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
眼泪滴到了相片中父亲的笑脸上,看起来就好像父亲在流泪一样。楚晚用手抹掉了屏幕上的泪迹,她心里关于“家庭”的心结,终于是时候解开了。
01
次年一月,期待已久的寒假到来,楚晚的高二上学期总算是在鸡飞狗跳中安然度过了。
林月桢一直有申请国外大学的计划,因此也预备高中直升本校的双语班,早早就申请了学校为期两周的寒假冬令营,在假期第一天便跟同学一起坐着飞机去了美国。
林叔叔问过楚晚想不想参加高中部的冬令营,楚晚摇头。
虽然有为出国学生特设的双语班,但也会有许多非双语班的高三学生选择申请国外大学,所以智才中学的课程偏向与国际接轨,英文课程难度较大。
楚晚原先成绩不错,但智才中学的课程让她感觉到吃力,第一次月考时的倒数第五名让楚晚备受打击,拼命努力了一个学期也才勉强维持在班级中游的水平。
因此,她打算好好利用假期学习,把落下的课程补上来。
开始努力学习的第一天,楚晚刚翻开课本,没看五分钟,就被乱码一样的字母组合搞得头昏脑涨。
她揉了揉太阳穴,掏出手机给苏雁梨发微信:“梨子,你的英语笔记能借给我吗?”
没过一分钟,苏雁梨回复:“你确定?能看懂我的英文笔记的人只有我自己!”并附赠笔记照片一张:字迹龙飞凤舞,宛如鬼画符。
“那算了。”楚晚点开图片看了一眼,头更疼了,遂放弃。
她拿着手机,划拉着联系人列表,突然看见了温宁远的名字。
对了,温宁远是双语班的,英语应该挺好的,可以找他借呀。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立刻就被楚晚掐掉了。
普通班的课程已经够难的,更何况温宁远还是高她一届的双语班,要是跟他借笔记,她估计更看不懂。
经历过王橙橙事件之后,姐妹俩的感情就越来越缓和了,之前怄气的心也渐渐变得犹豫起来,楚晚每次看到温宁远就想要上去和他说话。
但每每此刻就会联想到林月桢,楚晚又忍不住犹豫。
林月桢之前说的青梅竹马关系,多半就是小说里那种长大了也要在一起的关系吧。可她最近也不怎么提这种男女关系了,似乎是看出了楚晚和温宁远之间有了什么微妙的端倪。
到底是她退让了呢,还是在这方面对自己失望了呢?
虽然楚晚觉得有些抱歉,可她确实也真心实意地喜欢温宁远,虽然一直保持着谨慎的态度观望,可心里却想要再靠近一些。
她想得头疼,不想了,算了算了。
楚晚叹了口气,心情更郁闷了,继续划拉着联系人列表。
来福?标准的班级吊尾车,英语比她还差,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读双语班。
夏收?他整天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林月桢,把林月桢烦得够呛,还是算了吧。
裴瑾睿?
好像可行。
楚晚尝试着发了一条消息给他。
楚晚:在吗?
裴瑾睿:在,怎么了?
楚晚:那个,你的英语笔记可以借给我吗?
裴瑾睿:可以啊。
裴瑾睿:不过今天我有事,明天拿给你可以吗?
楚晚:当然可以啦,谢谢你。
裴瑾睿答应得很爽快,于是两人顺理成章地约定第二天在市中心的某家网红奶茶店碰面。
晚上做完作业,楚晚趴在**刷微博,忽然,她关注的一个美妆博主更新了一条冬日穿搭推荐的九宫格。
楚晚顺势点开大图看了一眼:粉色毛衣与蓝色短裙的撞色搭配虽然活泼可爱,可是冬天光腿穿短裙不被冻死也会冻病;丝绒长裙虽然凸显气质,可是穿在女高中生身上总觉得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豆沙色面包服搭配浅色牛仔裤看起来清新可爱,但穿在自己身上估计会胖得像个球……
楚晚默默在心里流着泪,关掉了微博。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爬起来,跑到衣柜旁拉开了柜门。
冬天因为天气严寒,学校不再强制要求穿校服,大家可以穿自己的衣服。青春期的小女生自然已经开始注意形象,不要说每天穿得像仙女一样的林月桢,连苏雁梨那样大大咧咧的女生都集齐了各种款式的毛衣:宽松的、紧身的、高领的、中领的、长的、短的、海马毛的……每天大衣里面的毛衣就没有重过样。
楚晚以前没什么零用钱,衣服都是母亲买的,买什么她就穿什么。后来家境慢慢变好后,她却节俭惯了,再加上不会挑衣服,所以衣柜里来来去去就只有那几件衣服。
初冬时母亲给她和林月桢买羽绒服,林月桢挑了一件浅粉色的,少女心爆炸,她却为了耐脏而挑了一件灰色的。
一件灰色的长羽绒服,一件旧的墨绿色棉衣,楚晚交替着穿了整个十二月,连苏雁梨都无力吐槽她:“姐姐,你才十六七岁啊,能不能不要穿得像个阿姨……”
她翻了翻衣柜,把衣服都抱出来,堆在**。
现有的冬装真的是少得可怜,无论怎么搭配都穿不出花样来。
平时在学校里就算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第一次单独跟男性朋友在校外见面,怎么说也不能穿得太寒碜吧……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楚晚拿起手机一看,是林月桢发来的视频通话邀请。
她点了接通,林月桢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睡了吗?”
“还没呢,你那边是白天吗?”
“对。我房间里的加湿器忘记关了,你有空的话记得帮我关一下。”
“行,我现在就去。”楚晚举着手机,一边说着,一边朝房门走去。
楚晚走动的时候,镜头正好晃过大门敞开的衣柜和堆满衣服的床,林月桢注意到了:“怎么把衣服都拿出来了?你等会儿要出门吗?”
