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射箭联赛

转眼一周过去了。

周六,阮阮和宋池约好上午八点在校射箭部见面。她等了很久,宋池也没出现。

临近“云端杯”,成员们也越来越积极,大家到得差不多,就是不见宋池的踪影。

林逸安慰她:“你别急,我出门的时候在宿舍楼见过部长,他说去个厕所,应该很快就过来了。奇怪,上个厕所这么久。”

听到这句吐槽,阮阮有点心虚。不会真被她诅咒到拉肚子了吧?或者像傅孟泽说的那样屁股卡厕所里了?她脑补了一下消防员冲进宿舍楼救人的场面,有点不堪入目。

阮阮又等了一会儿,最后宋池没来,许念远却背着反曲弓气场十足地现身了。

他穿着十分扎眼的亮黄色运动服,戴着墨镜,嚼着口香糖:“别看了,你今天的对手换成我了。”

阮阮一愣:“宋部长呢?”

他摘下墨镜,低眼看她,吊儿郎当道:“他肚子疼来不了了,我来代他应战。”

阮阮:“……”真的假的?她这嘴是开过光吗?

然而实际情况是,许念远自从上次被苏启言蔑视后,一直耿耿于怀,想找个机会报复。他听说阮阮单挑宋池的事后,立刻找上宋池,想代他出战。

他不是觉得他不配跟他比吗?没关系,虐一下他女朋友也是爽的。

宋池为人成熟稳重,当然没有同意。许念远贼心不死,今天一早就去了宋池宿舍,说系主任找他有事,之后就把人骗到一间空教室给反锁了。

阮阮思量了一下,说:“既然宋部长身体不舒服,那我们明天再比。”

许念远猜到她可能拒绝,拿出激将法:“学姐,你这是在害怕输给我吗?”

废话,连叶舟洋都打不过他,她能赢才怪。

发现激将法没用,许念远换了策略,提出条件,诱敌深入:“这样吧,我让你三箭,如果你能赢我,我就为之前不尊重你男朋友的事道歉。”

“男朋友”三个字让她面上一红,却也没有否认,只是警惕地问道:“那如果我输了呢?”

他想也不想,脱口道:“如果你输了,就让苏启言叫我爸爸。”

啊咧?这是什么奇怪的条件?有毛病吧?

许念远见她沉默不语,估摸**不够,再加筹码:“如果你觉得不公平的话那就再加一条,你赢了我不仅去跟你男朋友道歉,还叫你一声妈。”

妈你个大头鬼啊!这人什么脑回路?有毛病!

她想了想,说:“我们两个人打赌,不能撤上别人。”

“什么意思?”

她沉吟一会儿,大姑娘能屈能伸,面子算什么,豁出去了:“这样,既然你说了让我三箭,那我也不跟你客气,如果我赢了,你就得为之前不尊重苏教练的事道歉,如果我输了,就请射箭部全体成员吃烧烤。”

傅孟泽说过,除非有奇迹发生,不然她几乎不可能赢过宋池,既然如此,还不如放手一搏。许念远再厉害,让她三箭的情况下,她总该有机会和他拼一拼吧。

许念远上下打量她一眼,轻蔑一笑:“行啊,地方我们选,市中最贵的烤全羊。”

“好!一言为定!”

许念远让阮阮决定箭道,阮阮选了十八米的室内箭道。

规则很简单,原则上每人十支箭,环数之和高者为胜,但许念远让阮阮三支箭,所以他的最终成绩取十支箭中成绩最好的七支。

十分钟后,两人并排站在十八米箭道前。

射箭部的成员差不多都来齐了,围绕两人形成一个半圆。

阮阮站在靶位前,视线不由自主地扫向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上一次她站在这里时,还有苏启言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她,给她加油鼓劲,这一次却只有她自己,输赢都由她一个人承担。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摒弃掉脑子里的杂念,集中注意力。

比赛开始。

第一支箭,由她开局。

她闭上眼,在心里把口诀温习一遍,然后按照口诀,做出标准的站位姿势,然后搭箭、扣弦、预拉、开弓、瞄准、脱弦!

八环!

算是正常发挥,一个还算不错的成绩。

她长舒一口气,偏头,看了眼许念远。

见他嘴角一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倒计时开始,他的动作虽然不够标准,但却很流畅,一气呵成,长箭飞出。

竟是……脱靶?

什么情况?

在场众人皆是一懵,这可是关系到一顿烤全羊啊。

“许念远,你怎么回事,能不能行?”有人直接急了。

许念远也是奇怪,像他这么骄傲跋扈的人,被人这么指着鼻子说一句,非得当场翻脸,可他反应却十分平静,甚至还有点不以为然:“哎呀,手滑了啊。”

阮阮精神一振,真是天助我也。

有了第一箭的开门红,第二箭她信心倍增,弓满离弦,是个七环,不太满意,但也还行。再反观许念远,第二箭居然再次脱靶。

“许念远,加油啊,我们都还等着吃大餐呢。”

“许念远,你不会在故意让着学姐吧?”

大家闹成一团,着急的、惋惜的、八卦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唯有本人还在一脸淡定地嚼着口香糖,嘴角带着不可一世的笑意。

阮阮听苏启言提过他,天赋型弓手,可现在的两箭完全配不上他的评价,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看向许念远:“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这场比赛。”

许念远不说话,喉咙里又是一声嗤笑。

她的第三支箭,正常发挥,也是个七环。

紧接着又轮到许念远,这一次是个十环,只不过这个十环并没有打在他自己的箭靶上,而是打在了阮阮的箭靶上。

“怎么样,学姐,我这次够认真了吧。”

她注视着正前方自己箭靶上的唯一个十环,脸色越发难看。他是故意脱靶的,他分明是在利用这三支箭羞辱她!

