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已破晓,长乐街上又热闹了起来。

阮宁离颇为无语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虞孟之面前堆着十来个笼屉,吃完最后一个小笼包不说,还招呼店家再来一碗阳春面。

阮宁离忍无可忍,把桌子一拍。

“你有完没完?”

虞孟之噎了一下,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怎么的,帮你查案,连口饱饭也不给吃了?”

阮宁离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我的私房钱都快被你吃光了?!”

虞孟之摆摆手:“目光不要这么短浅,我替你算过生辰八字,你这一生是富贵命,迟早会大富大贵的。”

阮宁离傻眼:“你还会算命?”

虞孟之哼了一声,颇为风流自负:“这世间还没有什么是我不会的东西。”

“那你会吃屎吗?”

虞孟之一愣,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着实粗鄙,着实不雅。”

店家将阳春面端了上来,虞孟之开心地呀了一声,捏着筷子大口大口地吃面。

阮宁离翻了个白眼,心中没有将了虞孟之一军的欢喜,依旧是愁眉不展。

“你干吗垮着张脸?怪丧气的。”

“三天的时间,我们真的可以查出真凶吗?”

“不能。”

阮宁离瞪眼:“那你还坐在这里慢悠悠地吃东西?”

“找不出凶手,掉脑袋的是你,而我吃我的,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

“对,没冲突。”阮宁离凉凉地笑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放心,如果我死,我一定会拉你做垫背的。”

虞孟之毫不吝啬地赏了阮宁离一个白眼,敲了敲桌子,低声道:“你好好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阮宁离一愣,直起了身子,满腹狐疑地朝四周望去。

他们正置身在一个小小的早点摊子上,坐着低矮的小马扎,头顶上是用来遮顶的破破烂烂的帆布帘子。不远处,是一座巨大的牌坊,那是长乐街的大门,往来长乐街的人都从那里进出。过往的车马和路人的脚步随时都会扬起一片尘灰,混杂在风里,时刻迷住人眼。

往来长乐街的有不少是外地人,背着大大小小的行囊,风尘仆仆。阮宁离盯着那个出入口,觉得心中有点东西呼之欲出。

“看明白了吗?”虞孟之慢条斯理地问。

“不明白。”阮宁离老实答道。

“榆木脑袋。”虞孟之点拨道,“你看那些来长乐街的人,都往哪里走?”

“驿馆?!”阮宁离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从驿馆下手?那四起凶杀案的死者,穆雄、吕奇、殷诚、付元桂全部都是外来人士,若是他们来到平城,首先要去的地方就是驿馆。我们可以通过驿馆里那些和他们有过接触的人去查蛛丝马迹?”

“你还不算太蠢。”虞孟之颇为满意地看着阮宁离,笑了起来。

一碗面已经吃得见了底,只剩下几片青葱浮在清汤上,仿佛乱世中雨打风吹去的浮萍,寻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阮宁离沉吟:“付元桂是桂城的大帅,他落脚的地方是行馆,不如我们就从行馆查起?”

虞孟之却摇头:“行馆若是能留下什么线索,恐怕顾随那边也能查得到。而且,穆雄、吕奇隐姓埋名来到平城,一定不会住在行馆那种容易暴露的地方。”

阮宁离垂下双目,陷入思考,青葱十指在桌上轻轻叩动,发出极有节奏的敲击声。虞孟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脸上的笑意渐浓,伸出了手,又叫了一屉包子。

新端上来的小笼包热气腾腾,虞孟之刚捏起一个准备往嘴巴里塞,阮宁离猛地站了起来,撞掉了他手中的包子不说,汤汁还溅了他一身。

“要死了你……”

虞孟之责备之话未说完,阮宁离猛地攥住他的手,带他向东边跑去。

他只觉得那风在耳边呼呼掠过,牵着他奔跑的少女只露出一个圆滚滚的后脑勺,发丝在风中轻扬,显得那么迫切,却又带着盎然的生命力。那只拽着他手腕的手纤巧,却十分有力。他甚至可以隔着皮肤,感受到脉搏跳动和血液流淌的声音。

虞孟之看着阮宁离,不再多问,便任由她去了。

长乐街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客似云来的驿馆,莫过于悦来客栈。

阮宁离带着虞孟之一路小跑,停在门口时,她已是气喘吁吁,虞孟之却好似个没事人一样,气定神闲地整理衣襟,任凭过往路人肆意地打量。阮宁离看怪物似的看了虞孟之一眼,他倒是一脸老神在在地瞪了回去。

阮宁离拉着虞孟之走进店中,店老板正坐在案台前算账,见两人到来,只得停下了手里的事情。

“客官,住店吗?”