“啊,不是,我跟裴瑾睿借了课堂笔记,约了明天见面。但是我的衣服太少了,不知道穿些什么……如果随便乱穿的话,会不会显得不礼貌?”
“姐姐,你衣柜里那些衣服,有哪件是不随便的吗?智才的校服都比你的日常服装好看多了。”屏幕上林月桢的表情看起来很嫌弃,“去我房间,看看我的衣服吧。”
在林月桢的指导下,楚晚进了她房间,打开了衣柜。
楚晚知道林月桢向来衣服很多,但依然被衣柜里琳琅满目的各种款式的服饰惊到了:“你要开服装店吗?”
“是你自己来来去去就那两件衣服吧,我奶奶都不这么穿。”林月桢吐槽。
“……”
林月桢让她把镜头对着衣柜,思考了一番,指点道:“拿那件白色的面包服,那件蓝白条纹的中领毛衣,还有那顶贝雷帽。我记得你有一条浅蓝色的直筒牛仔裤,穿的时候把裤脚稍微卷起来一点,搭上纯色长袜和小白鞋。明天这么穿虽然不一定抢眼,但绝对没错。”
楚晚照着她的指示把衣服挨件拿出来换上,一照镜子,土气瞬间一扫而空。她激动地对着全身镜照了又照,感觉自己此刻就像美妆博主照片里的模特:“哇!正适合我!”
林月桢在大洋彼岸继续吐槽:“等我回来带你去商场挑两件衣服吧,对你的审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抽屉里有面膜,你拿几盒出来敷吧。”
“多谢林老师指点!”楚晚对着屏幕比了个心。
林月桢沉默了片刻,随即把视频挂了。
楚晚心情好,没有跟她计较,哼着歌儿把衣服和面膜抱回自己房间。过了一会儿,张茹过来敲门,从门边探出半个脑袋,问:“刚才我看到小月房间亮灯,是你进去了吗?”
“啊,对,她让我帮她关空气加湿器。”楚晚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回答,“我明天要跟同学借笔记,小月说我穿得太土了,让我去她房间拿衣服。”
张茹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仿佛看到两个女孩姐妹情深的场面。关上房门前,她又叮嘱一句:“别早恋啊。”
“知道了……”
然而第二天,一觉醒来,楚晚突然改变了想法。
只是借个笔记本而已,没有必要刻意精心打扮啊。再说了,裴瑾睿和她每天都在学校碰面,她平时什么样,裴瑾睿能不知道吗?
于是,到了约定时间,楚晚依然随随便便地穿着墨绿色大棉衣出门了。
到了约定地点,没有看到裴瑾睿,于是楚晚站在门口等他。
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她的左肩。
楚晚下意识地从左边回头,身后却空空如也。
裹在黑色羽绒服里的温宁远却从她右边探出一个脑袋:“嗨!”
“哎?怎么是你?”楚晚愣住,虽然有点疑惑,可心里瞬间绽放惊喜的烟花,“我约的好像是裴瑾睿……吧?”
“看到我有那么失望吗?”温宁远笑呵呵地转到她身前。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整个人裹在一件敞开的黑色的长款羽绒服里,显得腿长个高。羽绒服的帽子上围着一圈厚实紧密的灰色绒毛,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
“当然没有……”甚至,还有点惊喜吧。
之前所有矛盾、纠结的心情,在看到温宁远的那一瞬间,全都被冲垮了。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外面那么冷,快进去吧。”温宁远扶着她的肩膀进了奶茶店,“他临时被叫去意大利集训了,所以就拜托我来送‘鸡毛信’。”
楚晚看了看手机,果然有两条未读消息,是裴瑾睿一个小时前发来的,他在信息中说明了突**况并道歉,让楚晚照常赴约即可,他托了温宁远帮自己送笔记。
楚晚刚才没有看手机,所以没有注意到他发的信息。
楚晚在心里默默流泪。她本来以为今天与自己会面的是裴瑾睿,所以跟往常一样随便套了件棉衣就出来了……如果早点看到裴瑾睿的信息,知道来见的人是温宁远,她肯定不会穿得那么邋遢。
楚晚给裴瑾睿回了句“没关系,已经拿到你的笔记啦,谢谢”,然后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转头看温宁远:“谢谢你专程帮我送笔记,我请你喝奶茶吧。”
“好呀。”温宁远抬头看了看饮品菜单,“我要一杯芝士草莓,常温,谢谢。”
轮到楚晚点单,她看了看菜单,被价格吓了一跳,心里默默吐槽:妈呀,现在的网红奶茶已经卖到二三十块一杯了吗?
