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塔吕松噘着嘴,满脸的疑惑。

“结合他们出现的时间,我认为这绝不是一个巧合——”

“那你认为……”

“我认为他们是大西郡派来的卧底。”

塔吕松的脑海划过一道闪电,胸口猛地一震,仿佛响起一声惊雷。他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个任务是情报所指派的,情报所的级别在他之上,就算他们是卧底,怎么可能通过他来传达指令呢?

塔吕松尽管昏庸,可不至于是个酒囊饭袋,什么事情都被人忽悠,他说:“卧底?巴弟,我们和大西郡的关系没这么差,而且他们是大西洲派来的,不是大西郡,你要搞清楚。”说着摇摇头。

“我知道,”巴钦克珠面色凝重,随即反问道:“既然大西洲要派人来消灭镜像人,为什么只从大西郡抽调人,剩下三个郡就没有能人了吗?”

塔吕松觉得他这么一说确实在理,思绪不禁回到那个下午:他与应召女郎床事正酣,突然,敲门声响了,他的部下没有征得他的同意便擅自闯了进来,他正欲呵斥,对方心急火燎地向他报告情报所给他发来了一封密函,让他立刻回复。塔吕松一听吓了一跳,衣服都顾不上穿,只套了一条裤衩便冲了出去,因为他也深谙情报所的作风,任何人对他们有丝毫怠慢都会遭到严厉的报复。

塔吕松用他的指纹解锁了密函,一行黑字映入了眼帘:因电狼行动需要,一星期后将有四名小组成员抵达贵郡,请落实接待事宜。令:认命贵郡警府府长伦巴桑为此次行动牵头人。

密函要求塔吕松当场签字确认,完了给他们回信。

塔吕松不知道电狼行动是什么,他不假思索地按规定走完了流程,事后才意识到电狼行动可能与前阵子在玫瑰餐厅发生的事有关,心头不禁一紧。

严格意义上讲,除开情报所,电狼行动只有董强四人、伦巴桑和塔吕松六人知道,可见该行动密级之高。至于董强四人来蓝郡后任务进展得怎么样,塔吕松几乎没有过问,他成天沉溺在声色犬马之中,有伦巴桑这个牵头人在,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警府府长会统揽大局,他便没啥好操心的;他更不会怀疑为什么他们都是大西人,如今经巴钦克珠一提醒,他才意识到其中的蹊跷。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塔吕松朝巴钦克珠投去不解的目光。

“他们是如何通知你的?”巴钦克珠问。

由于牵涉到机密,塔吕松没有道出具体情形,他也怕掉脑袋,于是他搪塞道:“现在纠结这事已经来不及了,就算他们是假情报所派来的,潜入我们郡扰乱治安,我想我们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采取措施。巴弟,你有什么打算?”

巴钦克珠对他含糊其辞的态度感到不满,可又不敢表现出来,便道:“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把他们赶走。当然了,前提是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你有他们做卧底的证据吗?”

巴钦克珠双手一摊,“不用证据啊!现在大街小巷都流传着这种说法,难道老百姓们都黑白不分吗?今早发生了一件事你知道么,有一对蓝人夫妇被他们打死了,就在摩莉盛世。”巴钦克珠栽赃道。诚然,他还不明真相,只是信口一说。

塔吕松勃然大怒,他猛地一拍沙发,怒道:“岂有此理!谁让他们这么大胆的,竟敢杀害我的公民?伦巴桑呢?他为什么不跟我报告?”

巴钦克珠没有回答,而是添油加醋地说道:“我听说他们还调戏我们的姑娘,有人看见大西人在摸一个姑娘的大腿和胸,那姑娘后来都想自寻短见了。”

塔吕松气得胡子都歪了,脸憋得通红,巴钦克珠趁机进言:“您觉得用什么措施惩罚他们为好?趁他们还未离开,这事事不宜迟啊!”

