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野猎事件

周五上午,阮阮有节体育课。

她头天晚上熬夜画稿,早上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舍友叫醒,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手机。

来电记录、微信、QQ全部浏览一遍,发现没有苏启言的信息后,端着脸盆垂头丧气地去洗漱了。

这个时间,公共盥洗室没什么人。

阮阮随便找个洗漱台,手机搁一旁,挤上牙膏,一边听着电动牙刷的嗡嗡声,一边不时瞟眼手机,生怕一个不小心,错过什么。

自从和苏启言吵完架后,两人已经好几天没联系了。

其实,那天回来之后,阮阮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当初说喜欢射箭,想学射箭的是她。现在讨厌射箭,放弃比赛的也是她。虽说一开始那么说是权宜之计,但苏启言并不知情,这样看来,她的确有些无理取闹了。而且司羽说得对,退役这种事一般都是运动员的伤疤,苏启言那么喜欢射箭,不回去一定有他的苦衷,她却一时头脑发热,揭了他的伤疤,说他半途而废。他一定很难过吧。一想到这里,她就难受极了,又不想主动给他打电话,一来拉不下面子,二来怕他还在生气。

一节体育课上得乱七八糟,八百米练习,只跑了半圈就岔气了,捂着肚子去找老师。

阮阮的体育课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姓夏,五官粗犷,皮肤黝黑,对待学生十分严厉,几乎节节课点名,以至于学生宁愿逃专业课,也不敢逃体育课。

跑步岔气这种事太平常了,阮阮根本没指望夏老师给她休息的机会,于是一边走,一边想着得编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去那边的树下坐一会。谁知还没等她走到夏老师面前,夏老师就先朝她走了过来。

“跑岔气了?”

面对破天荒的关切,她有点懵,到嘴的谎话一下子糊了:“嗯。”

“行,你去那边歇会吧。”

阮阮:?

她一脸狐疑地走到树荫下。

洛小花前段时间扭伤了脚,这段时间的体育课一直处于见习状态,见她过来,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坐过来。

操场上,跑八百米的同学已经差不多跑完,夏老师吹了声哨子,所有人都过去集合。

阮阮在洛小花身旁坐下,托着下巴看着不远处整队的体育老师:“你有没有觉得夏老师今天有点好说话。”

洛小花:“那当然,有求于人吗。”

“谁?”

“还有谁,你呗,不然能这么容易让你过来休息?”

阮阮一头问号,她有什么好求的?难不成校领导要抽查体育课成绩,老师求她行行好,跑个及格?

——“班长带队,去拿器材。”

体育老师的声音从操场上传来。

一声令下,大家排成两队都往主席台下的器材室走去。

夏老师得了空,朝这边走来。

“怎么样,好点了吗?”

阮阮很少见夏老师笑,一时有点毛骨悚然,下意识从地上站起来:“嗯,好多了,我这就归队。”

“先别忙。”走了两步,又被叫住。夏老师笑眯眯地跟上来,问:“听说‘逆风之翼’的苏老板是你男朋友?”

她一愣,扭头去看洛小花,后者朝她咧嘴一笑。

“是这样的,老师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下午放学,司羽来宿舍找阮阮。她所在的主播平台有个线下聚会,可以带朋友参加,见阮阮最近太丧,想带她去散散心。

活动分成两个阶段,聚餐和K歌。

聚餐吃烤肉自助,阮阮全程神游天外,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通讯录苏启言那一页。

司羽取餐回来,凑过来看一眼:“决定放下面子了?”

葱白的手指在拨出键上方悬停一分钟,最终扔下手机,脑袋一沉,“咚”一声嗑在桌子上,有气无力道:“唉,我现在想不放下面子都不行了。”

体育课上,夏老师恳切的话语犹在耳畔。

“阮阮,是这样的,学校安排我去国外学习一段时间,但下个月就是“云端杯”室外射箭冠军联赛的总决赛,我这么一走,校射箭部那边就没教练了,我希望你能问问苏老板能不能帮忙暂代教练一职。”

夏老师体育教育学出身,虽然不是专业的射箭运动员,但却是射箭发烧友。前些年参加业余比赛,拿到过一些成绩,便被射箭部长请去做了教练。

虽然没有工资,但因为热爱,投入了不少精力。今年部里很多成员都报名了“云端杯”,他这么一走了之,总觉得对不起那些热爱射箭的孩子们,便想找个能暂时代替他指导孩子们训练的人。

夏老师玩射箭时间长,看过“苏梦祁时代”的一些比赛,算是苏启言的粉丝,再加上他是“逆风之翼”的常客,知道苏启言日子清闲,这才想到请苏启言帮忙。

粉丝加客户的身份自然算不上多硬的关系,就在夏老师苦恼该怎么向苏启言开口时,意外从洛小花口中得知自己的学生是苏启言的女朋友,这不巧了吗?