学校里的奶茶店也就卖十多块一杯,楚晚觉得贵,几乎很少喝。林月桢看见芝士就走不动路,每天放学回家前都要买一杯加芝士的奶茶喝。
楚晚记得小学的时候,市面上流行的还是那种五颜六色的奶茶粉冲出来的珍珠奶茶,紫色的是香芋味,粉色的是草莓味,黄色的是香蕉味,中杯的一块,大杯的一块五。
那时她特馋这种“珍珠奶茶”,母亲说不健康,不常买给她。
但父亲总是会趁她放学的时候,悄悄给她买上一杯,然后她赶紧在进家门前喝完,父女俩再像做贼一样溜进门。
那时候……
现在几乎再也找不到那种粉末冲的廉价奶茶了,父亲也已经不在了。
楚晚不知道该点什么,于是要了和温宁远一样的芝士草莓。
结账之后,很快就拿到了饮料,两个人找了一个位置在店里坐下。
楚晚本来想要热的,但店员表示水果加热后口感会变差,于是她也要了常温的。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咸香浓郁的芝士混合着酸酸甜甜的草莓汁进入口中,顺着食道凉凉流下,感觉竟然异常奇妙:“唔,好好喝。”
“这家的芝士很香,我经常来喝。”温宁远掀开杯盖,用塑料勺子挖了一大勺芝士奶盖,“真香。”
“下次我带小月来喝。”楚晚也学着他,掀开杯盖,挖了一勺芝士奶盖送进嘴里。但是有点腻,楚晚又喝了一口草莓汁,开心地眯起眼睛。
“对了,你看看老裴的笔记,有哪里不知道的话我来解释。”温宁远从自己的提包中拿出一沓笔记本。
楚晚接过笔记浏览了一遍,裴瑾睿的笔记十分翔实,在她薄弱的语法方面恰好记录得非常精细,每隔几页还有错题归类。题目边有不同色笔的注解,短短几句却相当精准,还备注着题目对应的单词与语法的页码。
学习到了,学习到了。
楚晚一边翻看一边惊叹。
裴瑾睿的笔记本很有风格,他在纸上勾画线条,把页面割裂成大小不一的区块,区块用不同的字体区分,列写的单词、释义、语法和例题整齐有序。
在一些留白的页面上,还有裴瑾睿或寥寥几笔或精细勾勒的风景与人像。
“哦,这个老裴。”温宁远也注意到了,“看来也是个上课不听讲的。”
“你为什么要用‘也’?”楚晚哭笑不得地吐槽。
温宁远摆出一副“哪里不懂尽管问”的表情。
裴瑾睿的笔记从精细程度到页面美观程度都让楚晚有了全新的认知,与课本紧密结合的记录也让她对考点与知识点有了清晰的梳理,达到了“是个人就能看懂,仔细看就能学会”的水准。
楚晚有些为难。
那她应该问温宁远一些什么呢?
温宁远捧着脸等待楚晚的提问。
“呃……你是怎么学英语的呢?”
楚晚问完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太过笼统,老师听了都想打人。
“很简单。”温宁远眉飞色舞起来,“小时候家教来教发音,幼儿园时有外国同学和老师,小学时英文和中文混着教……总之说英文是很自然的事情。”
楚晚:“……”
这和没说有区别吗?
但是听温宁远说他自己的事情,楚晚怎么听都听不腻。
“初一时我哥带我去苏格兰,我做好充分的准备,出门在外要广交朋友,我的朋友将遍布全世界!”温宁远挥一挥塑料勺。
“你在国外也有很多朋友呀?”楚晚露出星星眼。
“并没有,至少当年没有。”温宁远说,“我几乎听不懂他们说什么,还哭着对我哥说他骗我,苏格兰人不讲英文。”
楚晚愣住,她第一次听说苏格兰人不讲英文。
“英国那一片都说的吧?”她不确定地问。
“口音太重了!”温宁远沮丧道,幼小的心灵深受打击。
楚晚一口草莓汁差点没咽下去。
“不要笑我啦,”温宁远向后一瘫,“如果你去听,你也会和我一样发蒙。”
楚晚听温宁远讲了很多事情,温宁远的思路天马行空,从英国都市怪谈说到环游欧洲的见闻后,竟然话锋一转,回到学英语的话题总结:“多出国,英语自然就熟练了。”
“……”
能随时出国的话她也想啊!
“哼!”楚晚愤怒地用杯子敲打桌面。
临走之前,温宁远又去了一趟前台,楚晚在门口等他。
不一会儿,温宁远就出来了,递过来一个袋子:“给你这个。”
楚晚愣了一下,接过一看,竟然又是一杯芝士草莓。
“你好像很喜欢喝这个,所以我又买了一杯,带回家喝吧。”温宁远解释。
“谢谢。”楚晚捧着芝士草莓红着脸道谢。
“好啦,你怎么回家?打车吗?”温宁远突然摸了摸楚晚的后脑勺,转移了话题。
终于又摸到了啊……
圆溜溜的后脑勺和柔软的头发。
男生心里想。
女孩子的头发,手感可真好。
“我坐地铁回去。”楚晚回答,对于男生明显亲昵的动作,她显然不知道对方此时的心理活动。他们家所住小区往前走一百米就是地铁口,来市里比去学校方便多了。
“好,那我送你上地铁吧。”
温宁远把楚晚送到了地铁站里,还陪着她等地铁,直到楚晚上了地铁,他才隔着玻璃门冲楚晚挥了挥手。
楚晚也冲他挥了挥手,地铁很快行驶起来,温宁远不见了。
楚晚掏出手机,正想给他发感谢的消息,对方却先发来一条信息:“[微信转账]今天的奶茶我请客。”
温宁远真客气,不是说好了她请客吗——楚晚没看清数额,下意识地点了一下。
“5000元。已存入零钱,可直接提现。”
楚晚惊呆了。
反应过来以后,她立刻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那边很快就接通了:“喂,怎么了?刚分开就想我了?”
“你怎么给我转了五千块啊?”楚晚有点蒙。
“五千?”手机那头的温宁远也有点蒙,“我看看……啊,刚才手抖,不小心多输了两个零。”
楚晚沉默了。
瞧把他能耐得,怎么不多五个零呢?
