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魔教教主

教主您在那些武林正道中固然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可在整个伽罗教,整个兰斯看来,都是英雄!

“龙行渊!洒家喊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一个粗犷的嗓音有如惊雷般在我耳边炸开,猝不及防间听到这声音的我只觉头晕目眩,那些音波就像拥有了实体,化成匕首直突突扎进我脑子里。

我捂着脑袋苦不堪言,缓了许久,眼前才再次一片清明,然后,我很蒙逼地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个不知道是马车还是车辇的东西里,不仅如此,我还穿着一身玄青色的古装,甚至脸上戴了一副冰冰凉的金属质感面具。

这个不知道是车辇还是马车的东西外挂着层层叠叠的纱幔,黑与红交叠,说不出的妖艳。

我不知道外面的人能否透过纱幔看到我,而我却能透过不断飘飞的纱幔看清外面乌压压一大群人,或者说是乌压压一大群穿着奇装异服的人。

这不,我看得正起劲呢,一个温润的嗓音又突如其来地在我耳畔响起,那个嗓音说:“教主,如今您身受重伤,万万不可应战,只需坐在车辇内装腔作势即可。”

我觉得自己脑子突然有点不够用了,这是在做梦吗?

嗯,一定是在做梦。

我不禁开启自我安慰模式,甚至还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车辇外不停有人叫嚣,那些声音太过嘈杂,全都混淆在一起,故而我只听得清嗓门最洪亮的那个人像个复读机似的,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原来所谓的鬼面阎君龙行渊是个软蛋!”

听完这话我只想回一句:“鬼你个头,软你大爷!”

然而此时的我却连吐槽的力气都无,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又坠入了另一场梦境。

所以,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不对!不对!”又有一个算不上陌生的嗓音在我脑中响了起来,“你这是回到前世了!回到前世了!你现在的身份是伽罗教教主,伽罗教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邪魔歪道,比那过街的老鼠还要遭人恨。哎哟,我的祖宗喂,谁叫你都不看那本书,现在好了,摆在你眼前的作弊神器都没了,你自己慢慢玩吧,反正小精灵我是没辙了。”

……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而且还不是自己的床,确切来说,是一张古香古色的雕花大床,于是,我再度受到了惊吓,一个激动便掀开绣花被打着赤脚冲到了不远处的铜镜前。

我脸上依旧戴着那副冰凉的金属质感面具,因此我能确定我现在的身份仍是龙行渊,只是我依旧无法判断现在究竟是个梦中梦,还是真的回到前世了。

我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手在颤抖,害怕这是一场噩梦,掀开青铜兽面具后将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鬼脸,更怕我变成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粗犷大汉。

大约两秒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掀开覆在我脸上的面具,结果,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该怎么说呢……

现在这面铜镜里虽并没有倒映出一张惨不忍睹的鬼脸以及粗汉子的脸,但也并不是我原本的脸啊!

我一脸茫然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下意识伸手在脸上捏了一把:“嘶……还真痛啊!”

所以,我这不是在做梦?

难道我这是真回到前世了?还变成了一个长了张娘娘腔脸的魔教教主?

我整个人都有些崩溃,才准备解开裤腰带脱掉裤子验货,便听到一阵敲门声响起。

我解裤腰带的手一紧,赶紧又将系带重新绑回去,并且戴好面具,踮着脚尖噌噌跑回**乖乖躺着。

几乎就在我盖上被子的同时,门外又传来一个男声。这声音我是听过的,温润至极,正是回来之初那把嘱咐我不要轻举妄动的嗓音。

我神经紧绷躺在**,上眼皮死贴着下眼皮,全然一副熟睡如猪的模样。

可我即便是闭上了眼睛,也能十分清楚地感觉到那人推开了紧闭着的大门,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我实在是闲得无聊了,竟然开始数起他的步子,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走到我这里,不多不少,恰恰好是五十步。

数完步子的我又开始慌了,不为别的,只因他并无下一步动作,就这般站在床边上静静望着我。

即便我不曾睁开眼睛,我都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他在看我。

与其说他是在用眼睛看我,倒不如讲,他是在用他的整个身体看我。

于是,我更慌了。

在他的“深情”注视下,每一秒都是煎熬啊煎熬。

我不知道他究竟盯着我看了多久,我只知,在我即将绷不住的时候,他突然唤了一声“教主”。

我简直心乱如麻,也不知究竟是出于心理作用还是怎的,我总觉得他那声音就像裹着蜜糖似的,缠绵黏腻,压根儿就不像是一个下属该有的语气。

我这是真的很绝望啊!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回到前世也就算了,偏偏还成了一个这么危险,且性别为男的角色。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在想,总不能一直这样躺下去吧,一会儿又在思考着,既然这教主受了重伤,那么我是不是就能顺理成章地假装失忆了呢?