塔吕松扬起拳头,愤愤道:“把他们碎尸万——”话还没说完,他便猛然打住,因为他也意识到这个想法很荒谬,改口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巴钦克珠捋了捋下巴的山羊胡,忖道:“可以先把他们抓起来。”

塔吕松沉吟片刻,摇摇头,“不行,上面不允许。”

“可以不那么明目张胆。”巴钦克珠不动声色地说道。

塔吕松知道他想玩他那套绑架,心里一惊,想回绝,但考虑到巴钦克珠待自己不薄,刚刚还送来应召女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抓起来后你想怎么办?”他试探着问。

巴钦克珠面露得意,以为对方同意了,说:“先让他们交代实情,如果他们撒谎,那就严刑逼问,让他们知道我们蓝人的厉害。我不怕什么大西洲,咱这儿山高皇帝远的,你才是老大,你说了算,哪有他们插手的份!”

塔吕松被他说的心花怒放,脑子一热,猛一拍沙发背,说:“好,就依你的!”

伦巴桑是在处理完现场返回警府的途中听说艾德的双腿险些报废的消息的,他直接赶到艾德的公寓,在那里,艾德向他讲述了在修道院地下室的遭遇,伦巴桑听后勃然大怒,发誓一定要把巴钦克珠关起来,也把他的双腿给整废。

然而,当他冷静下来后,他才意识到现在不仅没有由头逮捕巴钦克珠,身边的警力也很有限,想法恐怕一时难以实现。他想找董强四人帮忙,但陈威现在还躺在医院,董强身体虚弱,两个女人也帮不上忙,他蓦地感到孤立无援,暗暗责怪自己的决心不够坚定,没有跟那伙人死磕到底的勇气,否则也不会招致这么多祸患

他派了两名郡警留下来照看艾德,之后便回到了家,胡燕和伦娜已经听说了此事,伦娜迫不及待地要去探望她堂哥,却被伦巴桑制止了,他说她不会想看见艾德那副模样的。伦娜听后黯然神伤。

外甥突遭横祸,胡燕对他由不满转为了同情,她问丈夫艾德得罪了谁,何以遭此不幸,伦巴桑闪烁其词,但胡燕不用他明说都能猜到是巴钦克珠,她早就听说了艾德经常与那群不法之徒勾结在一起,如今落得这个局面委实是自作自受,要不是有伦巴桑在,他说不定已经被蓝葵们秘密处理了。

“早就叫他不要跟蓝葵胡搅蛮缠,他就是不听,这下倒好,把自己的膝盖都整废了,他还年轻,下半辈子搞不好只能拄拐了!”胡燕半怜悯半责备道。

伦巴桑叹了口气,没有开腔。

听母亲这么一说,伦娜不禁泪流满面。

胡燕见不得女儿为艾德流泪,对她说:“娜娜,你找丈夫得找个正经的,不一定要有钱人,但品行一定要端正,不然受苦的就是你。”

“堂哥怎么就不端正啦?”伦娜带着哭腔问道。

“他要是端正的话就不会到现在都没有一份正式工作了,也不会成天弄一些幺蛾子出来,就像今天这种事一样。如果不信,你问你爸,他现在在哪里上班?”胡燕把问题抛给丈夫。

伦巴桑哼唧一声,算是表示不知情。

胡燕点点头,继续教育女儿:“他每天要么跟那群人厮混,要么就到教堂假模假样地做礼拜,好骗救济款。那点救济款够啥?还不够他喝酒!人沾了酒瘾,还好吃懒做,如果想不劳而获,那只能去干些不正当的勾当了,就好比他那些狐朋狗友,表面上看是教徒,实际上都是些强盗、小偷——”

“好啦,我不准你污蔑堂哥!他啥时候变成强盗小偷了?”伦娜打断胡燕,为艾德辩解道。

胡燕把脸一板,正色道:“我没说他是强盗小偷,他要是再不改正,那就离强盗小偷不远了。你看看昨天载我们回家那个警察,人家看上去就要端正多了……”胡燕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打住。

伦巴桑耳朵一竖,问她:“哪个警察?”