果然,接下来的七支箭,阮阮一直在5到10环之间忽高忽低,而许念远却一反前三支箭的状态,拿到了总分70环的高分。

最终阮阮以62环的成绩的败给许念远。

总分不过相差8环,可在场观战的人都看出这8环对她来说是多大的侮辱。

所有人都朝阮阮投来同情的目光。刚才的比赛,她不仅仅是被许念远碾压,而是彻彻底底地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上。

她本就不是射箭部的人,一个人单枪匹马杀来射箭部挑战部长,最后却被一个小学弟杀得片甲不留。

此刻,她一个人躲在地方,埋头收拾着“残盔烂甲”,孑然一身,孤立无援,仿佛被世界抛弃的孩子。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阮阮。”

她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缓缓回头,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清晨的日光透窗而过,照得眼前的人有些不真切,她惊讶:“苏启……苏教练,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直都在这里,一直都看着她呢。

他走到她身边,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轻轻揉了揉她略显狼狈的凌乱头发,然后调转视线,不轻不重地落在一旁还在自鸣得意的许念远身上,他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可眼里的光却是冷的:“还有没有力气再和我比一把?”

刚刚平静下来的射箭场,再次剑拔弩张。

苏启言和许念远选了更高级的三十米箭道。

“要不要我让你三箭?”

许念远笑,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那也得有这个本事:“用不着。”

“真的不用?”他又问他一遍,“别最后输了不认账,还说我欺负小朋友。”

“呵呵。”

许念远虽然面上如常,其实内心已经有点打鼓。之前两次苏启言作为教练,虽然算不上温柔,但都给他一种毫无威胁的感觉,可今天的苏启言不仅话里带刺,就连眉目中都带着不可逼视的锐气。

先前听夏老师说他是退役运动员时,还有些瞧不起他,因为这般年纪就退役的运动员大多是没有天赋的平庸者,可是现在,他却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叫苏启言的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许念远是个滑头,刚折辱完人家女朋友,怕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于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没有给苏启言折辱自己的机会,到时候万一输了,他是教练,也不至于太丢脸。

“苏教练,手下留情。”

苏启言斜他一眼,似笑非笑:“放心,放开了发挥,我已经不是你的教练了。”

许念远:“……”

还是十支箭。

三十米的箭道比十八米的箭道难不少,再加上目前还摸不清苏启言的实力,许念远不敢大意,第一箭慎之又慎,打出了十环的成绩。

苏启言吹了声口哨:“不错吗。”

许念远神情微微放松,挑眉做了个请的姿势。

苏启言用的是阮阮的弓,他肤色偏白,粉红色的弓把,握在他一个男人手中丝毫不觉得违和,甚至给人一种特殊的少年感。

他简单适应了一下弓的拉力,然后,搭箭弯弓,很快脱弦,轻松拿下十环。

许念远脸色微微一变:“苏教练,您也不弱吗。”

好像是有点实力。

苏启言面上依旧挂着笑,客客气气道:“谢谢。”

第二箭准备。许念远仍旧是个十环。

苏启言紧随其后,同样也是个十环。

许念远因为之前和阮阮比过一轮,中间没有休息,体力明显下降,第三支箭只打出了九环:“靠!”完了,输了。

他轻骂一声,原本以为以苏启言满血的状态,这一箭必会压他一头,没想到箭落靶环,竟然也是个九环。

周围响起一阵欢呼声。这欢呼声是给许念远的。现场除了阮阮,大家都很自觉得站到了许念远一队。一来许念远虽然张扬自大,但莫名地人缘还挺好,再来试想一个普通学生打赢一个职业运动员无论如何都比一个职业运动员打赢一个普通学生令人振奋。

阮阮站在一旁,比自己比赛时还紧张。

她输没关系,可他不能输。

第三支箭过后,双方分数再次打平。

许念远破天荒地没有得意,他盯着箭道尽头的箭靶,愣了半天,意识到什么。

这是巧合吗?

他朝苏启言投去一个狐疑的目光。后者神色如常,朝他露出标志性的微笑。

许念远调整下呼吸,再次举起反曲弓,打出第四支箭。

八环。

紧接着,苏启言也打出第四支箭,也是八环。

而后,许念远第五支箭打出,十环。苏启言第五支箭打出,十环。

九环。九环。

七环。七环。

……

是的,他在复制他的成绩。而且他不仅复制了许念远的分数,连他射中的方位,都一并复制过来。

打到第九支的箭的时候,大家望着两个分布几乎一模一样的箭靶,终于明白过来。

许念远终于体会到自己被折辱的感觉。

羞恼、愤怒、气愤,但更多的还是震惊。

他像是一只被挫伤了锐气的小狮子,自暴自弃地打出最后一箭:“苏教练,您还真是不给我留面子呢。”

这一次,苏启言没有笑,他收敛目光,打出最后一箭,十环。看向许念远,冷冷道:“在赛场上戏弄对手的人,不配拿弓。”

怕比赛时发挥不好,阮阮早饭只吃了三分饱,从射箭部出来,肚子就开始抗议了。

“我们去吃饭吧。”

苏启言看眼手机:“现在才十点,吃哪门子饭?”

“早午饭啊,你是不是年轻人?”

苏启言:“……”

作为运动员,阮阮成功猜到了他敏感脆弱的小尾巴,他为了证明自己还年轻,最后跟她进了一家快餐店。

阮阮点了一份米线。苏启言什么都没点,他饮食规律,自制力极强,不该吃饭的时候绝不乱吃。

等饭的空隙,她对着他傻笑起来。

他摸摸她额头,揶揄道:“你发烧了?”

“嘿嘿,你居然会为了我和许念远比赛。”

说好的作为专业运动员哪能跟一个普通学生见识呢。

啪啪打脸的感觉,疼吗?

他耸耸肩,不以为然:“此一时彼一时,总不能看着徒弟被人欺负吧。”

不疼,博大精深的诡辩论了解一下。

“你也是,傻子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才学了几天,就敢跟人单挑了,今天要是没有我,看你怎么收场?”

“嘿嘿,谢谢学长,”她傻傻一笑,“我只是不想看着你的心血就这么浪费,而且这个赌约我觉得稳赚不赔,我输就输了,大不了就是输了丢人,可要是赢了,许念远就会跟你道歉了,部长也会重新考虑你的训练计划。”

“稳赚不赔?”他睨她一眼:“请射箭部的人吃烧烤不花钱?”