“我给你转回去吧。”她提议。
“不不不,别了,已经转给你了,就别转回来给我了,转了我也不收。”温宁远连连拒绝,“就当我承包了你这个假期的芝士草莓吧。”
温宁远态度坚决,楚晚只好不再坚持。
她悄悄私聊来福,问他要了温宁远的支付宝账号,然后把这笔钱转了回去。支付宝即时到账,这样他就没有理由再拒绝了。
但是温宁远那句“承包了你这个假期的芝士草莓”已经让她甜到了骨髓里。
回家的路上,楚晚一直捧着温宁远给她买的芝士草莓,冬天里常温的饮料虽然冻手,可楚晚的心却像揣了一个小太阳一样温暖。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这一刻,楚晚想清楚了,她愿意一直沉溺在这种雀跃的快乐中,哪怕有一天被淹没,也不想抽身而出。
02
一个人在家里自学无聊得很,一连几天,楚晚觉得自己快发霉了,想约苏雁梨出去吃东西,没想到却被对方告知此刻她正在马尔代夫学潜水——“国内冻死了!我需要夏天!”附一张潜水照。
裴瑾睿在意大利交流学习,似乎很忙,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堆积如山的画纸颜料的照片后便销声匿迹了。
林月桢在朋友圈更新了在美国夏令营的生活照。
夏收在美国看演唱会,但据说只是为了去跟林月桢“偶遇”。
温宁远最夸张,直接发了个定位到群里——正和家人在迪拜某饭店喝下午茶。
只有家里开高级餐厅的来福被父母强制送到自家后厨帮忙洗碗,美其名曰提前接手家族产业。来福百忙之余还不忘拍一张堆满整个池子的待洗餐盘照片发到群里,抱怨一通。
楚晚尤其愤怒,拍了一张摞得高高的学习资料照片往群里发。
楚晚:你们还是人吗?
温宁远:我给你买机票,过来喝下午茶,我给你补习英语。
来福:你怎么不给我买!
楚晚在心里把这群纨绔子弟都吐槽了一遍,决定不如利用闲暇时间发展业余爱好,帮母亲一起准备餐点。
在她向张茹提议后,张茹欣然应允,并决定今晚和她一起准备油炸橙汁鸡柳。
但事情往往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楚晚怕热油,把肉丢入油锅时会溅起油花,有那么一丁点油星子不慎溅到手背上时,她便吓得嗷嗷大叫。
锅铲虽然拿在楚晚手里,人却离锅一米远,她几乎是用两只手指捏着铲柄小心翼翼地翻炒,怕死得要命。
张茹在一旁教导,一脸恨铁不成钢:“就这么点油星子,怕成这样!”
原本在客厅看电视的林叔叔听到厨房里的声音,耐不住寂寞,忍不住跑进来凑热闹,自告奋勇地提出负责准备今晚的鹌鹑蛋配菜。
然而结果是,在张茹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楚晚身上时,厨艺水平几乎为零的林叔叔带着一脸谜之自信的表情,把几个鹌鹑蛋扔进微波炉里,然后按下了水煮蛋模式,微波炉开始运转。
“砰砰砰——”
只听几声连续的爆裂声,似乎有东西爆炸了。
楚晚本来就害怕,这下更以为是油锅炸了,吓得把锅铲扔了出去。
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的张茹立即拔下插头,打开微波炉一看,爆炸的鹌鹑蛋身首异处,四处飞溅,场面惨不忍睹。
楚晚和张茹安静地看着肇事者。
林叔叔笑得满脸尴尬:“呵呵……那个,鹌鹑蛋不是放进微波炉里弄熟就行了吗?为什么会炸?”
楚晚:“微波的加热原理会导致鹌鹑蛋内部产生高热高压,蛋壳支撑不住就会炸裂。”
林叔叔一脸了然,但其实他没有听懂:“总之弄熟了就对了吧?”
“……”
半分钟后,林叔叔被愤怒的妻女赶出了厨房,继续落寞地坐在沙发前看电视,宛如一个孤独的空巢老人。
厨房里,楚晚一边帮助母亲收拾可怜的微波炉,一边忍不住笑:“真不知道小月是吃什么长大的,叔叔太可怕了。”
“跟你爸似的,只会吃,不会做。”张茹忍不住抱怨,又忍不住笑了,“以前年轻的时候,你爸惹我生气,我就不做饭,跑到你外婆家去。你爸没办法,只好自己到菜市场买菜做饭,可他哪会挑菜啊,买了一把青菜回来,全是人家挑剩下的,又老又硬,也亏他吃得下去。还有一次,让他去买鸡肉,结果竟然买了一个鸡屁股回来。”
楚晚想到那个场面,也一直笑:“我爸做饭不仅难吃,连洗菜也不认真。我记得有一年做年夜饭,你让他帮忙洗白菜。结果年夜饭吃到一半,那道白菜汤里居然浮上来一条被煮熟的青虫。我的天啊,当场我就冲进厕所吐了。那年我好像是十岁,到今天我都不敢吃白菜。”
“打住,打住,今晚还吃不吃饭了?”张茹仿佛也回忆起了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楚晚嘿嘿地笑了。
好一番折腾才终于吃上了热气腾腾的晚饭,因为“微波炉炸蛋”的意外,橙汁鸡柳在制作过程中出了点岔子,不小心炸得有点焦。
但林叔叔为了鼓励楚晚,仍然就着鸡柳吃了两大碗米饭,并且赞不绝口。
楚晚觉得心里热乎乎的,很温暖。
饭后,林叔叔突然提议,等林月桢从美国回来后,全家人一起到海南旅游一周。
张茹欣然应允,楚晚原本还在眼巴巴羡慕满世界玩乐的小伙伴们,此刻立刻乐开了花,万分期待。
征询了她们的意见后,林叔叔也给林月桢发了消息询问她的意见,林月桢很快就回复了,表示赞同。
楚晚哼着小调儿,开开心心回房间了,今晚的英语作业仿佛都带着海水的气味。
03
寒假第三周,林月桢结束了夏令营,从美国回来了。休息两天后,一家人收拾好行李,开始为期一周的海南之旅。
第一次坐飞机,楚晚十分紧张,出发前一天熬夜刷了一晚上“飞机失事”的话题,第二天挂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无精打采地上了飞机。
父母坐在前排,楚晚和林月桢坐在后排,飞机起飞的时候,楚晚整个人僵直着身体,双手死死攀着扶手,腰杆挺得笔直,就像被人用枪顶着后腰一样,满脸写着惊恐。
坐在她身边的林月桢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她,然后问空姐要了一条毛毯,戴上耳塞和眼罩,安详地睡了。
等林月桢醒来后,楚晚仿佛已经适应了飞机上的感觉,脑袋靠着窗玻璃上打瞌睡。正好空姐过来分发飞机餐,发到她们的座位时,林月桢把楚晚推醒了。
睡得迷糊的楚晚揉着眼睛,一脸茫然地看了看林月桢,又看了看推着餐车的空姐,突然反应过来,一脸“哦哦哦”的表情,从包里掏出了钱包:“多少钱一份饭?”
