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虽然不去看他,可那眼中的宠溺纵容之意却是作不得假的

艳阳天里。

褚悠端着份盒饭惆怅地蹲在古城楼的墙根下,仰天长叹。

“唉!”

“怎么了?”

单北杨拿着份果盘从远处朝她走来,他已经换下了那身月白侍卫服,换上了一身交领白色长袍,外面裹着一层天青色纱衣,宽袍广袖,越发显得公子如玉,郎艳独绝。

他走到褚悠身边,学她的样子一屁股毫无形象地蹲下,高大的身子为褚悠挡去不少阳光,他把手中的果盘递到褚悠面前。

褚悠挑挑拣拣拈了颗车厘子吃,撇撇嘴道:“还能怎么了,我想出去玩啊,我是来这儿旅游的,又不是给她周导做长工的。”

说到这里就来气,她这几天被周幼幼指使着做这做那,当群演也就算了,怎么撒花瓣打光布置道具都有她的事儿啊?连只狗窜进了拍摄现场都得她去赶!

难道她不是个副导演吗?

褚悠一脸愤恨不已。

单北杨见她一张小脸气得都皱了起来,有些想笑。

他这几天是见着褚悠在现场忙来忙去,又是搬石头又是赶狗的,他是只要见到褚悠就开心,没想到她居然有这么大的怨念。

“你很想出去玩?”

褚悠白他一眼,这不废话嘛,出来旅游不去玩,每天陪你们拍戏过家家。

单北杨好脾气地笑了笑。

“那我去跟周幼幼说一下。”正好他晚上有一场和女主的月下诉衷肠的戏,他并不想让褚悠旁观。

他说完就起身去找周幼幼了。

褚悠却并不抱希望。她这几天并不是没有去找过周幼幼,但周幼幼别的本事没有,就一张嘴尤其会说,舌灿莲花。褚悠一句不想干了才起了个话头,她老人家一句轻飘飘的“公费出游”,就把褚悠钉在了原地,就褚悠这个行为往小了说是骄奢**逸、好吃懒做,往大了就是国家的蛀虫、社会的害群之马,浪费公共资源!

褚悠被周幼幼这几顶大帽子扣下来,她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一颗良心隐隐作痛,晕晕乎乎地又被支使着去扫了个地。所以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一时的便宜占不得。

她正堪堪露出个愁眉苦脸的神态,却见远处的周幼幼一身老人衫搭着条大花裙子,正是来时那天褚悠买给她奶奶的衣服,她老人家慈眉善目地冲褚悠挥了挥手,嘴里亲切地说了两个字。

褚悠凭她优越的视力,辨认出来说的是“去吧”。

站在周幼幼身边的单北杨在阳光下冲她露出个邀功的笑容。

褚悠:“……”

不知怎的,她内心竟生出了点感激涕零之心,呸呸呸!她才做了几天长工,怎么就这么奴颜婢膝了?

好气哦。

褚悠捶捶脑袋,将自己脑子里那些奴性赶出去,站起身,背着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出了她卖身为奴了几天的片场。

此时已经是下午,褚悠给艾沐他们打了个电话,宣告自己又是自由身了。

一行人会了头,边逛边吃,很快就到了晚上。这几人晚上的活动一向很简单,不是撸串就是泡夜店,于是又狼狈为奸地相携着去了当地极具特色的酒吧一条街。

一进酒吧,就是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声,褚悠之前沉迷学术,无法自拔,已经有好些天没来过酒吧,一时心脏被这音乐震得有些承受不住,便让艾沐他们先去跳舞,她先坐在吧台喝点儿小酒平复一下。

正喝着手中的酒,一个穿着白衬衫小脚裤的酒保却端了杯深蓝色鸡尾酒给她。

褚悠摆手说道:“我没点这杯酒。”

酒保冲远处一指:“是那位先生送的。”

褚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高个子男人冲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个高腿长,五官端正,看着也算赏心悦目,重要的是,是个成熟的男人,够劲儿,是她的菜。

褚悠拿过托盘里的那杯酒,妩媚一笑,也冲他敬了敬,抿了一小口深蓝色的酒液,出乎意料地甜美。

之后黑衬衫男人很快穿过重重人群走到了褚悠身边,他在褚悠身边坐下,开口问道:“你是学生?”

眼光倒挺毒辣,褚悠来酒吧之前还和艾沐回了趟民宿化了个妆,她眼线描得妖娆,唇色也是深深的姨妈色,看着就十分妖艳贱货,至少老了五岁,就这样还能被看出来是个学生,也是神了。

男人见她一脸疑惑,笑着解释道:“你……一身的学生气。”

褚悠也不知道自己这么一身到底哪里有学生气,笑了笑没说话。

身旁的男人继续问道:“你是哪个学校的?”

褚悠随口胡诹道:“艾利斯顿商学院的。”

男人:“……”

“哦,还是个……贵族学院?”

褚悠乱扯:“也还一般吧,我家就是卖奶茶的,没啥钱,不过我们学校倒是有个贵族,人长得帅,又有钱,就是有些臭屁,叫慕容云海。”

男人面无表情。

“哦……那你是不是叫楚雨荨?”

褚悠扑哧一笑,偏头问道:“哟?敢情知道啊?那您还挺有少女心,您今年贵庚啊?”

男人忍俊不禁,回答道:“要不是陪我侄女儿看过几集,我还不知道你这丫头在诳我,我今年三十三岁了。”

大她十来岁,是她喜欢的年龄差,褚悠来了点儿兴味。

男人碰了碰她的酒杯,仰头喝了一口,道:“柏文,你呢?”

褚悠给面子地也喝了口酒,说道:“褚悠。”

“楚雨荨的楚?”

