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或许有一天,我会什么也不管地拖着他就去民政局领证

“尹霞,你好,想来现在的你应该已经在北京,我发这条信息不是想要向你炫耀这个机会是我让给你的,你实力本来就比我强,参加学术研讨会是实至名归。我想要说的是,尽管我进S大是利用了家里的关系,这我无法否认,也做不到沾沾自喜,况且我从未用自己的外貌来行使便利。你没有资格来指摘我,因为我相信如果换作是你,在那样的情况下,你也不会拒绝到手的机会。你推我的事我不会说出去,就当我屡次无心冒犯你的赔罪,但从此,我们就是陌路。祝你前途坦**,繁花似锦。”

尹霞收到褚悠这条微信时,她正在北京。

她孤身一人,站在北京繁华又陌生的街头,蹲下身抱着膝头放声大哭,不能自已。

她其实是一个胆小又怯懦的女孩子,从小就是一个乖学生,连跟老师讲话都不敢,说话细声细气的,像只不见天日的小耗子。

将褚悠推下深夜无人经过的楼梯,大概是她这一辈子做过的最胆大包天的事。

凌晨大家都在睡觉,褚悠一路摔下去,痛到连大声呼救的力气都没有,简直是杀人越货的良好时机,褚悠会死得悄无声息。

她坐在漆黑的宿舍里,眼睛却亮得惊人,脸上甚至泛着奇异的潮红,她心里不可控制地冒出一股恶意,竟然在心底有些期待见到第二天清晨褚悠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冒着死气。

可她终究没能如意,褚悠运气好得出奇,单北杨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及时地救了她。

他那声“褚悠”喊得实在撕心裂肺,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泣血的杜鹃哀啼。尹霞无端颤抖了一下,她终于从那无边无际的魔怔里回过神来,开始后怕。

后来她终日都在恐慌,害怕褚悠真的就这么死掉,害怕褚悠会落下终身残疾,害怕褚悠会有各种棘手的后遗症。

可就如她所说的,褚悠一向运气好得出奇,女主角从来都有主角光环,被上天所眷顾,就算一时有难也会有身骑白马的王子来相救,只有她这样的配角,才会一生颠沛流离,坎坷飘零,上天只是拨弄一下指头,就能让她跌一大跟头,让她被褚悠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所耻笑,像一个滑稽的小丑。

褚悠复试落选了照样能靠家里的关系就读知名学府,甚至得到领域内大牛的青睐有加,她性命垂危之时会有英雄从天而降、身披霞光来相救,她甚至连个脑震**都没有,只是摔破了头和摔骨折了一条腿,受了些皮肉之苦而已。

而她呢,却整日担惊受怕,生怕她秋后算账,那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

可褚悠却放过了她。

出乎她意料,一向睚眦必报的褚悠,心慈手软地放过了她。

褚悠并未告诉自己导师自己受伤的原委,尹霞内心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憎恨这样敢做不敢当的自己,像个无耻的小人。

说实话,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恨褚悠,说到底,只是有些羡慕和不甘而已。

开学时,她曾见过褚悠,褚悠那一张脸实在太有辨识度,复试时就惊艳过她,因此即使是在人潮拥挤的开学季,她也依然一眼就认出了褚悠。

褚悠穿着条红色印花长裙,衬得腰肢纤细如柳枝,皮肤白若象牙,眉眼盈盈,实在是太过靓丽,惹得四周的人时不时地回过头去打量她。

褚悠站在一辆一看就很名贵的私家车旁,一个中年男人正在躬身替她从后备厢里拿行李,尹霞听见褚悠喊他伯伯。

中年男人絮絮叨叨指责褚悠行李太多,一直到说到她好吃懒做,房间一团糟,又不会做饭做家务,以后婚姻大事是个问题。褚悠在旁边皱眉,一脸不耐烦,伸出手欲接过行李时,她伯伯却一手挡开,兀自提起了她那繁多沉重的行李。

褚悠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和爱她的亲人,站在不远处的尹霞心想。

她只有一个贯会窝里横的父亲和懦弱无用的母亲,她从小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从没感受过爱意与温暖,只有那些琐碎的家长里短和无休止的争执。她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由于太过难受忍不住小声啜泣,那时候她那父亲说了什么呢?他说:“要哭外边哭去,别吵他看电视。”

命运如此不公,褚悠拥有她羡慕的姣好容貌、良好家庭,还拥有一个爱她的好男孩。

她曾见过单北杨送褚悠回宿舍,他们俊男靓女走在路上,实在惹眼。单北杨眉眼如画,侧脸干净美好,双眸浸了水般温柔,满眼都是褚悠的身影,而身旁的褚悠看天看地,看红花绿草,就是不看他。

她叫着他的名字“单北杨”,心情不好时就“臭小子”“小老弟”“小破孩”乱叫一通,而这时的单北杨就会一脸佯怒,最后却总是带着无奈的笑应下她那些颠三倒四的称呼。

这样的褚悠是人生赢家,而她是舞台上的丑角,在名为人生的这一捧泥潭里可笑地打着滚,她们之间,云泥之别。

她怎么做到浑不在意呢?怎么做到不去羡慕呢?嫉妒如一条毒蛇,嘶嘶吐着舌信儿,把她变成了自己都不认识的恶毒女人。

她记得,褚悠其实一开始对她很和善的,她俩那么巧地被分在了一个宿舍,她才旁观了褚悠她伯伯对她的一场单方面的家庭教育,她就和褚悠在S大研究生公寓里不期而遇。

褚悠拿出盒巧克力递给她,笑吟吟道:“你好呀,我是褚悠,很高兴认识你,这盒巧克力给你吃。”

