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因楼船上和众小船上没有渔网之类的打捞物件,飞虎帮便将船老大及原大船上的艄公水手和一些带货的客人送至岸边,他们自去寻渔船来打捞。

许飞虎自率众船护送叶清歌等去夔州。

许飞虎在楼船甲板上设宴款待众人,不住地致歉说自己管教不严,治下无方,出了个这样的畜生。

众人纷纷说道好在叶清歌力挽狂澜,拯救诸人。

许飞虎把盏道:“叶壮士,我今天二十有七,自然是年长于你,如不嫌弃,咱们便插香歃血、宰牛设酒、祭祀天地、八拜为交、义结金兰如何?”

叶清歌心道:“我虽救了你的命,但也是情势所迫,你毕竟是水寇,杀人越货定没少了做...嗯,听说他在我沉入江时几次入水寻我,倒是义气深重,我可不能太过小器。”

当下说道:“求之不得。”

许飞虎笑道:“请兄弟饮了这杯酒。”

叶清歌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许飞虎道:“好,咱们就算结拜过了。”

叶清歌惊道:“这么随意!”

感情什么插香八拜的都是衬托,主要是设酒。

许飞虎嘿嘿笑道:“我还有个把弟,名叫钟相,年纪也比我小着许多,但却是年少英雄,掌管着长江下游,那程飞龙总想着吞并钟相,我自是不答应,这才有了此祸。”

叶清歌道:“哦。”心道:“又是个水寇。”

许飞虎道:“听说最近钟相入了什么明教,那明教非儒、非释、非道,有些不伦不类,钟相天天叫着‘法分贵贱贫富,非善法也。我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

摇头又道:“这个把弟什么都好,就是太天真,历来君权天授,贱民伏道,哪里能来‘等贵贱,均贫富’?还是打打渔顺带打打劫舒服。”

叶清歌笑道:“大哥差矣,你说完之后我倒觉得这个钟相是个有谋略的人。”

许飞虎道:“哦?兄弟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叶清歌道:“说到底,‘等贵贱,均贫富’只是一个口号,要探究口号背后的事情,那才是事情的重处,而这个口号就是要麻痹跟着他的人,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只有做正确的事情,别人才会跟着他去拼命,至于口号,仅仅是一句口号。”

许飞虎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么我也得换个口号。”

叶清歌心道:“免了,又上天又上床的,忒也不雅,只能麻痹傻子。”

许飞虎意气风发,指着江面道:“兄弟,咱们飞虎帮的船在长江上最为快速,任你是轮桨还是渔船,无论顺风逆风,谁也赶不过咱们。”

众人见数十艘船成雁形全力前驶,浪淘鱼跃,落在后面,纷纷道果然十分之快,天下无二。

许飞虎正得意间,忽听船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借过!”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不知甚时船阵后跟着一叶小舟,小舟上竟是一男一女两个十一二岁的小童,男童身着白衣,女童身着粉衣,背后均斜背两柄小剑,一人手持一柄桨,摇桨赶上。

众人见了两个粉雕玉琢般的娃娃,无不称奇。

二童见面前船阵不给让路,也不言语,你扳一桨,他扳一桨,小舟在船阵中左突右进,霎时已到楼船附近。

小舟与楼船齐行了一阵,男童忽高声唱道:“莫听竹林打叶声。”

女童接唱道:“何妨吟啸且徐行。”

男童唱道:“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女童唱道:“一蓑烟雨任平生!”

唱罢二童双桨齐摇,已远远超过楼船,再几个眨眼,已超得没了踪影。

许飞虎适才自夸飞虎帮船速天下无敌的笑容还僵在脸上,船上一片鸦雀无声。

指着江上的手指颤了颤,良久道:“哈,哈,咱们还是说说我那把弟钟相吧,这钟相啊,真他娘的是个好小子!”

至未时二刻,见江面渐窄,宽不及三十丈,船队换做一字长蛇蜿蜒前行。

众人就见两岸断崖壁立,如刀劈斧砍,高数百丈,甚是雄伟。

许飞虎道:“天开一线,峡张一门,此处称夔门,此峡也就是夔峡。”

江水自悬崖绝壁中汹涌奔流,气势豪迈。

叶清歌赞道:“锁全川之水,扼巴蜀咽喉,久闻夔门之雄,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过了夔峡,不多时白帝城现在江左。

沈从云轻吟道:“白帝城头春草生,白盐山下蜀江清...”

叶清歌接道:“南人上来歌一曲,北人陌上动乡情。我哪里得罪你啦?”

沈从云道:“得罪?不敢当。”

叶清歌道:“那你干么装作不认识我?”

沈从云幽幽道:“我不认识你?是你不认识我罢。”

叶清歌搔头道:“你这话说得糊涂,我也听得糊涂...这白帝城可是大有故事的,你要不要听?”

沈从云道:“哄小孩子么?”转身离去,不再理他。

船队又驶一阵,便到了夔州境内渡头。

沿岸上人见江下飞驶来无数个狰狞的黑虎旗帜,吓得纤也不拉了,纷纷逃窜。

许飞虎道:“兄弟,为兄要回西汉水了,以后可要常来往。”

叶清歌点头答应着,又道:“大哥,我知劝你从良那是痴心妄想,但人命真实且珍贵,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其意义,都有活下去的资格,非到不得已时,我们没有什么权利去泯灭,只盼大哥以后休伤无辜,动刀时想着今日之事。”

许飞虎哈哈笑道:“你这副样子倒与钟相相似,不过我喜欢,依你。”说着抱拳道:“珍重。”

叶清歌心想这本是给孙千千准备的话,先拿将出来练习练习,说道:“珍重。”说着牵着锅巴下了楼船。

他想这番来夔州的人多半是要帮杜宴之的,可得抢在前头找到孙千千将她带走,因此也来不及和他人道别,上马就要走。

忽听铮铮几声琴响,沈从云的声音响起:“你就要走了么?”

叶清歌回身,见沈从云俏生生地抱琴而立。

叶清歌道:“是,姑娘一路平安。”

沈从云道:“这样着急么?”

叶清歌怔了怔道:“是。”

沈从云负琴在身,良久不语。

叶清歌问道:“姑娘还有什么指教?”

沈从云道:“你走罢。”

叶清歌想了想道:“钱我一定会还给姑娘的。”

沈从云抿嘴一笑,微微挥手。

眼见着叶清歌骑着锅巴远去,鸾云道:“小姐,就这样让他走了么?”

沈从云不答,却问道:“乐、射、御、数什么时候到夔州?”

鸾云道:“也就在今日。”

沈从云出神道:“孙千千,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