还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来,我的思绪便被人生生掐断,不为别的,只因此时此刻,我的手!我的手被人握住了!

我的鸡皮疙瘩随着那人不停地轻抚,有如雨后往外钻的春笋似的,一颗一颗全冒了出来。

我现在真的真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几乎就要咆哮出声!

为什么我不但成了个人见人打的大魔头,这大魔头还偏偏是个弯的?啊啊啊啊啊!天理何存啊?

我化身马教主近乎崩溃地在心中咆哮着。

然而咆哮着咆哮着,我突然又发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喜欢男人什么的似乎也还好吧,总比喜欢女人玩百合强吧。

意识到这一问题的我本还在沾沾自喜,下一刻,又开始打心底地嫌弃自己,这都什么跟什么,现在完全不是思考这种事的时候嘛!

我的注意力再度集中在手掌上,本以为那人还有下一步动作,岂知那人又摸了两把便走了。

这……

我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惆怅,简直颓到没朋友。

人生啊人生,为何总这么艰难?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宛如一个智者般思考起了人生。

鉴于我几乎就没看过那本鬼画符似的古籍,故而我压根儿就不晓得这个故事将会如何发展,甚至连我现在这副躯壳的主人的性格爱好都不知道,都这样了,我又该怎么去伪装嘛,一不留神就被他的属下们误以为被魔物附身,给杀了就真没话说了,所以,我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偷偷溜走比较靠谱。

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才准备起身收拾细软去跑路,屋外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我一愣,只得丢下手中的东西,再度噌噌躺回**。

这次从屋外传来的是个姑娘音,嫩嫩脆脆,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

于是,我又连忙从**爬起,伪装成刚醒来的样子。

那是个穿着鹅黄衣裙,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模样,端着一盆水,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所以,我觉得吧,先前那男的着实看上去不太好对付,可眼前这小姑娘显然是没问题的呀,套套话什么的该不难吧。

我还记得当初,有个复读机似的大嗓门一直不停嚷嚷着那句:“原来所谓的鬼面阎君龙行渊是个软蛋。”

毋庸置疑,所谓“软蛋”是为骂人的话,“龙行渊”是教主的名字,那么“鬼面阎君”大抵就是龙行渊的江湖称号了吧,就像“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一样,从某种程度来说,算是高度概括了这个人的特性。

所以,我猜“鬼面”大抵是指龙行渊连睡觉都不曾摘掉的青面獠牙修罗面具,那么“阎君”二字是否能够理解成他这个人物就像阎王爷似的,手掌生杀大权且冷酷,唔……其中估摸着还和他长得娘有关吧,否则就是鬼面阎王了,而不是鬼面阎君了。

理清所有思路的我顿时就自信了,直勾勾盯着那迈着碎步不断前行的小姑娘。

令人惊叹的一幕出现了,我的目光才落至那小姑娘身上,立马就看到小姑娘浑身一颤,然后就这么端着一盆水,十分干脆利落地跪在了地板上,带着哭腔,不停地求饶:“教主饶命,教主饶命,教主就饶了翠翠这一次吧,下次再也不会将水洒出了。”

龙行渊这房里虽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小姑娘这么一跪必然还是会疼的。

我有些肉疼地瞥了眼她的膝盖,算是get到了一个点——嚯,这龙行渊倒是真不愧被称作鬼面阎君,威慑力可真不小。

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冷一些,让那瑟瑟发抖的小丫头站了起来。

小丫头翠翠端来的水正是给我洗漱用的,只不过她并不似寻常的丫鬟那样伺候着我洗脸,才将脸盆放置在洗脸架上,就背过了身。

机智的我立马又get到另外一个点,那便是没有人见过龙行渊的脸。也对,龙行渊这种连睡觉都不摘面具的人,又有谁能知道他长啥样。

待我重新戴上那副青面修罗面具时,翠翠才开始着手伺候我穿衣。

紧接着,我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那便是——这个教主龙行渊一定是个心机婊!

他穿的鞋鞋底比一般人的厚也就算了,里面居然还垫了内增高!不仅如此,但凡他穿在外边的衣服都暗搓搓地弄了垫肩!

待一切都收拾好后,我又突然抽风似的挑起了翠翠的下巴,道出那个在肚子里酝酿许久的问题:“在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人中我是个怎样的人?在你眼中,我又是个怎样的人?”

许是我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我明显看到翠翠眼睛里划过一丝慌乱。她怯生生地垂着眼帘,压根儿就不敢与我对视,沉默许久以后她才张了张嘴,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

她的声音明显在轻颤,音量却比从前听上去都要大。

她说:“教主您在那些武林正道中固然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可在翠翠,乃至整个伽罗教,整个兰斯看来,都是英雄!”