胡燕也是直肠子,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将偶遇陈威的经历告诉丈夫,完了还说:“他说他是你同事?以前我咋没见过?”

伦巴桑知道是陈威,后者曾和伦娜在警府打过照面,当时自己谎称陈威和秦依凝是他的同事,于是答道:“是的。他是大西人,和你是老乡,不过是来执行任务的,马上就要走了。”

胡燕双眼一亮,道:“他和我是老乡,和娜娜就是半个老乡了……诶,今晚的生日宴会为什么不邀请他过来呢?”

伦娜一听面色一红。

伦巴桑明白妻子的意思,他知道胡燕对陈威有感觉,大有撮合陈威和伦娜之意,对此他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因为他对陈威的了解还不够深入,但至少陈威要比艾德强,他顺势对女儿说:“娜娜,看你吧,要是你同意的话——”

“上次不是邀请过了吗?”伦娜转忧为喜,故意撇撇嘴,“他要是不愿来就算了,秦警官来就行了!”

伦巴桑这才记起自己在警府当面邀请过陈、秦二人,想起陈威的状况,不禁恍然道:“噢,他来不了!”

“为什么?”伦娜心里一紧,忙问。

伦巴桑迎着妻女充满疑惑的目光,道出了事情的原委。末了,说道:“这几个大西人是我们蓝郡的英雄,镜像人虽然不是被陈威击毙的,但他也立下了汗马功劳,只不过他现在腿伤了,行动不便,宴会可能来不了了。”伦巴桑不无惋惜地说道。诚然,镜像人已经击毙,他也没有必要在妻女面前对此事闪烁其词。

胡燕对镜像人不甚关心,见伦娜一脸落寞,她说:“不影响,咱抽时间去看他就行了……诶,他们啥时候走?”

“不知道。”伦巴桑耸耸肩。

胡燕若有所思地盯着伦娜,问伦巴桑:“他知道今晚我们邀请他了吗?”

“可能忘了。没事,我跟他说一声。”说着掏出手机,拨通了对方的号码,很快,电话便通了,伦巴桑向陈威说明了来意,后者表示感谢,由于刚动完手术,需要卧床休息,他婉言谢绝了,不过他向伦娜送上了生日祝福。“你好好养伤,明天我们去看你。”伦巴桑说完放下了电话。

伦娜听说父亲明天要带自己去医院探望陈威,内心一阵激动,她想是否要鼓起勇气和他说话,不然等他离开蓝郡,那他们就很难再见到了。自从陈威出现在她的视野以来,她就默默比较着他和堂哥,两人虽然在外貌上难分伯仲,可陈威给她的感觉较为憨厚,用母亲的话来说,就是品行端正,这使她无形之中对他有好感;再一看艾德,不光不务正业,还一天到晚跟一群流氓在一起厮混,这下栽了跟头,不知道他以后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伦巴桑的电话响了,他掏出来一看,脸色骤然一紧,接通以后连声唯唯。等他放下电话,胡燕忧心忡忡地问他:“又出事了?”

“没有,”伦巴桑摇摇头,面色严峻,“老大找我。”

陈威很幸运,子弹虽然击中了他的小腿,但与胫骨差之毫厘。医生给他把子弹取出来,包扎好,告诉他休息两天就能出院了。

陈威感到很振奋,自从击毙镜像人以后,他便沉浸在巨大的成就感之中,可一想到杀父之仇还没报,他便忧心如焚,担心任务就此结束,情报所把他们遣返,那就太遗憾了。所幸此时还未接到任务结束的通知,他仍有时间,只是枪伤成为了他行动的负担。

他刚动完手术,秦依凝已经回去了,徐小萱在病房陪他,见他愁眉不展,便问他怎么回事,陈威道出了原委。

“我觉得任务还没结束。”徐小萱听后喃喃道。

陈威双眼一亮,“为什么?”

