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不知死活

“是!”婢女说完转身快步向前厅回禀。

婢女刚刚离开,吉南便望着雷梓钰问道:“梓钰,独孤胜这个时候来访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真的要你以独孤冷遗孀的身份出现啊?你可千万不能答应啊,这不是让人守活寡吗?”

雷梓钰瞥了一眼吉南,没有说话,迈步向外走去。此时雷梓钰虽然脸上风轻云淡,但是心里却早已经翻江倒海了。

吉南紧紧跟在雷梓钰身后向前厅走去。

当雷梓钰来到前厅的时候,只见独孤胜正神色黯然地坐在椅子上,早没有了平时那趾高气昂的模样,他垂着头,苦着脸,神情凝重。雷梓钰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半晌儿才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了前厅,直到雷梓钰走到独孤胜身边他才缓缓抬起头,这个距离雷梓钰可以清楚的看见独孤胜的白发比前几日多了很多。

“梓钰……”独孤胜有气无力地说道。

“独孤将军!”雷梓钰深施一礼。

独孤胜微微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说道:“冷儿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雷梓钰顿了顿,微微低下头。

这时候独孤胜长出一口气,伸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布包,放在桌子上,向雷梓钰的面前推了推,说道:“这是冷儿在临终前叮嘱我让我交给你的!”

雷梓钰抬起头望着那布包,迟疑了一下双手拿起布包,轻轻打开,只见里面平放着的是一块硕大的鳞片。

“这是鲛人的鳞片……”独孤胜叹了口气说道。

雷梓钰轻轻拿起那片通透得如琉璃瓦一般却坚硬无比的鲛人鳞片,借着灯光她能隐约看见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一瞬间雷梓钰感觉胸口一阵酸楚,她紧紧地抓着那块鳞片深吸了一口气,将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强压了下去。

“独孤老将军,您要节哀啊!”雷梓钰安慰道。

“哎!”独孤胜又叹了一口气。

雷梓钰望着眼前这个与往日那飞横跋扈不可一世判若两人的独孤胜,心中竟然升出一丝酸楚,不管他平日如何,但是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老年丧子的父亲,可能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我今日来除了送这件东西之外,还有一件事!”独孤胜说着紧紧握了握拳头。

“老将军,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雷梓钰早已经想好了,即便独孤胜要求雷梓钰以独孤冷遗孀的身份出现,自己也不会推辞,她觉得自己亏欠了独孤冷太多的东西,也许真的以遗孀的身份出现自己的心头会舒服一些。

独孤胜咬了咬嘴唇,似乎难于启齿一般,半晌儿他才说道:“我今天来是为了让你和冷儿解除婚约!”

这句话不但让雷梓钰心头一惊,就连一直躲在外面偷听的吉南也听的瞠目结舌。

雷梓钰吃惊地望着独孤胜。

只见独孤胜黯黯地苦笑着,说道:“这是冷儿临终前的意思,你年纪尚轻,虽然与冷儿有婚约,却不曾圆房,现在解除婚约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雷梓钰错愕地不知所云。

“至于那口浴火刀,就算是我独孤家对你的补偿吧!”独孤胜说完像是顿时轻松了一般地站起身说道,“梓钰,老夫告辞了!”

“独孤老将军……”雷梓钰痴痴地站在原地,目送着独孤胜弓着身子,像是陡然之间老了很多岁的老人一般离开了前厅,半晌儿她才惊醒过来,赶紧追出去相送,独孤胜却似乎旁若无人一般,自顾自地径直向前走去。

“没想到这番话会从独孤胜的口中说出来!”吉南站在雷梓钰身边看着独孤胜的马车离去幽幽地说道。

而此时雷梓钰却觉得心中更加酸楚了,她很清楚独孤冷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为自己打算,可是自己着实没有对独孤冷做过什么,除了每天阴沉着一张脸之外,再没有什么了。

雷梓钰想到此处一直按耐着的泪水顺着眼眶缓缓流淌了下来,她急忙仰起头,唯恐眼泪会滴落下来被吉南看到,此刻长安城的上空繁星似锦,浅浅的银河清晰可见,那隔着银河的牛郎织女星显得格外耀眼,就像现在的自己和独孤冷,牛郎织女隔得是天河,而自己和独孤冷隔得却是无法跨越的生死……

