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他们被时间偷走了
咖啡厅前的广场上，小哑耳边巨大而沉重的齿轮转动声戛然而止！
严飞与小哑对望了一眼之后便钻进路边一辆黑色的汽车离开了。他全然不知，就是那一眼对望，小哑偷窥了严飞的未来！
此时，小哑已全身是冷汗，紧握着机械怀表的手因过于用力指关节发白。她抬起握着怀表的手，缓缓张开，机械怀表裂痕累累，好像一阵冷风便吹散了，好像一片雪花便溶解了，又好像它下一秒便消失在手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怀表上的数字仍旧是零，上面的地址也没有再出现。
她开始思考这只怀表的意义……
或许没有意义！就像时间本身，毫无意义，就像时间本身，是不存在的。
时间只是人类自己创造出来的一个词语，一个单位，一年四季的更替，人的生老病死，只不过是能量的消耗殆尽罢了。
但是，所有的过程以及小哑在乎的人对她来说是全部的意义，她不接受那个结局，凭什么！她改变过曾经的结局，这个结局也必须由她亲自写。
她看着手中的怀表，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或许更糟，或许更好。
小哑拿出手机拨通了严飞电话，“我把怀表交给你。”她必须叫严飞回来，不然看到的结局就会发生。
三分钟后，那辆开走的黑色轿车又驶了回来，车门被打开，小哑上了车。
“就是它吗？”严飞小心翼翼看着小哑手中捧着那块机械怀表，伤痕累累，不仔细看都看不出一只怀表的模样了。
“就是它。”小哑道。
严飞的手在颤抖，他很激动，无论成功与否，这是一丝希望啊！
小哑缓缓道：“在时间的大钟上只有两个字，现在。”小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轻轻拨动指针，瞬间，机械怀表分崩离析，零件蹦得到处都是。小哑感觉身体被抽空了，只剩下一副皮囊，她觉得好冷，她看向车窗外，此时刮起了漫天的风雪。
小哑的眼前很模糊，恍惚中她看到很多很多画面，那些画面既熟悉又陌生，以至于她根本想不起来，那些画面究竟是属于她自己的还是属于别人的。
“小雨……余晨阳……阿琛……奶奶……大黄……”小哑念着他们的名字，“我怎么了？我觉得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觉得好冷，你们能抱抱我吗？”
“我感到绝望，好想哭，好无能为力，我是怎么了？”
“我好累，我想睡一会，大黄你记得跟阿琛和余晨阳说，别忘了叫醒我……”
小哑终于知道了，这是死亡的感觉。她体会过几次，今天终于轮到自己了。
怀表里是她所有的时间，表碎了，时间也就碎了，也就意味着她的生命终结。她能感受到时间在身边一点一点流失，就像一潭温水，那种感觉很微妙。
忽然，像有一只强有力的手把她按入水中，她无法游上岸，渐渐地，呼吸停止，重回黑暗。
……
小哑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全是冷色调的光，白色的天花板泛黄，还有几处残破。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身上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周围也全是床，墙壁上都是巨大的金属柜子。不对，小哑心中一惊，这是里太平间！
我果然死了……
小哑感受一阵寒冷，她用手摩擦着手臂。死了为什么还会感觉到冷呢？
小哑跳下床，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生疼！我还活着？
小哑推开太平间的大门，门口坐着老大爷看到脸上惨白兮兮的小哑，吓得坐到了地上，他边往一旁爬边叫道：“诈尸了……诈尸了……”
小哑匆匆离开太平间，乘电梯来到一楼，周围熙熙攘攘，病人和医护人员来回穿梭着。小哑穿过大堂，走出医院，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流下了一滴重回人间的泪水。
小哑跑出医院大门口，迎面撞上一个男人，小哑低着头鞠躬跟对方道歉。男人也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小哑出了医院，把从那个男人身上偷来的钱包拿出来，把钱抽出来，然后把钱包放在一个显眼的位置，希望有人捡到后看到里面的证件还给失主。
小哑打了一辆车来到附近的商场，用偷来的钱买了一身正常的衣服换上。换衣服的时候，小哑在镜子里看到了现在的自己，似乎更加成熟了，她靠近镜子，在自己的眼角发现了细微的眼纹。