褚悠被他逗笑,解释道:“衣领旁再加个者字的那个褚。”

柏文点了点头,隔着虚空描绘了一下她脸的轮廓,说道:“褚小姐,你有一张非常上镜的脸。”

原来是个摄影发烧友,那他跟周幼幼一定很有话说,褚悠内心腹诽。

柏文见她不说话,介绍道:“我是个摄影师。”

褚悠从善如流地问道:“哦,那你是拍人像的?”

柏文否认:“不是,我拍动物,野生动物。”

褚悠:我怎么觉着你说我上镜是在骂我?

之后,柏文拿出手机给褚悠看了他在非洲野生动物园里拍的那些照片。男人穿着一身烟灰色紧身短袖,露出剽悍粗粝的腱子肉,一双长腿裹在冲锋裤里,拿着单反趴在黄土地上,正聚精会神地拍着不远处那头漂亮的非洲狮。

狂野又性感。

褚悠心中又给柏文多打了几分,酒吧昏暗的光线中,她看了看柏文刚毅成熟的侧脸,几乎要认为他就是自己等了那么久的意中人了。

两人越谈越欢,之后又一起去舞池热舞了一曲。

柏文很绅士,为褚悠挡去不少不怀好意的咸猪手,自己却始终与褚悠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等两人酣畅淋漓地回去之时,却发现座位上艾沐、林泽他们的东西都不见了。她打开手机,发现艾沐他们在“花天酒地”微信群里说他们先撤了,让她把握好机会。

褚悠:一群损友!

身后跟来的柏文问道:“怎么了?”

“没事儿,我朋友先走了,我也回了。”

柏文要回去拿自己的衣服,说道:“那你等我会儿,我送你。”

褚悠却摆了摆手,拿着自己的东西径自走了出去。

柏文出来时,就看见褚悠坐在酒吧门口的台阶上,她见那酒颜色好看,喝着又酸酸甜甜,便喝了不少,没想到那酒后劲儿却有些大,脚步有些发飘,只好先坐下吹吹风醒个酒。

柏文弯下腰,关切道:“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褚悠有些微醺,反应迟钝了些,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儿眼前这张有些陌生的脸,才认出是刚刚认识的柏文。

她慢吞吞答道:“边城民宿。”

柏文知道这家民宿,离他住的客栈并不远,他伸出手打算去扶褚悠起来。

“怎样?还能走吗?”

褚悠却挥开了他的手,颤颤巍巍站起身,大手一挥,像一个即将冲锋陷阵的将士,英勇喝道:“撤离!向安全区竞发!”

柏文:“……”

柏文拦了一辆出租车,好说歹说将褚悠塞进车里,自己也坐了进去。

出租车司机问:“去哪里?”

褚悠字字铿锵:“军事基地,小老弟,我们一起去刚枪!”

年过半百足够当褚悠老爹的出租车司机:“……”

柏文:“边城民宿,谢谢。”

一路上总算有惊无险地到了目的地,褚悠走下车,柏文见她走得歪歪扭扭,有些好笑。

“还成吗?这走的都不是直线了。”

褚悠翻个白眼,训斥道:“去去去!你懂什么,姐们儿这是蛇皮走位,我学弟手把手教的。”

她说了一路胡话,柏文也不懂,只是觉得好笑,他怕褚悠摔倒,只好前去搀扶着她。

坐在民宿门口等着褚悠的单北杨听见声音抬起头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番扎眼的画面。

他快速起身,走到他们面前,一把拉过褚悠,护在自己怀里,厉声问道:“你是谁?”

柏文被他这么一番母鸡护崽的举动弄蒙了,但依旧风度翩翩地解释道:“我是褚小姐在酒吧认识的朋友,她有些醉了,所以我送她回来。”

酒吧?难怪一身酒气,原来是去了酒吧。

柏文见单北杨似乎有些敌意,不放心地问褚悠:“褚小姐?这是你朋友吗?”

单北杨气笑了,他这么一个陌生人居然敢来质疑他的身份。他正想挺直腰板好好同他说道说道他和褚悠的关系。他怀中的褚悠却睁开了眼皮,抬头瞅了他一眼。

她说道:“他?就一小孩儿呀。”说完还喟叹了一声,有那么几丝可惜,“特别小。”

单北杨:“……”

褚悠说完就挣脱开单北杨的怀抱,摇摇摆摆地摸着门进了民宿。

单北杨怕她摔着,着急忙慌地跟了进去,走前还不忘用眼神警告了柏文一番。

走在前面的褚悠老马识途,都成了个醉鬼依旧晕晕乎乎地摸进了民宿,房间的门虚掩着,她一把推开门,之后就直奔主题地躺在了松软的**,迅速地进入了梦乡。

躺在另一张**的胡来听到动静垂死病中惊坐起,看到这玄幻的一幕顿时瞪圆了眼睛。

胡来:???

褚悠为什么进了他和单北杨的房间?

单北杨和胡来看着**睡得四脚朝天的褚悠,两人不禁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单北杨单方面拍板下了决定:“你,出去,另开个房间。”

胡来怒道:“凭什么?这可是我的房间!”

单北杨道:“那你想和学姐睡一个房间?”

胡来岂敢?看看他亲爱的室友那带着威胁的眼神,仿佛他只要说个“想”字,他就要上前来和他同归于尽。

胡来摸摸鼻子,讪讪说道:“那倒不是,你可以把学姐送回她自己的房间嘛。”

单北杨看着**的褚悠说道:“她现在睡得香,不要吵她。”

你们突然闯进来之前我也睡得很香的好吗!而且你只是把她送回房间而已怎么就会吵到她啦!我看你就是有私心!