我其实只是想知道伽罗教里的人究竟是如何看待我,以便于我隐藏住自己,没想到又给整出了个更奇怪的玩意儿,兰斯是什么?莫非这个教主乃至整个伽罗教都不是中原人?就像《倚天屠龙记》里的明教一样,本为波斯摩尼教的分支,并非产自中原的本土教派。

我沉吟片刻,又道了句:“何出此言?”

有了我这句话,翠翠显然放松了不少,她的眉不再苦巴巴地皱着,她笑得一双眼弯成了月牙:“翠翠今天真的很开心,服侍教主您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教主您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好吧,我又明白了,原来这教主还是个一棍子敲下去都吐不出半句话的锯嘴葫芦。

得知这一系列消息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虽依旧没将这龙行渊的底给摸清,倒不再似从前那般毫无头绪了,更何况,面瘫话又少的冷男什么的,最好装了。

我挥了挥手,示意翠翠出去,她却一脸为难地望着我,犹豫再三仍是道了出口:“教主,您该去碧云殿了。”

哈?碧云殿又是个什么鬼?

纵然我一脸蒙逼,我也没法问翠翠去碧云殿是要做什么,只能一脸紧张兮兮地跟在她身后走。

大抵真与我的猜测差不多,这伽罗教的建筑看上去整体虽偏古风,却又在细节处透露出几丝异域风情,譬如说教主房间里地毯的花色,以及随处可见的圆顶窗。

大约走了二十分钟,我和翠翠终于抵达了那所谓的碧云殿。

当我站在殿门外时,殿内已乌压压站了一群人,我大抵是这群人中来得最晚的一个,故而只得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礼,大步大步向前迈进。

天知道我有多紧张,这里站着的可都是凶神恶煞的魔教帮众啊,随随便便拎出一个,身上的煞气都足以令人窒息,更遑论是这么一群。

我内心焦灼,外表淡定地坐上了教主的专座。

我实在是太紧张了,以至于根本就无暇去听手下那群妖魔鬼怪究竟在叽叽歪歪说些什么,直到那个嗓音再度将我唤醒,他道:“还请教主做出判决。”

这个嗓音对我来说,可谓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只可惜前两次我都没能瞧见他的脸,故而这次,我怎么都不能放过这种好机会。

因为我是教主嘛,教主都是高冷的,才不会属下说什么,就撇过头去巴巴望着人家呢,所以我便铆足了劲,斜着眼去偷瞥。

我的眼角余光实在是有限,纵然再努力也只能勉强瞅到他的大致轮廓,即便如此,一袭青衫的他也将这整屋子的妖魔鬼怪甩出十万八千里路,我其实对他这个人的正脸还是很好奇的,却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以免引起怀疑。

瞄了个大概以后,我又悄悄将眼珠子移回了原位,不禁在心中感慨,幸而教主我戴了副面具,即便做出这么猥琐的行径也无人发觉。

这厢我正冒着偷窥那青衫美人呢,完全忽视他方才所说的话,于是,一阵沉默之后,殿内的氛围变得尤为凝重,即便我啥都不明白,仍是能隐隐察觉到,这碧云殿内杀气四伏。

即便我压根儿就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也得装装样子啊,于是,我沉吟一番,气沉丹田,发出一个重重的、明显拖长了的单音节:“嗯?”

我的意思本是想让他们将话再复述一遍,结果却硬生生被曲解了。

青衫美人的脸色似乎变得很不好看,他不服气似的又说了句:“属下明白了。”

我也是不晓得,我都不明白,他又究竟明白了个什么……

总之这场莫名其妙的会议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解散了,那青衫美人欲言又止地盯了我半晌,最终长叹一口气便走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事,一直驻足站在殿外的翠翠望了我半天,终于战战兢兢地道:“教主,您真要将左护发配去凉山吗?”

我不曾回复她的话,因为即便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我都不知道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于是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我这不过是毁了一个魔教小头目的前程,从某种程度来看,也是在为民除害呢。

我正这般想着,又岂料到,报应这么快就要落到了自己身上。

那时候翠翠在准备我睡前沐浴用的热水,而我则坐在书桌前,偷偷地摘着花盆里红艳艳的辣椒。

我在这个世界已经吃了足足两顿饭,每一顿饭都吃得想哭,不为别的,只因这里的饭菜着实不合胃口,每道菜里都有一堆辛辣的蒜、生姜、花椒,却又偏偏没有正角儿辣椒,起先我还在想,这个世界既是类似南宋一样的架空时代,那么没有辣椒也算是正常,毕竟辣椒啊番茄啊花生什么的,都是明清才传入的舶来品,结果呢,又偏偏让我在龙行渊的书房里找到一盆长势颇喜的辣椒,我也是没话说。

这厢,我摘辣椒摘得正欢呢。

书房外突然传来阵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此外还时不时传来几声嘶吼:“深夜敌袭,教主寝宫加强护卫,快快来人护驾!”

