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正射必中

为了方便治疗,苏启言在N市医院简单处理了一下眼睛,就转回了吴江市一家私人眼科医院。

这家医院重新给苏启言做了身体检查和病情评估,给出的治疗方案和N市医院的差不多,药物外敷加输液治疗。

苏启言办完住院手续,在阮阮、苏妈妈和傅孟泽的陪同下进了治疗室,出来时,眼睛上蒙了一层雪白的医用纱布,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将在黑暗中渡过。

回病房的路上,傅孟泽接到一个电话,听起来谁在找他借钱。

苏启言眼睛看不见,坐在轮椅上,被傅孟泽推着,听到他电话里传来的熟悉声音。

“姚瑞找你借钱?”他问。

“嗯。”傅孟泽边说,边打来某银行app,“他妈妈的肾源找到了,手术费要四十万,他手头没那么多,问我借二十万。”

“你答应了?”

“当然,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妈妈好容易等到的肾源,别说我不缺这点钱,我就算没有,砸锅卖铁也得给他凑啊。”傅孟泽一副义薄云天的样子。

苏启言没有说话。

他一直没把姚瑞故意骗他的事告诉傅孟泽。

苏妈妈在一旁听着,突然插话进来:“我知道姚瑞,阿泽的好朋友,那天还帮我骂了坏人。”

傅孟泽没明白:“什么坏人?”

苏妈妈表达不清,叽里咕噜半天,脸都红了也只憋出一句:“就是很坏的人。”

傅孟泽当她又小孩似的胡说八道,敷衍道:“好了好了,那我改天帮你谢谢他。”

傅孟泽对那天的事知道的不多,完全理解不了苏妈妈再说什么,但苏启言作为当事人,从苏妈妈的话里差不多猜了个大概。

回到病房,傅孟泽问苏启言能不能先转给姚瑞十万块钱,他的银行卡有每日转账限额,医院又等着交钱手术。

苏启言把手机掏给他:“自己转,密码是990329。”

“谢啦,明天还你。”

“不用还了。”

傅孟泽看他一眼:“真的假的?这钱我可不让他还的。”

病房是单身大套间,苏启言站在窗边,清冷的背影,有种霸道总裁的气势:“我数到三,不要拉倒,一,二……”

“要!”傅孟泽立刻改口,再有钱也不能和钱过不去。

苏启言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和他说是你借给他的就好,跟我没关系。”

傅孟泽:“为什么?你什么时候成雷锋了?”

“一,二……”

“好的,雷叔叔。”

傅孟泽的假期正式结束,省电视台给他发了邀请,今年春晚想请他上台唱首歌,最近傅孟泽要为春晚选歌的事忙碌,估计没什么时间来医院了。所幸这家医院是家私立医院,服务很好,再加上苏启言病情不重,一般不需要陪护。但阮阮怕他在队里群居生活惯了,突然一个人不习惯,干脆搬着电脑和画板,来医院陪他。

然而,来医院的第一天,阮阮就无语了。她怀疑自己不是在照顾一个眼睛受伤了,而是在照顾一个心智受损的人。

比如,吃饭的时候。

“啊——”

“你是胳膊摔断了,不能自己吃,还得让人喂?”

“我怕吃鼻子里去。啊——”

“端着碗,找不着嘴?”

“我喜欢用勺子吃。啊——”

“……”

再比如,洗澡的时候。

“我洗完了。”

“站住!你能不能别只穿一条**就出来!”

“其他的我自己没办法穿,我看不见前后。”

“那你**怎么穿上的?”

“这个不一样,这个摸着空间大的在前面。”

“……”

她怀疑他是故意的。

姚瑞来看苏启言是在他住院的第三天。

这天傍晚,护士刚给他换完药,阮阮正在一边和他斗嘴,一边商量待会吃什么,就在这时,空气中飘来一阵饭香。

阮阮:“快说,想吃什么?”

苏启言:“我好像闻到省队食堂的土豆炖鸡了……”

阮阮:“你别得寸进尺。”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响起。

病房的门没关,姚瑞径直走了进来,叫了声:“师哥……”

两人下意识抬头。

阮阮已经知道姚瑞的事,偏头看苏启言一眼,却见他只是顿了一下,就恢复如常。

姚瑞拎了餐盒进来,说:“我来的时候,食堂刚好开饭,许念远说你最喜欢吃食堂的土豆炖鸡,就让我给你带了一份。”

苏启言眼睛看不见,和人说话下意识侧着耳朵:“是许念远让你给我带的?”

姚瑞没有说话。

苏启言瞬间了然于心,似笑非笑道:“你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给我送饭吧?”

姚瑞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很久,才低低道:“对不起。”

“那个,你们先聊,我下去打壶热水。”阮阮见两人有话要说,随便寻了个借口,带上房门出去了。

病房内一时只剩下苏启言和姚瑞。

这里是VIP病房区,走廊很安静,屋里的人更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姚瑞再次开口,说:“阿泽跟我说了,那10万块是你给我的,你放心,等我有钱了,一定会还给你。”

“不必,那钱是我给阿泽的,你要还就还给他吧。”他顿了顿,又说了一句,“我没有把你骗我的事告诉他。”

姚瑞缓缓抬头:“你原谅我了?”

