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各位,我的人手太少了,且能力有限,这就是我一直无法满足大家的愿望的原因。今天一早我就接到了霍伊克的死讯,我赶到榴台乡,发现他们那伙人几乎都死光了,只剩下不到五个人!现在把郡警和宪兵算在内,蓝郡可供差遣的人还不足二十号人,万一又发生个啥,那我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搞不好最后自己都要上了!是,巴钦克珠是很嚣张,我也想逮他,但他上面有人,我也没有办法。你们都看见了,我们把他关了不到一天就放出去了,这——下次谁还敢逮他?郡主的脾气你们不了解,惹不好他会让你掉脑袋。我也是有苦难言啊!”伦巴桑对三人大倒苦水。

三人听闻霍伊克的噩耗,忙问是怎么回事,伦巴桑只透露宪兵队长是被沙民咬死的,其余的细节仍在调查当中。

陈威听后脊背一凉,他不由得想起那个可怕的传说,如今它又一次应验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把他从思绪中拽出了现实,技术人员报告称米娅身上的弹孔的直径与秦依凝估测的相近,陈威的嫌疑由此排除了。伦巴桑连忙向陈威解释:“陈先生,我不是怀疑你,可作为警方,你知道,我们对这种事情是很敏感的,但凡遇到凶杀案,逮捕凶手是我们分内的职责——不管他是谁,所以请你谅解。”说着用眼角的余光心有余悸地瞅着徐小萱,似乎生怕她再次向自己发难。

陈威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表现得心不在焉。这时,他的腿部突然传来阵阵剧痛,低头一看,原来是血从包扎处渗了出来。

众人大惊失色,所幸这时救护车到了,伦巴桑赶紧派人把陈威送上救护车,开往医院救治,危急关头,他已经忘却了两人之间的不快,眼前最要紧的是保住陈威的伤腿。秦依凝和徐小萱决定陪同陈威前往医院。

忙活一番,救护车终于开走了,伦巴桑也松了一口气,可是他一想到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当秦依凝发现手机有十二个未接来电且都是董强打来时,她觉得已经没有必要给对方回电了,因为此刻她正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上楼梯,她本想一头栽进房间,可想了想,她还是在董强的门前停下,敲响了对方的门。

很快,里头传来踉跄的脚步声,门开了,董强羸弱的身躯出现在门口,她轻唤了声“博士”,便径直走了进去,房间弥漫着的药混杂着尿骚的气味令她直皱眉头。

“怎么样了?”董强慢吞吞地关上门,一脸殷切地望着她。

“它死了……”秦依凝说着露出微笑,镜像人的死驱散了气味给她带来的不快。

出人意料,董强没有表现得兴高采烈,而是微微颔首,问:“用了我的方法吗?”

秦依凝眨眨眼,露出赞许的表情,道:“是的。你怎么知道它怕火呢?”

董强咧嘴一笑,转身回到**,道:“你发现没有?镜像人和沙民一样,虽然长着人的躯体,但它们的组成与人是有本质区别的。就拿昨天的化验结果来说,镜像人没有红细胞,这说明它的血液是由一种胆色素覆盖,这种色素会损害动物的细胞、神经元和DNA,也就是说它根本感觉不到疼痛,跟植物人没什么区别。

“尽管我们屡次开枪击中它,但它体内强大的修复功能能立刻把子弹排除体外,并使伤口愈合。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用高温破坏镜像人体内的自我修复功能,一旦这种功能解除,那它受到伤害以后身体就无法复原了,等于说会像正常人一样生老病死。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用火烤。”董强说完冲秦依凝顽皮地眨眨眼。

“这和他们对付沙民的办法是一样的。”秦依凝听完说。

董强眉头一皱,“是的,没错,但显然对付镜像人要更难。”

秦依凝否认了他的说法,她把霍伊克的遭遇告诉董强,董强听后神情陡然变得严峻,他显然想起了那个传说,道:“真是这样,那我们就难逃一劫了……”

欢乐的气氛顿时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悲戚和绝望。

沉默良久,秦依凝说:“想开点儿吧,博士,咱的任务不是完成了吗?这下等着回去就行啦!”

