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有些人性格冷静,再紧急的关头也能有条不紊,仿佛天生不知道“危险”两个字怎么写。
好比沈愔,当初在西山国际酒店,定时炸弹的倒数计时已经迫在眉睫,沈支队依然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的和手机对面的“嫌犯”周旋,最终凭借过硬的心理素质和与生俱来的“免死金牌”成功翻盘。
但是这一刻,沈愔只觉得胸口有把火,“蹭”一下窜起来,顶得他焦躁难安:“摔下去了?那她、她怎么样?受伤了吗!”
许舒荣哭丧着脸,雨水奔流不息地冲刷着脸颊,好歹没让她满脸泪水的怂样露出形迹:“沈队,这里太黑,我、我好像迷路了,怎么也找不到小夏……”
她越想越哆嗦,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被暴跳如雷的沈支队——虽然她想象不出沈队暴跳如雷的模样,一脚踹出刑侦队的情形:“沈队,都是我的错……是我行事冲动,考虑不周全,回去后我写五千字检讨,求求你不要把我赶出去,呜呜,呜呜呜……”
这姑娘也是个奇葩,情绪说来就来,沈愔还没怎样,她已经嚎起丧来。
沈支队只和穷凶极恶的罪犯打过交道,没对付过“水做的生物”,一肚子火气都被浇没了。他等了两秒,见许舒荣暂时没有收声的意思,只得无奈道:“小许,你先节节哀,眼下最重要是找到小夏——你现在在哪?旁边有什么可以定位的地标吗?”
许舒荣茫然四顾:“我、我不知道,哦对了,我旁边有块碑……”
沈愔:“……”
陵园里的墓碑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姑娘打算让他大海捞针吗?
他正待细问,谁知那不给力的手机关键时刻掉链子,凭着一格电池苟延残喘良久,居然挑在这个节骨眼上吹灯拔蜡歇菜了
手机信号陡然掐灭,许舒荣茫然片刻,习惯性地半蹲下身。她哆哆嗦嗦地探出手,抹去石碑上的水珠,见那碑上刻着“恩师夏桢之墓”一行大字,右下角还有两行小字,分别是“学生苏曼卿立”和“丙申年一月十九日”。
如果许舒荣懂天干地支就会发现,丙申年正好是三年前。不过她现在没工夫理会这些细枝末节,全副注意力都被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吸引住。
“这、这是……”许舒荣不顾从头顶往下流的雨水,愕然张大嘴,只见那照片上是个年轻男人,侧脸俊秀而苍白,目光穿透经年的时光和生死,微微含笑着凝注她。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人微侧的轮廓居然和着急忙慌往陵园里赶的沈愔出奇的神似。
许舒荣不知道的是,夏怀真其实离她并不远,东南方五六百米,孙芸的墓碑在雨夜中发出温暖晕黄的光。
密集的雨滴拍打着青石板,沙沙的声响连成一片铺天盖地的帷幕,将一切罪恶掩盖得滴水不漏。葛长春咬紧后槽牙,从牙关里挤出狞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你可以否认,我确实没有证据……不过幸好,我也不需要证据,”孙豫看也不看他,只是盯着孙芸照片,“葛总,项维民已经死了,你以为你还能躲多久?”
葛长春摸向腰间的手已经握住一个冰冷的物件,然而听到“项维民”这个名字,他毫无预兆地僵住。
“你、你说什么?”他的脸色比听说葛欣被绑架时还要难看,“你、你跟‘那些人’……有联系?”
孙豫诡秘地笑了笑:“叫得再响的绵羊也斗不过豺狼,想要咬死豺狼,只能把自己变成虎豹。”
“这是‘那个人’告诉我的,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你觉得呢?”
葛长春突然大叫一声,背在身后的右手扬起,旋出一团冰冷的光——那赫然是一把锋利的瑞士军刀,刀锋反射路灯,毫不留情地刺穿夜色!
暴虐的大雨掩盖了他的脚步声,也遮掩住墓碑后传来的一声微乎其微的异响。
孙豫不躲不闪地站在原地,看向葛长春的眼神当真像一只盯住猎物的虎豹……然后,他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亮出,两记枪响猝不及防地连成一线!
夏怀真:“……”
什么情况?说好的冷兵器和近身搏斗呢?