说话的间隙,她的米线端了上来。

她饿坏了,拿起筷子,抄起一大口米线,吹去上面的热气,边吃边嘟囔:“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可是教练,这关系到你在学生心里的威严呢。”

“看你也没少气你们老师,怎么还在乎师道尊严了?”

她从小就没少被老师骂,才不在乎这个,只不过因为对象是他罢了。

她不说话了,开始专心吃起饭。吃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来,捂着胳膊,转了转肩膀。

“你怎么了?”

这几天练箭练得太疯狂,胳膊有点酸痛,之前没觉得什么,突然放松下来,才觉得累得抬不动了。

第一次发现吃个饭也那么累人。

“活该!你是傻子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才学了几天,就敢跟人单挑?”

幻觉吗?怎么感觉这个画面好熟悉?

他瞪她一眼,起身坐到和她同一边的椅子上,拿起盛米线的小碗,从砂锅里夹出一些,送到她嘴边。

她看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受到了惊吓:“你干吗?”

“张嘴!”

“啊?”

“你不是胳膊疼吗?张嘴。”

她脸“唰”地一红,忙不迭去阻挡:“也没有很疼,就是有点酸而已。”

“别动,嘴巴张开!”

“不要,太丢人了,这还有别人呢。”

“现在知道丢人了?你傻子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才学了几天,就敢和别人单挑?”

……原来不是幻觉。

“快张嘴。”

好吧,既然反抗不了,那就从了吧。

她无比享受,不是,无比拒绝地张开嘴,任由细细软软的米线滑进口腔。不烫不凉,不咸不淡,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一次米线了!

吃完米线,两人沿着林荫路往回走,路过操场,远远看见东边的双杠上坐了几个人,正交头接耳商量什么,中间最扎眼的那个穿着亮黄色的运动服,不是许念远是谁?

阮阮见识过许念远的为人,骄傲自大、乖张跋扈,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他早晨才被苏启言暴虐一顿,估计现在还在气头上想着怎么打击报复。

他们不想惹麻烦,决定绕道而行。

树欲静风不止,还没等退出许念远的视线,许念远就看到了两人,他从双杠上跳下来,撒腿就往这边跑来,边跑还边喊:“喂,站住。”

许念远不愧打架小能手,跑步贼快,跟头狼狗似的冲在第一个,后面的人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也追上来。

真是冤家路窄。

看不出这小子性格差劲,朋友还挺多。阮阮数数从远处跑来的小群体,有七八个人,等他们跑近了,才发现居然还有人手里拿着……擀面杖?她咽口唾沫,这是要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行凶吗?

分神的刹那,亮黄色的狼狗已经冲到眼前。

这会儿刚过饭点,学生们自习的自习,午休的午休,操场附近除了他们,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许念远,这里是学校。”阮阮底气不足地警告。

显然这话对一个常年违法校规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威慑力。他扫她一眼,目光聚焦到苏启言身上。

“东西拿来。”

身后两个小弟似的同学把手里的擀面杖,一人一根交给许念远。

“给,老大。”

阮阮下意识往苏启言身边靠了靠,抬头瞄他一眼,只见苏启言一手插兜,淡定如斯,不动如山。

许念远接过两根棍子,地头蛇似的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皮腰带,把擀面杖往身后一捆,低头道:“苏教练,我是来负荆请罪的。”

阮阮:“……”

苏启言:“……”

这峰回路转的剧情是什么情况?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许念远抬起头,咧嘴一笑:“苏教练,再顺便问一句,您的私教课多少钱?”

搞不懂的脑回路。

这人绝对有毛病。

阮阮因为这几天运动量过度,肩部肌肉拉伤,需要休息几天。怕她再搞出什么幺蛾子,苏启言命令她,必须时刻向他报备她的行程。

阮阮:报告教练,刚起床准备去上课!

苏启言:收到。

阮阮:报告教练,正和室友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苏启言:收到。

阮阮:报告教练,正在蹲厕所。

苏启言:我在吃饭。

阮阮:……

射箭部最终也没有采用苏启言的训练计划。事后宋池找过阮阮,说可以答应她再比一场,她拒绝了。距离比赛只有半个月多的时间了,那份训练计划原本就是针对赛前一个月制定的,即使她赢了,那份计划也不能照搬照用了。

倒是许念远这熊孩子,居然因为一场比赛成了苏启言的迷弟,每天雷打不动地跑去“逆风之翼”,嚷嚷着非要他收他当徒弟,不然就每天来店里找他下战书,一直挑战到苏启言输为止。

阮阮严重怀疑他有受虐倾向。

苏启言到底是答应过夏老师做射箭部的代理教练,哪怕只有一个学生愿意跟着他,他也不能拒绝。虽然徒弟没认,但还是帮他制定了一份训练建议。

接下来的半个月,阮阮都在忙碌中度过。上课、画稿、练箭,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很快到了“云端杯”室外射箭冠军联赛的日子。

阮阮报名了反曲弓混合组30米个人赛,让她惊讶的是,苏启言居然也报名了反曲弓公开组70米个人赛。

自从叶舟洋知道这个消息后,看苏启言的眼神一直跟仇敌似的。

叶舟洋今年一直都在专注于“云端杯”赛事,几乎每一站积分赛,都会去参加,并且只参加反曲弓公开组70米的项目比赛。这个组别的比赛很特别,是大赛为数不多的允许专业运动员参赛的项目,参加的人有不少是现役或退役的职业运动员,实力水平较之其他组别不知高出多少。尽管如此,叶舟洋目前的个人总积分,依然高居榜首,而他也因此获得直接晋级总决赛的资格。苏启言的加入,无疑成了他夺冠路上最大的障碍。

比赛时间总共三天,地点设在和吴江市相邻的X市。

第一天进行的是阮阮的反曲弓混合组30米个人排名赛和淘汰赛。因为两地距离比较近,比赛当天,苏启言开车从吴江大学接了阮阮和叶舟洋一起过去。

阮阮第一次参加这么正规的射箭比赛,异常兴奋,和苏启言你一言我一语呛了一路。叶舟洋本就话不多,今天更是少得可怜,支着脑袋,靠在车窗边,偶尔聊天扯上他,“嗯啊”地回答一句。

从高速上下来,苏启言进了一家加油站,叶舟洋要下去买水,阮阮望着他的背影,担心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苏启言偏过头,穿过副驾的阮阮,看了他一眼:“大概有点紧张吧。”

“他不是已经进决赛了吗?”