小哑没空在乎这些细节，她回到棚户区，站在家门口的时候心脏突突的跳着，心里默默期待着，但愿一切都没事，小雨没事，阿琛也没事……
咚咚咚……小哑敲响了门。
门开了，探出一张小哑再熟悉不过的脸——小雨。
小哑用力抱住小雨，激动地再次哭出来，“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你还活着。”
小雨推开小哑，拧着眉毛打量着小哑，就像不认识她一样，“你找谁？”
“小雨，我是小哑啊。”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压根就不认识你，你要干嘛？”
“我是小哑啊，你姐姐。”
“怎么了？”阿琛听到吵吵嚷嚷，跟出来问道。
小雨道：“哥，她脑子好像有问题。”
阿琛用陌生的眼神看了看小哑，“你迷路了？”
“你也不认识我了吗？”小哑焦急的问道。
阿琛对小雨说道：“我看不是脑子有问题，压根就是个疯子。“转而问小哑，“刚从医院出来的吧？”
“我……”小哑解释不清。
“走吧走吧。”阿琛关上门，然后教育着小雨，“以后别跟这种人说那么多，多危险啊。”
“可是，她知道我的名字。”
“现在隐私信息泄露的多严重啊，知道你名字太简单了。”
……
小哑又敲响了门，阿琛隔着门没好气地问道：“你想干什么？你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小哑说：“能给口水喝吗？”
片刻，阿琛打开一条门缝，扔出一瓶矿泉水来。
小哑离开，这样也好，至少他们都很好。小哑又来到学校，但是班里的同学没有一个认识她的，小哑找到乔绒，乔绒也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
“对不起同学，我只是想问一下，咱们班的余晨阳在哪？”小哑问道。
“谁？”乔绒印象中没听过这个名字。
“余晨阳。”
“余晨阳是谁啊？”
“你们从小是邻居啊。”
“我邻居我怎么不认识？”
“班里没有叫余晨阳的吗？”
“没有啊，没这个人啊。”
“或者，你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余晨阳。”
“你有病吧？”
谢过乔绒之后，小哑直接来到教务处，谎称在学校捡到余晨阳同学的饭卡，问老师他是几班的，去还给他。可是老师查了半天都没有查到这个名字。
学校根本就余晨阳？难道这个世上也没有余晨阳了吗？
为什么阿琛和小雨不认识自己了？为什么机械怀表碎了自己所有的时间流失了，自己却还活着？余晨阳为什么消失了？他被时间偷走了吗？
小哑的疑问太多了，没有人能帮她解答。
小哑失魂落魄的走出学校，在街上逛着，忽然肚子饿了，她走进一家小吃店，随便要了一份炒饭。店里的墙角上挂着一台电视，电视里正播着午间新闻：12月9日8时17分，接群众报警，一伙人正在抢劫一家金店，警方高度重视，快速反应，立即派员开展一系列的侦查措施，10日16时许，在市局有关部门的支持下、在各地警方的高度配合下，分局刑侦大队在棚户区一民居内抓获抢劫犯罪嫌疑人严飞，绰号刀疤……
忽然，小哑觉得有什么在蹭自己的小腿，她低下头看到一只黄色的流浪狗，特别像大黄。
“大黄，是你吗？”小哑问道。
大黄冲着小哑兴奋的摇着尾巴。
“太好了，真的是你，只有你记得我。”小哑抱住大黄的脖子，“太好了，我以为我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小哑结了账带着大黄出来，“大黄，今天给你吃顿好的。”
小哑带着大黄来到一家宠物店，给大黄洗了澡，剪了毛和指甲，又买了很多狗罐头。
接着，小哑带着大黄来到敬老院，询问方奶奶的情况。护工问道：“你是老人家什么人？”
小哑道：“我是她孙女。”
护工狐疑的打量着小哑，“不对呀，方奶奶的儿子前天还来过，带着儿子来的，他家没有女儿的。”
终身未嫁等待良人的方奶奶有儿子？而且还有孙子？
“您好，我再问一下，方奶奶的爱人您见过吗？”小哑想确认准确。
护工道：“也住这里。”
“麻烦再问一下，她爱人是海归吗？”
“你干嘛的啊？”
小哑还想问，却被护工当做坏人赶了出去。尽管如此，小哑还是十分开心的，方奶奶终于不再苦命，嫁了自己喜欢的人，相守一生。
站在路边，小哑长长的叹了口气，有微风吹来，暖暖的，春天似乎来了。
小哑低头对大黄说道：“大黄，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了。”
三年后。
小哑拿着一杯牛奶站在窗边，看着日出缓缓跳出天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进来，正好照在趴在地板上睡觉的大黄。