林月桢:“……”
楚晚对飞机上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她吃了一份土豆牛肉米饭后,又吃了一份鱼肉面条,还一连吃了三个黄油小面包。
林月桢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小面包,突然觉得有些难以下口,于是她举着小面包和黄油问楚晚:“要吃这个吗?”
“你不吃吗?”楚晚满脸写着“想吃”,又假装含蓄地问。
“我减肥。”
楚晚两眼放光地点头,然后开心地把小面包吃掉了。
突然,不知怎么回事,坐在旁边的乘客也递过来一个小面包和黄油。
隔壁座位的乘客也传过来两个小面包和黄油。
片刻,后面的乘客拍了拍林月桢的座椅,又传过来两个小面包。
不一会儿,楚晚的桌板上便堆满了周围乘客自发传过来的小面包和黄油。
连空姐也被这边的动静惊到了,知道这边有一个爱吃黄油小面包的女孩,快步走过来询问楚晚是否还需要黄油和小面包。
楚晚受宠若惊,连连表示:“足够了,足够了。”
空姐怕她吃太多面包被噎着,又给她添了一杯饮料。
林叔叔和张茹从前排座位回过头来,满脸欣慰:“晚晚的路人缘真好啊。”
林月桢安详地戴上了眼罩和耳塞,世界从此与她无关。
到了三亚,一家人在海景酒店放好行李后,便去了海边。
三亚四季皆夏,楚晚一家来得正是时候,海边清风相送,碧海蓝天,波光粼粼。沙滩上有不少游人在漫步,更多人在海水中嬉戏玩闹。
林月桢和楚晚去换了泳装,楚晚穿了一件没有任何花纹的橘红色连体泳衣,而林月桢穿了一套缀满蕾丝花边的蓝白色比基尼。当两人分别换好泳装,从更衣室出来碰面时,彼此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嫌弃。
楚晚:“你是色情博主吗?”
林月桢:“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土的姐姐……”
相看两相嫌。
林叔叔和张茹不打算下水,只换了休闲服,一块坐在沙滩椅上喝椰汁晒太阳,享受冬日里难得的日光浴。
林月桢从更衣室出来便直奔大海,像一条美人鱼一样,晃着一头浓密的长发一头扎进海水里,欢快地游了个来回。再从海水里钻出来时,她抹去脸上的水,突然发现楚晚正寂寞地坐在沙滩上挖螃蟹玩。
林月桢一脸疑惑地上岸,走到楚晚身边,问:“怎么不去玩水?”
沙滩上的小螃蟹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一转眼就钻进沙子里,留下一个个细小的沙坑。楚晚没挖出来,把捡来挖沙子的石块往旁边一扔,一脸泄气:“我怕水。”
林月桢诧异地挑挑眉:“不会游泳?”
“小时候在游泳池被淹过。”楚晚诚实地回忆,“那种像台阶一样分层布局的泳池,我不小心一脚踩滑,从一米五的浅水区滑进了两米的深水区,被淹了个半死。我爸居然以为我跟他闹着玩,在旁边笑了半天,后来发现不对劲才一把将我捞上来。饱受过命运的摧残后,我对游泳有了心理阴影。”
林月桢想了想那个场面,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有些滑稽?
她扶了扶额,忍着笑,提议道:“要不,我教你游泳吧?”
为了给楚晚增加安全感,林月桢买了一个游泳圈套在她身上。楚晚泡在水里,双手攀着游泳圈,怕死的模样看起来笨拙又好笑。
林月桢示范了几遍如何游泳,又劝说楚晚拿掉游泳圈,她扶住楚晚的身体,让楚晚尝试着在水中摆动双臂和双脚。楚晚慢慢地有了感觉,于是林月桢悄悄地松开手。
没想到林月桢的手刚松开,楚晚立刻吓得慌了阵脚,开始在水中胡乱扑腾,一下便呛了好几口海水。
林月桢眼疾手快地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把游泳圈套回她脖子上,叹气:“算了,你还是在沙滩上抠脚吧。”
楚晚一脸痛苦地把又咸又苦的海水吐出来,整个人要死不活地挂在游泳圈上:“怪我喽?”