胡来声泪俱下地控诉:“你这个重色轻友的狗东西。”

单北杨面无表情道:“房间费我出。”

胡来闻言脚不打转儿地快步走出了房间,走时还祝福了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

收获了单北杨背后的一个枕头攻击。

“去你的,给我留个门,我待会儿就过去。”

胡来走后,**的褚悠似乎是有些不舒服,嘟囔了一句。

单北杨没听清楚,正想上前去听听她在说什么,只见她像只蚕宝宝似的扭来扭去,把扎到裙子里的衬衫一扯,然后单手绕到背后一阵捣鼓。单北杨只听见“啪嗒”一声,随后褚悠闭着眼扯出了件黑色蕾丝不明物,又随手一丢,褚悠的胸脯瞬间塌了下去,怎么说呢,就是和胡来,也没什么分别。

他终于听清了她在说什么,是“勒死老娘了”。

单北杨:“……”

长手长脚的大男孩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脸都红到了耳朵根,就差没在头顶冒烟了。

片刻后,他看见褚悠因翻来覆去**在外面的圆圆的肚子和可爱的肚脐,才知道扯开被子,遮住了那让他脸红心跳的一幕。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褚悠今天化了妆,只好又去安澜的房间找他借卸妆用品。

却没想到,前来开门的居然是林泽。

“做什么?”林泽倚着门问道。

房间里的安澜道:“是谁呀?”

林泽只回头吩咐了一句:“是单北杨,没事儿,你吃你的。”

“我找安澜借卸妆的。”

安澜已经来了门口,他刚刚在吃林泽给他外带的烧烤,闻言对单北杨说:“哦,那你等等,我去给你拿。”

林泽奇道:“你借卸妆的干吗,你又没化妆。”

单北杨还记着他在服务区和褚悠的亲密打闹,对他还有着敌意,只说:“关你什么事。”

安澜已经拿来卸妆用品,递给了他。

单北杨道了声谢,就往房间走去。

身后的安澜小声说:“他脾气有些不好。”

林泽不在意道:“可能青春期吧,叛逆得很。”

单北杨:我都听得见好吧!

回到了房间,褚悠依旧睡得人事不知,单北杨拿卸妆水沾湿了化妆棉,轻柔地给褚悠卸起了妆。

他虽然不如安澜那般擅长这种东西,甚至从来没有接触过,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而且他胜在耐心细致,从眉眼开始,一遍遍地将褚悠的脸卸得干干净净,之后又用热水打湿了毛巾,替她擦了把脸。

或许是嫌灯光太过刺眼,褚悠抬手,将手背覆在了眼睛上。

半晌后,单北杨低下头,在她的指尖温柔地落下了个如羽毛般轻柔的吻。

他将窗帘关上,给褚悠留了盏昏黄的壁灯,想了想又红着脸把地上那黑色蕾丝不明物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弯下腰,最后给褚悠掖了掖被角,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好梦,褚悠。”

随后轻悄悄地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褚悠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快中午十一点。

她和周幼幼住的是大床房,但她现在明显睡的是个标间,搞得她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整理了一下自己,她茫然地走出了房门。

甫一出去,她就和艾沐脸贴脸打了个照面。

艾沐昨天信了男友向天的鬼话,一时将她姐们儿扔在了酒吧,问过周幼幼,才知道褚悠竟然一晚上没回来,又惊讶又愧疚,一身白毛汗都要出来了,可刚一出门,就看见她正在担心的那位祖宗面色红润地从对面房走了出来。

如果她没看错,那可是那极品小鲜肉单北杨的房间呀!

她一转身,顿时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并且急于回房间和向天分享,可还没等她跨出一步,背后的褚悠就阴森森地发了话:“站住。”

艾沐只好转身,觍着脸露出个讨好的笑来。

褚悠一把钩住她的肩膀,半胁迫式地把她往楼下带。

“来,我们吃个早餐,聊一聊。”

艾沐:吃早餐就吃早餐,但是你不要用这种我就是早餐的可怕语气跟我说好嘛。

两人在楼下早餐店,各要了碗牛肉粉丝汤。

褚悠饿极了,粉条吸得“刺溜”响,她边吃边问:“你就那么把我留酒吧里,你良心不会痛啊?”

艾沐放下筷子,指天誓地道:“我痛啊,我真的可愧疚了,你说我得多对不起单北杨啊?”

正在嗦粉的褚悠:???

艾沐无知无觉,仍自顾自地说:“我可是坚定地站在他那边的,昨儿晚上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把你留在了酒吧,还好你今天是从单北杨房里出来的,不然你说说你要是和别人夜不归宿了我该怎么和单北杨交代啊?”

你怕不是个傻子吧?

褚悠面无表情道:“你难道就没想过我有可能酒后失身被人玷污然后绝望自杀?”

艾沐笑道:“哎呀,你说什么呢,可别开玩笑了,你怕是忘了上次那个想占你便宜结果被你用啤酒瓶子开了瓢的小老弟吧?”

她掩唇娇笑道:“玷污你?小命不想要啦?更何况,那男人长得还不错,就算失身了,也算是值吧。”

眼见面前的褚悠脸色越来越黑,大有桌子一掀就来和她干一架的势头,艾沐只得识相地说:“你昨天应该没喝太醉吧?你一向很有分寸的,而且你放心,我和向天、林泽一直跟在你们身后为你保驾护航的。”

褚悠冷笑:“得了,你敢说你们不是去吃烧烤了?”

艾沐:看破不说破,我们还是朋友。

不过褚悠确实没喝太醉,只是意识有些不太清楚,至少要是柏文万一想不开要来轻薄她的话,她废他一下子孙根还是可以的。

正想到他,柏文就给她发来了消息。

某肌肉男:起了吗?

褚悠:“……”

她一边改了柏文的名字作为备注,一边给他发去消息。

我负责躺:起了呢。

柏文:酒醒了吗?我请你喝个下午茶?