苏启言伸个懒腰:“他的目标可不只是进决赛。”

“那他的目标是冠军?”

“是,也不全是。”他笑笑,“一般省队挑选运动员,会从下面的市体校组织选拔,但除此之外也有个别教练员会通过一些比赛去挖掘有潜力的选手。”

她眨眨眼:“你的意思是叶舟洋想进省队?”

“没错。”

“是因为叶沉溪吗?”

苏启言双手交叠,枕在脑后:“谁知道呢?”

此时,两人对话中的主人公正站在便利店门口,对着微信删了写,写了删,终于编辑好一条信息:“沉溪姐,你今年还会来给我加油吗?”

本以为不会那么快收到回复,谁知刚把手机收起来,口袋里就传来信息提示声:“当然,你在哪儿,我已经到了。”

少年枯枝般的眼神瞬间被点燃:我还在路上,马上就到!

再次出发,叶舟洋的脸色明朗起来,然而,谁知这样的明朗不过昙花一现。

刚到停车场,阮阮就看见叶沉溪远远朝他们挥手,示意那里有停车位。

她一身都市熟女风打扮,即使穿着高跟鞋,也掩盖不了她作为运动员的飒爽气质。

叶舟洋从车上跳下来,孩子似的飞奔而来,不等他跑到她跟前,一个男人从她身后的车里下来,拿了件风衣披在叶沉溪身上。

“小心着凉。”

“我不冷。”

“穿着,你要感冒了,李教练非杀了我不可。”

男人大约三十四五,身材高大壮硕,衬得叶沉溪在他面前显得十分娇俏可人。两人一推一拒,看起来格外亲密。

狂奔的脚步慢下来。

叶沉溪走过来拍拍他的胳膊:“怎么了,不认识了?”

叶舟洋这才闷闷叫了声:“刘教练。”

刘教练面相严肃,开口却很和善:“呦,小洋啊,都长这么高了,听你姐姐说你考上吴江大学了,厉害啊,我就说吗,当年幸亏没进体校,不然浪费了个高材生,哈哈。”

不知哪个词刺激到叶舟洋,他冷一笑一声,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苏启言停好车,和阮阮一起过来,苏启言看见刘楠也叫了声:“刘教练。”

阮阮一脸茫然,也跟着一起喊了声刘教练。

苏启言向他介绍,刘教练本是运动员出身,退役后在省队做了两年教练,后来被调去了国家队,最近才回来,转行开始经商。

几人聊了几句,刘楠突然接到一通电话,说还有些事,就离开了。

叶沉溪前段时间刚从外地比赛回来,队里放了她几天假。她跟刘楠说,要来X市看叶舟洋比赛,而刘楠也刚巧这边有生意,这才两人一起来了X市。

“你和刘楠在一起了?”苏启言把叶舟洋拉到一边问。

“还没有。”叶沉溪说。

苏启言见她神情有异,也不再多问,看看时间,叫上阮阮,趁早进了赛场。

赛场设在X市体育中心。

上午进行的是阮阮的反曲弓混合组30米个人排名赛。上场前,苏启言本想提醒阮阮不要紧张,谁知这货正拿着手机上蹿下跳地玩自拍,其他参赛选手见了,一脸这姑娘怕不是刚喝了兴奋剂的鄙夷模样。

苏启言按住她,问:“你第一次参加这么正规的比赛,不紧张吗?”

她来参赛,本就没带胜负心,所以一点也不紧张,更多的是新奇和兴奋,于是一时没忍住,信口开河道:“紧张什么,我可是有专业运动员辅导的人,我还怕待会儿那些人输太惨哭鼻子呢。”

“……”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我。

“干吗,不相信我?”

苏启言无语:“我决定先去趟药店,买盒云南白药。”

“你受伤了?”

“怕某人一会儿把脸打肿,先备着。”

“不用,还是去买斤韭菜包子吧。”

“啥意思?”

“怕你一会儿就“真香”了。”

“……”

完了,这姑娘真飘了。

十点,比赛正式开始。

人工种植的草坪上,三十个靶环排成一排,每个靶环前方站着一名选手,阮阮站在十七号靶位上。

上场前没什么感觉,一旦站在场上,置身众多参赛选手中,才感受到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

头顶是空旷湛蓝的天空,安全线外是成群的围观者,而在选手眼中,周身万事物都逐渐淡去,一片虚无中只剩下自己的目标,那一点象征冠军的黄心。

来之前,苏启言问她这次的心理目标是什么。

彼时她正捻着葡萄刷短视频,随口答,只要不输得很惨,面子上过去就行。可是现在,她站在赛场上,头顶蓝天,脚踩大地,浮躁的心突然沉淀下来,她握紧手中的反曲弓,目标忽然大了起来。

她想进淘汰赛。

她想进决赛。

她想要那一座象征冠军的奖杯。

她想超越自己从众多平庸者中脱颖而出。

倒计时结束,信号声响。

几十成百支箭同时离弦。

接下来的半小时,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甚至忘记了一旁观战的苏启言,只是倾尽所有,打好每一支箭。

有一瞬间,她感觉身体里的某种细胞苏醒过来,自信、兴奋、期待,她甚至觉得自己离那座冠军奖杯只有一步之遥,再努力一下,便触手可得。

可现实是残酷的。阮阮最终还是没有进入淘汰赛。

淘汰赛晋级名单出来时,她像一只蔫了的茄子,垂头丧气。

苏启言在休息区等她。

他知她水平,见她这般无精打采,不用猜也知道结果是什么。

这就是竞技,只要参与,就很难无动于衷。

她再没带胜负心,前段时间的努力却是真真切切的。那种付出之后,一无所有的感觉,他知道有多痛苦。

心底某处软了软,轻轻叫了她一声:“阮阮。”

她慢慢抬头,视线依次扫过白色的运动鞋,黑色的运动服,最后落在他俊郎的脸上。头顶的日光透过临时支起的顶棚洒下来,把他的五官渲染得异常温柔。她胸中跌宕,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鼻子酸酸的,眼眶也跟着红起来。

叶舟洋嘲笑她:“你不是不在乎这个比赛吗?怎么还哭了?”