她把手中自己的病历收好，进卫生间去冲澡。刘医生说她的代谢情况已经三年平衡在正常水平了，各个器官虽有不同程度的衰竭现象，但是只要不再恶化维系正常生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这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小哑围着浴巾出来，接通后对方说道：“我想好了，我接受这份工作。”
小哑说道：“好的，谢谢王先生，你将会在新公司度过非常有价值的三年职业生涯。”
“对了，你托我打听的人我打听了，有两个叫余晨阳的，我对比了你给的照片和信息，都不是你要找的余晨阳。”对方说道。
“非常感谢你王先生。”挂了电话，小哑开始准备早餐，她早已经习惯这样的结果。
如今，她已经在一家猎头公司工作一年了，对待工作她非常用心，在业界有着非常良好的口碑，因为这三年来他从没有放弃过寻找余晨阳，这个行业算是接触到的人比较多的。
小哑大海捞针了三年，她还将继续下去，她不信一个鲜活的人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哑也想过，哪怕是最后找到余晨阳，他也很可能不认识自己，不过没关系，只要再见他一面就好了，哪怕只有一面。
小哑换上职业套装去往公司。她总是第一个到公司，打完卡，开始收拾自己工位，然后给公司的花浇水。浇完水，她离开公司，去见客户，顺便去打听余晨阳的线索。
九点钟，她约了一个客户在钟塔下的咖啡厅见，两人刚聊两句小哑边接到老板的一个电话，小哑抱歉的看着客户，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你先接。”客户礼貌的说道。
小哑起身到不打扰别人的地方，按下接通键，说道：“老板我在见客户，您有什么指示？”
老板说道：“有家大公司看中了一个人，可是他在别的公司任职。”
小哑心领神会，“挖角这种事能不能换个人做？”
老板笑道：“资料我已经发你手机上了，你看一下，尽快搞定。”
“好，我尽力。”小哑挂完电话调出收到的资料，当看到目标照片的时候，小哑的泪腺瞬间崩了，哭着哭着又笑起来，然后用又是怨恨又是委屈又是欣喜的语气说道：“我找了你三年，王八蛋。”
资料上的照片正是余晨阳，在一家科技公司就职，一直在国外读书，去年毕业之后才回的国。电话、公司地址、家庭住址，一应俱全。
小哑回到座位，一边收拾资料一边说：“对不起李先生，我有急事得走了，真的对不起，咱们改天再约。”说着抱着资料跑开了。
李先生被晾在原地，“搞什么？有没有职业素养？”
小哑来到路边打了一辆车，直奔那家科技公司。小哑疾步走到前台，问道：“小姐您好，余晨阳在不在？”
“稍等。”前台拿起电话问了几句，然后对小哑说道，“您好，余总在，需要我帮你预约一下吗？”
“麻烦了。”小哑微笑道。
小哑一直在休息区等到十一点四十分，余晨阳才从楼上下来。小哑立刻上前，从他的眼神中小哑能看得出来，他完全不认识自己。
“余总您好。”小哑道。
“我有二十分钟的午餐时间，你要一起吗？”余晨阳道。
“好。”小哑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两人来到公司的简餐区，余晨阳给小哑也叫了一份餐。“简单吃点吧。”余晨阳道。
“谢谢。”小哑接过简餐。
余晨阳示意小哑坐下，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小哑道：“你跟我一个朋友很像，三年前，我这个朋友突然失踪了，杳无音信，我没有停止过一天找他，我找了他三年，所以……”
余晨阳道：“我明白了，你是想确认一下我是不是你那个朋友？”
小哑心里说道：傻瓜，我已经确认了，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就是我的余晨阳。
“余先生是不是会画画？”小哑忽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
“我那个朋友也会画画。”小哑拿出一副星空图，这是她凭印象临摹下来的，“你看着眼熟吗？”
余晨阳看到星空图楞了一下，良久才说道：“我梦见过我在一条走廊里画满了星空，然后在繁星之下跟一个女孩求婚。”
小哑激动的问道：“你梦见过几次？”
余晨阳想了想，“不记得了，有几次吧。”
小哑还想继续深挖余晨阳的记忆，却被他拦住，“非常抱歉，我吃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余晨阳边收拾饭盒边给了她一个微笑。