阮阮趴在桌上,恨只恨没把和苏启言吵架的事告诉室友,更让她无语的是洛小花那个八卦王居然无中生有,她什么时候成了苏启言的女朋友?

不过夏老师既然开口了,不去问问的话,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她下学期的体育课有多魔鬼,但问的话,她该怎么开口?是先把架吵完还是厚着脸皮一码归一码?

啊啊啊,不行了,她的头要炸了!

吃完饭,大家一起去KTV。十几个人点了个大包间,要了三箱啤酒,然后开始点唱和玩游戏。

司羽被其他主播拉去玩游戏,阮阮躲在角落,看着眼前灯红酒绿的场面,头更疼了。

借酒消愁,顺手拿瓶啤酒,对嘴就是一通猛灌,等司羽玩完一轮游戏回来时,她面前已经堆了四五只空掉的易拉罐。

阮阮是一杯倒的酒量,喝这么多早就神志不清了,司羽见状,跟大家道个歉,搀着阮阮先离开了。

夜晚的商业街人来人往。阮阮脖子上挂着双肩包,里面不知装了什么,坠得她都快掉到地上了。

司羽扶她在马路牙子边坐下,准备去拦辆出租车,谁知刚走出没几步,回头就见阮阮对她邪邪一笑,然后,后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胸前的背包里摸出一瓶啤酒,“啪”地起开,大口大口喝起来。

司羽:“……”

她冲过去阻止。阮阮被呛了一口,咳嗽几声,不乐意起来。司羽翻她书包,发现里面还有好几瓶啤酒,扶额摇头:“亲爱的,你这酒品也太差了,你是酒贩子吗?喝就喝,还拿回来这么多回来。”

司羽怕她再出什么幺蛾子,一步不敢离开她,想拖着她一起去打车,谁知她跟长在马路牙子上似的,怎么都拽不起来。

司羽实在拉不动她,叉腰喘了一会,发现这里和“逆风之翼”只隔了一条街,想了一会儿,从阮阮包里拿出手机,输入密码,拨通了苏启言的电话。

五分钟后,苏启言小跑过来。

阮阮醉得七荤八素,靠着司羽,眼神迷离。

苏启言无语,低头瞧着冲他傻笑的姑娘,忍住想骂人的欲望,将她打横抱起来,往“逆风之翼”走去。

半路,司羽发现手机落KTV了,要回去找手机。

苏启言抱阮阮回来后煮了碗醒酒茶。

醉酒的人下意识排斥这个味道,扭开脖子。

他摇摇头,停顿了几秒,站到她背后一只手捏住她的鼻子,一只手端住碗,粗鲁地往她嘴里灌去。她不喜欢醒酒茶的味道,手脚并用,胡乱挣扎。

酸苦的茶水溅出来,苏启言大喝一声:“别动!”

她被他严厉的吼声震住,眼睛片刻蓄满泪水,圆溜溜望着他,两颗黑珍珠委屈极了:“你凶我。”

她语气无辜,带着撒娇的乖巧软糯,跟平时活泼好动的她判若两人,巨大的反差萌得苏启言无奈一笑,放低了声音,说:“张嘴。”

她两片唇瓣用力,闭得更紧了。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就这么大眼对小眼地对视了一分钟,她突然身子一倾,脸贴在他腹肌上,抱着他的腰,大哭起来。

他呆了呆,忙放下碗,将她扶正。

她抬起头,小脸脏兮兮的,红着眼眶,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抽泣道:“学长,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是我也在努力,努力学习,努力画漫画,努力变得和你一样优秀。我其实也有长进的,所以,别讨厌我,好不好?”