“你没听董强说吗?我们四个人都是被选中的,这说明情报所知道我们有各自的目的,即使任务再危险也会来,现在大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还没有接到撤退的指令,这可能说明我们个人的小目的没有完成。我是完成了,我就等着发奖金,但你们——我只知道你——他们两个我不知道,你至少是没有完成的,所以任务还没有结束。”徐小萱直直地盯着陈威。

陈威笑道:“怎么说得感觉我们被全方位操控一样?情报所有再大能耐,也不可能完全掌握我们的底细,我觉得他们还没通知我们撤退的原因,是因为双鱼玉佩还没找到。”

徐小萱头皮一麻,歪过头,视线飘向窗外,此时天色昏沉,从云层的罅隙里隐隐透出金光,看样子坏天气又要降临。

“怎么了?”见徐小萱若有所思,陈威问。

“没事儿。”徐小萱转过脸,低声道。

陈威清楚地记得对方刚来时还是一个活脱可爱的小姑娘,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整个人逐渐变得多愁善感。“打起精神来,今晚还有庆功宴呢!”陈威对她说。

徐小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她含笑道:“在哪搞?只能在医院喽!让他们两个过来?”

话音未落,陈威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一听,是伦巴桑,对方问他手术怎样,他回答很顺利,而后伦巴桑又邀请他参加伦娜的生日宴会,陈威婉言谢绝了。

“怎么回事儿?”陈威放下电话,徐小萱问他。

“伦府长的女儿今晚举行生日宴会,想让我去参加。”

徐小萱注意到陈威的脸颊微微泛红,笑着问:“是那个漂亮小姑娘吗?”

“你怎么知道人家漂亮?你又没见过。”陈威脸一热,道。

徐小萱也是猜的,能让陈威脸红的姑娘想必也是花容月貌的了,她撒了个谎,说:“我听秦警官说的,咯咯。既然她邀请了你,那你就应该去,不能辜负了别人的好意。”

陈威指了指自己肿得像面包一样的脸,道:“你想让我去给别人当笑话吗?”

徐小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那只能怪她的生日不是时候,要是早几天,那她就能如愿以偿了……诶,我怎么听说他们蓝人有一项传统,女方只要满二十二岁,那兄弟姐妹之间就可以通婚?”

“是,没错。”陈威淡淡地答道。

徐小萱沉默片刻,问:“艾德是她堂哥吗?”

“对。”陈威说完,他注意到徐小萱长长的睫毛在富有规律地蠕动。

徐小萱没再表示,显然有了心思,陈威看得出她有点落寞,因为他和艾德貌似都有了对象。在陈威心中,秦依凝是理想的情人,但她已经和艾德重修旧好;伦娜虽然相貌出众,可和他的关系还比较生疏,以后交流的机会也不多;徐小萱长相可爱,对他照顾有加,很贴他的心,似乎才是最契合他的人……

陈威有点怕失去她,就像当初屡次拒绝秦依凝一样,他盯着她白皙小巧的手,情不自禁地盖了上去,瞬间,他感觉手心一热、一滑,一股电流猛地流遍他的全身,两人四目相对,都触电般的把各自的手缩了回来,只见徐小萱眸光一闪,而后羞涩地侧过头,有点婴儿肥的脸颊宛如红扑扑的苹果。

陈威知道自己又犯冲了,没有控制住感情,他害臊地问对方:“带药了吗?我——我——”

“带了。”徐小萱莞尔一笑,从她的衣服口袋内侧掏出一粒药丸,轻轻地放进陈威手里。

陈威觉得对方很贴心,连自己的药都带在身上,走到哪带到哪,感动之余,一股说不出的甜蜜萦绕在心头。他把药含在嘴里,药丸的糖衣渐渐融化,甜甜的,就像一颗糖。他舌苔一动,把药丸卷了进去,一咽,药丸慢吞吞地滑进他的喉咙。

“怎么样,好点儿了吗?”徐小萱用余光瞅着他,柔声道。

陈威想说好多了,在爱情的滋润下,任何病痛都会不治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