阮宁离朝老板笑笑:“老板,我们不住店,就有点事情想打听一下。这几个人,您可曾有什么印象?”说完便从口袋里拿出几人的画像,一脸期待地看着老板。

“刚刚警察局才来了人问了一轮,你们又跟着来了,天天问来问去的,我还要不要做生意了?”老板一脸不耐烦,伸手指了指殷诚的画像,“喏,这个男的,来开房那天,还拿帽子挡着半边脸,生怕别人瞧见了一样。定好房间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了,饭菜都是小二送上去的。客栈每天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其他人我就实在没有印象了。”

听完,阮宁离朝虞孟之看了一眼,看来这一趟没有白跑。阮宁离眼珠子一转,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虞孟之会意一笑,下一秒,老板放在桌上的茶就被阮宁离一个不小心碰翻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家这姑娘就是毛手毛脚的。”虞孟之边说边拿着手帕擦着老板身上的水渍,借机握住了老板的手,拉着阮宁离一起,进入了他的故城。

长乐街上行人如织,人人都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却有一个人用帽子半掩着脸,四下张望了一番,转身走进了客栈。

“是殷诚。”阮宁离站在柜台处,眼睛一直盯着从门口走进来的人,一边小声跟身边的虞孟之说话。

“掌柜的,还有房间吗?”殷诚刻意压低声音,似乎并不想让别人察觉到他的身份。

“有的有的,玄字号房间还空着。”

“那就这间了。”殷诚拿过老板递给他的钥匙,目光在客栈内扫了一圈,最后急急忙忙地上楼了。

“殷诚是确定在这里了,可是其他人老板说没有印象。他们到底来没来过呢?”想着三天之内要侦破案件,阮宁离此刻又陷入了一种慌张。

虞孟之站到了阮宁离的面前,近得她都能数得清虞孟之的睫毛有多少根:“握紧我的手。接下来我会加快故城的运转速度,你要做的就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的人,发现我们寻找的目标。”

“嗯。”阮宁离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她很难拒绝。而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他,认真起来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帅气。阮宁离愣了一下,怎么自己突然间会有这样的想法,像他这样浑身上下没个正经的人,哪里帅气了。阮宁离干脆把视线移向一边,不去看面前站着的人。

故城里,眼前的画面就好像电影一样,快速转动了起来,男女老少各色人物都出现在阮宁离的眼前。事关人命,阮宁离不敢有所闪失,瞪大眼睛盯着眼前的一切。

“出现了出现了。”阮宁离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欣喜,在老板的记忆里,穆雄跟吕奇先后入住了天字号跟地字号房。

“所以,案件的被害者,除了付元桂,其他三个人都出现在了这个旅店,他们是为了什么出现在这里的呢?是不是事先就约定好了的呢?”

“你问我啊!”虞孟之轻笑道,“我要是知道,还会陪你一起来查案吗?我早就去领功拿钱过快活日子了。”

阮宁离狠狠地瞪了虞孟之一眼,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果然靠不住啊!

睁开眼睛的时候,阮宁离已经回到了现实之中,老板还在一脸怒气地说着她为什么不小心把茶水泼到了他新做的褂子上。

虞孟之装作不经意地松开老板的手:“老板,现在天字号、地字号、玄字号这三间客房还有人住吗?”

老板一边继续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水渍,一边埋怨般说道:“没有人住,早空了。”

“那这样吧,作为对您新褂子的补偿,玄字号房我就订下来了,劳烦您让小二备点酒菜,给我们二人送上去。”

老板听说生意上门了,脸色立马好转了起来,一副“我懂我都明白”的样子:“您二位好生上楼歇息,酒菜什么的,我这就差人去做,等下让小二给您送上去。来,这是玄字号的钥匙,二位楼上请。”

两人上楼进了玄字号房间,阮宁离就把房间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期待能发现什么遗留的线索,可是除开房间内一扇不知道通往何处的房门,两人一无所获。

“客官,您要的酒菜。”小二端着酒菜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阮宁离呈大字形趴在门上,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扇门是可以打开的,打开就可以通往其他的房间。”

阮宁离立马从门边冲了过来:“小二,你说这扇门是可以打开的是什么意思?”