他瞳孔放大,黑色双瞳中,她小手抹着眼泪,语气中带着一丝卑微。

她对感情一向懦弱,只有醉了,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她所在意的,不过是怕他讨厌她。

他胸口一阵隐隐作痛。

她却再次倾身,贴到他怀里,呜咽道:“对不起,你不想归队一定有你的苦衷,以后我再也不会说那些伤害你的话了。”

他盯着她湿润润、红彤彤的小肉脸看了一会儿,目光越来越柔软,拍拍她的背,轻声道:“傻子,我又没有生你气。”

他这几天没有联系她,是在纠结,有些事情要不要让她知道。

一番酒疯后,阮阮困意来袭,点头打起哈欠。

苏启言把她抱进卧室,放到**。

过了一会儿,司羽取手机回来。苏启言正坐在前台抽烟。他极少抽烟,由于不太适应尼古丁的冲劲,剧烈咳嗽起来。

“苏老板,吸烟有害身体健康。”她走过来,好心提醒。

苏启言看见司羽,神情变了变,掐灭半截烟,站起身,说出了那句藏在心里很久的话:“你妈妈的事,对不起。”

她震住:“你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阮阮在苏启言**醒来。

外面有敲门声,她下意识说了声“请进”。

苏启言趿拉着脱鞋,一边搅拌鸡蛋,一边往门里探了下头:“早饭马上做好了,快点起床,洗漱间有一次性牙刷,自己取来用。”

阮阮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苏启言的声音,立刻清醒了。

她霍然睁开眼,从**坐起来,扫视一圈周围的环境,心“咕咚”一声沉到海底,低头看看,幸好身上还穿着衣服,掉下去的心又升回肚里。

早餐是苏启言自己做的,面包、牛奶、煎蛋还有一大份水果沙拉。

沉默了一早晨,吃饭的时候,阮阮试探着问:“我记得我昨天不是和司羽一起去KTV了吗?”

苏启言塞一口面包:“你喝醉了,瘫路上了,司羽就把你送到我这儿来了。”

瘫路上?阮阮脑补了一下当时的场面,面部表情有点难以描述。她装作不在乎地“哦”了一声,掩饰下尴尬,然后咬了口煎蛋,又问:“昨天我睡你**,你睡哪儿了?”

苏启言挑眉看她一眼,捶捶肩膀:“你还敢问,昨天一夜可把我折腾惨了,累得我现在还腰疼。”

阮阮正在吃煎蛋,听他这么一说,差点没噎死,忙不迭喝口牛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苏启言见她表情实在太精彩,不由大笑起来:“你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我在休息室的长椅上睡了一晚,累得腰疼。”

哼!坏人!明明是他故意引导她往歪了想!

一大早就被耍,她还要不要面子啦,筷子一扔:“不吃了!”

苏启言看她气呼呼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玩,站起身,隔着桌子揉揉她的脑袋:“好啦,别生气了,赶紧吃饭,吃完饭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的手厚实温柔,她的心都要化了,可碍于面子,还是嘴硬道:“吃你妹,你之前骂我,我还没原谅你呢!”

苏启言绕到桌子一边,拿起叉子叉了一块煎蛋,递到她面前:“行行行,之前是我不对,我道歉,那么阮大画家可以吃饭了吗?”

阮阮内心狂喜,可面上的戏还得做足,用力压住拼命上翘的嘴角,拿过叉子:“这还差不多。”

苏启言笑了,这丫头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那么可爱。

“对了,你一会儿要带我去哪儿?”她问。

他不觉被她幼稚的行为感染,闭起一只眼:“暂时保密。”

吃过早饭,叶舟洋过来做周末兼职。

两人核对完今天的客户预约单,苏启言去对面ATM机取了些现金,之后又去超市买了水果。

阮阮猜出他可能是去看望什么人,却怎么也想到,这个人会是司羽的妈妈。

站在司羽家门外,苏启言按响了门铃,司羽妈妈来开的门。阮阮的脸出现在门缝里,然而,不等司羽妈妈笑着邀请她进去,苏启言的脸也出现在门框里。

“司阿姨。”苏启言拎着礼物,鞠了个躬。

四目相对,司羽妈妈晃了下神儿,随即脸色变了变,说不上难看,但也绝不好看:“是小苏呀,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很明显,司羽妈妈是认识苏启言的。阮阮摸摸脑袋,有点奇怪。

司羽妈妈看看阮阮,又看看苏启言,疑惑问:“你们是一起来的,你们认识?”

“对呀!”阮阮天真一笑,带着惊喜,“我们是朋友,没想到司阿姨也认识他。”

“认识。”司阿姨淡淡回答,同样有些惊讶但没有阮阮那么惊喜,她转动轮子,往里退了退,招呼两人道,“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说话吧。”

两人进了屋。客厅开着电视,盥洗室传来洗衣机转动的声响,只听司羽妈妈喊:“小羽,别忙了,有客人来了,去泡壶茶。”

“知道了。”盥洗室的门半关着,司羽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听起来有些沉闷,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她从盥洗室出来,脸色有点苍白,从冰箱取了茶叶过来,看清客人是苏启言后,脚步一顿,尖叫一声:“谁让你来我家的?”