听闻此话,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连忙止住摘辣椒的动作。

我不曾想到自己一个不经意的“嗯?”便引来这么大的后患,此时此刻纵然再自责也于事无补,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趁乱逃出去。

于是,我赶紧摘掉了这无比醒目的青铜修罗面具,又脱掉了穿在最外层绣着妖娆红莲的黑色大氅,最后再薅了一把辣椒,便麻溜地选择了跳窗。

别问我性命攸关之际为何还想着薅辣椒,这是每一个来自湖南的同胞都该拥有的执着,没有辣椒毋宁死,而我,不论如何都要冲出去开辟出一块属于自己的辣椒地。

此时此刻,战火并未完全蔓延开,路上却已歪七扭八地倒了一片,鲜血在我脚下蜿蜒,晚风送来令人窒息的腥膻味,我强行压制住自己想吐的冲动,捡起一把不知被谁掉落的刀,紧绷着神经,贴着墙根一点一点向前移。

纵然我这副躯体从前是如何如何的神功盖世,而我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弱鸡,宛如一个守着金库银库却无库门钥匙的懵懂孩童。

我突然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摘了面具闯入这样一个修罗场。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可能健全地活到明天,越是往前走,我握住刀的手便颤抖得越厉害。

前方又传来了阵阵或是亢奋或是绝望的喊叫声,我再也没有往前走一步的勇气,索性丢了刀,糊上血,直瘫瘫地倒在一片血泊中。

这已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血腥味依旧刺鼻,喊杀声冲天,即便我闭上了眼,都仍能感受到远处亮起的火光。

不断有人在今夜死去,亦不断有人在今夜杀人。

我突然好想回家,想躺在客厅软软的沙发上,吹着空调,吃着妈妈刚从冰箱里端出的西瓜。

这一夜我躺得很不安稳,不时有人或者马从我身边奔跑而过,我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被人踩了多少脚,我紧紧咬着嘴唇,不停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论多痛,都得忍着。

我不知道这一夜究竟死了多少人,烧了多少房屋,我只知当喊杀声彻底停下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活着的人已不知去了何处,只有我和死了的人依旧躺在这里。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性命暂时被保住时,另一种恐惧又如同海潮般席卷而来。

我一刻都不想待在这满是死人的地方,我几乎崩溃地从地上弹起,头也不回地向前冲着。

我并不知道这样不停地往前冲,究竟能到何地方,大约一个小时后,已然跑到筋疲力尽的我逃到了一片竹林里。

竹林里的空气很清新,并无一丝血污之气,连泥土都是干净的黄褐色,而不是一片湿漉漉的红。

我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甚至都想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放声大哭。

可我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发泄,身后又传来了两道脚步声。

我并不知来的究竟是哪一方人,可我知道,不论来的是哪方人,我都将会被当作敌方而被肃清。

我什么都来不及想,起身便跑,然而我却低估了武林人士的速度,在我还未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之时,就有一个人像飞鸟一般掠过了我的头顶,堵住我的去路。

我本以为自己会因害怕而痛哭失声,却在看见那人脸的一刹那愣了愣,这这这……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于是,那人的剑都已经架在我脖子上了,我还在拼命吸口水。

许是我的表情太过呆蠢,那人冷冰冰的眸中终于透露出一丝不耐烦,他握在手中的剑又朝我脖颈推近了几分,一股凉意霎时顺着我的脖子传遍全身。

他连声音都是冷冰冰的,不掺一丝情绪:“你是何人?”

“我……”我原本是准备好好说话来着,可一张嘴就忍不住哭出了声,“我不是坏人,我真的不是坏人……”

我抽抽噎噎,只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末了,等我恢复神智的时候,还不忘补上一句:“壮士饶命啊!”

他望着我的眼神终于不再冷冰冰,带着那么一丝鄙夷,然后我又听他道出了三个字:“没骨气。”

骨气是什么啊,既不能吃也不能让我长命百岁。

可他既然都已经开口吐槽我了,那么也就说明,他这人也不是看上去那么不通人情吧?我在心中默默地想着,嘴上已然开始忽悠人:“我上有七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一家人都等着我来养活,我若是死了,又有谁来照料他们!”

我声情并茂涕泗横流,说的这些瞎话差点连自己都信了,可他依旧不为所动,反倒是与他一同前来,堵住我后路的那位仁兄大为感动,也顾不上我是否会趁机跑掉了,噌噌几步跑到那人身边,面露不忍地道:“师兄,这小兄弟也怪不容易的。”

我心中偷笑,面上依旧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那人看了一眼他师弟,又瞥瞥我,只道了两个字:“押走。”

我心中泄气,可转念一想,又觉被押走也总比伏尸当场来得好,只要抓住了机会,总能逃走完成我的种辣椒大业。

他们既没有带绳子也没手铐,只能并列走,将我夹在正中间,以这样的方式防止我逃跑。

一路上,我白眼都快翻出了天际,都不知道他们这样防着我是要做什么。

我兀自想着逃跑三十六计,丝毫未发觉那人突然停了下来,等我意识到这一问题时,我整个人都已贴上了他后背。

除了疼,我倒是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背却明显一僵。

我还在惦记自己那被撞疼了的鼻子,他却不知何时转过了身,面露寒气地质问我:“你为何要说谎?”