没等她把满世界跑马的思路拽回来,葛长春一个趔趄,膝弯处炸开看不见的血花,猝然摔倒在地。
他毕竟上了年纪,这一下摔得不轻,半天爬不起来。而后,一双雨靴不紧不慢地踱到跟前,防水的靴尖挑起他的下巴。
“葛总是老成人,时刻不忘给自己留后路,所以你一边和玄阮眉来眼去,一边又和神父暗通款曲,”孙豫的声音居高临下传来,带着森然的冷意与讥讽,“可笑的是,你却一点也不知道自己面对的不是人……”
“——而是魔鬼!”
最后一个字音尚未飘散在雨夜中,冰冷的枪口已经抵住葛长春的太阳穴,孙豫冷笑一声,轻声细语:“我不在乎证据……葛总,我知道是你做的就可以了。”
“其他的……等你到了下面,自己去和我妹妹解释吧!”
他缓缓压动扳机,却不急着一扣到底,而是故意将这一刻拖长,有心让葛长春多受些煎熬。就在枪膛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时,突然间,有声音从墓碑后飘出。
一开始,那动静微乎其微,混杂在雨声中,谁也没留心。然而很快,那声音越来越大,居然是一段捏着嗓子的唱腔——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却怎生糊涂了盗跖颜渊。”
孙豫骤然回头:“谁!”
紧接着,他听清了,那赫然是一个凄凄惨惨的女声:“……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
歌声裹挟在风雨声中,撕扯得四分五裂,继而卷向遥远的夜色深处。
孙豫和葛长春一躺一站,不约而同地听清了,那歌声竟是从孙芸的墓碑后传来的。
他俩突然想起,今天是孙芸的七七,民间传说中,这是鬼门大开、新死的亡者返回人间的日子。
葛长春脸色青白,喃喃道:“不、不可能,这世上不可能有冤魂!”
孙豫却是面露狂喜,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小芸……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那一刻,“无神论”被墓碑后泛起的幽蓝荧光砸了个粉粉碎,随着歌声越来越近,一个影子蠕动着从墓碑后爬出,长发被大雨浇透,水藻似的糊了满身,幽蓝荧光抵着下巴尖,自下而上映亮了她煞白的脸。
电光火石间,谁也没看清那不知是人是鬼的“蠕动物体”长什么样,只能分辨出是个女的。葛长春的心弦绷得极致,突然一声惨叫,手脚并用的往后退:“孙、孙芸……你别过来,别过来!”
“女鬼”充耳未闻,阴森森地唱到:“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作天,唉,只落得两泪涟涟……”
葛长春只觉得胸口无端一阵绞痛,脖颈上爆出狰狞的青筋。他突然声嘶力竭地嚎叫道:“你……不是我害的你!是王晨……对,是王晨!是他给你下的药,跟我没关系!没关系!”
孙豫眼底掠过一丝戾气,只听那阴森森的唱词忽而顿住,下一瞬,阴磔磔的怪笑从那女人的满脸长发下飘出:“不是你?那药不是你给王晨的?勾结毒枭建立贩毒渠道不是你干的?用麻黄碱复方制剂合成冰毒不是你做的?”
她每说一句话,就往前爬一步。恰好这时,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夜空,紧接着,雷声滚滚而至。葛长春赫然看清,那女人十根指甲上伤痕累累,有些甚至翻出狰狞的血肉……
葛长春嗷一嗓子变了调,几乎连滚带爬:“是我,都是我!你别过来……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混蛋,我不是人,我见钱眼开!我、我给你烧纸钱行不行?对了,我请大师给你超度,让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只求你放过我……”
某女鬼:“……”
哟呵,还有意外收获!
孙豫浑然不受“女鬼”影响,目光刀锋一样钉死葛长春:“果然是你……姓葛的,你他妈终于承认了!”
他揪住葛长春衣领,拎小鸡一样把人薅起来,不管不顾地用力摇晃:“你说,你是怎么害死她的?啊!你他妈给我说实话!”
他激愤之下失了分寸,手劲越来越大,葛长春被他掐的直翻白眼,眼看要失去意识……
趴在地上装神弄鬼的那位终于待不住了,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扑上前抱住孙豫,试着掰开他掐着葛长春的手:“别掐了,再掐真成鬼了!他方才已经承认谋害孙芸,你难道不想留着他的命,给你妹妹沉冤昭雪!”
孙豫像个催魂索命的厉鬼,眼睛通红的瞪着葛长春,直到“沉冤昭雪”四个字刺入耳中,他无机质似的眼珠才微微转动了下。
夏怀真动了动耳朵,依稀听到有脚步声挨近,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努力施展业务不熟练的“三寸不烂舌”功力——就算劝不服这位在违法犯罪边缘溜达的男青年,好歹能多拖延些时间。
“想想你妹妹,她死得那么无辜,难道不该有个说法吗?”她手脚并用,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将孙豫的手指掰松了几分,“制毒、贩毒、故意谋杀,这么多罪名,葛长春是死定了,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你连这几天都等不了吗?你妹妹还在看着你呢!”