她那时候是怎么做的呢?是呢,她只说了句“我不爱吃巧克力”。

后悔吗?是后悔的,她就应该接过她手中的巧克力,说一声“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只是她再也没那样的机会了。

褚悠住院住了半个月,就浑身都不自在,闲得要长草,与她那老母亲也每日在吵口的边缘试探。她母亲如果是在和她谈恋爱的话,那绝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猪蹄子。她每次放假回去也是,第一天她是母亲的小甜甜,满汉全席随她点,洗脚水都给她端到床边。这之后她就不是个人了,就是头浪费家里粮食的猪,在旁边喘口气都招人烦。

所以褚悠放假从不爱待家里,整天胡天海地乱跑,绝不在她老母亲眼皮子底下晃悠挑战她底线,好说歹说苟活到了如今,可现在,她满打满算已经和褚母待了半个月,她豁出去嚷着要出院,这才把她老母亲糊弄回了老家。

褚母嗔怪道:“你这孩子,我可以再照顾你几天,又不急着回去,你弟你伯母看着呢,我这么一回去你又得说我偏心你弟。”

褚悠:我怕您再照顾我几天我会二次伤残啊,到时候还出个什么院啊?住这医院里凑合过个新年吧,大家还能凑出几桌麻将来。

“您就回去吧,我这儿这么多朋友呢,他们肯定会照顾我的,是吧?”褚悠手肘往后一撞,暗示了一下杵她后面今天脑子尤其不灵光的林泽。

林泽面如死灰,嘴里机械地对褚母道:“是啊,阿姨,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回去,有我们在,褚悠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您就把我脑袋砍下来当凳子坐。”

褚母:不是很想坐呢。

“你这孩子,说话真逗,我砍你脑袋做啥?她要有个好歹,到时候你就对我们褚悠负责,娶了她就成,呵呵呵呵呵呵呵。”

林泽:打扰了,我这就告辞。

褚悠:“……”

安澜:“……”

看热闹的艾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褚母语出惊人,众人尚在风中凌乱,林泽尤其慌乱,一时之间在褚母慈祥的目光之下化作一股青烟随风而逝,却碍于褚悠威胁的眼神,万千心绪,最后化作了一个别扭尴尬的微笑。

“行啦,我回去了,正好有点儿不放心你弟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说的就是褚母这样的老油条,在说完这一番令人无限遐思的话后,就收拾行囊,让艾沐的男朋友向天送去了机场。

褚母走后,褚悠直了直这么些天躺酸的腰,抖擞精神,又是一条好汉。

她大手一挥,神采奕奕道:“好!走,摆驾回宫,朕今天就去爱妃林贵人的宫殿吧。”

站在原地拎着褚悠行李的林泽,如若雷劈,满脸绝望。

天有不测风云,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褚悠小祖宗,要大驾光临他的寒舍,妈耶,要夭寿啦!

褚悠这一住,就住了一个多礼拜。

她老人家住的倒是十分舒坦,主卧她来睡,出门遛弯轮椅有人推,回家洗澡水有人放,林泽还得八抬大轿将她抬浴室里,更别提还有安澜这样贴心的“闺蜜”。安澜生活过得精致,看见褚悠护肤品只有套水乳时,下巴都要惊得掉下来,但人家周幼幼全副家当也就瓶洗面奶,她至少比周幼幼还是强了指甲盖那么一点儿。

安澜耐心地跟她科普了眼霜、精华液、面霜的重要性,又给她“种草”了更加适合她肤质的粉底液,两人每晚敷着面膜泡着养生玫瑰花瓣水,亲亲密密宛若一对双生姐妹花。

总之,她就是那慈宁宫里养尊处优的老佛爷,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美了。

褚悠心满意足,但她盘算着,后宫还是要雨露均沾,于是在某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她提议道:“寡人是不是该临幸一下艾妃了呀?”

正在厨房刷碗的林泽一听,一阵风似的跑到褚悠跟前,褚悠住这儿这么多天,他生怕她掉了一根汗毛,褚母就把他五花大绑绑上花轿,从此和褚悠成就一对怨偶,只得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褚悠,褚悠在他殷勤的照顾下面色越发红润,他自己反倒瘦了好几斤。

听闻褚悠要走,他内心喜不自胜,偏偏还得咬牙压抑,显得一张脸格外狰狞,若无其事地问道:“陛下,您这是想走?”

褚悠笑得和善:“嗯?这不要雨露均沾吗?”

林泽悄悄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确定这不是他在厨房洗碗洗到昏厥了而一时做的美梦,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围着自己的房子裸奔一圈的心情,绷着嗓子装模作样道:“您不再留两天?”

褚悠从善如流道:“哦,那我就勉强再留一个礼拜吧。”

一个礼拜?

林泽一口气差点儿提不上来,险些当场去世。

“一……一……一个……礼拜?”他尽力维持住表情恭敬问道。

褚悠却粲然一笑,还慈祥地摸了摸林泽的“狗头”,道:“哎呀,开玩笑的啦,自打你进宫以来呀,就独得寡人宠爱,那后宫佳丽三千,寡人偏就宠你一人,可这也不好做得太过,后宫安才前朝宁,爱妃要有大气度,不要同我吵闹吃醋,懂得吧?”

爱妃林泽坚决道:“皇上放心!臣妾肚量出了名的大,您就是想在我肚子里撑船游个湖都不成问题!”

褚悠满意点头,一脸朕心甚慰的表情。

一旁的安澜哭唧唧:“褚悠我舍不得你,你可以不走吗?”

