业了……”

“我是问你为什么赶她回去?你们为什么吵架?是不是因为钱? ”顾尔突 然反应过来,大叫道,“你卖了赵国松的画是不是?我妈妈那天到底花了多少 钱?”

张如故只是一味地低着头,一个字也不肯说,顾尔忽然气极了,冲过去摇 着他叫道:“你说话呀!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不行吗?”

“有什么好想的! ”张如故突然站起来大叫, “我就是这么一个身无分文 的穷光蛋,再过多久也没办法让她过上好日子!她跟着我有什么好处?像她那 样的女孩子在哪里找不到更好的人?”

顾尔愣住,可是下一秒也跟着叫了起来: “她又不是那种人!如果嫌你穷 当初她就不会跟你在一起,你怎么可以因为这种事赶她走?”

印象里这是顾尔第一次对张如故大吼大叫,她一直像对待长辈一样尊重 他,而他也像对待晚辈一样呵护她,两个人第一次吵架,没想到是因为毕嘉 珍。

然而这些年来,顾尔早就把毕嘉珍当成了亲人,她犹如天使一般空降在他 们孤苦的生活里,为他们打理家务,照顾商铺,从未有过一句抱怨。她爱他,于是就全部身心地奉献,从来不求回报。

顾尔以为他们两个会在一起一辈子,哪怕他们分开,也是她甩他,谁知道 到头来却是张如故赶她走……张如故忽然哽咽着说: “我不值得的,她马上就要毕业了,我却连份像样 的工作都没办法给她提供,以前有你,现在你妈妈也来了……”

“我不是你的负担,我妈妈也不是!我们两个都能赚钱的,又不是小孩 子!你怎么可以把这些责任揽到你身上去?”顾尔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尖 叫道,“你傻不傻呀你?你又不欠我们什么……”

一滴泪珠滴在桌面上,顾尔抓住他的胳膊使劲地摇着、打着,却一点儿力 气都没有,仿佛身体中有什么东西随着毕嘉珍一起离去了似的,连呼吸都变得 艰难。

她瘫倒在地上,还在喃喃地叫着:“你怎么能让她走呢……”

毕嘉珍就这样走了,顾尔去她的学校找她时才知道她已经回国了。圣诞假 期来临,所有人都收拾着行李,毕嘉珍的舍友喜笑颜开地说:“珍说春天才回 来,要过中国年呢!”

顾尔黯然离去,整个巴黎都换上了新装,树上挂满了叮叮当当的小灯泡, 却没有一颗能照亮顾尔的心。

妈妈顺利地搬了进来,每天帮着顾尔一起打理博客,她毕竟是专业的模 特,品位比顾尔高级得多,拍照也更加上相,一颦一笑都是经过无数次练习 的,再普通的东西到了她身上也熠熠生辉起来。

顾尔干脆把大部分工作都交给了她,自己则忙着专心备考。

期末来临,所有的学生都焦头烂额,法国的学生生活看似悠闲,到了考试 时才知道一切都是假象,因为是开放式题目,没有标准答案,反而要花更多时 间。

5

顾尔光参考书目就借了几十本,每天溺在书里做着笔记,妈妈见她那么 忙,主动承担了大部分家务,趁她休息时才把煮好的汤放在桌前,问:“嘉珍 呢?怎么好一阵子不见她了?”

“她回国了。”想到毕嘉珍,顾尔心里又是一阵钻心的痛。其实没过多久 她就想通了,张如故说得对,她理应过更好的生活,她是珍宝,而珍宝就应该 被人悉心呵护,被收藏,被怀念,而不是陪着他们这两个平凡人,浪费时间。

然而难过之情还是溢于言表,妈妈看了她一眼才问: “如故跟她吵架 了?”

“也不算。”顾尔不想说太多。

一年就这样快结束了,学校里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人人都在为圣诞假期 而忙碌,唯独顾尔,总是灰心沮丧地坐在角落里。

布鲁诺有时候会关切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没什么的。”

布鲁诺喜滋滋地说: “我们晚上要去朱丽叶家包饺子,今天是中国的冬 至,寓意冬天来了,多有意思的节日!”