苏启言回头瞪他一眼。

其实她本来也不觉得什么,可看到自己差两分就能进入淘汰赛后,说不出的遗憾:“我最后一箭失误了,如果重来一次,一定能赢她。”

苏启言破天荒地没挖苦她,摸摸她的头,说:“我相信你,不过有输有赢,这才是竞技的魅力。比赛中留有遗憾未必是一件坏事,这些遗憾会成为你上升路上的一块重要台阶,通过努力,期待在下次的比赛中突破自己,把它踩在脚下,不也是一件酣畅淋漓的事吗?”

阮阮怔了怔,抬头想象着放在自己头顶的那只大手,擦擦眼泪,重重点头:“你说的对,你明天要连同我的份一起努力。”

他声音低和:“当然。”

她愣了愣,咧嘴一笑。

今天的他好像很特别,有点温柔,还有点……像男朋友。

“傻笑什么?把脑子输没了?”他收回手,又开始像平时那样揶揄她。

她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鼓起腮帮子气呼呼道:“你才把脑子输没了。”

什么呀,她居然会觉得他温柔,看来真把脑子输没了。

校射箭部的人和阮阮报的是同一个项目,结果不出苏启言所料,几乎全军覆没,除了许念远。

许念远没被淘汰的原因倒不是分数高,而是因为他报的项目是反曲弓公开组70米个人赛,和苏启言一个组别,比赛时间在第二天。

“你怎么想的?”

宋池部长得知这个消息时,一脸生无可恋,全部上下唯一的火苗也没了。

在他眼里,反曲弓70米组即使没有专业运动员参赛,也会有很多高级玩家,没有汗水的洗礼,根本不可能出成绩。许念远虽然在部里“天下无敌”,可出了校射箭部,在这些高级玩家堆里,别说炮灰了,泡沫都不算。

许念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没怎么想,我师父建议我报这个组,我就报了。”

“你师父是谁?”

“苏启言。”

宋池:“……”

第一天的比赛下午三点之前就结束了。

叶沉溪平日队里训练紧张,这样的假期不多,好容易有机会,问阮阮要不要出去玩。阮阮没来过X市,也想到处转转,两人一拍即合,当下打开某度开始搜索:X市好玩的地方。

苏启言要留下来练几把,熟悉赛场环境。

叶舟洋摇摆半天,最后和苏启言一起留下了。

阮阮和叶沉溪叫辆车,先去了网友推荐的热门景点。

这是一座人工改建的古镇,恰逢周末,古镇人山人海,两人逛了一会就觉得无聊了,转战去了市中心商业区。

五点半,阮阮给苏启言发了个微信,问他回宾馆了吗,要不要出来一起吃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她信息,说还在市体育中心,让她和叶沉溪先吃。

关掉屏幕,她兴致缺缺。

叶沉溪看出她的情绪,笑问:“苏启言不来,不开心了?”

她脸一烫,否认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他很在乎这次比赛。”

省队的训练节奏如何她不知道,但她看得出,这两年他并没有放松训练,近半年来更是如此,他自制力强,制定的计划,哪怕再忙,都会完成。

叶沉溪一只手顶着下巴,认真看着她,好像她脸上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这么关心他,怪不得你会是他牵肠挂肚的妹子。”

“什么?”她没太明白她的话。

叶沉溪笑笑:“你不知道吗?你可是唯一让他牺牲休息时间夜聊的妹子。”

“啊?”

“应该是他刚进省队的那段时间吧,那时候他刚从市体校转来,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少年。你知道运动员的生活都挺枯燥的,有新人来,都难免会被‘调戏’一段时间,尤其是像苏启言这种长得好看的男生。说实在的,那时候我们女队好几个队员是真的对他动了心思的。我们聚在一起打赌,看最后谁能拿下他。我们炮轰式轮流向他表白,起初他态度冷淡,对我们爱答不理。后来教练员看到了,以为他性格孤僻,融不进集体,还专门找了他谈话,给他做心理辅导。再后来他学聪明了,再有人跟他表白,他就回一句,我心里已经有人了。起初大家还觉得他在骗人,可他的室友却说,亲眼看到平日作息规律的他开始每天聊微信到半夜,训练的时候也时常心不在焉。于是从那之后,我们的调戏就变成了八卦,大家都在猜,能让这么好看的小师弟牵肠挂肚的姑娘会是谁。”

阮阮眨眨眼,后知后觉:“那个姑娘是我?”

说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段对得上号的经历。

苏启言进省队时,她刚考上高中,拿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苏启言发了一条微信:考上高中啦,母亲大人奖励了新手机,试试微信清粉功能。简直是无中生有暗度陈仓凭空想象毫无逻辑的一句话,后面还标注了四个字:群发勿回。

果不其然,她抱着手机一直等到半夜十二点也没收到他的一字回复。原以为这条信息会如一块石头掉入大海,掀不起任何波澜,谁知一个月后,他居然回复了:抱歉,刚看到信息,你应该开学了吧?

那是她开学的第二天,刚军训完回家,在太阳底下站了两个小时的军姿,回到家直接累得瘫倒在**,打开微信,看到他的信息,瞬间一个鲤鱼打挺,从**弹起来,盘腿坐正,激动到手抖:学长好,刚开学,还在军训。

发完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复,又写道:学长还在体校吗?平时训练忙吗?