小二把酒菜从食盒里拿出来,站到一旁悄声说:“这天地玄黄四间房啊,是一个大客房,每一个房间都有一道门,可以互通的,一般呢,是给带着家眷出行的达官贵人们住的。平日里这些门都是关着的,若是客人有需要,便会打开。”

虞孟之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抿了一口:“那钥匙平时是在哪里呢?”

“钥匙都是老板自己收着呢,客人要是有需要,只需跟老板说就可以了。”

“那前些个日子,天地玄三间房同时租出去的时候,黄字号有没有人住呢?”

“有的有的,有人住,前两天才退房的。黄字号房的客人,我印象深刻。那个客人特别奇怪,平日里也不出现,从来没有见他下过楼,可是每一次到了饭点,他总是要点很多吃的,完全不像一个人的正常食量。”

听到小二说到黄字号房的客人,两个人对视了一下,虞孟之赶紧起身,一把抓住了小二的手,带着阮宁离一起,进入了小二的故城。

没有错,这一次进入故城的人还是阮宁离。

她拿着食盒往楼上走,看到故城里的自己停在了黄字号房间门口:“客官,您要的酒菜来了。”

“进来吧!”

推开门进去的时候,阮宁离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虞孟之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住在黄字号房间里的男人,就是那天在夏莺故城里看到的付元桂的副官。”

“你确定没有看错?”

“不会错的,就是付元桂的副官。”

阮宁离提着酒菜走进去,一边把东西从食盒里拿出来,一边仔细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企图发现什么线索。可是房间里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阮宁离有点失望,眼睛却在下一秒亮了起来。

她发现黄字号房间里的房门面前有一个明显的脚印。在故城里,那几日平城下了雨,行走时留下脚印是很正常的事情。她指了指门口的脚印,示意虞孟之。

“这样就可以肯定了,这几个房间的人,是暗地里有联系的。”

之前他们还在猜想黄字号房间的人的身份,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是付元桂的副官,那现在在平城死掉的四个人,似乎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联系了起来。会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杀了那四个人?真相似乎在他们的追逐之下,即将浮出水面,就好像线球一般,他们已经抓到了一点点,只要再用点力气,整个线球就要散开来一般。与此同时,两人也隐隐约约意识到,可能最后他们所追击的真相会出乎他们的意料。退出故城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着,倒是小二的一声叫喊打破了平静。

小二立马把手从虞孟之的手里抽出来,倒退了三步,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全身的细胞都在诠释着拒绝这个词语。

“小哥,你不知道吧,这位小哥平时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好男色。”

“你……你……你们不是夫妻吗?”小哥双手抱胸,又后退了三步。

“当然不是啊,你是怎么觉得我会看上这种浮夸的登徒子的?”阮宁离看了一眼虞孟之,做呕吐状。

虞孟之听到阮宁离的话,立马对小二说:“你去告诉老板,剩下的三间房,这位阮姑娘也包了,你去要老板把钥匙拿过来吧!”

大概是刚刚被虞孟之突然握手吓坏了,小二听说可以离开这里,还有生意可以做,赶紧拎着食盒一路小跑下楼了。

阮宁离刚夹起一只清炒虾仁,硬生生被他这句“全包了”吓得一抖,虾仁都掉了:“你是不是因为刚刚我说你喜好男风故意整我的?你知道这里一间房多贵吗你?”

虞孟之在她旁边抽出椅子坐了下来:“你觉得呢?”

视金钱为生命的阮宁离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四间房的价格,隐隐约约觉得肉有点疼,忍不住伸手捶了虞孟之几下。

“疼疼疼疼,说你蠢,你还是真是蠢,钱重要还是线索重要?有了钥匙,我们就能打开另外三间房拿到线索了。”

阮宁离低头跺了下脚,想到又要花钱了,实在是伤心得很,伸腿又踢了虞孟之一脚:“笨蛋,当然是钱重要啊!”

小二拿钥匙过来的时候,害怕虞孟之再次对他不轨,小心翼翼地把钥匙放在桌子,转身就跑了。

“你给人家小青年留下了阴影呢。”阮宁离拿过钥匙,没好气地打趣道。

“还不是为了帮你救人,晓不晓得知恩图报四个字怎么写的?”