阮阮不明所以,吓了一跳。

司羽妈妈也骂她不懂事。司羽快步走走过,护在妈妈面前:“妈,我已经知道了,当年害你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和他队友。”

司羽妈妈拉开司羽笔直地指向苏启言的胳膊,劝说:“小羽,别这样,别让阮阮为难。”

阮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震惊地看看苏启言,只见他面露愧色,低下头,朝母女俩深深鞠了一躬,道:“对不起。”

司羽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吼道:“你的道歉值几个钱,能换回我妈的腿吗?”

苏启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拿出从ATM机里取出的现金,放在桌子上:“我知道,我犯下的错,多少钱都不能弥补。听说阿姨前段时间伤了胳膊,这是我的……”

“走!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也不稀罕你的钱!”司羽情绪激动,不等苏启言说完,就使劲把他往外推。

苏启言没有反抗,任由她推到门外,阮阮看着司羽又返回来,拿起那一叠钱,“啪”地一下子甩到了苏启言脸上。

哗啦啦的钞票落了一地。

阮阮忙过去,挡在司羽和苏启言面前。她不知道他们过去有什么恩怨,只是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这般仇恨苏启言,心口像被小刀划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司羽,你先冷静冷静,学长他也是好心,知道阿姨受伤,来看看阿姨。”

司羽转过头,那目光就像一头绝望的小兽,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司羽,内心退缩了一下。

她冷笑:“好心?他好心害得我和我妈无家可归,他好心害得我妈变成残疾?阮阮,我今天就和你把话说清楚,如果我和他,你只能选一个的话,你选谁?”

阮阮不可置信:“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让我选什么?”

司羽红着眼眶,语气很强硬:“如果你只能有我们其中一个朋友呢?”

“我……”

“选!”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她站在门外,看着最好的朋友,司羽。对方也看着她。四目相对,司羽的眼睛里,仿佛交织着绝望和期望两道光芒,而她一句话就能决定它们谁生谁死,谁胜谁负。她有些茫然了,转头瞧眼身旁的苏启言,好像从前遇到难题的时候,下意识叫了声学长。

那一瞬,她看见司羽眼里的某道光渐渐黯淡下去,她凉凉一笑:“什么一辈子的朋友,原来都是骗我的,我真是太天真了。”说完,猛地关上门,再没了声音。

“司羽,你把门打开,听我说……”她用力拍打着坚固的防盗门,可是,任她怕麻了手,里面仍是没有一丝回应。

她蹲在门口,忽然泪如雨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启言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愧疚开口:“对不起,我之间一直瞒着你,就是怕出现今天这种局面。”

两年前的一天,队友叫他出去喝酒。喝酒是队里明文禁止的规定,但他那几天心情不好,就跟着去了。两人选了乡下一间农家乐,队友喝大了,倔驴似的要去打猎,他没拦住,最后猎物没打着,却射伤了抄近路回家的司羽妈妈。尖锐的长箭贯穿膝盖,鲜红的血染红了草地。他立刻打了120把司羽妈妈送去医院,却因为山路颠婆,造成二次伤害,不得已右腿截了肢。虽然醉酒伤人的是队友,可他一样没逃脱责任。队友被省队开除,苏启言也被禁赛两年。苏启言的父母为了儿子的前程,花重金封锁消息,别说大众,就连队里的队友知道这件事的也寥寥无几。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一直瞒着她。

苏启言开车沿着人烟稀少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行进着。阮阮双手抓着安全带,沉默不语。

当年出事后,父亲曾带着他亲自登门谢罪。那时司羽还在读高中,常年不在家,没见过他。后来他在逆风之翼第一次见到她,在她朋友圈看到她母亲照片,着实吃了一惊。这么巧,她居然是阮阮的好朋友。

“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她摇摇头:“我能理解司羽的心情,还好伤人的不是你。”

这样事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是挽回什么呢?

在感情方面,她懦弱却也贪婪。她谁都不想失去,不想失去一个好朋友,更不想失去一个喜欢的人。

但这有可能吗?虽然伤人的不是苏启言,虽然他极力阻止过队友,可作为受害人会相信吗?她们只知道他确实参与了事件。换作是她,能理智对待吗?能原谅他吗?坦白说,她做不到。

车子匀速行驶到体育公园。苏启言把车停在路边车位上。今天是周末,篮球场地里正在举行市中学生篮球赛。

十一月的天有些冷,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短袖,在球场上东奔西跑,打得热火朝天。裁判哨声吹响,胜利的一方,兴奋得绕着场地狂奔,他们相互击掌,相互拥抱,仿佛从未这样真切地活过。

隔着铁丝网,她心猿意马地看着比赛。看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问他:“你既然没有退役,为什么禁赛令解除了,不归队?”