董强猛地咳了几下,他清了清嗓子,闭上眼,声音嘶哑说道:“对,什么破烂传说,让它见鬼去吧,我不信这个邪!我倒要看看是我的命硬,还是它硬——诶,他们两个到哪去了?”他突然睁开眼,问。

秦依凝告诉他陈威的腿被镜像人开枪击中了,目前已经脱离了危险,还在医院救治中,徐小萱在那里陪他。

“那姑娘是不是对他有意思?”董强听后冷不丁地问道。

秦依凝感觉胃部被戳了一刀,不悦地撇撇嘴,说:“不知道。”

董强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眼角一合,说:“我看你俩对他都有意思。”

“可别瞎说!”秦依凝臊红了脸。

“我是老了,头发掉光了,没人看得上我。我年轻时可帅了,让我再回到三十岁,那小子还不够给我当配角。”董强捻着被子上的毛,认真地说。

秦依凝咯咯咯地笑了,说:“看得出来,博士年轻的时候绝对是风流倜傥。”

董强抬起头,朝她投去含情脉脉的目光,想趁机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情,可一想到有艾德横在他们中间,不禁叹了口气,重新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捻着被毛。

秦依凝闻到了空气中的尴尬,索性转移了话题:“博士,我们啥时候能离开啊?”

“不知道,”董强再次抬起头,这次显得很茫然,“按理来说我们杀死镜像人会接到情报所的祝贺,但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状况……再等等吧,这几天休整休整,让陈威把腿治好了再回去……诶,你们是怎么撞上的?他不是一早就走了吗?”

秦依凝把陈威找米娅复仇的大致经过转述给他,实际上,她也是听徐小萱说的,董强听完叹道:“可怜的孩子。我想他不找剩下的凶手报仇是不会罢休的,可他现在受伤了,那就很困难了。你看我这胳膊,到现在都没好!”说着指了指缠着绷带的左臂。

“博士,你那病好点儿了吗?”秦依凝更关心对方身患的尿毒症,

董强叹了口气,把视线移向窗外,“听天由命吧。得了这种病,相当于半只脚踏进地狱了。”

秦依凝一凛,有点后悔挑起了这个话题,便问:“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得到双鱼玉佩吗?”说完,她的心骤然一沉。

董强迅速扫了她一眼,眼神像是担心秘密遭人窃取,他停顿片刻,不耐烦地说道:“我早就说过了,双鱼玉佩是推倒多米诺骨牌的源头,我们必须斩断这个源头,事情才不会趋于恶化。是,现在镜像人是死了,但你怎么知道没有第二个、第三个镜像人?正因为双鱼玉佩下落不明,我担心它落到坏人手里,那样一来,任务等于说还是没完成,甚至比一开始更糟,这就是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叮嘱你们要尽快找到它的原因。除了镜像人,沙民和飞蜥都还没消灭干净,它们的存在绝对是一个祸患……”

经他这么一说,秦依凝的心不禁沉了下去。

“诶,穆警官怎么没联系我?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董强忽然问道。

秦依凝内心一凛,沉声道:“穆警官死了。”

“啊?”董强目瞪口呆,从**直起身。

秦依凝沉重地点点头,说:“他被普特出卖了,巴钦克珠派人杀死了他——”

“谁告诉你的?”董强的声音瑟瑟发抖。

“艾德,”秦依凝回答,“他的计谋被巴钦克珠识破了,他也差点丢了性命。”她一想起艾德的惨状,心里一阵绞痛。

董强握着拳的黝黑的手在白被子上发抖,有那么一刹,秦依凝误以为他在为穆彪东的死而悲痛,可转念一想,他应该是在为失去了普特这条线而扼腕,董强的目的无非是想通过普特打听玉佩的去向,这下线断了,那等于说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这帮畜生,简直太嚣张了……”董强念念有词,“我们得让他们好看。”

这话有点出乎秦依凝的意外,她下意识地问道:“你打算报仇?”

董强的镜片光线一闪,“报仇?何止报仇?我要把巴钦克珠的祖坟都掘了,奶奶的,简直欺人太甚!”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秦依凝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艾德被人欺负成那样,不知伦巴桑得知以后会有什么反应。即便巴钦克珠权势熏天,可作为蓝郡警府府长,伦巴桑总不可能坐视不管吧?如果还是不管,那他就太懦弱了!沉吟片刻,她问董强:“博士,你觉得巴钦克珠得知镜像人的死讯会有什么反应?”