苏启言没出声。

姚瑞当他默认,声音哽咽道:“对不起,师哥,我从来没想过骗你,更没想到会害你眼睛受伤,我当时只是一时糊涂,谢谢你原谅我,不然我会愧疚一辈子。”

苏启言讥笑一声:“我可没说过原谅你,你是知道我妈的病的,你知道让她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会有多少潜在危险吗?”

“我……”

苏启言坐在病房的沙发上,双腿交叠,转了转视线,使纱布下的视线正对姚瑞。

苏启言的眼睛因为受伤蒙着医用纱布,他明知道他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眼眸朝他直射而来。

“可我也知道,如果不是你,我妈也许会上另一辆车,那样情况或许更糟。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就算扯平了。

“但是,傅孟泽是个讲义气的人,他把你当成他最好的朋友,如果有一天,你利用他对你的信任伤害了他,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他声音不大,也没带任何情绪,但那些话落在姚瑞耳朵里却字字沉重。姚瑞知道,这些话,苏启言说到做到。

姚瑞离开前,苏启言叫住了他,沉吟很久,对他说:“姚师弟,也许你妈妈的心愿根本不是你进不进国家队,拿没拿奖牌,也许她只是想让你多陪陪她,只不过,因为你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她,她也就只好顺着你的话说了。”

苏启言说完这句,再没有说什么。

姚瑞眸光震颤,仿佛刻意隐藏的秘密被翻出来,他踉踉跄跄地从病房里出来,贴着外面的墙壁缓缓坐下来,忽然间泣不成声。

阮阮明天有课,晚上没在医院里住,苏启言闲来无事,给许念远打了个电话。

“嘿,Dara,帮我打个电话。”

“好的,主人,请问您想打给谁?”

“打给‘这人八成有毛病’。”

“好的,这就为您拨通‘这人八成有毛病’的电话。”

“……”

苏启言说完语音口令,自己都觉得尴尬了。这个备注还是阮阮帮他改的,说是为了防止他被许念远带坏,写在电话簿里时刻提醒他。

半分钟后,电话接通,许念远最近在爱情的滋养下,每天心情像开了花:“嗨,师哥,你眼睛怎么样了,感觉好些了吗?”

和许念远相比,此刻苏启言的情绪就平淡多了:“好多了,对了,你让人帮我带土豆烧牛肉了?”

“没有啊,你想吃吗,想吃的话我明天给你送过去,正好请天假,偷个懒。”

苏启言翻个身,兴致缺缺:“算了,明天就可以去掉纱布了,想吃的话,改天我自己过去吃。”

许念远听出他语气不对劲。苏启言叹口气,说出了他的烦恼。原来,他这几天被阮阮照顾上了瘾,还没跟小姑娘玩够,可以的话,真不想这么快重见光明。

“嗨,这还不好办,找医生串个供,造个假呗。”

苏启言有点无语:“你当医院你家开的?”

许念远不以为意:“医生也是人,拿出你那令人垂涎欲滴的美色来,加油!”

“……”

这都什么诡异的想法,清奇的用词?垂涎欲滴?美色?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忽然觉得阮阮给这小孩的备注好精准。

不过,后来他想明白了,估计现在许念远心里,所有的医生形象都是照着陈队医的标准脑补的。只可惜,他的主治医生,是个年近七十的老大爷。

第二天。医生来给他取纱布。

“外敷的药可以停了,再挂几天水,就差不多了,但还是要注意少用眼,最近一段时间最好不要在强光下长待。”

“那个,医生伯伯,我能跟您商量个事吗……”

事实证明,苏启言的颜值男女老少通吃。十分钟后,一块崭新的双层薄纱布就这么松松地盖在了苏启言的眼睑上。

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好,这个厚度,别人既看不出是假的,同时他还能看得见东西。完美。

医生伯伯和蔼可亲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好好努力吧。”

“……”

怎么说得他好像要干什么坏事似的?

阮阮上完课来医院看他,顺便带了午饭过来。

她推门进来时,苏启言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开着电视干吗,你又看不见。”她一边把买来的粥倒进碗里,一边表示不解。

医生告诉苏启言今天可以取纱布时阮阮不在,所以她看见他依然敷着纱布没有任何怀疑。

苏启言自己做贼心虚,吞吞吐吐:“我,我看不见,不还能听得见吗,这VIP病房一天房费这么贵,总不能吃亏吧。”

阮阮开玩笑:“你一个富二代还怕吃亏?”