苏启言两只手扒着铁丝网,眼睛紧紧追随着场上的篮球。

一名少年拿到球,却并不急于灌篮,传了几次球,又带球迂回了一会儿,直到找到最佳位置,才一跃而起。

一记完美的三分球。

“好球!”

周围观赛的群众不约而同发出赞叹。

阮阮不懂篮球,却也看出少年沉稳中的锋芒。

而这一球似乎在苏启言预料之中,他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喜,沉吟片刻,偏头看她:“谁说我不归队了?我会回去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这话时,他眼中带着惯常的嬉笑。

搁往常,一旦露出这种表情,她就知道他八成又在扯淡了,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他是认真的。

虽然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但她相信,他说回去就一定会回去。

阮阮沉闷的心情好了一些,她趴在铁栅栏边跟着看了会比赛,想起夏老师交代的工作,提起这个话题。

“请我做射箭部的教练?”

虽然夏老师没有让她一定说服他,但她能从夏老师的语气中感受到他强烈的希望。她没去过射箭部几次,但几乎每次都能看到夏老师的身影,他是真的把射箭部当成一项事业在做。但她又不想逼苏启言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只得怀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行吗?”

“这个吗……”

见他犹豫,她忙补充道:“只是代理教练,用不了多久,截止到‘云端杯’联赛结束,最多就一个月。”

他想了想:“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没有画稿要赶的时候,你要加入训练,一起比赛。”

自从入了门,她其实还是很喜欢射箭的,对于“云端杯”,阮阮也并不排斥,而且因为漫画情节需要,上个月还在跟读者说,想参加一次正规的比赛体验一下。之前说不参加,不过是和苏启言吵架,一时头脑发热才说出来的气话。所以这要求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要求。

“我答应你!”

他伸出小指:“好,那拉钩。”

拉钩?

学长,你认真的吗?

学长原来是这么幼稚的人吗?

她一脸怀疑地伸出手指,才伸到一半,就被用力勾住:“磨叽什么,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阮阮:“……”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那个林逸也是射箭部吧?”

林逸就是之前和苏启言打赌输给他的林学长。阮阮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懵懂点头:“对啊,怎么了?”

苏启言托起下巴,若有所思:“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小不爽。”

这……

回到宿舍,阮阮盯着司羽的号码纠结半天,才按下了通话键。

盲音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连打几遍,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最后一次,电话里响起熟悉的女声:“对不起,您拨的用户暂时不方便接听,请稍后再拨。”

电话另一边,司羽面对几次三番亮起的屏幕,狠狠按下红色拒接键。

挂断电话,她在**翻了个身,想睡一会,可闭上眼,眼前都是阮阮和苏启言在一起的样子,两人笑得那么开心,仿佛这世间本就如此美好。

那画满像一根刺扎在她心上,她忍着酸涩的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睡了不知多久,中间妈妈来叫了她一次,她迷迷糊糊的,不记得和妈妈说了什么,等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睁开眼,头沉沉的,眼睛也肿了。看看课表,今天周一,课还不少,上午有一节中西方文化,下午有一节古代汉语和一节逻辑学。

大一那年,她刚入学的时候,又要交学费又要付房租,生活拮据。她听说系里有个八千块的奖学金,为了能拿到这八千块钱,她从没请过一次假。这两年做了主播,钱是不愁了,却也养成了不请假的习惯,除非有很重要的事,不然绝不会耽误上课。可今天,她破天荒地给辅导员打了个电话,撒了个谎,请了一天病假。

司妈妈做了早餐给她端过来,她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坐在**翻着手机通讯录,翻来翻去,发现这几年常常住在校外的缘故,除了阮阮,居然连一个能说知心话的朋友都没有,不免有些伤感。

就在这时,手机顶端屏幕闪了一下,有人发来一条消息。是傅孟泽发来的微信:小羽姐姐醒了吗,新的一周,加油哦!后面跟一个蘑菇头妹的搞怪表情包。

她之前和傅孟泽一起录节目的时候,就对他有好感,成了他的脑残粉。后来他退役,在吴江市住下,两人互加微信,约过一两次饭。再后来,阮阮提醒她这个人是个花心大萝卜,让她小心,她虽嘴上不承认,却还是听了进去,对他的好感度降低了不少,信息也没回复那么快了。为此,上周傅孟泽还在微信里卖萌,说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惹恼了小羽姐姐的话,求指教,求修理之类的。司羽没有理他。这会再看到这些信息,不由“噗嗤”一笑,心头放松许多。

她犹豫了一会,回了他一条信息:你今天有时间吗?能陪我出去走走吗?刚发完,另一边秒回:走起!