两人先后打开房门,进入了天地玄三间房,仔仔细细寻找了一会儿,却一无所获。站在天字号房间里,阮宁离推开窗户,窗外就是热闹的长乐街,关上窗子,这里又陷入一片平静。

“你说他们四个人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不然这么凑巧,他们全部到了平城,又住到同一家客栈?我觉得他们一定是分别租下这里的房间,又暗中偷来老板的钥匙,打开四扇门,私下里悄悄往来。不过,他们互相往来的目的是什么呢?”阮宁离说完以后,朝虞孟之看了一眼,“你平时不是总夸自己厉害吗,那你来分析一下,他们来平城到底是什么目的?”

却不料虞孟之只是打了几个哈欠,懒洋洋地看着她:“出来太久了,不如我们回去休息一下再说吧!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什么线索,找不出来也没有什么啦,反正受罚的是你。”

“你你你,真是没用啊!”阮宁离一边在心里小声咒骂着,一边跟着虞孟之下了楼梯。

回朝暮馆的时候,两人在大厅里遇到了正准备上楼的顾随。

“顾队长,这是来找公姑娘的吗?”

顾随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房间,用手挠了挠头发:“是啊!”

阮宁离在旁边小声吐槽了一句:“昨天不是还说对卿卿姐没有兴趣吗,今天怎么就这么殷勤了?”

大概是听到下面有什么动静,又或者是在房间里待乏了,公卿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倚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楼下。

“哟,这不是顾队长吗,怎么,昨天事情没有做完,今天来继续呀?”

昨天晚上,公卿卿甩掉众多达官贵人,硬是选择顾随,春姨被气得要死。好歹也是朝暮馆头牌的梳栊,没有捞到半块银子这种事情,说出去都是一个笑点。此刻春姨看着他们几个,只得在楼下装作没有看到,眼不见为净,可偏偏这公卿卿像是要满世界宣告一样,声音大得朝暮馆的人都听见了。

要是换成平日,顾随面对公卿卿这没皮没脸的调戏,总是一脸严肃地拒绝她,高冷得很,此刻却异常平和,平日里那些气势全部消失,抬头朝楼上微笑着回应了一下,眼神中还带了些许羞赧。

“这世界真是太奇怪了。昨天两个人还水火不容,一个死黏着不放,一个恨不得生出双翅膀逃跑,今天却恩恩爱爱,卿卿我我。”阮宁离站在下边看戏,忍不住发出了句感慨。

春姨在一旁冷笑了一声:“美色当前,又有几个男人不愿意醉死在温柔乡里?唉,我这朝暮馆的花魁怕是要落在顾家了,我得琢磨琢磨,挑选新的花魁了。”

“这朝暮馆的花魁,在我看来,谁都美不过春姨啊。”虞孟之突然间的插话,听得阮宁离一身鸡皮疙瘩,就只知道拍马屁,臭人精。

“哟,瞧你这话说的,这是要吃了多少甜点,嘴才能这么甜啊?刚巧有人送来了一些糕点,你拿去吃吧!”

“哎呀呀,谢谢春姨了,另外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能不能把阮宁离再借给我用用。”

“行啊,等下记得让她把事情都做完就可以了。我先走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又要选花魁了,头疼。”

两个人迈着步子缓慢地回到了后院,阮宁离一直死死瞪着虞孟之,眼神里写着“为什么又要我跟你过来,跟你过来干吗”,而虞孟之装作没有看到她的眼神,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了起来。阮宁离一时好奇,便凑了过去。

“这是平城,这边上三个角分别是穆雄、吕奇、付元桂三人所在的城市。这四个角若是连起来,处在中间的城市就会被围攻。目前四个城市都被中央军统所控制着,若是一个城市有所动作,很快就会被中央镇压下来,但是四个城市同时有所动作,中央的势力势必会分散。现在中央军统势力正在下滑期,各大军阀早就蠢蠢欲动,他们三个聚集到平城,很有可能是谈四城结盟的事情。”

阮宁离听到他推测出的结果,一脸震惊。

虞孟之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他们是在商量四城结盟的事情,那胥少琛肯定知道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商量着四城结盟的事情,拉上了一个富豪殷诚给予经济上的援助,可是没有想到中途却发生了意外,三城的人加上殷诚都突然死去。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所以胥少琛为了堵住大家的嘴巴,才把事情推到了夏莺的身上,让她作为替罪羊来承担整个责任。至于草草结案的原因,估计也是一时没有找到凶手,又急于给三城一个交代吧!”