“哈?”我简直一脸蒙逼好嘛,他怎么被撞了一下就知道我撒谎了?

同样蒙逼的还有他那傻白甜师弟,傻白甜师弟立马就坐不住了,连忙开口问:“师兄,你说什么呢?”

那人的脸色仍未缓和,他一字一顿,道出了真相:“她是女儿身。”

我简直如遭雷劈,比蒙逼还蒙逼,暂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结果还真出乎意料的有料,若不是有人在场,我几乎又准备当场脱裤子验货了。

于是,当我再度对上那人的目光时,我一下子就蔫了,赶紧摇头,说出了一句连自己都不信的话:“不不不,我今天只是胸有点肿。”

“……”

那两人看我的目光似乎都有那么点微妙,这感觉……就像是他们在一同围观一个智障。

这样的理由自然无人相信,我只得偷偷掐了把大腿,继续以眼泪博同情:“我自小就被那天杀的魔教教主给掳上了魔宫,好不容易才保住清白之躯,昨夜又险些遭人玷污……我……嘤嘤嘤嘤……”

说到此处,我已泣不成声,实际上是根本就编不下去了,只能以哭声来掩饰,反正该传达的都已经传达了,不管他们是信还是不信,我也都实在没辙了,也是万万没想到,鬼面阎君居然是个女的,怪不得长这么娘了。

那人的傻白甜师弟又一次信了我的邪,红着眼眶对那人说:“师兄,这姑娘也忒不容易。”语罢,又撇过头来问我,“姑娘,你家住何方?若是顺路,我们便可送你一程。”

我哪里知道这里都有些什么地方,又不敢张嘴胡来,只能说:“我很小的时候就来了这里,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家究竟在何方。”

傻白甜师弟眼中的同情之色又加深了几分,他又问:“敢问姑娘芳名?”

我笑容甜蜜,脆生生地道了两个字:“翠翠。”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在我道出翠翠两个字后,那傻白甜师弟明显神色变了变。

我并不算观察仔细的那类人,却恰恰好在那时候瞥了他一眼,正因为我观察人算不上仔细,故而即便是看到了,我也并不那么确定,可看真切了,是不是一时失神看走了眼。

很快,傻白甜师弟又恢复成那副傻白甜的模样,开始自顾自地报着家门。

原来这两个人都是武林第一大门派剑气宗的弟子,其中傻白甜师弟名唤云二,倒是与他这人挺相称的。至于另外那个冷若冰霜的面瘫帅哥则名唤易水寒,就是那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易水寒,听到这名字的一刹那,我险些就要喷了,也不知他家爹妈咋就这么缺心眼,给孩子取这种名字,也是怪不吉利的。

那傻白甜师弟像是说上了瘾,连同他和他师兄来此处的目的都给一同道了出来。原来他和他师兄并非是为了围剿魔教而来,其实就是途经此处,顺路看看魔教变成了啥样,结果都还没看到,就给遇上了我。

我本以为他们仍会去趟魔宫,结果却十分意外地带着我掉头便走。

一路上我都在思考究竟该如何甩开他们,却是想得脑仁都疼了,依旧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入了夜。

他俩轮流值夜,而今正值上半夜,恰是傻白甜师弟值班,唯独我一直都要死不活地躺在一棵老树下。

就我如今这副模样,莫说要在其中一人清醒的情况下逃跑,即便是两人都睡了,我都不一定有力气跑,武林人士什么的,也忒可怕了,都不带停歇地走了整整一天也不见有半点疲累,可怜我跟着他俩都快走丢了半条命。

我原本闭着眼睛在树下躺得好好的,即将入睡之际,却忽然听到一声惨叫,那细声细气的惨叫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发出,无疑正是那傻白甜师弟。

我被这声惨叫吓得几乎就要从地上弹起,一直都没半点动静的易水寒率先反应过来,握着剑一把冲了过去。

这儿没有一点灯光的夜黑到令人无法想象,别说什么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此时有个人杵在我面前,我都不一定能发觉。

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闷哼,以及兵刃相撞时的金铁之音,我越听越觉害怕,紧紧缩在树干下,不敢动弹,生怕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本以为我都这么低调了,总该能安全,可我这念头都没能完完全全打脑子里冒出,身后就突然冒出一个声音:“你究竟是什么人?”