孙豫过电似的震了下,目光缓缓挪动,先是和照片上的女孩一触即分,继而一分一寸地定格在夏怀真脸上。
夏怀真赶紧撩开糊了满脸的发丝,用最诚恳的表情说瞎话:“别人我不敢说,但我认识市局的刑侦支队长,他已经找到葛长春涉毒制毒的证据了,正在赶来的路上——你放心,姓葛的跑不掉,你把他交给警察,还你妹妹一个清白不好吗?”
孙豫五根铁钩似的手指松了又紧,眼角青筋疯**搐,终于慢慢放开。葛长春就像一根软哒哒的面条,从他手中滑落,没骨头似的委顿在地。
孙豫眼中血丝未退,牢牢盯住夏怀真,嘶哑着问:“你说真的?”
夏怀真松了口气,恨不能像葛长春一样瘫倒地上,然而不能……面对一个精神极度紧绷,手里还拿着凶器的疑似绑匪,她必须挺直腰板,强撑出并不存在的底气:“当然!我、我是他女朋友,他亲口跟我说的,错不了!”
夏怀真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她是个重度社恐患者,看到甜品店的韩老板都会手心冒汗,眼下却有胆子跟一个持枪“绑匪”对峙。
传说中的绑架案主谋用一种近乎森然的眼神盯着她,握着枪的手既没有扣下去,也不肯挪开,似乎是在“交给警方”和“就地毙了”之间犯了选择恐惧症。
他俩谁也没留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葛长春是什么时候偷偷爬起身的——本来他要是继续瘫在地上装死,孙豫还能多纠结会儿,但他非得爬起来,还亮出手里的瑞士军刀,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老狗,猛地扑过来。
……更要命的是,夏怀真挡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小夏姑娘怎么也没想到,这姓葛的居然忘恩负义到这份上,拼着把她拉下水也要作一回死,一时怔住了。
孙豫一皱眉,他本可以顺手把夏怀真推出去,送上门的挡箭牌,不用白不用。可不知怎的,从他的角度自上而下看过去,女孩侧脸的轮廓和照片上的孙芸有种微妙的相似。
电光火石间,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他用力推开夏怀真,开了刃的刀锋随即捅穿肩头,一拉一拽间,带起一溜血花。
又是一道炸雷打响,雪亮的闪电映出葛长春近乎癫狂的脸。他像个真正的疯子,高举匕首,杀气腾腾地当头劈落。
夏怀真憋了好久的尖叫在胸臆中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一气,终于找到发泄口,不顾一切地夺路狂奔。
“——啊啊啊啊!”
紧接着,枪声响了。
许舒荣的方向感确实很差,她在黑灯瞎火的陵园里不知转悠了多久,直到听见枪响,才跌跌撞撞地辨明了方向。
赶去的一路上,小许警官将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发挥到极致,脑补出无数种无法挽回的可能性,越想越心惊胆战,刚平复的情绪眼看有山崩地裂的趋势,一边呼哧带喘一边疯狂飙泪,几乎已经预见到自己被沈队持枪追杀的悲惨未来了。
然后,她就看到昏黄的路灯下,沈愔和丁绍伟一边一个,将两个浇成落汤鸡的疑似嫌疑人摁倒在地,利索上铐——其中一个被死狗似的摁倒在泥水里的,赫然是大摇大摆出入市局无数回的“精英企业家”葛长春。
只不过,这位此刻可没了呼风唤雨的派头,被丁绍伟摁倒在墓碑前,一身价格不菲的西装浸透了泥水,连抢救的余地也没有,脱下来只有进垃圾桶的份。他一边剧烈挣扎,一边声嘶力竭地狂喊:“我才是受害人!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丁少爷揣了一肚子窝火,早看这老小子不顺眼,眼下得了机会,抬手就是一记暴栗,一点也不怕被指证是公报私仇:“就你?受害人?葛总,你敢不敢当着她的面把这话再说一遍?”