林泽:“……”

他一口气险些又提不上去,被安澜那个窝里反的小浑蛋气得心肝脾肺肾挨个儿疼了一遍。

好在褚悠善解人意。

“不了,是时候摆驾去看看艾妃了。”

林泽感激涕零,一个冲动,差点儿给褚悠跪下来高呼:“谢主隆恩”。

“欸?我行李……”

“我去!”

林泽飞快摘下身上的围裙,一阵龙卷风似的刮进主卧给褚悠收拾行李去了。

艾沐家。

艾沐看着地上这一堆鸡零狗碎的东西,开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她将自己从小到大的人生经历捋了个遍,问自己究竟是哪一年上了褚悠这条贼船,从此在这水深火热里辗转。

林泽一把褚悠送到她家,就拉着安澜头也不回地跑了,那速度艾沐觉得地震来了他都不见得能跑得这么快。

她头疼地问:“你这是打算在我这儿住多久?”

褚悠客客气气,神色哀戚得宛如一朵雨打霜欺的小白花:“那不是你看着办吗?你要是不想我住了,把我赶出去就行了。”

艾沐的男朋友向天和她不熟,不清楚她的本性,笑道:“赶你做什么,你愿意住多久住多久。”

褚悠得到满意的回答,露出个得逞的笑,像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

艾沐看着奸诈的褚悠和宛若智障的向天,突然冒出一股把这两人打包扔到楼下垃圾站的冲动。她深吸一口气,打破这两人兄友弟恭和谐氛围。

“听着,想住这儿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褚悠:?

时间很快到了圣诞节,褚悠拄着拐站在大厅里,看着这陌生的“猫的报恩”,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她抽搐着嘴角问旁边的艾沐:“你这……工程挺浩大的吧?”

艾沐穿着一袭冰蓝色鱼尾长裙,上面还缀着细碎的亮钻,一头茂密的白色长发被扎成鱼骨辫垂在脑后,头顶甚至还有一顶水晶王冠,正是电影《冰雪奇缘》里艾莎公主的装扮。

她手执素扇笑得风流,像极了开了多家分院的老鸨,自得道:“怎样?炫酷吧?人家这么多天累死累活的,就为了这个。”

何止是炫酷呀?褚悠心想。

临近圣诞节,艾老板突发奇想,想办一个圣诞嘉年华,主题就是化装舞会,褚悠本来以为所谓化装舞会就是大家一起cosplay,顺便喝喝小酒,感悟感悟人生。却没想到艾沐将整个咖啡厅改造成了一个大型酒吧,那些桌椅早不知被艾沐运到了何处,整个大厅空空旷旷的,只留下了几个孤零零的沙发,可能是留给她这样的伤残人士的一点关照。大厅正中央立着一棵一人多高的流光溢彩的圣诞树,好歹和主题沾了点边,可原来的收银台却被这不走寻常路的艾老板改成了吧台,上面摆满了各种酒水和调酒工具。

得,好端端一岁月静好、满室甜香的咖啡厅,被她活生生改造成了个奢靡肉欲、醉生梦死的迪厅。

褚悠奇道:“你在这儿开趴,那些大爷大妈没意见的吗?”

艾沐当年被家里扫地出门,身上就剩下一只爱宠和就够买两个包子的钱,一人一猫千里迢迢来投奔褚悠,在褚悠和一众朋友的接济下,勉强开了一个猫咖,也就是现在的“猫的报恩”,因为资金不够,只得将猫的报恩安置在了一个老旧的居民区里,四周住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艾沐在这儿开轰趴,褚悠怀疑这大过节的,他们会因为这不懂事的老板跑一趟局子。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见那些平均年龄四五十的小区大爷大妈穿得花花绿绿,拿着折扇大宝剑,腰上系着红绸带,喜气洋洋地进了门。

原来当代中老年群体竟如此潮的吗?恕她直言,她不是很理解。

艾沐笑得狡猾:“我跟他们说啦,这边儿要开个圣诞文艺汇演,还邀请了他们来表演,不过你别担心,他们表演完就会走,我们只要不闹到太晚就成。”

褚悠: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接下来的时间里,褚悠和众人一起见证了十分神奇的一幕。

音乐响起,一首《嘴巴嘟嘟》响彻大厅,这群时髦的大爷大妈就在厅内翩翩起舞起来,像一大群忙于采花酿蜜的色彩斑斓的花蝴蝶。

褚悠:“……”

众人:“……”

褚悠一脸玄幻,像是被这魔性洗脑的节奏夺走了三魂七魄,她对广场舞的印象还停留在四五年前她妈跳过的《最炫民族风》《小苹果》,竟不知道如今广场舞曲也日新月异,一曲《嘴巴嘟嘟》甩她这落后人士的脸上,直甩得她魂出天外,满脸惊悚。

一曲舞毕,褚悠嘴里机械唱道:“你说嘴巴嘟嘟,我嘟嘟嘟嘟嘟……”

众人尚在石化中,身旁艾沐大力鼓掌喝道:“好!跳得非常好!来!大家鼓掌!”