“但是你说的这一切都没有证据,不管是四城的人在密谋什么,又或者胥少琛草草结案,只是为了平息纷争,都没有证据。”

虞孟之把树枝扔在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证据肯定都在胥少琛的身上,只要能接近他,就能得到答案。”

“可拉倒吧!我们根本没有机会接近他。”阮宁离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记狠狠的吐槽。

“有一个人,对胥少琛的一切了如指掌,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到了明天就好办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阮宁离看着虞孟之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眸子一闪一闪的,就好像夜空里的星星一般,有着吸引人的光芒。

然而对于虞孟之的好感也如天空中的流星一般,转瞬即逝。

下午,阮宁离陪着虞孟之在后院发呆,事情都没有做完,晚上就被春姨留了下来,虞孟之却抛下她自己出去玩去了。此刻她一边把柴火搬到后院,一边大声咒骂着那个不仗义的家伙,一抬头,却发现公卿卿坐在了屋顶上。

“喝酒吗?”阮宁离爬到公卿卿的身边,顺手把自己刚带上来的酒递给她。公卿卿接过酒,抬头灌了一大口,空气里桂花酒的香味弥漫开来。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古人说得真对啊!”公卿卿把酒递给阮宁离,接过酒,阮宁离也灌了一口,喉咙里甜甜的,都是桂花的味道。

“你喜欢顾随吗?”借着半分酒劲,阮宁离问公卿卿,她没有喜欢过谁,并不很明白这种感受。

“你怎么不去问问顾随喜不喜欢我?”说完公卿卿就笑了,阮宁离却觉得,这笑声,似乎不是真的很开心的感觉。

“我没有喜欢过谁,所以不是很明白,但是如果不是两情相悦,还是不要在一起了,感情带来的伤痛好像都很难愈合,你看那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被心上人抛弃的小姑娘,一个人多可怜啊!我不想过那种生活。”

公卿卿听到这番话,脸上扬起了一丝笑:“你这不是很懂吗?你说得对,没有错,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忘记你说的这句话,感情带来的伤痛是很难愈合的。”公卿卿从口袋里拿出银子,放在阮宁离的手里,“消极怠工,又偷了春姨的桂花酒,小心她扣你银子,等下把这个拿给她。”

阮宁离朝她摆了摆手,又拿起酒瓶喝了一口:“不用了,我已经把银子给春姨了,最近花钱大手大脚的,也不在乎这一点点了,你就安心喝吧!”

公卿卿忍不住又笑了一下,大概是喝了点酒,阮宁离的脸红扑扑的,看上去特别可爱,她伸手揉了揉阮宁离的头发:“相比顾随,我还是更喜欢跟你在一起。你都不花我的钱,这一点我很喜欢。”此后她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星星。

虞孟之站在树下,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屋顶上坐着的两个人,笑着摇了摇头,又轻叹了一口气。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大抵说的就是这些事吧!

第二天一早,阮宁离就在去朝暮馆的路上看到平日里完全不出门的公卿卿披着斗篷出了门,斗篷是公卿卿顶喜欢的那一款,之前不小心划破了,还是阮宁离给她在上边绣了一串铃兰,才掩盖住那个痕迹。

虞孟之拍了她一下:“愣着干啥?这百年不出门的主都出门了,你还不赶紧跟上?”

大清早的,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怕暴露,两个人远远地跟着,就看到公卿卿绕了一大圈,最后出了城,来到了一个小水库旁边。虞孟之跟阮宁离一起蹲在了草丛里,被杂草弄得浑身痒痒,虞孟之蹲着动了几下,很快便收到了阮宁离扔过来的白眼。

“你老是这样动来动去,很容易暴露的。”阮宁离看着他,脸上是一种止不住的嫌弃。虞孟之气结,他哪里被别人这样嫌弃过,倒是这个女孩子,才认识没有几天,就对他嫌东嫌西,真是反了天了。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他没有再动了,安安静静蹲在草丛里。

没过多久,就有人出现了。那个身影,不是顾随还会是谁?

“顾随?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阮宁离一脸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吧,约会啊,约会。”虞孟之低声嘲笑着她。

“约会干吗跑到这种地方来?穷乡僻壤的,放在平城里,好玩的地方那么多,哪里不能去啊!”

虞孟之没有接她的话,只是示意她安静。不远处的两个人好像在说着什么,阮宁离赶紧捂住了嘴巴。

“哟,顾队长把我约到这隐蔽的地方,是要找我谈情呢还是要找我谈情呢?”

公卿卿说话一向口无遮拦,大胆惯了,就算面前这个人是侦察队的队长,她也不脸红。

“我……”

“我什么?你是想说对我没有什么意思?那你何必把我约出来,一大早就神神秘秘的?还是说,你面皮薄,不喜欢姑娘家太主动?”