回到岸边休息,两个女孩坐在沙滩上,各抱着一个椰子喝椰汁。
腥咸的海风吹拂到脸上,凉凉的海水不停拍打着脚背,一切又美好又平静,楚晚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幸福。
躺在遮阳伞下乘凉的林叔叔摆弄着相机,远远地吆喝着,给两个女孩拍了不少照片后,又让她们回到海水中,给她们拍几张戏水的相片。
似乎是因为度假的缘故,张茹难得穿了一条蚕丝碎花裙,脖子上还戴了一条珍珠项链,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自楚晚的父亲去世以后,张茹既要忙着工作,又要分心对付随时上门找事的楚家亲戚,几乎没怎么好好打扮过自己。
当她愿意穿上漂亮的连衣裙打扮自己时,楚晚知道,母亲一定是因为心里高兴。
她希望母亲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每天都那么高兴。
林月桢顺着楚晚的目光望过去,了然地挑眉:“咱妈今天挺好看的。”
“那是当然。”楚晚注意到她的用词,一脸骄傲。
“不过比我妈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林月桢补充。
回应她的是楚晚哗啦啦的水花攻击。
林月桢不甘示弱,一掌打在水面上,溅起层层叠叠的水花,惹得楚晚又笑又叫。在欢声笑语中,两个女孩打起了水仗。
晚上,一家人去吃了美味的海鲜后便回到酒店,各自回房休息了。
林叔叔订了两间二楼的海景房,父母住一间,林月桢和楚晚两人住一间。房间朝着海的一面是一整扇落地玻璃窗,清晨可以通过落地玻璃看日出。
此刻透过玻璃往外看,夜晚的沙滩上灯火通明,有人在烧烤,有人在打排球,还有人在闲庭信步,尘世的喧嚣既嘈杂又温暖,幸福触手可及。
因为在海水里泡了很久,林月桢的头发黏糊糊的,便先去洗澡了。
楚晚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排队等着洗澡。
林叔叔把今天拍的照片发到了四个人的家庭微信群里。
楚晚选了一张全家人的合照,选了一张她和林月桢在海滩上玩耍的抓拍,又拍了一张落地窗外的夜景,发了一条朋友圈,配文:“幸福一家人的海南之旅^_^!”并定位在了三亚。
五分钟后,评论区炸了。
夏收:晚晚姐!请私聊发个酒店定位给我,我明天开游轮去找你们!
苏雁梨:林妹妹简直像条美人鱼……泳装好少女啊!求链接!
来福:恕我直言,我妈都不穿这种20世纪的连体泳衣了。
夏收:@苏雁梨,别瞎学了,你们不是一个风格的,同样的衣服穿在你身上就像肌肉萝莉。
裴瑾睿:海水蓝得像今天被我用掉一整罐的颜料。
苏雁梨:@夏收,你是魔鬼吗?
温宁远:我对这个一马平川的世界很失望哪。
楚晚:[统一回复]你们夸我一下会怎样啊?
二十分钟后,评论区又多了一条留言。
林月桢:各位哥哥姐姐,我求求你们别秀了,这个月的枪毙名单已经满了。
楚晚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满头黑线的林月桢,笑得满床打滚。
在游玩这一方面,林叔叔对妻女毫不吝啬,游艇、大餐、椰林、水族馆……各种楚晚在旅游攻略上看到的项目都被安排上了。
刚开始的头两天楚晚还兴奋得不行,但第三天以后就开始感到精疲力竭,闻到海腥味就难受,甚至开始吃酱油拌白米饭。她觉得自己今年都不会再想出去旅行,也不会再想吃海鲜了。
夏收每天在群里哭着喊着要坐飞机来陪姐妹俩(其实只是为了林月桢)一起散心,楚晚装作没有看到。
第六天晚上,逛完夜市回到酒店,楚晚先去洗澡了。
林月桢准备好换洗的衣服后,打算玩会儿手机等楚晚出来。
她打开朋友圈,先跃入眼帘的是温宁远咧着大白牙傻笑的大脸自拍和他脑袋后面露出的半截伦敦眼夜景照,看起来就像他突然成佛后脑袋后面顶着一个普度众生的大光圈一样……
林月桢连赞都不想点,直接往下滑。
当她滑到某一条动态时,突然顿住了手里的动作。
“感谢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往后余生由爸爸妈妈来守护你。”
最中间的配图是一个婴儿紧握的小拳头,旁边一左一右两只大手交叠着,紧紧包裹住婴儿的小手。
这是……
林月桢迟疑了一下。
她看到自己的二姨和其他亲戚纷纷在下面评论:
“一定很漂亮!”
“我们家的第一个混血宝宝!”
她看到自己的妈妈,在最下面统一回复了一句:
“谢谢大家的关心,宝宝是今天傍晚出生的,是个女孩子,非常健康。”
为什么?
为什么妈妈没有告诉她?
为什么这些亲戚没有一个人告诉她?
为什么妈妈可以发朋友圈告诉所有人,却连单独发微信告诉她的时间都没有?
或者可以说,为什么妈妈有了别的孩子以后,她的感受就可以完全不被考虑了吗?
林月桢觉得委屈极了,一股酸劲儿往鼻腔里灌。她紧紧握着手机,手微微发抖,几次想要拨出电话质问,却又在中途犹豫。
——恐怕,妈妈现在连接她电话的工夫都没有吧。
她一心扑在新生儿的身上,一心扑在她的瑞士丈夫身上,一心扑在她幸福美满的新家庭上,怎么会有闲暇去想起这个被遗忘的女儿呢?
也许这一通电话打过去,说不定会打扰那幸福的一家人吧。
泪水几次涌上来,不停地在林月桢眼眶里打转,又被她憋了回去。
原来,被最亲最爱的家人无视,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也许妈妈根本就不在意她……
等楚晚从浴室里出来时,林月桢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抱着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洗了很久很久才出来,没有跟楚晚说什么话便睡下了。
最后一日行程,林月桢的兴致也不高,虽然她尽量配合,但一路上都没有什么笑脸。林叔叔和张茹以为是两周的美国夏令营再加上一周的海南之行太紧凑,让她感到太累了,便建议晚上早点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后等待第二天返程。
林月桢没说什么,但楚晚总觉得她怪怪的,整个人似乎被庞大的低气压笼罩着。
直到晚上,林叔叔收到前妻发来的新生儿出生喜宴的邀请,林月桢一整天低气压的谜底才被揭晓。
林月桢的母亲跟他们不在一个城市生活,林月桢的父母离婚后,没过两年,林月桢的母亲便从雀山市搬到了C市,偶尔会回雀山市小住一阵。
去年她与交往两年的瑞士籍丈夫结婚后便定居在C市,夫妻两人经常在C市和瑞士之间来回跑。从雀山市到C市的路程并不远,大约需要坐一个小时的动车即可到达。
在此之前,林月桢经常独自坐动车去C市看望母亲。
喜宴时间定在后天晚上,为了节省来回奔波的时间,林叔叔决定明天带着妻女直接从海南飞往C市,在C市留宿一晚。
“我不去。”饭桌上,林月桢拒绝得很干脆。
“可是,她毕竟是你妈……”林叔叔试图劝说,“很多亲戚都会去,作为亲生女儿,你不出席的话可能不太好。而且,你考虑过你妈会怎么想吗?”