两人约在体育公园。

司羽家离公园近,早到了一会儿,一个人坐在秋千上发呆。因为是工作日,公园的人不多,三五成堆的大爷大妈们聚在一起喝茶、打扑克。一阵摩托车的叫嚣声打破清晨的惬意,噪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某处。少年摘下头盔,往后视镜上随意一挂,快步朝不远处的秋千走去。

“嗨!”

傅孟泽本想逗逗她,从秋千后突然探出脑袋。司羽正出神儿,被这么一吓,大叫一声,手里的枣糕也掉在了地上。

傅孟泽弯腰,从地上捡起枣糕,深红嫩滑的枣糕上沾了一层浅浅的灰。

他尴尬地挠挠脑袋,朝四周看了看,跑到旁边的小摊,重新买了两只枣糕,笑嘻嘻道:“赔给你。”

两人一坐一站,吃着枣糕。

“小羽姐姐,你可算理我了,我还以为我哪里得罪你了。”傅孟泽嘴里含着食物嘟囔,见她垂头不说话,便问,“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发呆。”

司羽盯着那块一口没动的枣糕,目光呆滞,良久,低声说:“我跟朋友吵架了。”

傅孟泽一早就察觉出她不太对劲,听她这么说一点意外也没有,绕到她眼前,一手抓着秋千铁锁,拍着胸脯:“这种事找我就对了,我可是情感专家,跟我说说怎么回事,我给你评评理。”

她极不相信地看他一眼,调侃:“真的吗?情感专家还是爱情专家呀?没少从筱琛,林陌,姜菡身上积累专家经验吧。”

傅孟泽缓缓眨眨眼,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突然跳起来:“你这是从哪个论坛看到的八卦,别听网友们瞎说,她们都是我的红颜知己,24K纯朋友。”

他指天立誓,表情夸张又搞怪。她忍不住笑出声。傅孟泽见她笑了,稍微收敛了一下,蹲到她面前,和她对视,眸光清澈:“好啦,现在说说吧,到底谁欺负你了?”

她坐在秋千上,看着他那双干净单纯、盛满快乐的眸子,竟然有点舍不得对他说了,想了想,叹口气:“我现在不想和你说了。”

面对司羽小姐姐的善变,傅孟泽一点没有不耐烦,也没有追问,他想了一下,站起身,说:“那好,既然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了,不如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司羽抬起头:“什么地方?”

傅孟泽眨眨一只眼:“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风驰电掣,去了一家新修的动漫主题乐园。

这家动漫主题乐园三个月前才竣工上线,现在已经是吴江市的网红打卡地,即便是星期一,园内依旧人挤人。

司羽摘下头盔,一脸茫然:“干吗带我来这儿?”

傅孟泽推着摩托往指定停车区域走去:“你不是一直想来吗?”

两人之前的聊天的时候,司羽曾经说过,自己在农村长大,从来没去过游乐园,玩得最好的娱乐设施就是镇上的跳跳床了。她从电视上见过那些大型游乐园里的刺激项目,特别喜欢,特别想尝试。后来,上了大学,终于走出小山村,来到了大城市。记得大一那年和舍友们一起去迪士尼玩,兴冲冲来到售票处,才知道门票要好几百块,就没舍得进去,一个人在外围的小镇等了舍友们一整天。现在有能力了,但是每天要上课、直播、照顾妈妈,根本没时间出来玩,所以一直都挺遗憾的。

她没想到,只是聊天时闲扯的几句话,他居然会记得,一时有些感动。

来到售票处,司羽正要付钱,傅孟泽却抢先刷了支付码。她有点不好意思。两人虽然总共没见过几面,可每次不论吃饭,还是打车,都是傅孟泽出钱,甚至有一次她遇见一件特别喜欢的衣服,他居然趁她试衣服时帮她偷偷付了钱,事后她好说歹说要把钱还给他,他就是不收。

“你别总抢着付钱,你这样,我会误会的。”

傅孟泽穿了一件皮夹克,阳光照在他衣服的铁钉扣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辉。他往她一侧倾了倾身子,一脸坏笑:“你误会什么?”