顾随的脸立马就红了,他低头笑了一下,牵住了公卿卿的左手,手指轻轻抚过公卿卿手上的茧。食指指肚上的茧明显比其他地方要厚一些,顾随在心里笑了一下,转而紧握住她的手:“确实,女孩子太主动会让我有点不知所措,还是男生主动一点比较好。”

只有长时间接触枪支的人,食指指肚上才会有这么厚的茧,顾随沉思了一下,心里有了答案。

虞孟之看到这里,气得拔了几根草:“嘁,一大早还以为有什么惊天猛料,没有想到人家是来谈恋爱的,气死了。”

阮宁离蹲久了,动弹不得,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你气什么?找不到猛料,掉的是我的脑袋。”

虞孟之摸了摸肚子,委屈地说:“当然是气我没有吃早饭啊!”

两个人在这里消磨了一上午,等顾随跟公卿卿的身影都消失了,才缓慢地踏上了回程。阮宁离的脸上写满了忧愁,距离她和胥少琛约定的时间更近了,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凶手?

一回到朝暮馆里,他们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了,早上还跟公卿卿甜甜蜜蜜的顾随,此刻坐在大厅里面,一脸严肃。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从你房间里搜出来的枪是怎么一回事?”

“哟,原来你一大早约我出去,是用的调虎离山之计,好让你的人暗中来搜我的东西。”

此刻朝暮馆里的人还不太多,阮宁离跟虞孟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声问着春姨,才知道,顾随的人从公卿卿房间里搜出了枪支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刚好是左撇子,我的人又在你房间里搜出了各种可疑的工具,很难不让人怀疑你。”

“那你就把我交出去?”公卿卿带着挑衅说着。

“正有此意。”

阮宁离听到这里,立马冲了出去:“不可能是她的,她是用右手的啊!”

顾随抬眼看了一下阮宁离:“如果她惯用右手,为什么她左手食指上有那么厚的茧,只有惯用枪支的人,食指上才会有那么厚的茧。”

阮宁离一把握住公卿卿的手,她左手食指上的茧,好像在解释着什么,又好像是一种嘲讽。

顾随逮捕了公卿卿,随后去具体开展调查,很快,调查结果就公布了,公卿卿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而顾随则因为破案有功,连升了好几级。

虽然阮宁离没有在三日之内破案,但是案子已经结了。她和虞孟之去监狱里看公卿卿,原本光鲜靓丽的朝暮馆头牌,此刻却沦为了阶下囚。

“卿卿。”

听到阮宁离的声音,公卿卿才回过神来。

“你一定是被迫承认的对不对?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阮宁离急切道。

“对不起,阿离,都是我做的,我骗了你。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头牌,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才来这边的,我的任务就是你们所分析的那样,在四城之间掀起事端,从而引起中央的注意,让中央来收回平城的所属权。只是我没有想到,计划就要成功的时候,上天竟然让我遇到了顾随。”

阮宁离想起自己第一次带顾随去朝暮馆的场景,心里突然一紧:“你之前就认识顾随?”

公卿卿点点头:“当年他还在军校读书的时候,救过我一次,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他了。后来我也进了军校,只是阴错阳差,我们效忠的是两个不同的利益团体。你第一次带着他去朝暮馆,我就认出他了,可惜他早就忘了我。只是没有想到,我原本以为他会对我抱着些别的感情,但是最后,还是败在了他手里。”公卿卿的头发垂了下来,挡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存了一些钱,你都拿去,拿去找你弟弟,这也算是我们姐妹一场,我能留给你最后的东西了。”

“阿离,你可千万要记住,不要被别人所蒙骗啊!千万不要感情用事。”走的时候,公卿卿看了一眼虞孟之,随后转过头来,郑重地跟阮宁离说着。

没过多久,公卿卿就因为涉嫌谋害重要人物被判了死刑,她走的那一天,阮宁离在城里还遇到了顾随,可是他笑得一脸灿烂,没有一点难过的样子。

阮宁离想,要是公卿卿看到了这一幕,会不会觉得难过呢?她喜欢的人不仅把她给出卖了,换来了荣华富贵,对她的离开还毫不在意。感情真是一件过于麻烦的事情了,她想起了那天在屋顶上,公卿卿跟她说的那些话,可能在那个时候,公卿卿就已经打算成全顾随的心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