“啊!”我简直要被这冷不丁冒出的声音给吓得魂飞魄散,忍不住惊叫出声。

那人听了赶紧捂住我的嘴,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后我才终于放下心来,是热的,还好还好,不是什么索命厉鬼。

我这七魂六魄全都归了原位,智商自然也就一同跟着回来了,只是我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许是我晃了太久的神,那人大抵生出了几许不耐烦来,少顷,我脖子上又多了个冰冰凉的物体,不用想也能猜到,抵在我脖子上的玩意儿不是刀便是剑。

我实在很无奈,不明白这里的人怎么动不动就喜欢拿兵器抵着别人的脖子,还让不让人好好说话啊!

我沉默了大约两秒,又开始编:“我名唤翠翠,乃是服侍伽罗教教主的贴身丫鬟。”

结果那货精明得很,才听完便发出一声冷笑:“翠翠分明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哪长成你这副模样。”

我总算是明白了,这人定然是伽罗教的,还不是个小喽啰,是能见到教主贴身丫鬟的那种大人物。

这下我可是真慌了,伽罗教之所以被称之为魔教肯定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既然如此,自然就没那些名门正道的好说话,稍有差池,是真会一刀子捅了我的。

我实在没辙了,一直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在我考虑要不要说实话,告诉他我其实是教主之际,我身后的那位仁兄突然闷哼一声,并且猝不及防之间吐了我一脖子的血。

我又整个人都不好了,又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尖叫,再然后我便只觉前方似乎刮来了一阵风,风中还有泠泠冷梅香,突如其来地喷洒在我身上,还怪好闻的。

我这人从小到大都有个毛病,思绪很容易到处乱飞,这不我都还没脱离危险呢,脑袋又开始胡思乱想,思考着这冷梅香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我尚未思考出个所以然来,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力给拉扯过去,再然后,便落入了一个满是冷梅香的怀抱中。

而我却无福消受这等艳福,立马又被吓个半死,连忙扯着嗓子尖叫:“谁?”

“我。”那人冷冷说。

虽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字,我倒是十分准确地凭此判断出,那人正是易水寒。

得知抱着我的人是易水寒后,我莫名就安心了,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抱着,反正他长那么好看,被多抱一会儿也不吃亏。

这个拥抱却没我想象的持久,大约五秒后,他便松开了手,并且用那一贯的清冷语调说了句:“冒犯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冒犯在哪里,而我也不可能像个没事人似的,来句没关系,总还是要装装羞涩和矜持的,故而就这般一言不发地站在远处,看着他擦亮了火折子。

有了火光的照映,我一下子便看到了地上的那摊血,以及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死人。

从我现在站的角度看过去,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我本想走近些去看看,易水寒便已自顾自地拿着火折子去检查那人的尸首。

即便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依旧无法坦然接受突然又有一个人大剌剌地死在我眼前,这与我十七年来所接受的教育背道而驰,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整个人也莫名觉着有些不自在。我试图找些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当下便转着脖子四处张望,却发觉云二并不在,于是,我又开口问了句:“云二呢?他在哪里?”

易水寒回复我的话十分简略,以至于,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说:“不见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也是有点蒙,同时还有些急切。凭心来说,我对云二这个人还是很有好感的,所以又接着问了句:“他不会出事了吧?”

他看上去依旧是那么漠不关心:“不知道。”

我也是无奈了,这人怎么这样呀,云二好歹也是他师弟,遇上这种事,他居然来句不知道。

也正因为这句话,他那张脸所带来的好感,就这么在一瞬之间消失殆尽。

我兀自垂着脑袋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变故就此发生,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突然睁开了眼,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易水寒胸口上劈了一掌。

那人的动作着实太快,快到我的大脑都来不及运转。

待我意识到事态不对的时候,易水寒已然奄奄一息地趴在那儿吐啊吐,而那诈了尸的兄弟则早就跑得没了影。

我简直叹为观止,想不到,竟还能这么反转,当然这个念头也就在我脑中稍稍转了一圈。

易水寒的状况看上去很不好,纵然我对他印象变差了,也不能就这么将他丢在原地弃之不顾。

待我凑近的时候,易水寒仍在不停地吐啊吐,也就这时候,我方才发觉他吐出来的东西都是黑的,并且有股很浓郁的血腥味。

我看着有点蒙,话不自觉就说出了口:“这是血吗?怎么是黑的呀?”

易水寒面色痛苦地倒在地上,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出两个字:“有毒。”

这一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电视剧里往往都是这么演的,某个角色被人拍了一掌或者插了一刀,再咬牙说句有毒,便脖子一歪,挂了。

虽然我很想摆脱易水寒和他的傻白甜师弟,可我也不想这么摆脱呀,好不容易才遇上个靠谱点的人,更何况,他不但长得这么好看,还救过我,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的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像电视剧里那些女主一样,边哭边拍打着他的脸:“喂!你不能死啊,虽然你这名字听着就不吉利,可你长这么好看,一定就不是炮灰啊,所以,你要死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虽然我本来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我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一把鼻涕一把泪全糊他身上那件做工考究的白衣服上。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就在我觉得他死透了,该挖个坑埋一埋的时候,这货又突然睁开了眼,我受到惊吓之余,只隐隐约约听到了三个字:“别拍,痛!”