五分钟后,那边回道:嗯。

极其敷衍的一个字,可她却抱着手机兴奋地在**打起滚。那是自从他们分开后,他第一次给她发信息。那样爱幻想的年纪,一条微信都足以让她联想到以后两人结婚是举行西式典礼还是中式典礼。

一个“嗯”字,仿佛带着默认,从那天开始,阮阮开始频繁给苏启言发微信,起初都是她胡言乱语。直到有一天,苏启言打断她的抽风式的话痨说,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高一的功课我应该没问题后,她开始每天找一些刁钻古怪的数学题问他,普通数学题还不行,还得是奥林匹克数学题,而且是她永远也听不懂的奥数题。他白天有训练,只有晚上才有时间。于是便出现了舍友眼中,两人夜聊到深夜的现象。舍友一定想不到,在他眼中的深夜私语其实是在讲数学题,而训练时的心不在焉其实是在思考数学题,真是尴尬啊。还好这种情形只持续了三个月,后来阮阮因为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被爸妈送进了一所全封闭式的寄宿高中,从那之后,两人就失去了联系。

“沉溪姐,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她问。

叶沉溪愣了一下,笑开:“嗨,其实也不算在一起啦,只是觉得我们之间挺聊得来,走得比其他人近了些,后来我们发现彼此性格太像,还是只适合做朋友,以至于我们还没发展到情侣那一步,就打住了。而且那时候我们都处于职业生涯的关键期,他一口气冲到男队第一,教练器重他,他训练紧、压力大,哪有时间谈恋爱。所以啊,不用担心,你还是他心里唯一牵肠挂肚的姑娘。”

她勾勾嘴角,勉强一笑。不知是出于面子,还是什么原因,她没有把当初两人夜聊的真相告诉叶沉溪。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刘楠打电话来,说要陪她吃晚饭。

叶沉溪在电话里推脱了两句,没推脱掉。

半小时后,刘楠风尘仆仆地赶来。

彼时,叶沉溪选中一件尼龙裙正要付钱,刘楠争着帮她付,叶沉溪坚决不同意,最后还是自己付了钱。

买完衣服出来,刘楠说要请两人吃饭。阮阮看出刘楠的意思,不愿当电灯泡,假意接到微信,说苏启言在等她,匆忙逃了。

心情莫名糟糕起来。随便吃了点东西,溜达到一家电影院。

电影院正在重映一部经典老片《初恋这件小事》。

计划之外,买票进场。

大概因为电影院位置偏僻,人不多,只中心位置坐了两对小情侣。阮阮买的座恰巧挨着其中一对情侣。

怎么走哪都那么亮,她是电灯泡体质吗?

本着假装不羡慕、尽量不嫉妒、努力不憎恨的原则,阮阮自行换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安安静静看电影。

她很久以前看过这部影片,讲述的是女主人公小水因为喜欢上学长阿亮,努力改变自己的故事。小时候看只觉得很甜,很励志,会为阿水的努力和勇气而感动。此时此景再看这部电影不觉多了一些代入感。

“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藏着一个人,每次想起他的时候,都会觉得有一点点心痛……”

是的,在她心底也有一个人。一个藏了很多年,藏得小心翼翼的人。

在他面前,她总是像个精分患者。一方面假装普通朋友般对他的一举一动满不在乎,甚至偶尔还带些鄙视,但另一方面又总想展现出她最好的一面,买了新衣服想穿给他看;考上心仪的高中想第一个告诉他;漫画涨粉也想到他面前显摆显摆。

她总告诉自己暗恋是一个人的事,自己选择的路,不怨天,不尤人,可当知道他只是拿她当挡箭牌时,还是有点难受。

电影演到三分之一,苏启言打来电话问她在哪里?

她实话实说,在预定的宾馆附近看电影。

她发了个定位过去。一个多小时后,她跟着稀稀拉拉的人群走出电影院,一眼就看见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的他。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商场里的灯亮如白昼,苏启言站在墙角,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手机贴着耳朵,半长的刘海垂下来,形成的阴影遮住半边眉眼,不知在和谁通话,他嘴角轻轻勾起,带着少年的潇洒和肆意。

她心底所藏之人,比电影中的阿亮学长,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她……

她没有再往下想,因为他已经打完电话,朝她走了过来。

“你哭过了?”

她揉揉眼睛:“嗯,电影太感人了。”

她说的是实话,这部电影,她看一遍哭一边,尤其是小水向阿亮学长表白的画面。

“笨啊,电影都是假的。”他笑着敲敲她的头,“自己就是个画漫画的,还会被这些电影剧情骗到吗?”

她没有说话。

他发现她的异常:“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她摇摇头:“没有,就是还没缓过来。”

“入戏这么深,看的什么电影?”

生怕被他发现什么,她坚决不告诉他电影名字,拉着他往电梯间走:“没什么,赶紧回去休息。”

“你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你明天不是还有比赛吗?”

“你看起来很可疑啊。”苏启言被她拽着胳膊,走三步,停两停:“老实交代,你到底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电影?”

“……”

电影中,从一只丑小鸭蜕变成白天鹅的姑娘站在她所爱的男孩面前,说:“阿亮学长,我有话想对你说。我很喜欢阿亮学长,已经喜欢三年了,我所做的一切,我的努力改变自己都是为了你。我去参加舞蹈社,去演话剧,去当军乐队指挥,努力让自己学业进步,都是为了你。但我现在才知道,我最该做也早就该做的事情,就是亲口对你说,我喜欢你!”

电影之所以感人,是因为主人公小水做了很多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刘楠明早有工作,和叶沉溪吃完饭,就回吴江市了。

苏启言开了两间房,他和叶舟洋一间,阮阮和叶沉溪一间。

晚上,阮阮洗完澡,躺**玩手机。叶沉溪见她闷闷不乐,有心逗她:“阮妹子,我和小洋是不是耽误你跟苏启言的好事了?”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羞得无处躲藏:“你别胡说。”

“难道我猜错了,你和苏启言不是情侣关系?”

她哑口无言。她和苏启言什么时候成情侣了,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想,许念远是,叶沉溪还是。

叶沉溪暧昧一笑:“你还不承认,上次和李教练一起吃饭时,我就看出来了,虽然你们两个嘴上说是朋友,但背地里一定有猫腻。”

呃,您怎么看出来的?

“还说不是,还用我拿镜子给你照照你的脸吗,估计汽车见了都得急刹车。”

阮阮这次不说话了,抱着膝盖蜷缩在**,沉默半天,闷闷道:“我是喜欢学长,可是,是我单方面的喜欢他。”

这话有点出乎叶沉溪的预料:“单恋?”