苏启言笑笑:“对啊,我还算个富二代呢,你不说我都忘了。”

阮阮:“……”

餐具摆好,准备吃饭。

阮阮昨天听他说想吃省队食堂的土豆炖鸡,今天特意给他买的,虽然不是省队食堂的特产,但也能勉强解解馋。

“好香的土豆炖鸡。”

苏启言瞅准一块鸡肉,拿起勺子就要下手,伸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眼睛看不见,就这么精准地悬停在目标鸡肉上方。

阮阮夹了块土豆放他勺子里:“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练成了超声定位呢。”

“……”

“我们以前学过一篇课文你还记得吗,《蝙蝠和雷达》,说蝙蝠能在夜里飞行,靠的不是眼睛,而是嘴巴和耳朵的配合,嘴巴发出超声波,耳朵接收,从而在黑暗中判断出方向和方位,后来科学家利用这个原理发明了雷达。”

苏启言看她说得一本正经,扯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干巴巴地嚼着一块土豆,委屈道:“我想吃块肉。”

“给你。”

她给他挑了一块白嫩嫩的鸡肉。苏启言内心:可是我想吃那块带脆骨的。好吧,想被人照顾,就别那么多要求了。

不过,一顿饭的隐忍还是值的,除了照顾福利,苏启言还发现了新天地,那就是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偷看女朋友偷看他的样子啦。

吃完饭,容易犯困。苏启言躺在**准备午休,阮阮坐在沙发前的圆桌旁,盯着苏启言的后背。

他侧躺在病**,穿着医院的病号服,腰间搭了条毛毯,修长的双腿微微弯曲,隐约可以看出宽肩窄腰的修长身材。

阮阮捧着花痴脸,嘿嘿,运动员的身材都这么完美吗?

出神间,苏启言翻了个身。

阮阮把视线转移到苏启言脸上。他的眼睛用纱布蒙着,因为鼻梁高挺,在鼻翼处留下两处缝隙。他肤色白,躺在病**,有种病娇美少年的既视感。

“阮阮。”他叫了她一声。

“怎么了。”原来他还没睡着。

苏启言隔着纱布,看着小姑娘似长在自己脸上的眼神,压制住想要疯狂上扬的嘴角:“你不说话,会让我觉得你在偷看我。”

被人当面戳穿的她有些心虚,慌乱了一下,随即想到反正他也看不见,就又放松下来,继续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的脸看:“少臭美了,我才没有看你,我在画画。”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你继续画吧,我睡觉了。”

房间静谧,午后淡淡的阳光透过她背后的窗户照射进来,散落在她周围,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柔软的光晕里。

他就这么偷偷看着她,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晚上,阮阮没有回学校。她明天没课,今天住在医院。她打算先洗个澡,然后赶赶下个月的画稿。

她卸完妆。

苏启言靠在**,电视机里播着体育新闻,他隔着纱布,望着从洗澡间出来的小姑娘,心想,我女朋友不化妆也好看。

她把头绳解开。

我女朋友散着头发也好看。

她把衣服脱掉。

我女朋友不穿衣服也……

嗯?

等一下!

她在干什么!

“阮阮!”他蓦地回神儿,大叫着她的名字,从床头直起身。

她转过身,浑身上下只穿了文胸和**:“怎么了?”

“你,你,你在干吗?”

她一脸无辜:“脱衣服,准备洗澡。”

“你为什么不进去再脱?”

“里面空间太小,脏衣服放不开,先把外衣脱了,你不也这样吗?”

这能一样吗?

“那个,我有点燥热,先出去透透风。”

“现在?”

“现在!”

她连忙去捡衣服:“你等等,我穿上衣服,陪你去。”

“不用,我就在门口透透风,你洗完叫我进行就行。”说着,连滚带爬从**下来,胡乱趿拉上拖鞋。

“小心脚下。”

他刚才闭着眼,没看见床头放了个小椅子,险些绊倒。

“嘶——”

“你没事吧。”

她俯身想扶他,胸口顺其自然地暴露在他的视线里。他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扭开脸,顾不得脚上的疼,摸着墙壁慌慌张张往外走:“我没事。”说完,拉开房门,飞快地钻了出去,只留下一脸茫然的阮阮,歪着头,觉得哪里怪怪的。

房门外,苏启言一把扯下遮眼的纱布,长吐一口气。

妈呀,这也太要命了。

他沿着走廊,走到尽头,秋末的风带着微凉吹在脸上,给他燥热的内心降了降温。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医用纱布,回忆起刚才的一幕。她的脸肉嘟嘟的,身上却清瘦得很,身材算不上丰满,但很合他心意。品位也很独特,文胸好像是一个粉红色的猪头,还带着猪耳朵,**是……

打住!他又在想什么!流氓!

不对啊,她是他女朋友,想想不可以吗?

当然不行!他们还不是合法夫妻!

那要不找个时间去把证领了?再这么下去,他怀疑他会得病。

话说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有点人格分裂了?