他薅住葛长春头发,把人从地上拖起来,葛长春一抬头,就和墓碑上的照片看了个对眼。
照片上的女孩笑容依旧灿烂,只是褪尽了色彩,凝固成死气沉沉的黑白底色。她从冰冷的墓碑上居高临下投过目光,一瞬间穿越了生死,锥子一样将葛长春钉穿在泥地上。
葛长春瞳孔剧烈扩散,糊满血水和污泥的脸隐隐发青,被大雨浇透的头发一绺一绺压在额前,乍一看和市局里的嫌疑犯没什么分别。
原来光鲜亮丽的“知名企业家”和泥腿子似的底层流氓,只差了一层窗户纸似的人皮。
说话间,雨势小了许多,沈愔将半身是血的孙豫丢给许舒荣,自己径直走到夏怀真跟前,一提裤腿,在她面前半蹲下身。
小夏姑娘刚扭伤脚踝,又被孙豫没轻没重的一推,眼下伤上加伤,跪坐在地上彻底爬不起来。沈支队犹如长了透视眼,大略一扫,已经判断出她伤势在哪,随手捞起伤脚,在她肿成馒头的脚脖子处轻摁了摁。
夏怀真从牙缝里抽了口气:“嘶……”
沈愔立刻停下动作,抬头看她:“疼吗?”
他冒雨奔波大半宿,身上同样湿透了,黑发打着绺贴在脸上,从下往上的侧脸角度冷硬而无懈可击。
夏怀真直觉他心情不太好,虽然不知道自己哪又做错了,骨子里“怂”的一面让她本能地服软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沈愔眼神深沉,不辨喜怒,低头用手帕将她脚踝伤处固定住,然后面无表情地问道:“你错哪了?”
夏怀真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觑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我、我不该影响警方抓捕坏人?”
沈愔没说话。
夏怀真又抓耳挠腮了一阵:“我干扰了警方的侦查方向?”
沈愔还是没说话。
夏怀真没辙了,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死猪不怕开水烫地闭上眼:“反正我错了,要打要骂都随你,只是别这么拖着!”
沈支队是个文明人,当然不会动手打人,他只是抬手在夏怀真脑门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下。
夏怀真:“……”
她就随口说说,这人居然顺竿爬了!
知不知道什么叫君子动口不动手?
有这么欺负伤员的吗!
小夏姑娘揣了一腔憋屈的邪火,很想冲沈愔张牙舞爪一番,可惜没等付诸行动,沈愔已经脱下防水外套,披在她湿透的肩头上,然后十分干脆地一伸手——将人打横托抱起来。
夏怀真:“……”
这一下猝不及防,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震惊之下,不小心咬了舌尖,痛得龇牙咧嘴,连带那一腔发泄无门的邪火也漏得一干二净。
沈愔抱着夏怀真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丁绍伟和许舒荣押着两个嫌疑人跟在后头。这一带刚下过雨,道路泥泞难行,沈愔的脚步却出奇的迅捷,一点没受四周黑灯瞎火的影响。
他一路不吭声,夏怀真总觉得心里没底,七上八下了好一会儿,终于怯怯地探出手,拈住沈愔袖口,轻摇了摇。
沈愔垂下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夏怀真仗着自己眉清目秀,谄媚地弯下眼角,笑成一朵给点阳光就灿烂的花。
沈支队琢磨着,要是给这姑娘安上尾巴,她能摇成一只逗猫棒。
他不松口,夏怀真就坚持不懈地冲他放电,笑了大约有五分钟,沈愔终于绷不住了。趁着丁绍伟和许舒荣离得远,他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知道我赶来的一路上在想什么吗?”
夏怀真睁大茫然的眼睛看着他。
沈愔狠狠挫了下后槽牙,可能是性格使然,他并不擅长将胸怀敞露给人看,但是这一刻,也许是方才那一幕太让人心有余悸,也可能是因为化不开的夜色和昏黄的灯影里藏着某个不知名的魔咒。
总之,沈愔只觉得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胸口拼命搅动,推着那些平时不可能表露于外的心意拼命往外跑。
“我听小许说,你从山坡上摔下去,周围黑灯瞎火,还下着大雨,随时可能撞见绑架案的主谋,”沈愔用力咬了下牙根,咽酸水似的将余悸未消的焦灼强咽回去,“你知道……这么莽莽撞撞的,别人会多担心吗?”
夏怀真将这番话里的每个标点拖出来,放在显微镜下拨皮抽筋、剔骨沥血,来来回回咂摸了好几遍,兀自难以置信。
“什么意思?”她匪夷所思地想,“他是说,他在担心……我吗?”
夏怀真被人追杀过也被人追过债,唯独没试过被人惦记的滋味,一时间居然品出几分陌生的新奇感。
良久,她像是被马蜂叮了心头软肉,生出一股颤颤巍巍的酸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