所以,他压根儿就是故意吓着我玩吧?

我登时就怒了,想都没想,便一把拽住他领子,嘶吼着:“你逗我玩呢!啊?”

可他并没有回复我,一直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就像睡着了,再也不会醒过来一样。

我突然很害怕,整个晚上都抱着他,不停地在和他说话。

我也知道,这样随意地抱着个陌生人,说上一通别人根本就听不懂的胡话这个样子看上去很傻,可我控制不住,害怕不继续跟他说话,他的呼吸就会停止,身体就会僵硬。

这一晚上我都在胡思乱想。

一会儿在唾弃自己,觉得他要是不长这么好看,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抛尸荒野。

一会儿又在想,我其实也并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之所以做到这一步,不过是因为,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二认识的人呀,况且他还救过我一次呢。

……

一整晚就这么在胡思乱想中流逝。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当我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我不仅仅感受到了刺眼的阳光,还有一道古怪的目光。

我勉强睁开了眼睛,登时便有一张被放大无数倍的脸横在我眼前。

于是,我再度受到了惊吓,待看清那张脸是易水寒时,不禁拍着胸脯直嚷嚷:“你干什么呀!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他的面部表情依旧贫匮得可怜,定定地望着我,只说了四个字:“我中毒了。”

我撇了撇嘴角,没好气地说:“你昨天就讲过了。”

说到这里,我稍作停顿,又问了句:“云二呢?”

他神色不变地回:“跑了。”

“啊?”此时此刻,我的嘴一定张得足够塞下一整颗鸡蛋,“他怎么就跑了呢?”

“昨夜逃走之人正是云二,或者说,是伽罗教右护法云中月,他擅使毒,那一掌错不了。”

听易水寒这么一说,我倒是想通了一些事,怪不得云二在听到我说自己叫翠翠时露出那样的表情,怪不得昨天那人根本就不信我是翠翠。

可我仍有一件事没弄明白,那便是:“云中月为什么要扮成云二呢?”

易水寒瞥了我一眼,方才沉声道:“为了一幅藏宝图。”

我明知道这种事不该继续深究下去,却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那藏宝图被抢走了吗?”

“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虽然这件事和我没半毛钱的关系,我仍是松了口气。

本还想再问,接下来我们又该怎么办,他手上的剑便已横在了我脖子上,然后,我又听他冷冷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突然觉得心好累,当然脖子更累,如果脖子能自主说话,它一定会哭天抢地地叙出它这些天的悲惨遭遇。

事已至此,我只能半真半假地继续编,我说:“我并非伽罗教之人,前不久才被掳上了魔宫,还有,我名字叫何田田。”

我不知道他可还会相信我这番话,我只知他握着剑的手一直在抖,于是我又整个人都不好了,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就把我脖子给抹了。

他不曾接话,回复我的是一口突如其来的老血,还好我这次躲得快,否则又要被人喷一脖子。

他倒是比我想象的更有自控力,虽然吐完血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剑却好好地握在手里,既没乱飞也没乱扎人。

这一次,我是真铁了心要走,再也不想待在这儿给他用剑抵着脖子。

我都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才抬脚,便发觉自己的腿怎么也迈不动,一低头,竟发现他左手死死扯住了我的裤腿。

我着实无奈了,微微俯身与他说:“你即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能动不动就拿剑指着我,我是真讨厌这种时刻都被人威胁的感觉,你明白吗?”

他不曾回答,可我也能猜到,他这样子八成就不明白,否则又岂会将我的裤腿越拽越紧。

无奈至极的我幽幽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我也不是不能救你,只是你得发誓,发誓再也不拿剑指着我。”

我双手环胸,等了老半天都没能等来他说出半个字,我也是真没办法了,只得咬牙说:“好好好,算你狠,你可听好了,救了你这次,咱俩以后可就互不亏欠了啊!”

我边说,边铆着劲将他从地上拽起。

这副身体的力气比我想象中大得多,我愣是在太阳下山之前将他这么个身高体长的成年男子背到了镇上,并且找到了大夫给他解毒。

然而,我似乎将这一切都想象得太过美好了。

大夫不过是稍稍给他诊了下脉,便捋着胡子,神色严肃地摇了摇头:“这个人,老夫没法救。”

我不明白他所谓的“没法救”究竟是救不了,还是不敢救,话尚在喉咙里打着转,就来了两个小伙计把我和易水寒一同赶了出去。

医馆的门就此被关上,我不死心,拍拍身上的灰,从地上爬起,拼命地踹着门。

许是我闹出的动静着实太大了,一直闭着眼的易水寒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他道:“没用的,这里的大夫即便能解我身上的毒,也不敢贸然动手。”