而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另一个人也在仰望着满天的繁星,旁边是一团篝火,篝火上烤着两条肥美的海鱼,淡淡的香味从火堆上传来钻进鼻孔,让人垂涎欲滴,而此时在他的怀里躺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一只手攥着着一条尚未啃干净的鱼骨,而另外一只手却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角,就像是抓住了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右臂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用,好在那大夫的医术的确高明,将伤口处理的十分妥帖并未感染,现在只需静养数月,伤口就会恢复,伤口虽然可以恢复不过胳膊却再也长不出来了。想到这里,独孤冷低下头看了一眼酣睡中的暮歌,这小丫头睡觉时小手一直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角,似乎是生怕自己会趁着她熟睡的时候离开一般。

独孤冷伸手轻轻抚摸着暮歌的头发,脑海中想起前日站在海边悬崖上的情景,或许他之所以没有狠下心从哪里跳下来正是因为这小稚嫩的小姑娘的那番话吧,如果还有,那就是暮歌口中所说的那个盒子中的秘密。

暮歌告诉独孤冷,那盒子中的物事实际上是一只用玄铁打造而成的假臂。原来当时明珠子之子天生残疾,生下来便没有右臂。后来明珠子在得到玄铁之后,为了能够给自己的儿子打造一只手臂,寻遍天下遍访名师,终于投在了墨家门下,精研墨家机关术,数年之后终于为儿子打造了一条玄铁支撑的机关手臂,因此这明珠子家族才世代供奉着墨家先祖墨翟。

传说这条玄铁手臂坚韧无比,而且内中藏着上百种的变化,十分灵活,威力惊人。在明珠子之子过世之前,他为了防止这玄铁手臂落到恶人之手,便打造了那个盒子,悬在了熔池之上,并且告诫后世子孙世代保守这个秘密,直到遇见足可以信赖之人。

那盒子之中的玄铁右臂简直就像是给独孤冷量身定做的一般,他此刻隐约想起自从见到那盒子之后就隐隐觉得那盒子似乎与自己相关,或许这一切都是自己命中注定。倘若真的能拿到那盒子中的玄铁右臂的话,大概对于他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可是让独孤冷愁肠百结的是他至今为止依旧不知该如何拿到那用几根铁链悬在熔池上的盒子,虽然明洞大师告诉了暮歌那盒子中的秘密,却并未告诉她该如何拿到那个盒子,独孤冷只记得明洞大师曾经说过:“非万念俱灰之人,不可能拿到那盒子!”

独孤冷心道难道此刻自己不是万念俱灰吗?原本前程似锦的名将之星,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有家难回,有国难报的废人。可即便这样,他依旧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跨越那跌进去就会烧成灰烬的熔池。

海风徐来,微微有些凉意,暮歌睡梦中下意识地向独孤冷的身边缩了缩。正在这时候,独孤冷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这马蹄声沉重有力,应该是官军的马匹,而那声音似乎正是向这方向而来。

随着那马蹄声越来越近,独孤冷顺着声音已经能够隐约看到有十多匹马正在向自己的方向接近,他们穿着清一色的铠甲,腰间带着佩刀,从衣服的服侍来看应该是北州府的巡海官军。自从独孤冷在青州颁布夜巡的命令之后,北州府便也开始效仿,每一夜派军队以十五人为一小队,在沿海四处巡查,发现可疑人物立刻拘捕,当初独孤冷就是因为巡海与端木元巧遇的,今天的情形似乎有些似曾相识,只是现在独孤冷再不是将军的身份。

那十几匹马在独孤冷面前停下,为首的校尉贼眉鼠眼,留着八字胡,一脸的贪相。他骑在马背上,一只手抓着缰绳,一只手指着独孤冷颐指气使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这半夜三更还滞留在海边?”

倘若在以往,这小小的校尉独孤冷连正眼都不会瞧一眼,如果他敢这般和独孤冷说话,独孤冷早已经一鞭子下去打得他七荤八素了。不过此时独孤冷什么也不是,正如父亲独孤胜所说的那样,以后他再也没有这个儿子,世上再也没有独孤冷。他忍着胸中怒火道:“官爷,我们是赶路之人,只因囊中羞涩,才在这海边露宿一宿!”

“赶路之人?”那校尉见眼前之人是一个平头百姓,用手左右揩了一下八字胡,眼珠一转道,“我看你不像是个赶路的人,倒像是个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