晚上,阮阮要画稿。她怕苏启言无聊,就给他找了部有声小说,插上耳机,让他坐在一边的听。

苏启言趁她不注意,把手机音量调到最低,然后,一只胳膊放在沙发上,脑袋枕着手心,专心致志地看着她。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她画画。和平时的她不太一样,安静到一句话也没有。大概为了更精准地表现画中人物的神态,她偶尔会拿起手边的化妆镜,对着里面的自己做个夸张的表情,然后再低下头去,认真涂画。

苏启言就这么看着她,等回过神儿时,发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练体育的一般都好动,他本性沉稳,在队里算是最坐得住的,即便如此,一堂一个半小时的文化课,他也会无聊到中途出去透透风。但就在刚才,他因为某个人,在这里一动不动地坐了两个多小时,而且丝毫不觉得枯燥。

就在这时,聚精会神画了两个多小时画的阮阮终于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

她似乎嘴巴渴了,一边低头看着刚完成的画稿,一边把手伸向左边放水杯的地方。但她忘了,她之前收拾画板的时候,怕沾上水,把杯子拿来后,放在了沙发旁的小茶几上了。此时,苏启言坐在沙发上,看着他面前的水杯,下意识拿起来递到了阮阮手中。

“谢谢。”

阮阮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就是几大口,喝完缓了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看看手里的水杯,一脸狐疑地看向苏启言。

苏启言也是递完才发觉露馅了,隔着纱布看看她神情,索性敌不动我不动。

“刚刚是你把杯子给我的?”

苏启言插着耳机,假装没听见,并且不时哈哈笑笑。

她走过来摘下他耳机:“我说,你刚递给我了杯子?”

他这才侧着耳朵,一脸茫然:“什么杯子?”

阮阮用眼睛丈量了一下她刚才坐的位置到小茶几的距离,表示有些怀疑。

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没反应,继续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她伸出一个两根手指头,问:“这是几。”

“什么几?”他措辞严谨,让她找不到漏洞。

她抱着胳膊,绕着他转一圈,弯腰,盯着他的眼睛:“你这纱布透明吗?”

“不透明。”

“真的?”

“当然。”

不对。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他似乎可以看见外界。

今天吃饭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他的不正常,还有她在他面前脱衣服的时候,他反应似乎有点大。对了!她这几天一直在偷看他!天呐,如果他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那也太尴尬了吧。

不行,她得试试他。

第二天一早,阮阮喊他一起去医院食堂吃饭。

她仔细观察了他一路,并没有发现任何不正常的地方。他因为眼睛看不见,全程像个小媳妇儿似的牢牢抱着她的胳膊。她走一步,他走一步。她往左,他也往左。她甚至故意把他往女厕所的方向带了带,结果对方也毫不犹豫地跟着她走。

难道是她多虑了?

两人来得早,餐厅里的人还不多。

阮阮买了两笼素三鲜的小笼包,又打了两份小米粥。她把其中一份小米粥放到苏启言面前,正要把拉过他的手放到碗沿上,突然想到什么,拿起买小笼包送的那一小碗辣椒酱,舀了一大勺,送到苏启言嘴边,说:“我买了小米粥,加了点白糖,很甜的,快尝尝。”

看见一切的苏启言:“我还是自己吃吧。”

“没关系,我喂你。”

“我只是蒙了眼睛,又不是摔断了胳膊,自己能吃。”

“我怕你吃鼻子里去,来吧,张嘴,啊——”

“……”

这算不算现世报。苏启言看着眼前那勺鲜红的“小米粥”,表面笑嘻嘻,内心哭唧唧。算了,不就是一勺辣椒吗,大不了吃嘴里再吐出来而已,拼了!

“啊——”他张开嘴。

她把勺子往前伸了伸,临到他嘴边,却停住了。

“你的眼睛真看不见?”

“当然,你怎么老问这个问题,你要真好奇,去买团医用纱布自己试试就好了。”

他表现得特别自然,奥斯卡欠他一个小金人。

阮阮被他拼命三郎的演技彻底征服了,放下辣椒,端起小米粥,盛了一勺,吹凉,送到他嘴里。

他一口吞下小米粥,偷偷观察她的表情,内心得意极了:我女朋友果然还是舍不得我。

不过,她这么相信他,他却在骗她,内心突然生出一股愧疚感,他想了想,决定回病房就向她坦白交代,好争取从轻发落。

然而,老天似乎不想给他改过自新机会。

吃完饭,阮阮让他先坐这儿等着,她去送餐具。

此时,正值饭点,吃饭的人多。回来时,有人端着冒着热气的粥冲阮阮走来,阮阮两只眼睛盯着苏启言,没注意到来人,眼看两人就要撞上,苏启言迅速起身,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小心。”

端热粥的人,白了阮阮一眼,骂道:“走路能不能看着点。”

阮阮甚至忘了说对不起,她感觉腰间一股大力收拢,整个人被苏启言拉进怀里,和他胸口贴着胸口。

“你能看见?”

她仰头,透过那条薄薄的纱布和他四目交接,白皙的小脸慢慢泛红然后鼓起来,形成一座即将爆发的小火山。

苏启言纱布下的眼神飘忽:“那,那个,我如果说我会超声定位你信不信?”

“……”

“你记不记得我们学过一篇课文叫《蝙蝠和雷达》……”

“苏!启!言!”

十分钟后,病房内。

阮阮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气呼呼道:“所以说你从一开始就能看见?所以说你这几天每天都在偷看我换衣服?”

“我没有!”苏启言感觉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再说一遍,我之前真的看不见,昨天我才求医生帮我换的薄纱布。”

“医生知道这事?”

“你相信我。”

“你让我相信医生和患者联合起来骗家属?那你相不相信我会超声定位?”