顾尔诧异:“为什么去朱丽叶家?”

“因为伊莎贝拉的妈妈不喜欢我们在她家里玩。”布鲁诺说。

顾尔呆了呆,跟朱丽叶认识这么多年,她最多只是在春节的时候给顾尔送 一些礼物而已,没想到对伊莎贝拉却连这些小节日都照顾到了,看来她们两个 的确相处得很好。

可是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嫉妒。她对伊莎贝拉那么好,是说明她更喜欢伊 莎贝拉吗?为什么呢?

顾尔忍不住回头朝朱丽叶的方向看过去,她正跟伊莎贝拉对着手机研究着 什么,正是课间,教室里好不热闹,只有顾尔形单影只。她低下头去,正准备 用功课溺毙自己,朱丽叶却突然大叫一声:“小鸽子!你快来!”

顾尔转过头,看到连伊莎贝拉都震惊地睁大了双眼,她纳闷地走过去,朱 丽叶把手机递了过来,只见屏幕上是一段大桥倒塌的画面,一座高三十米的高架桥, “轰隆”一声落地,扬起的尘土挡住了拍摄镜头,顾尔听到主播说: “这是继十五年前T市商业岛桥体倒塌以来中国最大的建筑事故,据悉,此次 事故造成的人员伤亡多达……”

顾尔呆住,抬头看着伊莎贝拉,原本她以为她会用愤恨的眼神瞪着自己, 伊莎贝拉却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只看了顾尔一眼就掉头跑开了。

那段视频持续不断地在新闻和互联网上播报着,如果说多年前大桥倒塌的 场景顾尔还只能想象,如今就有了切切实实的参考。

这次倒掉的是市区的一座高架桥,圣诞节,人人都忙着出去玩,桥上几百 辆小汽车,一眨眼的工夫都掉在了地上,简直像玩具似的。

突然落地的车子和桥体扬起了无数的烟尘,画面中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 无数尖叫声和哭喊声,片刻才有人满脸是血地从车内爬出来求救,画面惨不忍 睹。

顾尔特意找到了一段中文新闻拿给妈妈看,谁知道妈妈只看了一眼就放下 了报纸,站起来道:“如故,你跟我一起回去!”

她几大步走回房间里,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了简要的行李,自从她来到巴 黎后,顾尔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有魄力的样子,她一系列动作看得人眼花缭 乱,动作果敢而迅捷,张如故愣了一下,才问:“为什么?”

“这座桥的开发商,跟你爸爸当年建造的那座是同一个,当年律师就说过 是开发商偷工减料,但苦于找不到证据。”这段话说得十分坚决,眼睛也亮了 起来,顾尔一看就知道这些年来她从来没有停止过东奔西走。

张如故听完,放下杯子就跑进了房间,顾尔却还没有反应过来,抬头问: “你的意思是说……”

妈妈转过头看着她,眼睛发出灼灼的光来,她伸手抚摸着顾尔的脸颊,然 后道:“我的意思是说,以后我们一家人可以团聚了。”

6

顾尔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似的。

而这时候张如故已经提着一个手袋出来了,妈妈拉起行李箱,第一次像个 女主人一样抬起了头,深呼吸一口气才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到时候我们会 一起回来,我、你爸爸、如故跟他父亲,还有毕嘉珍。”

听到最后那个名字的瞬间,顾尔鼻子就酸了,原来她知道的,原来她什么 都知道。

她用力地拥抱了顾尔一下,接着就像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张如故连忙跟 在后面。

顾尔狂奔到窗台前,看着他们两个钻进出租车里,长街上的路灯照亮了残 雪,这夜有风,一阵呼啸之后月亮露出了温柔的脸,顾尔站在空****的房间 里,呆了好久好久,才捂着脸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