褚悠看着面前嗦着牛肉粉毫无悔意的艾沐,一时之间心中无限感慨,交友不慎啊。

我负责躺:好。

下午的时候,褚悠去赴了柏文的约,她到的时候,柏文已经坐在咖啡厅里等了一会儿。

他坐在窗边,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了他满头满身,听见有人推开门的风铃轻响,抬起头,见到是褚悠,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

褚悠走过去坐下,柏文礼貌地打招呼:“褚小姐。”

褚悠只道:“叫我褚悠吧,褚小姐什么的听着别扭。”

柏文笑着答应了,也告诉褚悠:“那你叫我柏文就好。”

褚悠不爱喝咖啡,只招来侍者点了杯水果茶。

柏文慢条斯理地撕开盘中蛋糕的包装纸,然后递到褚悠跟前,问道:“安全区是什么意思?”

褚悠:“……”

“你为什么要去军事基地?蛇皮走位又是个什么意思?”

褚悠尴尬地问道:“这是我昨儿晚上跟你说的?”

柏文见她有些难为情的神色,故意逗她:“是呀,说了一路,吵得我头都疼了,偏偏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褚悠已记不清自己酒后都说了哪些胡话,见柏文真的有些好奇,只得囫囵解释道:“是个游戏里的用语。”

柏文诧异道:“你居然还会玩游戏?”

褚悠老实道:“我会呀,不过是个菜鸡,得我学弟带我。”

柏文了然:“你学弟就是昨晚那个年轻男孩子吧?”

褚悠酒后忘性大,丝毫不记得昨晚柏文居然和单北杨打过照面,今天单北杨出门早,她也没来得及问,但她早上是在单北杨的房间醒的,怕是昨天晚上还真是单北杨送她回的房间,只是不知怎么就去了他的房间。

她点点头,又无脑吹了一波单北杨:“是的,他打游戏挺厉害的,狙厉害,刚枪也厉害,我这么个拖后腿的跟着他,十次里有八次也是能吃鸡的。”

柏文想起昨天晚上单北杨那记狠戾的眼神,不禁笑道:“难怪,看着脾气是挺不好的。”

褚悠有些不快,皱了皱眉,反驳道:“没有吧,他脾气可好了,从来都不生气,又特好骗,跟只小绵羊似的,说话都和风细雨的,像是生怕吓着人家。”

昨天还被单北杨警告过的柏文:“……”

咱俩说的怕不是一个人。

撇开对单北杨个性的看法不一,褚悠和柏文两个人聊得算是愉快。褚悠这人其实有些怪脾气,和她聊得来的人其实很少,但柏文莫名其妙地就是很对她胃口。

柏文是个野生动物摄影师,平时走南闯北,满地球地瞎转悠,经历多,见识也多,褚悠喜欢听他娓娓道来那些探险路上的惊奇故事,听他讲述一遍,好像自己也是那满世界去旅拍的一员,那些故事她好像自己也酣畅淋漓地体验了一遍。

褚悠尝过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甜,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良心已经被她喂了狗,整个人的灵魂都堕落到了阿鼻地狱,不论周幼幼再怎么给她洗脑,她都不去当长工了。

她整天和柏文出去浪,两人一起将青城大大小小逛了个遍,柏文边给她讲故事,边给她拍照。他绅士得恰到好处,会和褚悠保持礼貌的距离,但有时也会在拍照之前抬手给褚悠梳理一下头发,但很快就会退开,这样的小亲密刚刚好,不会让褚悠觉得不舒服,她有时候甚至会想,柏文可能真的是她适合的那个人了。

至于单北杨,褚悠每天神奇地和他错过了照面,明明住同一家民宿里,但就是没有见面的机会,要么是褚悠起得晚了,单北杨早已出去拍戏了,要么是单北杨回得晚了,等他回来时褚悠早已经睡了。

直到在青城的最后一个晚上。

周幼幼的微电影在青城的外景戏终于杀青,她大手一挥,花着投资人安澜的银子,在经过民宿老板的同意后,大手笔地在院子里办了场烤肉庆祝趴。

褚悠先前跟柏文出去玩时提过一嘴,柏文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来凑一场热闹,褚悠问了周幼幼,她老人家拍完电影,整个人豪气得很。

她挥挥手,说道:“哎呀,来来来!这都不是事儿,尽管来,反正花的是安澜的钱。”

褚悠:安澜碰上你这么个朋友真算他倒霉。

最后一群人加上柏文这么个编外人员围着烤肉桌一坐,褚悠左手边坐着单北杨,右手边坐着柏文,像个昏庸无道的古代帝王,左拥右抱,好不堕落。

聚会总免不了喝酒玩游戏,褚悠的酒桌游戏是个中好手,十盘下来九盘会赢,剩下输了的那一盘她也不选喝酒。当然,她不是不爱喝酒,而只是觉得因为玩游戏输了被迫喝酒这事儿跌她的份儿,所以她往往选择大冒险。

一轮下来,正好轮到柏文来惩罚她。一群人好不容易逮到她这根老油条,均期待良久,柏文却轻飘飘地来了句“表演个才艺”,放水放得众所周知。

众人纷纷起哄:“没意思。”

褚悠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才艺,对面艾沐提醒道:“你就学个狗叫嘛,你不是最会那个了吗?”

众人笑道:

“学狗叫是什么鬼?”

“这算是什么才艺,这大家都会好吧?”

艾沐一脸神秘莫测,道:“你们听了就知道了。”

褚悠仔细想想,自己全身上下,确实好像就这么个拿不出手的才艺,她只好清了清嗓子。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一语既出,四下寂静。

众人总算知道了艾沐那句“听了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了。

褚悠这人,着实有大才。

从开头那句寥寥几声犬吠,继而群狗相争,最后声渐不闻,简直是活灵活现!

众人都被这奇异的口技震慑住了,连单北杨正在给褚悠烤肉的手都停住了。

艾沐很满意大家的反应,继续说道:“再表演个猫叫呗。”

褚悠也被众人惊叹的神色弄得虚荣心爆棚,此时也不计较艾沐那招猫逗狗的语气,从善如流地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喵!”