“……”

他能不能给相关部门写信,申请把《蝙蝠和雷达》这篇课文删掉。

苏启言出院后不久,国家队就发来了报道通知。

苏启言和叶沉溪一起出发。当天,阮阮、叶舟洋以及苏启言和叶沉溪两人在省队的好友都来机场送他们。

许念远抱着苏启言哭成狗,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上演一出生离死别:“师哥,我是你带进队的,你走了,我可怎么活。”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苏启言一脸嫌弃地推开他:“有时间哭,不如好好训练,凭你的能力,估计不出两年,就得被国家队盯上。”

许念远闻言,立刻止住了哭泣:“什么?原来我这么优秀?”

众人:“……”

许念远:“那看来以后我得隐藏实力了,我可受不了新婚夫妻两地分居的生活。”

众人齐刷刷看向陈队医。

陈队医内心:别看我,我不认识这个人。

大家闹了一会儿,阮阮把苏启言拖到一边,叮嘱他去了国家队,要好好和队友相处。苏启言看她一脸担忧的样子,问她不会以为自己真被许念远带坏,一言不合就动手吧。她摇摇头,说:“没有。”

她是怕他交不到朋友,怕他再像以前一样,把事情都藏在心里,甚至得了黄心病都没对家里人提起过。

苏启言怔了怔,将她拥进怀里,说:“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因为他遇见了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苏启言了。

过安检前,不知许念远拉着叶舟洋说了些什么,说完,把叶舟洋一把推到了叶沉溪面前,然后,站在一旁,一脸期待地看着叶舟洋。结果叶舟洋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叶沉溪,我……我会去找你的”,许念远听了,跺跺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这是叶舟洋第一次叫叶沉溪的名字,叶沉溪愣了愣,莞尔一笑,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找我呢?”

叶舟洋慢慢垂下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飞机起飞前,苏启言问叶沉溪:“你一直都知道叶舟洋喜欢你吧。”

叶沉溪点点头:“我知道。”

这么些年,他一直都在为靠近她而努力。他第一次学射箭,就是听到叶沉溪和苏启言在谈恋爱的风声后。先是苏启言,再是刘楠。可他始终不是他们,他再努力也成为不了他们,但他就是停止不住喜欢她。

“你呢,你喜欢他吗?”苏启言难得八卦。

叶沉溪闭了闭眼。

她一直以为她喜欢的是她的教练刘楠,甚至后来对苏启言产生好感,也是因为觉得他和刘楠的有一部分很像。可是真的和刘楠交往后才发现,年少时的那种感觉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叶舟洋的影子。

“我不知道。”叶沉溪说。

苏启言偏头看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十二月初,阮阮的《丘比特之箭》获得了中日漫画大赛新人奖,某间漫画工作室向她发出实习邀请。阮阮兴奋极了,那不仅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公司,而且还和国家射箭队在同一座城市,她当即答应明年开春就可以过去实习。

春节,国家队放了七天假,苏启言回吴江市过年。阮阮的父母今年不值班,难得回家一趟,听说阮阮交了男朋友,要她带回家见见,时间定在大年初二。于是,大年初一,苏爸爸就带着苏妈妈上街帮苏启言挑礼物去了。

晚上,苏启言带着礼物来到阮阮家,刚一进门,就吓了一跳。四十平米的客厅了,坐满了人。阮阮的父母的常年在外,每次回吴江市,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得聚一聚,何况这次还听说阮阮交了男朋友。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苏启言跟珍稀动物似的,被一屋子人的围在中间问东问西。

“多大了。”

“过完年24了。”

“家是哪里的呀?”

“吴江市本地的。”

“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还有个弟弟。”

苏启言像是被调查户口似的问个不停,阮阮隔着人群,见他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找了个借口,把他带回了自己房间。

关上房门,正当他要松口气的时候,一抬头,又是乌泱泱十几号人,不过还好,看样子都是阮阮的同辈人。

阮阮挠挠头:“嘿嘿,我们家亲戚有点多,我给你介绍,这是我表姐,这是我堂弟,这是……”

不等她介绍完,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就从**翻了过来。

“姐夫,听说你是国家射击队的?”

苏启言对这个称呼很满意。果然还是孩子更好交流。他矮下身耐心地告诉他:“我是射箭队的。”

“那你们用的是真枪吗?”

“我们用的是弓。”

“那你是不是经常把射箭摊的老板玩破产。”

“我平时不玩那个。”

“那你能不能教我滑滑板,我也想进国家队。”

“我不会。”

“那呼啦圈呢?”

“也不会。”

“四驱车?”

“?”

“哥哥,你怎么什么都不会,你不是国家队的运动员吗?”

“……”

他可以出去继续和七大姑八大姨聊天吗?

亲戚们在阮阮家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一直到九点多才陆陆续续散场。

家里只剩下阮阮一家三口和苏启言。

苏启言以为重点要来了。不曾想阮爸爸完全没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八卦,只是端了一壶茶来,和他闲聊起阮阮以前的糗事。

“哈哈,我们家阮阮以前就经常念叨你,今天可算见到真人了。”

苏启言一直都知道阮阮的父母是医生,没见之前,还以为阮爸爸是个很严肃的人,没想到阮爸爸这么可爱。

“念叨我?”