林叔叔还想说些什么,张茹拍了拍他,摇了摇头:“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别勉强。”
林叔叔叹了口气:“宴会定在后天晚上,明天早上我跟你张阿姨直接坐飞机过去,你们俩先坐飞机回家。如果你临时改变主意了,趁早告诉我。”
林月桢没说话,专心地吃着碗里的鱼肉。
鱼肉好难吃啊。她想。
张茹询问楚晚想要跟他们一起去参加庆祝宴会,还是陪林月桢回家,楚晚表示自己陪着林月桢。
她还是很担心林月桢的。
林月桢到第二天中午也没改变主意,林叔叔知道劝不了她,只好跟妻子一起把两个女孩送上回家的飞机后,再搭乘另一架航班直接飞往前妻所在的城市。
林月桢一上飞机就戴上眼罩睡觉,楚晚不敢叫她。直到发飞机餐时,林月桢把自己的黄油和小面包给了楚晚,楚晚才小心翼翼地跟她搭话:“还好吗?”
“健在。”
“……”
“我没事。”林月桢把餐盒里的布丁也放到了楚晚的桌板上,“不用给我灌鸡汤。”
“好的……”楚晚苦着脸,满脸写着高兴。
回到家,两人收拾好行李,晚饭吃的外卖,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楚晚洗完澡后坐在客厅看电视,突然看到林月桢从厨房里拿了把水果刀,拎着刀就往楼上走。
“你干什么?”楚晚大惊失色,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别!别想不开啊!”
已经走上楼梯的林月桢回头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不知道楚晚此举何意。她思考了一会儿,眉头突然抽搐了一下:“请你看看我的右手。”
楚晚仔细一看,林月桢左手拎着一把水果刀,而右手上却拿着一个红苹果。林月桢今天穿了一条红色的冬季睡裙,与苹果颜色相近。
楚晚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她太敏感了,不该这么一惊一乍的……
林月桢拿着水果刀和苹果回房间了。
楚晚继续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刷朋友圈,刷了半天都没看到温宁远更新动态,也没有看到他在群里说话。楚晚点进他的朋友圈主页,来来回回地看了他前几天定位在伦敦眼的那张自拍好几遍。
好蠢的自拍啊……
没有看见温宁远的寒假,想他,却又不知道找什么理由跟他说话。
楚晚叹了口气,关掉电视,也上楼回房了。
她躺在**,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在楚晚思考着是否要主动发一条消息给温宁远时,房间门口忽然传来林月桢冷冰冰的警告:“别动。”
楚晚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意识到隔着一扇房门的林月桢不是在跟她说话以后,她突然惊出一身冷汗——难道家里还有第三个人?
家里有贼!
楚晚心中警铃大震!
突然出现的楚晚让陌生男子显得有些紧张,他似乎并没有料到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但很快,他原本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区区两个未成年的女孩而已,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就在他企图进行下一步动作时,楚晚突然大叫一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一头跟陌生男子撞了个满怀。男子没有料到她的举动,巨大的冲击力使他一个趔趄摔倒。
楚晚趁此机会,冲僵在原地的林月桢大吼一声:“快进你屋!”然后连滚带爬地拖着林月桢进了房间,迅速把房门反锁上。
男子很快反应过来,在门外“砰砰砰”地用力踹门,企图破坏这道屏障。
楚晚拿着手机想报警,可是双手一直止不住地颤抖,输了好几次解锁密码都没输对。
砸门声越来越猛烈,她定了定神,顺利解锁后先拨了个电话给小区的警卫,故意大声地说明了情况,请他们立刻过来救援。然后才打电话报警,把情况重复了一遍。
做完这些,砸门声停止了——门外的男人应该听到了她们正在报警,似乎有些动摇。
楚晚刚想喘口气,门锁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她屏息听了几秒,突然意识到对方正在撬锁!
楚晚当机立断,跑到林月桢的书桌前,试图拖动书桌。可林月桢的书桌太沉,楚晚自己一个人无法移动,她焦急地冲着林月桢喊:“快来帮忙!”