“啪”的一声,单北杨夹着的牛肋肉掉在了烧烤架上,溅起零星几点火星。褚悠那句轻飘飘的猫叫声像是只猫爪挠在了他的心脏上,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藏在花丛里的橘猫大花听到这声大不敬的猫叫声,弓着胖乎乎的身子,浑身都奓了毛,气势汹汹地回了句“喵”。

众人纷纷大笑。

酒过三巡,除去褚悠,大家大多有些微醺,尤其是身边的单北杨,这孩子到了酒桌依然实诚,不似褚悠偷奸耍滑,还一副驴脾气,别人来灌酒他也就梗着脖子喝下去,都不知道选个大冒险什么的。

其实褚悠不知道单北杨只是被这一桌的流氓吓到了,真心话要么是带了点黄色废料让他难以启齿,要么就是酒桌之上剖真心,胡来都被逼着朝来时有好感的圆脸妹子告了白。

单北杨是喜欢褚悠,可并不愿意在酒桌之上玩笑似的将他一颗真心递给褚悠,他小的时候跟他外公一起生活,外公是个文人,教他不能唐突佳人,须得含蓄委婉。他将一颗真心藏着掖着,总怕露出那么冰山一角来的话,褚悠就会像一只暂时停留在他掌心的小鸟,被他吓得头也不回地飞走。

大冒险,他就更不敢了。

一群人玩得很开,他身边就坐着一位资深流氓头子,林泽一时倒霉被褚悠逮个正好。褚悠脸上一派良善,她转了转手中的玻璃酒杯,笑吟吟道:“那你就选择亲一口这里你最想亲的吧。”

林泽冲褚悠痞气地一笑。

“成啊,那你过来给我亲一下。”

“不行!”

褚悠还没作出反应,单北杨已经率先替她作出了回答。

一句“不行”说得铿锵有力,把一桌喝得熏熏然的人都震了一下。

这一群人精秒懂,异口同声地“哦”了几声。

八卦的眼神在褚悠和单北杨二人之间几度逡巡,眼风极度暧昧。

“学弟说不行哦,褚悠学姐?”

“学弟算什么呀?学姐说了才算。”

“学姐说了不算,大家说了才算,大家说,可不可以?”

一桌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吃瓜群众敲桌子敲碗,纷纷起哄道:“可以可以!亲一个!亲一个!”

单北杨连连摆手:“不行的,真的不行的,换个人吧。”

他或许是有些醉了,急得满头大汗,面色酡红,嘴中还在无意义地重复着“不行不行”,这副样子就像一个被大人逗着玩儿的小孩子,看着傻气又可爱。

林泽的恶趣味上来了,逗他道:“要不然你来?”

单北杨的反应慢了半拍,随后赤红着脸道:“我也不行,我也不能亲。”

眼神好像还若有似无地拐去了褚悠那里。

林泽失笑:“谁说让你亲褚悠了?我的意思是,褚悠不让亲,那亲你总可以了吧?”

褚悠看向林泽的眼神顿时幽深了起来,她没想到,林泽居然是这样的人。

事情越搞越大,围观群众纷纷兴奋地大叫起来。

单北杨这次反应的时间更长,花了好半天,才终于明白林泽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一明白,他的脸上就精彩纷呈起来。

有讶然、有抵触、有恍然大悟,也有如释重负。

随后,他眼睛一闭,用一种豁出去的语气说道:“那就我来吧。”

表情壮烈,语气决绝,宛若一个新时代的牺牲自我、挽救他人的贞洁烈妇。

众人:哈?这样也行?

还未等大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听褚悠突然说道:“不行!”

众人:怎么你又不行了?

褚悠痛心疾首道:“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听到“孩子”这个词,单北杨不乐意了,嚷嚷道:“我可以的!让我来!”

褚悠不容置疑:“你不可以!”

“我可以!”

褚悠按住他的双肩:“听我的,你不可以。”

……

两人反反复复几个来回,最后林泽忍不住打断道:“够了二位,你们可以,不可以的是我。”

这位挑事者忍无可忍地起身走到花圃处,把里面正在打瞌睡的大黄猫一把捞出来,在猫嘴上干脆利落地亲了一口。

大黄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怎么样?可以了吧?你也没说我一定要亲人吧?”

褚悠摆了摆手算他过,只想赶紧把这页翻过。

身旁那位醉汉还在不停地嘟囔着“我可以”。

褚悠不胜其烦,最后干脆一把揪过他衣领,在他耳边小声道:“好了,我知道你可以,现在你给我闭嘴。”

她动听的嗓音和着温柔的夜风潜入单北杨的耳道里,让醉了的他心里一阵酥麻,他不知道是被褚悠喷洒在他耳际的湿热鼻息给闹的,还是他自己心术不正,他只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红,烧得滚烫滚烫,随后,这位人形烧炭往桌子上猛地一磕,醉得不省人事了。

褚悠被单北杨突然的一倒吓了一跳,醉了酒的人沉得跟块铁似的,她费了好大劲将他从桌子上扶起来,只见他一张俊脸绯红,眼睛紧闭,那么一磕都没痛醒,显然是醉得厉害。

褚悠一手支撑着单北杨让他不至于又磕在桌子上,一手捻了颗花生米,朝正在和圆脸妹子蜜里调油的胡来脸上一扔。

“快来把你哥们儿领回房间去,还谈恋爱呢!”

胡来被拆穿了也不害臊,嘻嘻一笑,就来扶醉过去的单北杨。

可是当胡来将单北杨扶起来时,发现竟拉不动他,往下一看才知道单北杨的手竟紧紧地攥住了褚悠的衣角。

褚悠: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抓住的?

两人最后齐心协力也没能把单北杨的手松开,褚悠又是穿的件贴身穿的内衣,又不可能脱了给单北杨,自己裸奔。

胡来试探着问道:“要不……您一起上去?”