“可不是,突然有一天放学回家跟我说,认识了个超帅的学长,不仅学习好,人也好,还说要帮她补习英语,当时我就觉得有问题,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就跟我说,她爱上那个学长了,哈哈……”

“爸爸!”阮爸爸的话没说完,就被阮阮堵住了嘴巴,“没见过你这么坑亲生女儿的。”

阮爸爸拿开她的手:“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坑,我这叫助攻!”

阮妈妈洗完水果,端着果盘出来,瞪阮爸爸一眼:“还有脸说,你当爸的,瞒着我支持女儿暗恋别人就算了,还怂恿她写表白信给校刊投稿,你这么厉害,怎么不上天呢!”

阮阮家属于慈父严母型,阮妈妈和苏启言想象中的差不多,留着短发,看起来雷厉风行。不过,阮妈妈说完这句,想到什么,看苏启言一眼,递给他个橘子,笑道:“你别介意,阿姨不是说你,毕竟咱们俩都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苏启言笑了笑,在心里说了声,谢谢。

过完年后,苏启言重新投入到紧张的训练中,为9月份的世锦赛做准备。

同时,阮阮也正式加入到实习生的队伍中,开始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涯。

五月份,阮阮的《丘比特之箭》获得中国少女漫画最佳故事奖。

六月份,阮阮毕业。

九月份,吴江大学校庆,阮阮作为新生代优秀毕业生代表,被校方邀请回校做演讲;同月,苏启言和国家队另外两名队员一起出战世界射箭锦标赛,并且代表中国队打入男子反曲弓团体总决赛。

总决赛的时间恰好在阮阮吴江大学校庆前一天。阮阮提前一天回了吴江市,因为没有办法亲自去现场为苏启言加油,所以从头到尾守在电视机前。

因为时差关系,决赛开始时,国内是晚上10点。

电视机里,苏启言穿着代表中国队的五星红旗色队服,手持大红色反曲弓,正朝大家挥手。他丝毫不像第一次参加世锦赛的样子,脸上挂着从容不迫的笑意。

团体赛每队由三名队员组成,共射出四组箭,每组每人发射两支箭。以三人的总环数为数,每组环数较高的队伍得2分,环数较低的队伍不得分,若两队环数一样,则为平局,两队各得1分。

比赛开始。

中国队的对手是印度队。中国队先行发射。苏启言和另外两名队友的开局都较为普通,两个8环,一个9环。大概这样的开局给了对手信心,印度队开局便打了一个10环,两个9环。

接下来第一组的第二支箭,中国队苏启言第一个发射,他沉住气,打了个十环。在相对落后的情况下,这个十环,既给了对手压力,同时也给了队友信心。第一组箭打完,双方队伍环数相同,打成了平局,各得一分。

第一组箭的追平给了中国队信心,第二组箭中国队轻松拿下来2分。

第三组箭由印度队率先开弓。国际赛事,高手如云,一个眨眼,赛场就瞬息万变。3比1的局势下,对方队伍犹如被逼到绝境的狼群,居然有了绝地反攻的趋势,三人的第一支箭竟然同时拿到了10环。

苏启言面上表情未变,但从特写镜头里他的骤然收紧的眼神中,阮阮察觉到他的压力。

就在这时,现场突然刮起了风,因为在室外,风不大,但足以将箭吹偏。此时刚好轮到中国队发射,倒计时已经开始。风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苏启言站在靶位上,箭在弦上,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就在阮阮和现场观众的心都揪起来的时候,“嗖”地一声,箭果断射了出去。

“10环!”

“漂亮!”

“中国队的苏启言选手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打出了10环!”

电视机里传出解说员激动的解说声,就在刚才的一瞬间,苏启言当机立断,瞄准靶心一侧,借住风的力量把箭吹进了黄心。在这种突发状况,往往十分考验选手的应变能力和胆识,很多选手为了求稳,不敢贸然做出调整。

苏启言却做到了!

这一箭好像是胜利前的预热,这一箭过后,中国队备受鼓舞,接连拿分,最终以6比2的绝对优势击败印度队,拿下冠军。

裁判宣布结果的时候,阮阮从**跳了起来。

这是中国男子射箭队拿到的第一枚世锦赛金牌,就在今天,苏启言和他的队友们,创造了历史。

电视机里,手拿五星红旗的中国观众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即使不在现场,阮阮也能感觉到那尖叫声里的兴奋与骄傲。

直到这一刻,苏启言紧绷的脸才真正舒展开。

阮阮隔着电视屏幕,看着他和队友们击掌、拥抱、振臂高呼的样子,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他的样子。第一次见面时不苟言笑的他;野猎事件后骄傲离队的他;“逆风之翼”里不甘放弃的他;射箭联赛上重露锋芒的他;国家队选拔赛上宠辱不惊的他;以及眼前意气风发的他。老天似乎一直对他有些薄情,以至于让他经历了那么多磨难,走了那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相比而言,她就幸运多了,能遇见他并陪他走到这里再陪他一直走下去,真是再美好不过的一件事了。

赛后,有记者采访他:“请问苏启言选手,你现在有没有想感谢的人?”