脸色苍白的林月桢回过神来,扔掉手中的水果刀,跑过来跟楚晚一起挪书桌。
移动的过程中,书桌上的摆件一直往下掉,不断有东西砸到楚晚光着的脚背上,疼得她不停地抽气。她既害怕又紧张,手心里不断地冒冷汗。
林月桢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白得像纸片,急得满头满脸都是汗。
终于,两个人把书桌挪到了房门前,死死地顶住了门口。
楚晚觉得还不够,又拖动了椅子,架在了书桌上。完事之后,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祈祷着小区警卫快点到来。
门外的声音渐渐消停,门外的人好像放弃了撬锁,离开了这里。
随后楚晚的手机铃声响起,小区警卫打来电话告诉楚晚他们已到门外。
楚晚透过房间的窗户往下看,楼下闪烁着警灯,紧接着门铃声响了起来。
不能保证那陌生男子是否还在家,楚晚从地上捡起被林月桢扔掉的水果刀,深吸一口气,对她说:“我出去看看。现在不能确定那个人走了没有,我一出去你就立刻把门反锁上。”
“听我的。”楚晚坚定地说。
她们把堵在门前的桌椅移开,楚晚贴着房门仔细听了一会儿,又趴在地上透过门缝往外看,判断门前没有人以后,楚晚握紧水果刀,做好时刻对峙的准备,迅速打开房门后又反手关上。
看到门外没有人,楚晚怀揣着一颗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一路飞奔下楼,透过门上的猫眼确定警卫身份后,终于哆嗦着手,打开了家门。
手持警棍的小区警卫进门后,浑身冷汗的楚晚终于放下水果刀,跌坐在地,双腿不停地打战。
害怕……真的是害怕到不行。
楚晚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
她根本就不敢想,如果当时对方没有被她撞开,而是顺势一把将她抓住的话,后果会怎么样;她也不敢想,如果当时她开门出去后,对方躲在门外又会怎么样……
她在心里埋怨自己太大胆了。
小区警卫把屋里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后,确定陌生男子已经离开,楚晚这才强撑着从地上坐起来,上楼叫林月桢出来。片刻后,警车也赶到了。
警察仔细检查了整个房子,发现陌生男子是由一楼阳台撬门进入的,同时也是从阳台逃跑的。在了解楚晚一家人出游了一周的情况后,警察初步判定对方是踩点作案的窃贼。
让两个女孩子做了笔录后,警察给她们的父母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林叔叔和张茹刚在C市的宾馆睡下,接到电话后魂都快被吓没了。楚晚在电话里安慰了他们几句,让他们安心。
处理好一切后,楚晚向小区警卫和民警道谢,并送走了他们,随后将家里的门窗都锁得死死的。随后,她回到林月桢的房间,帮林月桢把桌椅和散落一地的物品恢复原位。
等楚晚收拾好一切,却发现林月桢正倚着门站着,睁着眼流泪。
她的脸上和往日一般,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神也没有神采,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甚至看不出悲伤的表情,只是眼眶和鼻尖通红,一直往外冒的眼泪在下巴尖汇聚成一小股,再顺着颈项流进衣服里。
楚晚站在原地,握了握拳头。她走上前,伸出一只胳膊安慰性地揽住了林月桢的肩膀,没有说话。
对妈妈和刚出生的妹妹所存的失落感,今晚的遭遇带来的惊吓与害怕,还有对楚晚的担心和埋怨,各种复杂的情感一股脑儿涌上林月桢的心头,积累已久的郁结情绪变成了又苦又咸的泪水,终于全部爆发出来:“你怎么就这样冲出去啊……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万一出事了,我怎么跟爸妈交代?”
楚晚手足无措地安慰她:“抱……抱歉……情况太紧急,我没想到那么多……”
林月桢没有说话,双手捂住了脸,无声地流泪,双肩不停颤抖着。
就这样站了一会儿,哭得满脸通红的林月桢终于停止了哭泣,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
楚晚下意识地摸了摸睡衣口袋,发现里面有一张纸巾。她拿出纸巾,递给了林月桢。
“谢谢。”林月桢有些不好意思,她接过纸巾擦了擦鼻子,突兀地问了一句,“今晚……可以一起睡吗?”
楚晚先愣了一下,随即答应:“好。”
这个晚上,楚晚把她的枕头抱到了林月桢房间里。
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两个女孩挤在一张**,盖着同一床棉被。被子里热烘烘的,温暖得像是藏了一个小火炉。
她们躲在被子里窃窃私语,从过去说到了未来,从同班同学的八卦聊到了韩国“欧巴”,从楚晚的奇葩亲戚说到温宁远小时候的糗事……好像有能够装满一个宇宙那么多的趣事可以聊,话怎么说都说不完。
天色微亮的时候,两个女孩终于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这天晚上,楚晚竟然梦到父亲回来看她了。
她梦见他们坐在饭桌上,父亲像以前一样热情地招呼她,给她夹菜。他们像从前一样,开心地吃饭聊天。
但是,在梦里,坐在楚晚旁边的其他的家人却一脸犹豫地看着她,小声地说,不要因为太伤心而出现幻觉……
楚晚在梦中就清醒过来了,她看着父亲的侧脸,意识到他已经不在了。
在梦里,楚晚很难过地哭了。
父亲只是笑着看着她,他的面容看起来那么模糊,却又那么慈祥。
醒来的时候,林月桢已经起床了,被子里只有楚晚一个人。
楚晚回想起这个梦,感慨万分,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出来了。
自父亲去世后,楚晚一直很想梦见他,希望他能在梦里回来看看自己。但遗憾的是从来没有。
她坐起来,从枕头下翻出手机,打开手机相册,翻到最下面,打开了一张照片。
那是很小的时候,父亲带着小小的她去公园玩,给她买了一只气球。她坐在父亲的肩膀上,一只手举着气球,咧着嘴,笑眯眯的,母亲趁机拍了一张照。长大以后,她再也没有跟父亲单独合照过。
父亲去世后,楚晚整理旧相册时发现了这张照片,她用手机将这张照片拍了下来,却几乎没有翻出来看过。
父亲的面容在她的记忆中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眼泪滴到了相片中父亲的笑脸上,看起来就好像父亲在流泪一样。
楚晚用手抹掉了屏幕上的泪迹。
父亲终于回来看她了。
她心里关于“家庭”的心结,终于是时候解开了。
爸爸,我和妈妈现在过得很好,继父是很好的人,我和妹妹相处得也很好。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很幸福……
爸爸……我已经长大了,不要担心我了。
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