众人机械鼓掌,大爷大妈们终于就在这响彻天际的鼓掌声中功成身退了。

大爷大妈走后,这临时变作的迪厅才开始正式营业,镁光灯打开,动感节奏响起,整个咖啡厅陷入一片紫红色光线的汪洋之中,众人在昏暗光线之下,抛弃了白日的矜持与束缚,轻歌慢摇,劲歌热舞,纷纷化作了黑夜之中的一群妖魔鬼怪,随着音乐摇摆起来。

褚悠尚在那“你说嘴巴嘟嘟,我嘟嘟嘟嘟嘟”的魔性音乐里回不过神来,拄着拐走到吧台,本职咖啡师的林泽正手法熟练地调着酒,他穿着一身白色亚麻长袍,满脸白色胡子,这不要脸的居然cos上帝,而他旁边的安澜身后背着一对洁白的小翅膀,头上还傻里傻气地顶着个金色线圈,上面还缠了点儿细小羽毛,正是一个小天使的样子,他个子娇小,在林泽身边说说笑笑。

上帝与天使?你俩还挺配。

林泽见到褚悠过来,看清她一身装扮,笑了。

褚悠终于穿上了她心心念念许久的震社之宝—杰克船长cos服,她满头脏辫,一块黑不溜秋的头巾覆在前额至头顶,头发上还悬挂了点儿叮叮当啷的装饰品,脸上眼线描得浓黑,还留着两撇八字胡,下巴上的胡子还扎成了两条麻花辫,一身脏污法式衬衫,配着件棕色小马甲,下身是一条棕色长裤配长靴,整个人霸气侧漏得很,只是她一瘸一拐,有点破坏气场。

褚悠听见林泽的嘲讽,也没说什么,就是举起了手中的枪抵住了林泽的脑袋,镇社之宝不愧为镇社之宝,这一套装备甚至还配了管通体漆黑的长枪。

林泽小命被拿捏住,只得低眉顺眼改口道:“杰克船长威武!”

褚悠这才面无表情地收起了手中的长枪,一把别到了腰间。

她转头问安澜道:“周幼幼呢?”

安澜答道:“她前几天坐地铁的时候看见了个小哥哥,一时惊为天人,直接就跟着人去了云南乡下给他写戏去了。”

褚悠:“那她上课怎么办?”

“她室友帮她答着到呢,考试你就别担心了,幼幼这人虽然不靠谱,但唯独一颗脑子特别聪明,过目不忘那种,回回考试高分过。”

大学四年次次低分飘过的学渣褚悠:“……”

她拿着瓶林泽递给她的养乐多喝了一口,嘴里顺口笑骂了句“神经病”,心里却暗想他们这一群人,到头来,还是周幼幼最敢想敢做,是真潇洒,看对眼了就二话不说行囊一背,跟着人就仗走天涯,连艾沐都比不上她。

艾沐在感情里心直口快,杀伐果断,却偏偏囿于亲情,她家里是杏林世家,一家老小全部是医生护士,艾沐成绩不好,高考时照样被家里逼着念了个专科医学院,她在家里的逼迫之下痛苦地度过了大学三年,家里人又逼着她去家乡那个小县城当一辈子小护士,她终于忍受不了,一朝爆发,抱着自己的爱猫艾哟哟出来创业,可尽管她现在猫咖做得这么红火,她家人依然不认可她,冷嘲热讽说她这是跟畜生打交道,没前途,讲出去都丢人。

要换褚悠她家人这么对她,她早就跟家里人决裂了,从此山高水长,大家再也不见。艾沐却总说“他们这是为我好”,她困在自己的一身情谊里,任她家人一次次打着爱她的名义来羞辱伤害她,她曾经无数次打电话向褚悠哭诉,但褚悠也毫无办法,是她自己给别人来伤害她的机会。

褚悠自己更不用提,在别的事情上她或许是真洒脱,但碰上爱情她就成了个糊涂虫,拖泥带水,犹豫不决。

褚悠一时心头诸多感慨,却见艾沐端着杯鸡尾酒向这边款款而来。

走到褚悠身边,她靠着吧台,喝了口手中的酒,忧郁道:“这届客人不行啊,你看他们cosplay的都是些什么呀?”

褚悠抬眼望去,只见满大厅的妖魔鬼怪,艾沐可能设想的是女生都会扮成穿着各色长裙的迪士尼公主,男生则是身佩宝剑的金发王子。奈何大家普遍脑回路十分清奇,就褚悠看到的,有穿着身红褂儿蓝裤衩头上还顶着个草帽的海贼王路飞、有拿着把钢叉一身黄金铠甲配绿色长裤的海王,隔远了看活像根成了精的玉米怪,还有一个cos金木研的,戴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手指甲上还涂着黑色的指甲油,非得掰着手指头在那儿数数,还有顶着一脑袋白毛的坂田银时,时不时地翘着小指挖一挖鼻孔,更别提还有扮成贞子的、无脸男的、僵尸的,哦,还有个提着伐木锯的光头强。

褚悠:这是哪里来的一屋子神经病?

林泽眼尖,往远处一指,道:“也不全是辣眼睛的,你们看那儿,我看那人就挺好看。”

褚悠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觉得自己被这些妖怪辣过的双眼瞬间被治愈到了。

站在远处的,是一只十分俊美的千年吸血鬼—德古拉。

褚悠并未看过关于德古拉的电影,她早年酷爱看那些英雄主义的影视剧,连《西游记》里最喜欢的形象也是屡次救玄奘出妖怪洞的孙悟空,所熟知的吸血鬼形象就只有《暮光之城》里的爱德华。

此时她看着远处倚着墙长身玉立的吸血鬼伯爵,却觉得他比爱德华还要俊美无俦。他个子极其高挑,一身长及脚踝的黑色披风,袖口露出剪裁精良的雪纺白色衬衫,披风领子立起,挡住了他刀削斧凿般的完美侧脸,他甚至还戴了副黑色面具,那副面具遮去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和一方泛着浅樱色的薄唇。

神秘又充满着危险气息的吸血鬼倚墙而立,骨节分明的手里还端了杯血红色的鸡尾酒,越发衬得他邪魅肆意,像朵开得甜美的罂粟花,无端惹人沉沦。

厅内不少人在侧头偷偷打量他,甚至有一个扮成《沉睡魔咒》里的玛琳菲森的妹子大着胆子前去搭讪他,他却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妹子一脸失望地走开了,而他继续隐没在黑暗里,不与任何人说话。

褚悠觉得这人有趣得很,明明是前来参加聚会,却偏偏表现得一副离群索居的孤僻样子,她正想不怕死地学那妹子也去上前搭讪,却被身边的艾沐拉住了袖子。

艾沐抬手拿过吧台上的话筒,欢快说道:“来!大家,我们热烈欢迎杰克船长为我们表演!”