镜头给了他一个特写:“哈哈,很多,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他想了想,说:“我的亲人、朋友、和爱人。”

记者笑笑,明显不打算放过他:“苏选手还真是谁也不得罪,那有什么话想对这些人说吗?”

他沉默一下,说:“我的童年不太好。”

记者一愣。

苏启言大概发现了记者这个细微表情,笑了笑,说:“我知道,在大家眼里我一直都是个无忧无语的富二代,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甚至很多人在网上说我是吃饱了撑得才来做一名射箭运动员。”

记者笑了。

苏启言继续说:“首先,我很感谢大家对射箭运动员理解,因为这么说的人,大多都理解射箭运动员的辛苦。射箭,尤其是反曲弓,算得上体育圈子里的一项冷门运动,它不像足球篮球那样得到了那么多人甚至全民的关注,即使在射箭馆越来越多的今天,大多数人也只当它是一项轻贵族运动。

“而射箭运动员在一些人眼中更是和辛苦沾不上边,因为它不是对抗性的比赛方式,所以看起来似乎比球类等项目简单多了。可实际上,它并没有你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你所看到的赛场上轻轻松松的十几支箭,都是一代代的前辈们从数千支,数万支,数千万支箭中才摸索出的一点点经验,然后再由我们夜以继日地拼命学习、融合、突破、改进。

“我这么说绝对不是出于矫情或者邀功什么的原因。我们这么努力不过是为了那声名为‘冠军’的肯定以及发自内心的热爱。是的,热爱。我在十一岁那年第一次接触到反曲弓的时候就深深爱上了它,只可惜我的童年不够美好自由,我的亲生父亲过于霸道,他不允许我碰它,以至于让我误以为自己不配拥有喜欢的东西,更不配拥有梦想。”

记者听到这里,一副挖到了大新闻的样子,眼睛都亮起来。

阮阮怔怔看着电视机里的年轻人,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说起自己的过去。

苏启言顿了顿,接着说:“十三岁那年,我的亲生父亲因为交通事故去世,但幸运的是,我的母亲找到了我,她给了我一个新家。在这个家里,有和我血脉相连的弟弟,还有和我毫无血缘关系却比亲生父亲还要爱我的父亲。他们知道我喜欢反曲弓,就问我想不想去体校学习射箭。那时候我很惊讶,原来我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

“我很幸运,进体校不久就被选进了S省队。在S省队里,我认识了更多的朋友,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训练,一起比赛。我很喜欢一群人朝着同一个目标共同奋进的感觉,那种感觉让我感觉我不再是孤身一人,而是和这个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第一次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想要朋友们的肯定,我想要成为冠军。

“又很幸运的,我重逢了我的心上人。我在她身上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热爱。我承认我是一个对感情迟钝的人,很长的时间里,我都不知道我身边的女孩儿对我有什么意义,可我知道我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莫名想接近她,保护她,后来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我才发现,原来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其实射箭也是如此,日本弓道讲究正射必中,不一味执着于目标,当你静下心来,遵从本心,享受过程时,会发现一切早已水到渠成,命中黄心。所以,我想感谢那些在我的射箭生涯以及人生道路上给予我启发和引导,让我顿悟的人们,正因为有了你们,才有了现在的苏启言。”

他说完,电视机前的阮阮不觉泪流满面。

记者采访结束。

阮阮的手机蹦出一条信息,是苏启言发来的:我们赢了,你准备怎么犒劳一下你的冠军男友?

字里行间带着他一贯的不正经,丝毫没有采访中的认真严肃。

阮阮破涕为笑,回了他一条:我看到了。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越洋视频接通,屏幕中出现一张神采飞扬的脸庞:“你怎么还没睡?”

她抽了张纸巾,擦擦眼泪:“这才几点钟?”

“你怎么哭了?”他神情一紧,哪怕刚才在赛场上也没见他这么紧张。

“还不都是因为你的采访,文采这么好,不代写毕业论文真是亏了。”她埋怨道。

他愣了一下,这才得意一笑:“那当然,我当年可是榜上有名的学霸。”

“嘁,”她鄙视他一下,“现在变成榜上有名的不要脸了。”

他倒有自知之明,不反驳,又往屏幕前凑近三分:“阮阮同学,我提醒你,别避重就轻,快说要怎么犒劳我?”

她走到阳台上,趴在窗边,抬头看了看朗月疏星的天空:“我还没想到,等想好再告诉你。”

“那好吧。”他似乎有些失望,撒娇似的嘟了嘟嘴。

她被他这副卖萌的样子逗乐了,想起什么,问:“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还有一场女子团体赛,估计得后天,怎么了?”