她点点头,忙补充一句:“你别告诉他,他还不知道。”

她和叶沉溪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能感觉这个爽朗的姑娘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给她一种知心大姐姐的感觉。

“还是暗恋?”叶沉溪有点不相信,以苏启言那个腹黑的样,“你确定苏启言不知道你喜欢他?”

“当然。”

他要是知道她暗恋他,还不知道怎么嘲笑她,不对,也许会像骗队里那些女队员一样,骗她说自己有喜欢的人,或者骗也懒得骗,干脆直接拒绝她,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叶沉溪有点诧异,甚至怀疑对面这姑娘在侮辱自己的智商。这两个人天天跟橡皮泥一样黏在一起,居然不是在谈恋爱,这说出去有人信吗?但看她表情,又不像装的。沉默了一会儿,往后一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想到什么,叹口气:“傻姑娘,你知道吗,在这个世上最辛苦的一种喜欢就是暗恋。”

“沉溪姐,你和刘教练……”

“看出来了?”叶沉溪从**坐起来,“看来我果然像小洋说的那样,脸上还真藏不住事。”

“我只是觉得你对刘教练很客气。”

叶沉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下来:“刘教练是我的初恋。”

她说这句话时,嘴角边有两个酒窝,酒窝里仿佛浸着蜜。

阮阮也躺下,她以为接下来会听到一个故事,可叶沉溪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脸上的笑意被淡淡的疲倦代替,才听她带着一丝遗憾的语气,自言自语般,说:“都说暗恋是一个人的事,可是再浓烈的感情,如果长时间得不到回应,也会变淡,就像玫瑰,一直得不到主人的养分,就会逐渐枯萎,等哪天主人回过神儿,再回头浇灌时,会发现玫瑰已经死了。”

“沉溪姐,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叶沉溪笑笑,“听姐一句劝,你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让他知道,单方面的暗恋,只会让你热情渐失,时间久了,即使再得到他的回应,也会觉得像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得不到回应,就会枯萎。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有一天,她会不再喜欢苏启言吗?一想到这儿,她的心猛然收缩。

“沉溪姐,我不太懂。”

叶沉溪翻了个身:“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话。”她闭上眼,脑中浮出另一张年轻的脸庞,时而像个小冰块,时而像个小醋精,年纪不大却非要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哈哈,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第二天进行的是反曲弓公开组70米的项目,阮阮完全不担心苏启言,唯一让她挂心的是许念远。

她虽然不是校射箭部的人,但对射箭部多少也有些感情,不希望校射箭部就这么解散。

许念远作为校射箭部最后的火苗,此时被众人簇拥着,捶腿的捶腿,揉胳膊的揉胳膊,享受着皇帝般的待遇。

部长宋池见他眉头深锁,神情异样,还以为他太紧张,上前安慰他,让他别有心里压力。谁知话还没说完,许念远就皱着眉吐出一句:“我不是说了,口香糖要西瓜味的,你怎么买的薄荷味的。”

宋池:“……”

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阮阮在一旁翻个白眼,还是从包里拿出一盒西瓜味口香糖,递了出去。

因为之前的事,射箭部众人看阮阮难免有些尴尬,林逸更是怕许念远和她有过节,当场给她难堪,忙接过口香糖,想打圆场:“没关系,时间还够,我……”

不等他说完这句话,许念远立刻从躺椅上坐起来,露出一排小白牙:“谢谢师娘!”

阮阮:“……”

众人:“……”

与此同时,苏启言正站在不远处盯着许念远,他眼睛里本来还带着一丝呛人的酸辣味,听闻这句,瞬间变得又甜又香,莫名有种这徒弟没白教的欣慰感。

排位赛中,许念远不负众望,成功晋级。

接下来是连续几轮淘汰赛以及半决赛。苏启言自然没有悬念。让阮阮和射箭部众人吃惊的是,许念远居然开了挂似的一路过关斩将,进入了二分之一决赛,而叶舟洋则以两分只差,止步四强。

从场上下来,叶舟洋情绪低落。

叶沉溪抱了抱他,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姐姐为你骄傲。”

叶舟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咽了回去。

决赛定在下午。

阮阮失眠一夜,中午回去补了一觉。醒来时,房间里只剩自己。

距离开赛还有不到一个小时,走廊上有些吵,身着各色运动服的选手们准备出发前往赛场。

她推门出来,往苏启言的房间走去。

她的房间和苏启言的隔了一个拐角。

苏启言的房门是虚掩的,里面隐约传来三个人的谈话声,其中两个是苏启言和叶沉溪,另外一个听着有些熟悉,阮阮回忆了一下,和记忆中省队的李教练对上了号。

她想起苏启言说,有些教练员会在大型比赛中挖掘有潜力的选手,想来李教练正是为此而来。

正要推门进去,听到里面传来李教练的问话声:“看你上午的比赛,病情已经好多了,准备什么时候归队?”

苏启言轻笑一声:“这个问题,还是等下午决赛完,我再回答您吧。”

李教练给了苏启言一脚:“你小子,还跟我卖关子,跟你弟学坏了。不过说真的,你说的那个许念远倒还真是个好苗子。”

病情已经好多了?

什么病情?

苏启言生病了吗?

她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还是觉得不足为外人道?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阮阮?”

四目相对,苏启言察觉出阮阮的异样,低头看着她煞白的小脸,紧张道:“你脸怎么那么白,生病了吗?”

这正是她想反问他的问题,但她没有问出口,沉吟片刻,骗他说:“我没事,可能有点感冒。”

虽然有很多疑问,但他下午还有比赛,她不想节外生枝,影响他发挥,即使只是一场毫无悬念的业余比赛。

苏启言没有任何异常,扭头折回房间,打开地上的行李箱,翻找起来:“你等一下,我带了感冒冲剂。”

李教练和叶沉溪跟在苏启言身后,苏启言一离开,李教练和阮阮打了个照面,阮阮还没从刚才突然得到的信息中回过神,神情僵硬地打了个招呼。

李教练看出她和苏启言关系不一般,笑着和她寒暄了两句。

苏启言拿完药出来,直接拉着她回了她的房间,拿起保温杯,冲了感冒冲剂,塞到她手里:“一会儿记得喝,真感冒起来,有你受的。”

她顺着刚才撒的谎,讷讷点头:“哦。”

他伸出手敲敲她脑袋:“哦什么哦,肯定是刚才睡觉不老实,没盖被子,着凉了。”

“那个……苏启言,你没有不舒服吧?”