杰克船长褚悠:“……”

该来的总会来,她现在根本不想回宿舍去面对尹霞,无处可去,为了顺理成章地赖在艾沐家,只得妥协签了那丧权辱国的条约,答应艾沐她将会在圣诞节舞会上献唱一首《学猫叫》,至于穿着杰克船长的cos服唱这首萌味十足的歌,则是艾沐对她最后的让步。

随着明亮欢快的前奏响起,褚悠拄着拐走到大厅中央,开口唱道:

我们一起学猫叫

一起喵喵喵喵喵

在你面前撒个娇

哎哟喵喵喵喵喵

……

她穿着一身邋遢破旧的船长服,脸上甚至还有几撮胡子,还唱这么少女的歌,按理说应该辣眼睛得很,奈何褚悠嗓音甜美,一首口水歌被她诠释得十分动听,她一双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偶尔笑了左脸上还露出个甜蜜的酒窝,大家好像真的就看到了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儿,黏人又爱撒娇,每天举着爪子挠人,看到人生气了又睁着湿漉漉的眼蹭蹭求抚摸,像只萌化了的小猫咪,丝毫没有违和感。

有时候我懒得像只猫

脾气不好时又张牙舞爪

你总是温柔的

能把我的心融化掉

我想要当你的小猫猫

褚悠唱到这里,看到艾沐在疯狂地给她打手势,只得无奈捏紧拳头在腮旁,像只招财猫似的挥了一挥。

“喵呜……”

众人被这声突如其来的猫咪叫萌得外焦里嫩,都沸腾了,大声欢呼起来。

在底下看着这一切的艾沐非常满意。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褚悠,《学猫叫》一曲唱毕,褚悠却没下台,艾沐只听见一首熟悉的曲风在耳边响起,还没等她回忆起这首歌究竟是什么歌,褚悠就拿着话筒豪气干云地唱了起来。

大河向东流哇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生死之交一碗酒啊

说走咱就走哇

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路见不平一声吼哇

该出手时就出手哇

风风火火闯九州哇

……

艾沐:完了,是《好汉歌》

“朋友们好!大家有没有准备好?来!跟我一起来唱好不好!”

一起唱你个大头鬼!你还嗨起来了!

艾沐怒火中烧,一时只想冲上去把褚悠连人带拐杖一起送去人道毁灭。

“来!朋友们,跟着我来一起抬个手!”

路见不平一声吼哇

一声吼哇

该出手时就出手哇

就出手哇

风风火火闯九州哇

闯九州哇

嘿儿呀,咿儿呀

嘿嘿嘿嘿咿儿呀

艾沐:……

就这样,褚悠一首《好汉歌》掀起了当晚的**,艾沐极力将“猫的报恩”往高端时尚方向发展的美好愿望也宣告破灭。

褚悠一首《好汉歌》终于唱完,台下的艾沐一脸不忍直视,绝望道:“我决定要和褚悠绝交。”

安澜笑道:“怎么了,她唱得挺好的呀,大家都嗨起来了。”

艾沐不理,只无力地摆手吩咐林泽:“赶紧进入到下一环节吧。”

下一个环节,就是本次化装舞会的终极环节。

众所周知,圣诞节向来是一个虐狗屠狗的重大节日,有对象的张灯结彩,出门约会,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在这寒冬腊月里都打得火热,而没对象的只得窝家里吃外卖,抱着被子冷得瑟瑟发抖,好不可怜。

但是,单身狗也有人权!单身狗之所以是狗,只是因为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狗而已!

所以,艾沐秉着我已成神佛,欲渡众人出苦海的菩萨心肠,给一众单身狗再世为人的机会,设计了一个拉灯耍流氓—哔—寻对象的环节。

且只等子时一到,灯光一关,大家各自找到合自己心意的那个人,是亲是抱随你便,成则从此喜结良缘,脱离苦海,败则被对方打得鼻青脸肿,艾沐会视情节轻重报销一定的医疗费。但无妨,敢爱,就要不怕牺牲!不成功,便成仁!

但这个环节被褚悠这么一番瞎闹腾,提早了半个小时,她刚唱完,还没来得及走到吧台区,眼前就一暗。

这黑灯瞎火的,褚悠差点儿被人给撞倒在地上,得亏一双手架住了她。褚悠抬头,借着微弱的月光一看。

得,原来是那只神秘十足的吸血鬼。

她抿出个笑,露出左脸的甜美酒窝,刚想道声谢,眼前的吸血鬼伯爵,却不由分说地劈头盖脸地吻了下来。

褚悠愣在原地,只觉得四周的人好像离她远去了,耳边一片寂静,只听得见一声声如重锤敲击的心跳声。

这是一只没有獠牙的吸血鬼,他的唇跟他人一样诱人,嘴里甚至还有之前喝过的酒液味道,甘甜清香,带着点儿微涩。

褚悠终于从唇齿交缠中回过神来,心想这倒是一只胆大的吸血鬼,敢来占她姑奶奶便宜,右手去推他胸口,左手高高抬起,想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耳刮子,却被他一只手用力攥住,放在胸膛。

挣扎之间,鼻端却传来褚悠熟悉的清冷味道,褚悠一时怔住,连反抗也忘了。

几十秒缠绵之后,厅内灯光亮起,褚悠睁眼看见了那双熟悉的桃花眼,暧昧的紫红色灯光打在他的脸上,透出股颓废奢靡的味道。

褚悠欲瞧个分明,男人却将一只修长的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遮去她探寻的视线,继续低头亲吻她。

褚悠心中有一个未成形的猜测,被他这么一遮,一时心头火起,打掉他覆在眼睛上的手,想去扯掉他脸上碍事的面具,得个印证。

男人却身子快速往后一仰,推了褚悠一把,快速转身走掉了。

褚悠本是个半残,先就被他一直架着没站稳,又被他这么轻轻一推,立马一个下盘不稳就摔倒在了地上。

褚悠:真真拔嘴无情!