“没事,我就问问。”

吴江大学的校庆晚会明天早上9点准时开始,阮阮的演讲排在领导讲话之后,大约10点左右,她本想问他能不能赶回来看她演讲,但想到国家队和省队不一样,纪律性更强,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不给批假,如果擅自离队,则面临极重的处罚,轻则禁赛,重则开除,就没再多问。

上午八点半,校庆联欢会还没开始,校园报告厅内已经坐满了人。舞台上,学生部和宣传部的同学正在忙忙碌碌,负责调音的同学不时拿话筒“喂喂”两声,朝舞台一侧比个OK的手势。

九点,校庆联欢会正式开始。校领导发言致辞后,轮到优秀毕业生演讲。

阮阮今天穿了件类似晚礼服的白色连衣裙,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看起来干净有气质。

演讲很顺利,只是在之后的互动环节中,有人问了她一个问题:“学姐,请问《丘比特之箭》的男主原型是国家射箭队的苏启言吗?

问话的是个小学妹,也是阮阮的粉丝。

阮阮一开始画《丘比特之箭》时,就说过这是部以自己的真实经历为原型的暗恋故事,后来漫画火起来,粉丝们就在猜测故事中的男主角的原型是谁?彼时,苏启言强势回归,大家从男主的漫画形象和名字,很容易就猜到了他。只是对于这个问题,阮阮因为怕给苏启言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一直都没有正面承认。

就在阮阮思考着该如何避重就轻地回答时,一个极富磁性的声音在报告厅内回**来:“是我,我是苏启言,是苏小言的原型,也是台上这位作者的男朋友。”

阮阮呆了呆,目光在报告厅内逡巡一圈,最后落在舞台一侧,拿话筒的年轻男人身上。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的,身上还穿着红色的队服。他一只手插在兜里,嘴角带着张扬的笑,正抬头看着舞台上的姑娘。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苏启言吸引过去。主持人不知是看了新闻热搜还是本身就是知道苏启言,一下子认出了他:“我没看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在昨天的世界射箭锦标赛中为中国拿下第一枚金牌的苏启言选手吧。”

苏启言大概也没想到主持人知道自己,愣了愣,点点头。

主持人将苏启言一起请到台上。

台下一阵兴奋。认不认识苏启言,了不了解射箭都没关系,他刚才那句霸气的“我是台上这位作者的男朋友”已经成功引起来所有人的注意。

阮阮还没从惊喜中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苏启言偏头看她,柔声道:“因为我说过,我希望从今以后,你人生的每一个重要场合,都有我的参与。”

话音未落,现场响起一片起哄声。

阮阮脸“唰”地一红。

而接下来——

“你们谁先表白的?”

“你们接吻的时候喜欢伸舌头吗?”

“你们为爱鼓过掌吗?”

于是,好好的一场互动,变成情侣关系问答。

从报告厅出来,阮阮的脸跟着了火似的,她气鼓鼓地瞪向苏启言:“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突然,我都快尴尬死了。”

苏启言挠挠头,薄薄的耳尖也泛着淡淡的红:“我也没想到你的学弟学妹们这么开放。”

苏启言在台阶上坐下来:“为了来见你,就算被队里开除也值啊。”

阮阮看他表情知他又在胡扯,懒得理他。她整整裙子,也在他身边坐下来,抱着膝盖,看向某个方向,突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突然想起一件好玩的事。”她晃晃他的胳膊,“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带我来操场跑步,结果我因为肚子疼晕过去了,你还帮我打了120,护士还怀疑我宫外孕。”

“你还好意思说,”他偏头白她一眼,“你知不知道你那次差点把我吓死,生理期也不告诉我。”

她傻傻一笑,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我不好意思呗。”

他嘲笑他:“现在怎么好意思了,上次你还让我帮你买卫生巾。”

“不一样的,那时候你还不是我男朋友,我得努力在你面前扮成小仙女的样子,小仙女怎么可以有生理期呢?”

“……”

歪理邪说。

她沉默片刻,再度开口:“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舍不得说,怕说了,你就不让我出来了,那样我就会少见你一天。你都不知道,那时候你对我笑一下我就可以开心一整天,你如果骂我一句,我就一整天都吃不下饭,暗恋一个人真的好辛苦,苏启言,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这些埋藏在她心里的话,她从未打算说过,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就这么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苏启言静静看着她,眼里的疼惜快要溢出来,他捧起她的脸,说:“阮阮,你不是小仙女,你是我的心上人。”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仿佛带着蛊惑,听得她心口酥酥麻麻的。

“阮阮。”他又叫了她一声,认真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和我结婚吧。”

九月的风吹过,带着七分清凉,三分燥热,拂过两人发梢。她呆了一下,仿佛没听懂他的话,怔怔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他微微一笑:“我说,人生的路太长了,我不想再一个人了,你愿意陪我一起走吗?”

她感觉身体变得很轻,好像浮在云端,想回答他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点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掉下来。

他笑了笑,轻轻地,缓缓地,吻上她的唇。

她好像在做梦,闭上眼是他,睁开眼,还是他。

他们一起坐在树荫下的台阶上,她靠在他肩头,不知过了多久,她打个哈欠:“我好像真有点困了。”

“那就睡一会儿吧。”

“嗯。”

苏启言偏头,看着肩头睡着的小姑娘,目光落向不远处某个地方。

四年前,他离开S省队时,苏爸爸说要给他投资开一家射箭馆,问他地址想选在哪里时,他想都不想就说了吴江大学城。

那时,正值秋末,黄昏正好。

他淡淡一笑,在心里偷偷说:“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