从余晨阳那里出来后，小哑去了理工大学，她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她最亲的人，虽然他们不认识自己了，哪怕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在心里默默分享。
小哑到的时候，小雨刚好下课抱着课本从教室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男生，这个男生很眼熟。对，是他，夏风，那个小雨暗恋的男生。
他们一起去了了食堂，一起打了饭，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吃饭。小哑刚才在余晨阳那一口都没吃，现在有点饿，她也打了一份饭，走到小雨的桌前，问道：“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可以的，老师。”小雨说道。她把穿着职业套裙的小哑错认成了老师。
小哑坐下后，夏风明显拘谨了很多。
小哑道：“没事，你们聊你们的，当我不存在，其实我不是你们学校老师，我只是路过顺便吃个饭。”
小雨看着小哑：“姐姐，你好漂亮。”
当小哑听到小雨再次叫姐姐的时候她的心就像泡进放了蜂蜜的柠檬水里一样，那种酸楚与甜蜜交织在一起，无法言表。虽然她知道小雨的这声“姐姐”跟真正的姐姐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她也知足了。
“谢谢。”小哑把自己的鸡腿夹到小雨碗里，“我吃不了，给你吃。”
小雨这个小吃货，开心的笑起来，眼睛都弯没了。
跟小雨吃完饭后小哑在学校超市买了很多吃的和饮料才离开，她来到阿琛上班的物流公司。阿琛刚卸完一车货，坐在椅子上休息。小哑拦住一位阿琛的同事，把手里的喝的和吃的塞给他，说道：“辛苦大家了，请大家的。”
他以为里面有她的货，连忙谢过。
从物流公司出来后小哑心情愉悦，他调出余晨阳的手机号，打了过去，很快电话接通，余晨阳问道：“哪位？”
“是我，小哑，刚才咱们见过。”小哑连忙说道。
“哦，你好，请问还有什么事吗？”余晨阳问道。
“晚上你有时间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小哑道。
“不好意思，我晚上需要加班。”余晨阳道。
挂完电话，小哑喃喃道：“余晨阳，我一定要让你想起我。”
小哑一直在余晨阳公司楼下大厅守到晚上，他一直没有从楼里出来。晚上十一点，小哑去一旁的快餐店打包，等餐的时候她发现一旁的阅览架上有一本叫做《年华代理人》的漫画，当然，作者已然不是小哑。
她随手拿起来翻看，从书里掉出来一张纸条，小哑赶紧捡起来，又重新夹了回去。
只是小哑没有看到纸条上的内容：你还没有明白时间的意义。
餐齐后，小哑给余晨阳带上去，却没想到余晨阳所谓的加班，是带领全公司的人在加班。
余晨阳刚好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小哑，疑惑道：“你干嘛？”
小哑不好意思的对一屋子的人笑笑，转而对余晨阳说道：“给你送夜宵，我没想到这么多人，我再去买。”
余晨阳拦住她，“我真不记得你，你哪冒出来的？”
小哑道：“我一直都在，是你缺席了。”
突然，小哑走向余晨阳，右手直接抓住了余晨阳的衣领，然后把他拉向自己，吻了过去。当她的嘴唇碰到余晨阳的时候，余晨阳的脑海里像炸了一道惊雷。
小哑松开余晨阳，双眼含着眼泪质问道：“余晨阳，你忍心忘了我吗？你就那么忍心吗？我找了你三年，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你说你对我负责，这辈子都不会辜负我，你去哪了？说的都是屁话！”
小哑抬起手用力给了余晨阳一耳光，她爱得有多深，就恨得有深刻。
余晨阳被打傻了，小哑再次吻了上去，这次她用力咬破了余晨阳的嘴唇。
余晨阳吃痛，叫了一声，然后怔怔的看着小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将他包裹住。
小哑道：“余晨阳，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小哑，我喜欢你，从今天开始，我每天会来你公司，因为我要开始追求你，再见。”
说完小哑头也不回的走了，她的身后响起潮水般的掌声，余晨阳极力压制，同事们越是起哄。
小哑的嘴角扬起微笑，她从未有过这种淋漓的酣畅感。
从今天起，她要一个人重新面对这个世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