褚悠:“走吧。”

还能怎么办,这小子是故意玩她的吧。

最后,胡来半背着单北杨,褚悠跟在两人身后,三个人最终以一种别扭的姿势上了楼。

进了房间,胡来把单北杨往**小心一放,褚悠只能跟着单北杨坐在了床沿。

她指挥胡来道:“去,帮我在单北杨箱子里找件干净衣服。”

胡来听话地给她找了件单北杨的浅蓝色衬衫,然后就识相地出去了。

褚悠凑近了去端详单北杨那张精致艳丽的脸,确保他眼睛紧闭,确实没有醒来的可能。

可当她看到单北杨那如鸦羽一般浓密纤长的睫毛时,她一时忍不住吹了口气,赞叹道:“睫毛还挺长。”

单北杨似乎是被她惊扰,皱了皱长眉,有些不适地呓语了一声。

褚悠不敢再惹他,只得等他再次安静下来后,利落地将自己那件卫衣脱了下来,换上了单北杨的衬衫。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那抱着件衣服睡得安然的单北杨,她拍了拍他依旧灿若朝霞的脸,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件衣服,就留给你吧。”

说完就出去了,当她出门时,发现胡来竟然还在门口等着她。

胡来倚着门乐呵呵地看着她,情真意切地说:“褚学姐,你可一定要对我们单北杨好啊。”

褚悠被他这副兄弟情深、临死托孤的表情和语气弄得汗毛直立,简直不想理他,却听见胡来依旧在自顾自地说道:“我们单北杨他心里苦哇心里苦,好好一孩子,你说,追他的人能从北门排到南门去。可他眼神都不带甩她们一个的。”

“自从、自从……”胡来抬起头盯着褚悠说,“自从他开学那天在北门看见了你,他不就接了个传单吗?好好的孩子就给毁了。”

褚悠:“……”

她一张脸已经黑得像锅底,却还是想知道胡来究竟还能说出多少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胡来一把抓住褚悠的手,声泪俱下道:“学姐,我就没见过单北杨这么……这么傻的人。我说他有张脸一切都好办,他说你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褚悠心中咆哮,她就是这么肤浅的人好吗?

“我要他直接问你要不要从了他,他说那样他轻浮……”

好吧,这样她确实不会答应,但是这样直接点的话是很霸气很“苏”的好吗?

“你在他心里就是个仙女。”

活了二十多年从来都被喊女流氓的褚悠:“……”

不好意思,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单北杨的暗恋对象。

“你之前突然不理他,他都魂不守舍了,还差点儿踩空楼梯滚下去,我从来没看见他这样过。”

褚悠听到这里沉默了,面前的胡来似乎也是喝多了,像个废话篓子,絮絮叨叨格外烦人,正逢他刚处的女朋友也就是圆脸妹子上来找他,褚悠一把将他推到圆脸妹子的怀里,就满腹心事地下去了。

走到院子里才发现,之前还很热闹的派对早就散了场,只剩下一堆食物残渣在原地没人处理,其余的人早就各自回了房间。

柏文依然背着身站在院子里,似乎是正在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听到脚步声时,柏文施施然转了身,笑着问道:“安置好你学弟了?”

褚悠点头,道:“挺烦人的一个孩子。你走吗?”

柏文道:“走,要走的,不过—”

他的眼睛里露出些狡黠的笑意。

“我得收个离别礼物。”

他走上前,将褚悠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打破了之前所有的进退有度,彬彬有礼。褚悠被他禁锢在充满雄性气息的坚硬怀抱里,突然感到几分不适,想要挣脱开这个怀抱。

褚悠只安静了一小会儿,便不给面子地扭来扭去,柏文抱不住她,只得暂时放开了手。

他低下头,说道:“我是真的喜欢你,褚悠。”

褚悠刚想说话,却被柏文打断:“可惜你的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褚悠皱眉,并不喜欢柏文这样妄自揣测她。

柏文却毫不留情地揭示道:“是那个小学弟。”

褚悠冷笑,道:“你才认识我几天,简直是胡说。”

柏文却露出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他亲密地点了点褚悠的鼻尖,笑道:“倔丫头,你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烤肉时,你虽然不去看他,可那眼中的宠溺纵容之意却是作不得假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也许就是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某年某月里,就对那个人动了心。

说完,似乎还是有些意难平,柏文弯下身子,凑近褚悠,似乎是要亲吻她。

褚悠伸出一只手抵住他的胸膛,正想说话,却忽然听见耳边一道劲风袭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柏文已被一拳揍翻在地。

回身一看,年轻的单北杨一身戾气,像是头被侵占了领地而愤怒不已的雄狮。

他大声喝道:“她不愿意!王八蛋,滚远点!”

见他还有冲上去继续给柏文一拳的冲动,她连忙回过神,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褚悠喝道:“你干什么呢!撒酒疯呢!”

单北杨正在气头上,光凭褚悠微弱的力量其实并不足以拉住他,但他怕伤到褚悠,只能止住步伐,赤着一双眼警惕地盯着地上的柏文。

褚悠见他稍微平静了些,腾出空子问候了一下无辜负伤的柏文。

“柏文,你没事吧?”

她语气关切,却依然拦在单北杨身前,也不知是想拦住单北杨怕他暴起伤人,还是防止柏文回过神来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下子。

柏文撑着手从地上站起来,抬手擦去唇边的血,表情有些许落寞,道:“得了,我没事,你先管好你家这小崽子吧。”

他看着盛怒的单北杨,扯着受伤的嘴角笑了一下:“臭小子,手还挺重。”说完就潇洒地走了。

单北杨眼睛一瞪,冲上去就要打他,在他背后喊道:“骂谁臭小子呢?”

“你给我冷静下来!”

褚悠好歹按住他,压抑多时的火气终于冒上来了。

“他大你十五岁,要在古代做你爹都行,你在他眼里怎么不是个臭小子!”