董强冷笑一声,脸上的愤怒瞬间被得意取代,“反应?他能有什么反应?找到我们,跟我们决一雌雄?哈哈,我倒是欢迎他。火箭筒还有吧?咱到时候不跟他玩枪,要来就来狠的,你不是会用火箭筒嘛,让他到咱这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把他轰成炮灰!”

“对,我也想把他办了,他给咱带来的痛苦还少吗?那小子在蓝郡为非作歹,蓝人怵他,我们可不怵,不能让他把咱小瞧了!”秦依凝也跃跃欲试。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细数着巴钦克珠的罪行,心里的怨恨消了不少。末了,双方都感到十分困倦,于是相互告辞,回房休息了。

巴钦克珠很快听说了镜像人的死讯,他震惊到了极点。在他眼中,镜像人是打不死的,它是他理想的寄托,亦是毕生的追求。然而,令他措手不及的是,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生物却在这样一个平静的上午被警方活活烧死,消息传来,震惊之余,他的愤怒也达到了顶点。他觉得警方在挑衅他——严格来讲是陈威那伙人在挑衅他,他想都不用想是他们杀死了镜像人,因为那群无能的郡警没有这个能力,一定是大西人下的手,给了他沉重一击。他们远道而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令全洲闻风丧胆的异类,然而,这种做法却是与巴钦克珠的志向背道而驰的,他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倒不是说他制造出了镜像人,而是他能通过后者达成某种夙愿,只不过这种夙愿至今无人知晓——连最近亲的普特也不例外,他也不打算将其公之于众。

巴钦克珠后悔那天放走了陈威,他亲信了艾德的谎言,导致了如今不可挽回的局面。如今看来,那晚让艾德跪在玻璃渣上的处罚还算轻的了,他应该施展更严厉的手段。他不担心艾德向伦巴桑告状,因为他确信那个懦弱的警府府长也难耐他何,相反,识相的伦巴桑会告诫艾德最好对他敬而远之,严禁艾德以后与蓝郡的精神领袖对着干,那样只会自讨苦吃,没有好下场。

除了镜像人的死讯,他还收获了一个坏消息,那就是米娅夫妇的惨死。他们虽算不上他的坚定追随者,但多年的交情还是令其听闻噩耗时心弦一颤,不用说,这又是陈威的杰作。从米娅第一天举报陈威时起,巴钦克珠便开始揣摩他们之间有何过节,直到现在,他才渐渐茅塞顿开。

他想起十五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上午,他和狐群狗党们把那个大西男人踩在身下,拳打脚踢,像**动物一样摧残着他的身体,直到他奄奄一息。男人死后,为了展现自己的雄风,他当众奸污了男人的妻子,此举博得了乌合之众的喝彩,他们纷纷仿效他的做法。发泄完畜生的欲望,他们照旧把女人打死,之后大摇大摆地离去。这对夫妇是他打死的第二个和第三个人,第一个是他十四岁那年刺杀的修士。

他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事实也证明了他的想法,事后他们没有受到任何惩处。法律在蓝郡形同虚设,所谓的人情维系着社会的“和谐”,不法之徒打着蓝教的旗号肆意妄为,宗教则不幸成为了他们作恶的外衣。

巴钦克珠猜测陈威与那对夫妇有关联,他们都是大西人,且都与米娅有过节,这意味着什么?莫非他是来替他们复仇的?想到此,他有点不寒而栗,陈威既然能拿下镜像人,那干掉他显然不在话下。巴钦克珠第一次意识到对方的强大,内心开始发怵,他觉得有必要寻求庇护了,愤怒是一方面,这个时候首先得确保自身的安全,他不知道陈威会不会找他算账,还是他杀死了镜像人便就此离开,无论哪一种可能,为了保险起见,巴钦克珠都觉得有必要采取措施。

他给阿方贝打了个电话,让对方帮他落实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不会用很长时间,目的是让塔吕松受益,给自己去晋见他埋下伏笔。之后,他睡了一个不怎么踏实的午觉,醒来时已是下午三点。他匆匆收拾了一番,便离开了宅邸,然后驱车前往西沙德城堡,在那里,塔吕松正等着见他。

巴钦克珠在塔吕松的门外与应召女郎擦肩而过,他趁机瞄了女郎一眼,她打扮妖娆,长发披肩,身材丰腴,脚蹬长筒靴,婀娜多姿地从巴钦克珠身边走过,留下经久不散的香气。

巴钦克珠浅浅一笑,感觉下体一热,他目送着女郎远去,然后才敲了敲门,不等屋主同意便进了房间,只见一个衣冠不整的胖男人正躺在沙发上,见了巴钦克珠,他懒洋洋地打了声招呼,巴钦克珠笑着问他:“哥,可满意不?”