圣诞过后,褚悠的生活重新恢复平静,她每天按部就班上课、查论文、做实验、分析数据,周末去精神科坐诊,无聊了就伙同艾沐、林泽他们出去看个电影泡个吧,日子过得古井无波。

她再没见过单北杨,这个男孩子像一阵耀眼的烟火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又瞬间消散,她本想发个微信问问他,那一晚究竟是不是他,却终究没有这份勇气。

何必问呢?他如果承认了,她又能做什么?一时之间又有些生气,气单北杨怎么就亲了就跑人,她就是知道是他了又能把他怎么样呢?现在把这种难题扔给她,真真让人心烦。

她一边这样纠结着,一边寒假就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当学生最幸福的事,就是每年漫长的寒暑假。

褚悠胸无大志,当初决定考研,也只是因为她周围的人都在考研,她随波逐流,却没想到祖上显灵庇佑,真让她考上了个重本大学的研究生。所以说她确实比不上尹霞,人家生来就有一颗问鼎学术巅峰的向学之心,她却只想着当天和尚撞天钟,每天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眼皮子浅得不能再浅。

放寒假了,意味着每天能抱着手机打游戏刷微博逛论团,当个幸福的咸鱼,不用每天看让人眼花缭乱的论文,做spss(数据分析),在头秃的边缘疯狂地试探。

褚悠考完最后一节结课考试,就容光焕发地收拾好行李,携着艾沐和第一次拜访岳丈岳母的向天坐上了回家的高铁。

高铁上,褚悠调侃道:“天哥,紧张不?”

坐在她前面的向天回头笑道:“还成,一点点紧张。”

他嘴上说着还成,却从刚刚坐下就一直在检查自己的穿着,手还有些颤抖,褚悠在精神科待久了,也养出了对人观察入微的习惯,心里明白他现在其实很紧张。

褚悠一时有些可怜他,唏嘘道:“你说你怎么就跟了艾沐呢?她家里人可不好惹。”

她这话并不是没有来由,艾沐家人往好了说是关心爱护孩子,往难听了说就是控制欲太强,把孩子当成自己的所有物,褚悠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都怵她家里那些三姑六婆,更别提向天还这样送上门去任她们挑挑拣拣了。

褚悠心善,不怕死地蛊惑道:“天哥,别跟着艾沐去了,来我家啊,我带着你来个咱月光塘村三日游。”

向天笑笑正想说话,一包泡椒凤爪忽然裹着一股劲风隔空抛了过来,向天耳边几缕发丝都被它带起的风吹动了,让他一时怀疑传说中的内力也许是真的存在。

旁边艾沐没好气道:“就你一天小嘴叭叭的,吃根凤爪歇歇吧您!”

褚悠早就灵活地空手接了那包凤爪,笑嘻嘻道:“得嘞!”

向天快速说道:“我还是跟着沐沐回去吧,去趟她家可不容易,谢谢你的盛情邀请啦。”

他身旁的艾沐怒道:“还和她说!”

向天就立马回过身去哄艾沐去了。

褚悠拿着手里刚拆一半的凤爪,一时之间有些啃不下去了,只觉得满满的狗粮味道。

所以说,这些浓情蜜意的小情侣什么的,真是顶讨厌了。

回到家,褚悠就受到了家里人的夹道欢迎,她奶奶系着围裙跑出来,笑道:“回来啦?今年大四毕业了吧?”

褚悠:“奶奶,我已经读研究生了。”

褚悠奶奶大惊失色道:“哦哟?念研究生啦?女孩子读太多书啦,到时候婆家不好找的我告诉你的啦。”

褚悠:终于知道伯伯是像谁了。

类似的话褚悠听过太多,此时也不跟老人计较,只笑着说了几句打岔的话就进了屋。

她今年寒假放得晚,连她哥回得都比她早。

褚悠她哥褚朝正是她伯伯的儿子,褚悠还小的时候,她爸妈要外出打工,不得已把她放在老家养了十来年,等她弟褚叙出生了她才跟着妈妈一起生活。她小时候和褚朝一起长大,从小没少遭他毒手,什么往她被子里扔青蛙,看到她喜欢看的电视节目就立马调台之类的都是小事,有时候褚朝中二病犯了,要炼制什么见血封喉的江湖奇毒五毒散,那去抓蜈蚣蜘蛛之类的原材料的一定是褚悠,他兴致来了好心要给褚悠下个厨房,那他下到一半没耐心了收拾厨房的一定是褚悠,她还得背锅挨奶奶的骂。

褚朝看到她,笑出一口白牙。

“哟?女博士回来啦?”

褚悠白他一眼,不想同他这种高中辍学的文盲一般计较。

“我念的是硕士,你个傻子。”

褚朝被她骂了也不生气,笑眯眯的,仿佛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他老婆唐诗热热切切地拉过褚悠,道:“你回来了就好了,乡下真的好无聊哦。”

褚悠看着眼前白净温柔的女子,心内扼腕叹息,也不知道她嫂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一双眼,水灵灵的一棵白菜,就被褚朝这头猪给拱了。

褚悠笑道:“是呀,哎?我亲亲侄子侄女呢?”