“误会……”明知故问,当然是误会你喜欢我啊。司羽自认胆子大,这会却是脸一红,不好意思往下说了。

傅孟泽见她害羞,爽朗一笑:“哈哈,开个玩笑了。”

工作日虽然比不上周末人多,但网红乐园,许多项目还是需要排队,两人排了个过山车,又排了个跳楼机。上去前,傅孟泽看她神情紧张,还有点担心她,等从上面下来,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有多多余,看她一脸兴奋,恨不多再坐十次的样子,傅孟泽觉得自己作为一名曾经的职业运动员,自愧不如。

两人又玩了几个项目,司羽有点累了,便找了个花坛边坐下休息。傅孟泽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口琴吹起来。曲子悠扬中带着一丝哀伤,仿佛在喧闹的乐园中辟出一方静土。她坐在他身边,并起腿,垫着下巴,认真听着,一曲终了,慢慢睁开眼,说:“我觉着你放弃射箭也不错。”

“什么?”

她眯起眼,笑意温柔:“你吹口琴的时候特别投入,那些从你唇齿气息间幻化出的音符,就好像有了生命,缭绕在我耳边,告诉我,它们很幸福。但是你射箭的时候就不一样,我看过你的比赛视频,也很投入,可那种投入少了一种生命的律动,比起运动员,你更喜欢音乐吧。”

他手中还握着琴,整个人像雕塑般呆在那儿。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从来没有人问过他喜不喜欢射箭,似乎只是因为他成绩好,有天赋,就应该去射箭。可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居然一眼看穿了他的心,那一瞬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眶有些红,好半天才回过神,却是傻傻说了句:“你……文采真好,不愧是中文系的学霸。”

司羽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被他傻里傻气的反应逗笑了,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口渴。傅孟泽问她想喝什么,她说想喝奥利奥奶茶。说着看了眼斜对角奶茶屋的长队,有点绝望。傅孟泽见状,让她等一会儿,他去排队。司羽拗不过他,本来还想客气一下,和他一起去,结果发觉排了一上午队,腿都快断了,便由他去了。

司羽坐在花坛边等傅孟泽回来,无聊间发现旁边有个射箭游戏的摊位。货架上的一套漫画书吸引了她。她走过去,凑近一看,脸上忽然露出一阵惊喜。她问老板这套漫画书怎么卖。老板说这是射箭游戏的奖品,非卖品,只有打出十箭一百环的成绩,才可以拿走了。

箭靶是五米远的,弓是最劣质传统弓,司羽掂量了一下,甩出二十块钱,要了十支箭。

傅孟泽回来时,司羽已经连打了三把。他抬头,瞧眼对面扎成刺猬的箭靶,正要拿另一只弓,帮她一把,手腕却是一沉。

司羽按住他的手,认真道:“我自己来。”

见她目光坚定,他便没有阻拦,直到他喝完手里的那杯果汁,才将奶茶往货架上一放,压住司羽的手,歪嘴一笑:“小羽姐姐,你这么打下去,就算打到半夜,也打不到一百环的。”

“可是……”她想靠自己力量,拿到那套漫画。

傅孟泽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大叫一声:“老板,再给这位美女来十支箭。”

司羽一脸茫然地接过箭,重新搭箭、开弓、满弦,就在即将撒放之际,只觉后背一暖,持弓臂被人轻轻往上托了一下,勾箭的手被另一只大手覆盖,那只手的手心宽厚温暖却不够细腻,能明显感觉到厚重的老茧:“别动!我数到三再放手,一、二、三!”

箭满离弦,正中圆心。在傅孟泽的帮助下,司羽很轻易便打出了一百环的成绩,抱着那套得来容易又不易的漫画书,调侃道:“让你一个专业的运动员来玩这种游戏,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司羽又摸了摸那套漫画书。傅孟泽奇怪,问这套漫画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对它有这么大的执念?她摇摇头,说没什么特别,只想把它送给一个朋友而已。

傅孟泽嘴快,脱口问道:“吵架的那个朋友?”

“嗯。”

“阮阮?”

司羽讶异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感觉你不像有那么多朋友的样子。”说完才发现自己嘴有多欠,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司羽苦涩一笑,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没关系,你说的对。”她早就知道自己和大家不一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她这种人,大家能以平常心对她,她就已经很满足了,谁会愿意同她做朋友呢?除了她的傻阮阮。

傅孟泽听了她的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便不说话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司羽问:“你能送我回学校吗?”