比起他的隐瞒,她更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我能有什么事?”他脑袋一歪,笑笑,“放心吧,我可没你这么娇弱。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他完全处在她的状况外,丝毫没有get到她的意思。

“苏启言。”

“嗯?”

她突然拉住他,哽了半天,也只挤出两个字:“加油!”

他愣了一下,摸摸她的头,勾起半边嘴角:“你就瞧好吧。”

“云端杯”室外射箭冠军联赛是国内最大型的业余射箭赛事,集中了全国众多射箭爱好者,算得上业余射箭圈的奥运会。

决赛现场,来了很多记者。

下午要进行的是反曲弓70米个人金牌决赛和反曲弓30米个人金牌决赛,往年30米组的关注度一直高于70米组,但今年相反。

最有希望夺冠的叶舟洋无缘决赛,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参赛者进入冠军争夺战,接二连三的意外,成功引起众人的注意。更多的记者集中在反曲弓70米个人金牌决赛的现场,摄像师的镜头指向场中两张陌生的脸庞。

苏启言,许念远。

与此同时,观众席上的阮阮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场中的两人,更确切地说,是注视着苏启言。

阳光很好,为防强光影响视线,他戴了顶深色的鸭舌帽,配上纯黑的运动服,和身边亮黄色上衣的许念远形成鲜明对比。

镜头里,苏启言精致挺拔的侧颜被机器放大,投放在现场的电子屏上。屏幕中,他视线移动,饶着现场转了半天,最终定格在某一个点上,然后虚握起右手放在嘴边,微微仰头,做了个喝水的动作。

阮阮坐在观众席上,举起保温杯,知道他在提醒她喝感冒冲剂。

许念远随着苏启言的视线望去,啧啧感叹:“赛场上还撒狗粮,您是真不把徒儿放在眼里,待会儿比赛,不会又要放水吧?”

自从输给苏启言后,许念远隔三差五就上“逆风之翼”挑战一次,大多数时候,苏启言都会应战,然后再以微弱的优势赢他。

“放水?”

“是啊,您哪次和我比试不放水?”

苏启言看了他两眼,打心底一惊,这熊孩子果然不简单。

他抬头看眼观众席上的阮阮,拍拍许念远的肩膀,低低一笑:“放心,看在你最近特别会说话的份上,今天不会放水了。”

许念远:“我最近说什么了?”

苏启言:“……”

是啊,他最近说什么了?

不等他想明白,指令声响起。

比赛正式开始。

两人各自站到自己的靶位上。

比赛采用奥运赛制,两人每人射12支箭,分成4组进行,每组3支箭,每支箭30秒,采用一对一交替发射的方式。

倒计时响起,由许念远率先开弓。

10环。

现场响起一阵惊叹声。

许念远转身,冲着镜头飞了一吻。

若是平常,苏启言一定会对他这种骚气又浮夸的动作表示鄙视。可今天的苏启言什么也没说,他只在许念远打出的十环上扫了一眼后,便迈开双腿,从容地站到了自己的靶位上。

计时表归零。

现场又是一阵惊叹声。

苏启言同样射出了一个10环。

比赛刚开始,双方平分秋色,互不相让。

第一组3支箭过后,苏启言的成绩是:10环,10环,9环;许念远的成绩是,10环,9环,9环。

虽有胜负,但目前差距还不大,可以看出两人都是高手。这种情形,给人一种在看专业比赛的错觉。

李教练坐在观众席上,欣慰一笑。

此时的许念远已明显感觉到压力。他感觉今天的苏启言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冷静、沉稳、专注。他第一次感受到夏老师口中“职业运动员”这几个字的重量。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屏息凝神,全力以赴。

可即使这样,比分仍然在逐渐拉开。观众还以为会看到一场异常胶着的比赛,然而,渐渐地,大家就发现了二者的差距。

这场比赛几乎成了苏启言的个人专场秀。

“师父,我真后悔听你的话,报了这个组别的比赛。”输得这么惨不说,还完全被抢了风头。

随着许念远最后一支箭落定,所有的目光和镜头都集中在了苏启言身上。

11支箭过后,苏启言已经累计获得102环。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如果他最后一箭能打出9环,那么,他将在这里,一个业余比赛中,打平国内反曲弓男子个人决赛纪录。

现在众人全都深吸一口气,看着苏启言缓缓举起反曲弓。

许念远站在场中,离苏启言最近的位置,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大不几岁的男人,清晰地听到胸口传来的心跳声。

李教练从座位上站起来,眉目紧锁。

叶沉溪亦是惊讶。

阮阮双手合十,放慢了呼吸。

电子倒计时装置响起。

“嗖”地一声,合金箭头深深扎入靶环。

放眼望去,正是9环。

鸦雀无声的现场瞬间沸腾起来。

许念远依然呆在原地,表面平静的他,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好!”李教练情不自禁地振臂一呼,仿佛当下苏启言赢得的不是一个国内的业余赛冠军,而是一个世界级专业赛冠军。

望着远处的箭靶,苏启言松口气,转过身,朝看台上的李教练微微一笑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小姑娘身上,伸出手拢在嘴边,大声喊出她的名字:“阮阮。”

明明只是一个名字,她却仿佛被电流击中一般,“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顺着旁边的扶梯快步往前下走了几步,总觉着他接下来会喊出什么重要的话。

然而,不等她从观众席上下来,记者大军已经如洪水猛兽般冲进场中,无数只话筒直接伸到了苏启言脸上。

“请问您是S省队的前队员,苏梦祁吗?”

他此时如果有手机,一定会看到,直播平台上已经炸开,所有人都在刷同一个话题:苏梦祁回来了。

上来就是这么犀利的问题。

阮阮站在电子屏前,替他捏了把汗。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一向不愿提及过去的他,竟对着摄像机微微一笑,说:“我是S省队的现役队员,苏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