正说到这里,唐诗婆婆,也就是褚悠她伯母就牵着两团玉雪般可爱的娃娃过来了,正是褚悠的侄子侄女。

侄子是哥哥,今年三岁,侄女是妹妹,今年才两岁,孩子年纪小,虽然夏天时才见过褚悠,此时却早已不记得她这个姑姑了,唐诗让他们叫姑姑,他们也只是各自攀着自家母亲的两条腿,怯生生地看着陌生的褚悠不说话。

褚悠被萌坏了,打开行李箱拿出两身衣服,正是她在青城旅游时给她两个大宝贝买的,她给奶奶买的早被周幼幼那个强盗搜刮走了,好在这两套尺寸太小,得以保存了下来。

哥哥穿上那身蓝褂黑裤唐装,神气活现地像个小少爷,可妹妹才将将套上那粉嫩嫩的旗装的半只袖子,就奶声奶气地反抗:“不要……不要……不好看……”

正蹲在地上一脸姨母笑的褚悠:“……”

救命!她的审美被一个话都还说不全的小孩子给嫌弃了!

最终,褚悠侄女还是在她妈妈“不穿就没有酸奶喝”的威胁下暂时妥协了,两岁的小女孩,穿着粉粉的旗装,袖口并领子还缀着一圈白色绒毛,看着就是个古代剧里的小格格,灵动秀气得很。

褚悠抓着两个孩子拍了好几张照发朋友圈,才放他们走。孩子走了后,褚悠和唐诗闲聊了会儿,又实在无聊,只好叫上褚朝来一起吃鸡。

褚朝不愧是电子游戏从小打到大,一路带着她和唐诗这两个菜鸡打人舔包抢空投,挺进了决赛圈,打到最后,敌方只剩下了两个人,估计是一队的,他们三人于是在山坡上趴着。

这时,一辆蹦蹦高调地进了圈,褚朝开枪一阵扫射,直接把开车那人打死了,后座上那人的队友却始终没开枪,三人跑过去一看,只见那最后一个人呆呆坐在蹦蹦后座上,端着把枪动也不动,褚悠他们三人像围观二傻子一样看了这大兄弟许久。

褚朝久不打游戏,没想到最后会以这样一种没意思的方式吃鸡,正想一枪爆头结束这兄弟的性命。唐诗却在边上兴奋说道:“我要打他,你别打,你别打。”

褚朝收起手中的枪,扔了把平底锅给她。

“你打,用这个打。”

于是,唐诗就挥起了那把罪恶的平底锅,成了这场游戏的终结者。

全程目睹了他们夫妇俩这番操作的褚悠莫名感到自己被秀了一脸,她退出游戏界面,站起身。

唐诗问道:“欸?不打了吗?你干吗去?”

褚悠满脸沧桑,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不打了,我出去散散味。”

“散什么味儿?你身上没味儿啊。”

褚悠掀起衣领给她闻,嫌弃道:“浑身的单身狗的清香,你闻不到吗?”

唐诗:“……”

褚朝:“……”

不顾身后无语的二人,褚悠一拐一拐地走出自家大门,在马路边吸了满胸腔冷冽的空气。乡下地方虽然交通不便,与外界联系少,日子也闲散无聊,终日里都是谁家鸡下了几个蛋这样的车轱辘话,但胜在空气特别好,满眼都是绿水青山,褚悠眼前就是一片田野,冬季田里荒芜,只余一片被收割过的麦茬儿,黛青色天际时不时飞过几只挥着翅膀的鸟儿。

褚悠打小在这里长大,眼前的景色是见惯了的,她却无端想起了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单北杨,城里来的孩子没见识,每当褚悠偶尔跟他说了一耳朵孩提时代的趣事时,他便睁着一双如上好的琉璃珠般的双瞳,见缝插针地诱褚悠多说一些,听到好笑的事了,他便倏忽一笑,眼底闪着好看的光。

褚悠在心里难以抑制地想,如果让他来看看此时她眼前的风光,不知道又会是什么表情,她猜想一定是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要多傻有多傻。

她被自己的脑补给逗乐了,站在冬日的寒风中笑得宛若智障。

忽然,听见有人在旁叫她的名字。

“褚悠?”

她偏头一看,原来是她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发小张猛。

“哟?你回来啦?”

张猛坐在摩托上,冲她笑道:“回来好几天了。怎么着,去我家坐坐?”

褚悠许久没见他,也存了点叙旧的心,再说她小时候没少去张猛他家,对他家比她自己家还熟,当下也不忸怩,伸腿一跨就上了摩托,两人一路风驰电掣,去了不远处的张猛家。

到了他家,张猛媳妇儿蒋娅正抱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在烤火,褚悠傻眼了,问道:“这谁孩子?”

张猛笑道:“这我儿子啊。”

“啊?”

褚悠大吃一惊,她去年年底才参加了他俩的婚礼,结果他今年就抱上儿子了,效率真的是高啊。

“对啊,才一个月不到呢,年初五的时候办满月酒。”

蒋娅婚礼时见过她,笑着问褚悠道:“要不要抱抱看?”

褚悠小时候就经常抱弟弟,她的侄子侄女也抱过不少次,对于抱孩子这一项上算是比较娴熟,当下就接过孩子,那小小一团婴儿还不会认人,见到不认识的褚悠也不哭不闹,在褚悠怀中安安静静睁着一双葡萄似的大眼冲着她瞧。

三人闲话了一会儿,褚悠家人打电话喊她回去吃饭,张猛便送褚悠出门。

到了外面,张猛不经意问道:“你谈男朋友了吗?”