塔吕松哼哧一声,算是满意,他半闭着眼,显然还沉浸在**的愉悦之中。他也不回避巴钦克珠,就这么袒胸露乳地躺着,浓密的胸毛仿佛在向别人展示他的雄壮。巴钦克珠在他对面款款而坐,两人寒暄了几句,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随着话题逐渐减少,塔吕松意识到对方要转入正题了,于是从沙发上坐起来,系好衣扣,把又短又粗的腿盘在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巴钦克珠,等待从对方嘴里蹦出的那些令他关心的诸如女人、珠宝之类的词汇。

巴钦克珠发现塔吕松两颊的肉比以前更臃肿了,鼓囊囊的,就像塞了一个馒头,一对小眼睛放出**邪的色彩,厚嘴唇被脸上的肉一挤,难看地耷拉至下颌,就像一只饿得发昏的哈巴狗,在渴望主人施舍,可实际上,他才刚刚果腹。

然而,巴钦克珠这次令他失望了,前者道:“哥,上午的事你听说了吗?”

塔吕松眉头一皱,随即露出如释负重的神情,“听说了,镜像人终于死了。不好么?咯咯咯。”

巴钦克珠面色不悦,可他违心地说道:“好,当然好,简直可喜可贺,这说明我们蓝郡从此就太平了。”

“是啊,自从那玩意儿出现以后,我们一直都实施宵禁,这下它死了,晚上我们就可以出去通宵了。诶,风情街那儿的女孩怎么样?咱俩要不今晚去逛逛?”塔吕松努力把小眼睛睁开,饶有兴致地问道。

“还不错,但我认为现在不是时候。”巴钦克珠一本正经地说道。

“为什么?”塔吕松不悦地耸了耸鼻子。

“街上还有沙民,而且不时有——”

“沙民?”塔吕松面露惊惶,“就是那些像吃错药了的人吗?”

“没错。”巴钦克珠干笑一声,为他这番形容感到可笑。

“我老早就给警府下达命令了,难道他们还没完成任务?”

巴钦克珠心里暗笑:你指望那些脓包?“我想没有,”他回答,“昨晚榴台乡爆发了一波沙民,据说咬死了十几个宪兵,宪兵队长也死了。”巴钦克珠掌握着第一手资料,这得益于他的眼线遍布全郡。

塔吕松惊讶得合不拢嘴,眼睛瞪得圆圆的,模样十分滑稽,他获知消息的速度还比不上巴钦克珠。“那……怎么办?”他惊慌失措地问道。

巴钦克珠紧抿双唇,答道:“不要紧。沙民比不了镜像人,它们不会用枪,无非就是四处捣乱,构不成多大威胁的。”

听他这么一说,塔吕松的面色有所缓和。

“哥,最近是不是有几个大西人到咱这儿来了?”巴钦克珠探身向前,问。

塔吕松沉吟片刻,点头道:“是,伦巴桑跟我说了,他们就是来抓镜像人的,具体我也不大清楚。”

“大西洲派来的吗?”

“应该是。”塔吕松回答。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没有说出情报所和电狼行动,事实上他是知道的,作为一郡之长,情报所就是通过他来委派伦巴桑作为牵头人的,然而慑于情报所的原则,他选择了缄默。

“你不觉得他们在暗中捣乱吗?”巴钦克珠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仿佛在迫使他相信一个事实。

塔吕松眉头一皱,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把腿从屁股下面抽出来,“捣乱?不会吧?”

“是的,”巴钦克珠一脸严肃,“你发现没有,自从他们来了以后,咱这儿就出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那些吃错药的人、长着翅膀的蜥蜴,哥,这些东西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的啊,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就出现了呢?包括镜像人,谁知道它是怎么突然就冒出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