道理我也不是不懂,只是一时有些冲动,况且若连大夫都救不了他,我又该怎么办。

我这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他还像个没事人似的,沉默了半晌才跟我说:“先找个客栈。”

约莫半个小时后,我终于背着他走进了定好的客房里。

他明明虚弱得厉害,偏生还要我去找笔墨,随后只见他一边抖一边在纸上写着些什么,等到一张纸快写满的时候,他才吹了吹,对我说:“拿着这个去药房,钱,依旧在我荷包里拿。”

我从没想过他还会这种操作,连忙拿着钱和药方去了最近的药房。

夜幕一点一点地降下来。

易水寒在内屋泡澡,而我则隔着一扇屏风在外间吃瓜。

屏风那头水汽氤氲,时不时还能看见几缕黑黝黝的烟升腾起,除此以外,易水寒他本人却无任何动静。

我停下吃瓜的动作,清了清喉咙,轻声问道:“如此一来,你是不是就能解毒了呀?”

我本只是闲着无聊,没事说着玩而已,不想,他却是真听到了。

“还解不了,只能暂时抑制住毒素的蔓延,所以这些天,我都无法运功。”

我莫名觉得很慌:“这可怎么办呀?”

屏风里面沉寂片刻,突然又传来他的声音:“你若能将我送回剑气宗,我身上的毒便可解。”

我对此深表怀疑:“你开始不还一直怀疑我身份吗?我又不是傻的,就这么将你送回去,岂不就是送羊入虎口有去无回,我才不干这种傻事,待会儿吃完瓜我就走。”

我信誓旦旦,一口一瓣瓜,狼吞虎咽似的急。

他那里头也半晌没传来任何声音,我以为他就这般默认了,就等嚼完最后一口瓜直接走人,岂知,他的声音就在这时飘了过来:“若没猜错,你身上大抵连一文钱都没有,如此一来,你又能去哪里?”

听完他的话,我险些被最后一口瓜给卡死,头一次觉得他说的话竟这么有道理。

就在我陷入沉思之际,他又道:“若姑娘能将我送回剑气宗,彼时定有大礼相送。”

我也并不是一点都不心动。

不论在哪个时代在哪个地方,没有钱都将寸步难行。

我也不知道其他那些故事里的女主角究竟是如何混得这般风生水起,我既无才,又无一项别人所替代不来的特殊技能,无人庇护的情况下,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不是死于乱刀之下,就是被人踏在脚下。

我思考了很久,久到他都泡完了一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直至他坐在了我对面,我方才得出一个最终答案。

我说:“我孑然一身,漂泊无去处,届时只求贵派给我个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地方。”

说白了,我就是在求庇护。

易水寒倒也没拒绝,我俩就这般达成了协议。

第二天天一亮,我便拿着他给的银子四处去找可雇的马车,易水寒说,这一块是鱼龙混杂之地,不一定有人愿意犯险走夜路,故而很可能租不到马车,起先我并没将这话放心上,直至我跑了整整一上午都没租到车时,我才终于信了。

我本都做好放弃的打算了,却在最后的关头误打误撞租到了一辆车。

虽然这辆车破到四处漏风,还散发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恶臭,我也依旧心情愉悦,起码不要用脚走了。

这车夫倒是嘴皮子顺溜,一路上不带停歇地在给我们说故事。

什么义侠大战悍匪啦,什么神犬救主啦,吧啦吧啦一大通,还全都是我没听过的。

我倒是听得有滋有味,可易水寒却始终皱着眉头,像是在嫌弃车夫聒噪。

我本还想继续听下去,可他终究是病人,也确实不能处在太过吵闹的环境里。

于是,我便钻出车厢,轻轻拍了拍那马夫的肩:“师傅,您可歇一歇吧,我师兄要睡啦。”

说实话,这古代的马车还真没我想象的好坐,也不知究竟是这车太破还是路太颠簸。

没了车夫的故事来吸引我注意力,我全身心都投入在这颠簸的路面上了,易水寒倒是出乎意料睡得香。

没了车夫的故事,易水寒也不陪我说话,我实在无聊得紧,索性侧着身子蜷缩在车厢内发呆,随后,竟这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当我再度醒来的时候,夜幕已低垂,一口气睡太久的我只觉脑壳疼。

我捂着脑袋瞥了眼易水寒,只见他依旧维持着我睡着前的那个姿势,也不知是没睡醒,还是闭着眼在假寐。

我又躺在车厢内发了会儿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直沉默不语的车夫突然道:“入夜了,还请两位公子下车歇歇脚。”

我才准备推一把易水寒,他便睁开了眼睛。

见此,我只得讪讪将手收回,推开车门跳下去,我才落至地面,站稳脚跟,便被呈现在眼前的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先前看上去还一副敦厚模样的车夫,立马就换了张脸。

他道:“二位小公子,想去哪儿?洒家送你们去地府走一遭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