褚悠:这真是逢年过节的必问扎心之语。

“没呢,还单着呢。”

张猛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哪壶不开提哪壶道:“谁让你当初拒绝我来着?”

褚悠脸上表情一僵,露出个尴尬的笑来。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当年张猛是同她告过白,两人从小一起长到大,是从穿开裆裤起就有的交情,勉勉强强算个青梅竹马,他们共享了十年光阴,后来褚悠跟着母亲去了城里,几年后的一个暑假回来时,昔日黝黑干瘦的泥猴儿丫头,已经成了皮肤白皙的明艳少女,青葱时代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心思,全化作少年一腔莽撞笨拙的深情告白,却遭到了褚悠不给面子的拒绝。

那时候的褚悠还没后来的圆滑,一番拒绝的话说得毫不委婉,她说:“不行,你太弱小了,以后有人欺负我还得来保护你。”

张猛这名字起得十分不贴切,其实小时候他本人一点也不威猛,反而瘦瘦小小像根豆芽菜,简直是用事实阐明了两人究竟谁是青梅谁是竹马。每次被人欺负了只会嘤嘤嘤,还得褚悠挺身而出,跟恶霸干架,干不过了就只能留下她哥的名号跑路,害她为此被褚朝压榨过好多次,过往经历想来实在不愉快,更加增加了褚悠严词拒绝的决心。

一颗少年的自尊心被年幼不懂事的褚悠伤得彻底,导致张猛现在想起来还是恨得牙痒痒,他问道:“你现在还是喜欢像金毛狮王谢逊那样的人吗?”

褚悠: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有个犯二的时候?

她小时候的取向十分奇葩,一样看的是《倚天屠龙记》,大家都喜欢英俊倜傥的翩翩少年张无忌,就她一个人剑走偏锋,喜欢金毛狮王谢逊,觉得他高大威猛、武功高强,名号还嚣张霸气,在江湖上都是响当当的名号。

现在嘛,不喜欢了,毕竟她还是看脸的。

面前张猛却不待她回答,皮笑肉不笑道:“褚悠,我就等着看你到时候找一个比你小的男的,看你啪啪打脸。”

褚悠: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了一种危机感。

褚悠这一次去张猛家去得实在不该,当然不是张猛的原因,多年老友重逢,多多少少还是算一件开心的事,只是被他伯伯知道之后,总算抓着了她的小辫子,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都已经成婚生子,而她却连个男朋友的影儿都没见着,实在是不争气。她伯伯一气之下,又给她安排了场相亲宴,好在对方那个男生也是个成天混吃混喝的二世祖,两个不着调的人私下里一商量,发现彼此都没有眼睛一闭就跨入婚姻这座坟墓的堕落想法,干脆约着一起出去后各玩各的,就当公费出游。

褚悠吃着麻辣烫,见向天也没缺胳膊短腿,周身尚算完好,调侃道:“天哥,你竟然活着出来啦?”

向天抬头勉强冲她笑了一下,却没说话。

褚悠心道坏了,冲对面的艾沐使了个眼色。向天立马站起身,说了声“我去抽个烟”就走出了店里。

向天走后,褚悠斟酌问道:“怎么啦?你俩婚事黄啦?”

艾沐轻嗤一声,满脸自嘲神色:“他们都不承认向天。”

“怎么?给天哥甩脸色了?”

艾沐摇头道:“没,哼!相反,他们把向天当座上宾,好吃好喝伺候着,但只要一谈起婚事,他们就转移话题,打太极。”

褚悠懂了,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斩钉截铁,说一不二,像褚悠那些直眉愣眼的拒绝毕竟是孩子话,大人们为了周全彼此的面子往往和你兜圈子,东拉西扯,说不到点上,那些话外之音就要你自己去领会。艾沐家人不会去大吵大闹、直接不给向天脸,毕竟大家都要脸,艾沐以后还要嫁人,话说得太难看不太好,他们把向天当贵客看,当艾沐的好朋友看,偏偏就是不把他当一个女婿看,拒绝之意尽在这些周到殷勤的待客之道里了。

褚悠不平道:“为什么?天哥哪里不好?家里条件也还可以,你家人究竟哪里不满意?”

“工作,向天工作不行。就是家里有矿又怎样?他不是医生律师那些体面职业,他们就永远瞧不上他。”

向天家里条件还可以,在S市有好几套房子,虽然S市不是一线城市,但多少算个省会,艾沐嫁过去,房本写她的名儿,完完全全就可以当个后半辈子躺着收租的小富婆,就是向天学厨师出身,现在工作确实不稳定,也不是艾沐家人认为的那些体面工作,她家杏林世家,艾沐爷爷是当年村里考上大学的第一人,“艾秀才”这名号在当地是响当当的,向天确实不会是他们心中的乘龙快婿。

艾沐哽咽道:“褚悠,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家人?”

褚悠看了眼玻璃窗外向天的背影,劝慰道:“别难过,至少你有向天,他是一个值得你珍惜的好男人。”

向天是真的好,脾气温厚,褚悠从没见过他和艾沐红过脸,半夜里还会爬起来给饿了的艾沐做夜宵吃,艾沐有时候脾气不好冲他大吵大闹,他也只是温和地笑。

艾沐想到两人过往点滴,心中也有了些许安慰,对褚悠道:“或许有一天,我会什么也不管地拖着他就去民政局领证。”

她脸上都是坚定的神色,隔着麻辣烫氤氲升腾的水汽,眼底都是倔强的锋芒。

褚悠叹出口郁结于心的气,听见艾沐在蒸腾的雾气中苦口婆心对她道:“褚悠,找到一个喜欢你的人不容易,跟他在一起更不容易,你要去学着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