站在宿舍楼下,连拨三遍阮阮的手机,都无人接听。

她果然生气了吗?呵呵,活该!自己自作自受,现在连唯一的朋友都失去了。

十一月的气温,昼夜差距很大,白天晴天,阳光好,她穿了件薄线衣不觉得冷,这会儿冷风嗖嗖的,她忍不住打个寒颤。因为做直播,学校很多同学都认识她,大家看见她,都热情地朝她打招呼,她冻得牙齿架,依然笑着回应。

看眼时间,又拨一遍阮阮的手机,还是没有人接。她有些绝望了,正要扭头离开,忽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司羽!”

阮阮跑过来。她穿着拖鞋,手里拎着装洗发露、沐浴液的篮子,头发湿漉漉,从浴室的方向来。

“司羽!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呢。你怎么穿那么少,冷不冷啊?你手好凉。正好,我脸烫死了,给我冰冰。”阮阮刚洗完澡,脸蛋红热热的,抓起对方的手就往自己脸上贴去,瞬间,爽了!

也不知是不是在凉风里站得太久,有点感冒的前兆,司羽只觉鼻子酸酸的,直冒鼻涕水。

阮阮看见她手里亮着的手机屏幕,恰好落在通讯录写着她电话号码的那页,忙双手合十:“哎呀,你给我打电话了,抱歉抱歉,刚才去洗澡,没带……手机。”

话未说完,忽觉身上一重,司羽已经扑上来,抱住她哭起来。

阮阮怔了怔,反手抱住她,轻轻拍打她的背,直到哭声渐弱,才小声道:“司羽,对不起。”

她居然在道歉。她又没有做错什么,有什么可道歉的?该道歉的不应该是自己吗?

司羽哭声渐小,窝在她颈窝里呜咽:“阮阮……”

“嗯?”

“我饿了。”

“啊?”

“嗯。”

路灯下,两个姑娘相视而笑。

西门小吃街,烧烤店内,两个女生对着面前成堆竹签,摸着肚皮,打着饱嗝:“说好的减肥,居然吃了这么多,好罪恶。”

阮阮喝口冰可乐:“我今天吃了两顿晚餐还没说什么呢,我要是长胖,你得负责。”

司羽坐过来,学着公子哥儿的样子,一只胳膊揽住她,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好啊,那我得加把劲,把你喂得胖胖的,就没人敢要你了,你就是我的了。”

阮阮媚眼一笑:“行呀,你也多吃点,看你瘦得这小身板,还减肥呢,别到时候被我压死。”

“哈哈哈哈……”

旁边桌男生:“……”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双双安静下来。

阮阮小心看她一眼:“你不生我气了吧。”

“当然,这又不是你的错。”司羽笑笑,低下头,说,“其实退一万步来说,这都不算苏启言的错,他不过是违反队规喝了酒,却被队友无辜连累,而且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处罚,昨天是我太冲动才会对你说那些话,对不起。”

“没关系啦。”阮阮长舒一口气,“不过昨天真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真要让我从你和他之间选一个呢。哎,我这个就是那么贪心,你们两个,我都想要。”

司羽想起昨天的情景,简直像在演中二脑残剧,内心尴尬得不行,忙抬手阻止:“打住,你就当我昨天脑子抽了,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丢死人啦。”

阮阮见状,抱住她胳膊撒娇:“那你同意我喜欢苏启言了?”

司羽翻个白眼:“我又不是你妈,你喜欢谁我管得着吗?”

阮阮得了便宜,猛地抱住司羽。司羽被她抱得喘不过气起,拍开她的手:“松手,我有东西送你。”

“什么东西?”

当然是射箭游戏赢来的那套漫画书。阮阮看她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拿出来,惊呼道:“天呐,你在哪里买的?”

说起来这套漫画书真没什么特别,作者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漫画家。只不过这套漫画对阮阮意义重大,高二那年,她就是看了这部漫画,才萌生了学美术的心思,转而去了艺术班。这套漫画算是阮阮的初心。可惜这部漫画的作者后来因为结婚生子封笔了,所以随着作者的销声匿迹,这部漫画就没有再版。这两年,阮阮一直在找这部漫画,没想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抱着那套漫画,开心得要跳起来。司羽看着她,轻轻抱住她,哑声道:“阮阮,我以后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这个世界曾那般残酷地对待她,却也终究弥补了她一个绝无仅有的珍宝,她怎敢不珍惜,怎舍得不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