单北杨见她生气,气焰无端弱了下来,没有底气地说道:“他不礼貌。”

褚悠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她冷哼一声道:“你这么冲上来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给他一拳,难道就很礼貌吗?”

她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你以为这是游戏里呢?你能不能别那么幼稚?你也满十八岁了,伤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想要去吃牢饭吗?”

他醒来时,是在昏暗的房间里,怀中还抱着褚悠之前穿着的卫衣,他满怀的馨香,全是褚悠的味道。

那一刻,他突然无比想念褚悠,等他下到楼下时,看到的就是褚悠被柏文强吻的一幕。

她还穿着他的衬衫,衬衫宽大,罩着她娇小的身材,在夜风吹拂之下更显瘦若伶仃。她皱着眉,一只手攥成拳抵在柏文的胸膛上,是个抗拒的姿态。

单北杨多日来被褚悠冷落的一颗惴惴不安之心终于爆发,也许是出于愤怒,也许是出于嫉恨,那些隐藏在潜意识里的黑暗思想让他不顾良好的教养与风度,他第一次做出了殴打别人的事。

褚悠却不领情,她哂笑着道:“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强迫我了?”

“你的手在推他!”

褚悠不喜欢他这副不问清楚缘由就冲动行事的样子,像个无脑的闷头青,故意气他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在推他?兴许我是想要拉他,让他凑近点,我是想要亲他。”

“褚悠!”

单北杨气急了,口不择言喊了褚悠的名字。

褚悠眼睛一瞪,训道:“叫学姐!”

“我就不!我以后就要这么叫你!褚悠褚悠!”

还挑衅似的连着叫了几声她的名字,褚悠火气噌噌噌地往上冒,反了你!

她不想再理他,只想转身回去,却见面前的单北杨一脸委屈,他额头上被桌子磕到的红印还在,本来就肤色白皙,这道红印被衬得越发明显,竟让他看着有点可怜兮兮。

他红着眼,软着声音控诉道:“褚悠,你不能对我说那样的话。”

褚悠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对你说那样的话?”

她的脸绷得紧紧的,嘴角也生气地抿着,不是素日那个见人三分笑的褚悠。

她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正在无理取闹的小孩儿。

眼神无比平静,也无比冷漠。

单北杨站在原地,看着冷着神色的褚悠,心脏一阵刺痛随着全身的经脉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觉得周身发冷。

鼻头一酸,咬牙暗自强忍着泪水,他用带着点儿哭腔的嗓音道:“褚悠,我—”

“不准说!”

面前的褚悠神色严肃,她皱着眉打断道:“你不准说!”

单北杨却像是一个沙漠中已经穷途末路的旅人,他甚至抿出个无所谓的笑容,虽然在笑着,却无端让人觉得悲伤。

他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褚悠,我喜欢你。”

多少寂静深夜里,在喉头辗转千回的一句表白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说了出来,没有蓝天白云,没有礼服钢琴,天时地利没有一项占全,却和着他一颗独一无二的赤诚真心。

褚悠看着站在她面前一脸执拗的少年,只觉得内心深处那层薄薄的自欺欺人,“啪”的一声,碎了个一干二净。

她生性洒脱,不爱纠缠不清的暧昧关系,因为长得漂亮,从小到大也有很多人追求,她对不喜欢的人从来就是一刀斩断,毫不留情。被她伤过的一个男孩子曾经还说过“褚悠根本没有心”这一类的话。

可单北杨是个例外。

她虽不会接受他的心意,但也从未明确表示过,唯一一次断掉联系还断得藕断丝连,犹豫不决。

大概是单北杨对她来说真的是特别的吧,谁会不喜欢高大帅气的男孩子呢?只是她囿于自设的那一层藩篱,走不出成全彼此的那一步。

夜风中飘来些许花香,民宿老板娘是个会享受生活的女子,四丈见方的小院里,种植了不少秋海棠、仙客来。这些花正直花期,夜晚无人相赏之时也开的娇艳,酷似面前这个倔得像头驴的少年。

褚悠幽幽叹出口气,盯着单北杨说道:“你太小了。”

又是一样的陈词滥调。

单北杨讨厌极了她这一番说辞,她总是叫他“小孩儿”“小弟弟”,前几天那一句“特别小”还萦绕在他耳边,今天又来了句“太小了”。

在他看来,所有的借口,不过是为了掩饰那么一个理由,就是—不喜欢而已。

七分心痛,三分不甘,让单北杨口不择言道:“我不小!我一点也不小!”

褚悠:“……”

四下寂静,显得他这句怒极时的宣言清晰可见,褚悠似乎都听见了几声嬉笑声,回头狐疑一看,正好看见楼上几颗鬼鬼祟祟正要伸回去的“狗头”。

单北杨自知失言,眼睛里全是懊悔,却看见褚悠一脸无语的表情,便知道她脑袋里此时定不是好东西。

他气急败坏道:“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别成天净想那些污秽的东西!”

她说什么了吗?

“总之,你别再用那一套我太小了的说辞来敷衍我,褚悠,我只小你三岁!”

“是四岁。”褚悠纠正道。

单北杨瞪她一眼,继续道:“我也成年了,你和我在一起不是什么违反伦理纲常的缺德事。”

说到这里,他低头认真地看着褚悠的眼睛,像是要透过褚悠的眼睛,看到她的心里去。

“我想知道,我不可以的真正的理由。”他这般咄咄逼人,戳穿两人之前所有刻意保持的距离,硬逼着褚悠给他一个说法。

强势又霸道,简直不像褚悠印象中的那个温柔好脾气的少年了。

褚悠倒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再不能举棋不定,假装两人是朋友,从此以后他们朋友也做不成,是真的要和单北杨形同陌路了。

她冷冷道:“还能因为什么,不喜欢呗。”

见面前的单北杨一脸的怀疑,她加重了语气道:“年纪小是一方面,你行事幼稚,不够稳重,脾气冲动,今天居然还不问原因就打人,说不定还有暴力倾向。”

她紧紧地掐着自己的虎口,抖着嗓子勉强说完了这一席伤人的话。

“所以,我不喜欢你。”

单北杨求仁得仁,终于听到了这意料之中的真正原因。只是这话对他来说,却是有些狠了。

一颗真心在滚烫的火焰之上来回炙烤了千八百遍,和着血泪一口吐了出来,却被褚悠踩在脚下毫不留情地碾压**,最后被抛弃。

从此,他一场多日以来的单相思被褚悠单方面宣告结束,落得个无疾而终,潦草收场的下场。

他嘲讽一笑,踉跄着转身走了,那背影,甚至有些慌不择路的狼狈感。

身后的褚悠双手掩面,不知是在哭泣,还是在叹息。

褚悠回到房间时,立即受到了艾沐、周幼幼两个八婆的夹道欢迎。

两人亲切地挽着她两边胳膊,把她迎回了房间。

房间灯光如昼,艾沐瞧清了她的脸,惊诧问道:“呀!你哭过啦?”

眼圈红红的,说那种“眼睛进了沙子”的话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褚悠只好装聋作哑。

见褚悠心绪不佳,两人将她扶着坐到**,周幼幼还好心肠地塞了个松软的枕头给她抱着。

艾沐是过来人,火眼金睛问道:“单北杨和你告白了?你拒绝了?”

一语既出,靠在床头柜上的褚悠还没说什么,旁边的周幼幼却打了个惊讶的气嗝。

“什么?告白?单北杨喜欢褚悠吗?”

艾沐:“……”

褚悠:“……”

艾沐心存侥幸地问道:“你不知道?”

周幼幼却理直气壮地回道:“我不知道呀。”

褚悠却有些好奇了,问道:“你不知道他喜欢我?那你是怎么靠我把他骗过来的?”

周幼幼掩面羞涩道:“哎呀,不要用‘骗’这个让人误会的字眼嘛,我顶多算是略施小计。”

褚悠: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呢!

“那时候我坐他后面,听他跟他室友抱怨,说你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什么的,我当时就觉得—”

艾沐斩钉截铁打断道:“他俩有一腿!”

周幼幼一脸狐疑,试探着说道:“难道不是褚悠欠他钱,结果跑路了吗?”

艾沐:“……”

褚悠:“……”

艾沐一脸不忍直视,痛心疾首道:“你难道就没发现这么多天,只要褚悠在,单北杨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她吗?你没发现有什么好吃的单北杨都是第一时间给她吗?你没发现单北杨平时话很少,但一说到褚悠话就尤其地多吗?”

周幼幼挺直腰板,正色道:“我当然发现了!”

褚悠、艾沐两人:还不算药石无灵,尚可拯救!

周幼幼一脸精明,道:“我那个亲亲男主呀,我平时心疼他给他盒饭里加了个鸡腿,他都能夹到褚悠碗里去。”

“所以呢!”艾沐问道。

周幼幼笃定道:“他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让你欣赏他!”

艾沐见总算将她拉到了正道,欣慰道:“是啊,那不是爱情是什么?”

周幼幼睁大了眼,再次狐疑问道:“难道不是青春期男孩子特有的求关注心理吗?假想的观众,独特的自我,总是想要迫切得到他人认可。”

褚悠抽搐着嘴角问道:“他是我债主,干吗要来寻求我的认可?”

周幼幼痛心道:“你不知道现在欠钱的才是大爷吗?”

褚悠:“……”

艾沐:“……”

得,彻底没救了,您还是早入土为安吧。

艾沐一脸土色道:“你读书那会儿肯定语文特别差!”

周幼幼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还用说吗?就你这理解水平,明明是一出郎有情、妾无意的年度爱恨纠葛狗血大戏,却被你曲解成了一出千里追债的正剧,还附带着讲述了青少年问题心理和当今社会欠债不还的无良风气。

你这样的,语文老师是不是都得被你气得英年早逝?

周幼幼唏嘘道:“当年我语文都只能得个八九十分,因为作文都是零分。”

褚悠:“……”

艾沐:“……”

作文得零分,现在还当起了编剧,原来你真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同学。

“我当年写作文总是写成剧本,那会儿家门不幸,我妈正好是我语文老师,我被她训了不知道多少回。”

周幼幼想起当年往事,不胜感慨,捧着小心脏暗自垂泪了一会儿。

艾沐从她鸡飞狗跳的过往里回过神,发现这楼已经歪到不知哪里去了,顿时打起精神道:“什么呀,我们岔话题了,不是在说褚悠和单北杨的事吗?”

周幼幼勉强振作起来,像头护崽的母猪,质问褚悠道:“对呀,我家亲亲男主喜欢你,你为什么拒绝他?”

褚悠不想说这件事情,顺着床头滑下去躺在了**,把被子一扯,蒙住了头。

被子下传来她含糊的声音:“他年纪太小了。”

周幼幼万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十分不解地说:“还好吧?他不过才小你三四岁,金枝还大秦朔五六岁呢,那白娘子还大许仙千儿八百岁呢,两人还跨了物种。你这姐弟恋怎么就不行了?这不足以构成理由吧。”

周幼幼感情这么迟钝的人都怀疑这个理由的真实性,也难怪单北杨坚持找她要个说法了。

褚悠想起他被她激烈言辞伤到时的心碎表情,一时之间只觉自己的心脏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噬咬,酸麻肿痛,她裹在被子里,又不说话了。

周幼幼仍旧在没眼色地继续说着,艾沐清楚背后缘由,只拉了拉周幼幼的袖子,让她别说了。

周幼幼也抱了抱褚悠,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的。”

随后关灯上了床,漆黑的房间里,褚悠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满脸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