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告诉自己不介意,果然还是笑不出来。”
——稚初
倪亦之搬家那天,稚初躲在家里没敢下楼。她想起小学的时候第一次见他的情景,在心里感叹,这个男孩子真好看啊。那时她心里想的就是越喜欢一个人就越捉弄他,没想到真的把他吓傻了。
虽然这些年我总是任性比较多,爱闹爱折腾,但这个大院里属于我们的回忆这么多,你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稚初用手背揉了揉眼眶,有眼泪流下来。
她从小都是属于不太爱哭的那一类,生命里总有股韧劲儿,就是你越要打压我,我偏要笑给你看。
可这次她是真的难过了。
事情演变成这样一个结果,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前段时间他还在揉着她的脑袋,骂她是个傻子,现在他连话都不跟她说了。可能这就是缘分,缘分让他们在过去十年里亲密无间,又让他们在高二这个年纪成了彼此生活中的过客。
闻歌抱着她说:“要不咱们再试试吧,你别哭啊你,你这样我也忍不住了。”
“不试了。”她没勇气了。
“我不太明白他,他对你那么好。”
“他之前对我那么好是拿我当朋友,现在他不想了,也没什么想不通的。人与人的关系其实很浅薄的,大家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稚初跟闻歌红着眼眶在卧室的地上坐了一整天。
稚初是个聪明的姑娘,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她听从了父母的安排,开始为自己的前程打算,上培训班,留在学校的日子认真听课,学习成绩慢慢稳定下来。
进入高三之后,时间过得很快。
听闻歌说,文理科重点班被学校寄予很大期望,开始封闭式训练了。这样区别对待,让普通班的学生压力很大,憋着一股劲要把总分冲上去。闻歌课间也不爱乱跑了,脑门上恨不得顶上“冲刺高考”四个字,没日没夜地刷题。
稚初去北京参加艺考回来,距离高考只有三个月了。
学校在动员大会上,给所有学生准备了成人礼。校长在礼堂拿着话筒说,过了这扇门,你们的精彩人生才算真正开始。
现场很混乱,教导主任刚开始还想着维持秩序,后来就随大家去了。也许觉得,这是难得的放松时间,想给所有人留下一个难忘的回忆。
稚初被挤出了自己的班级,她扭头在人群中寻找闻歌,却看到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倪亦之。她突然有种错觉,也许他就是故意来找自己的。
她实在太久没见到他了,其实跟他联系不算难,他的手机号没变,每天在学校的行动路线也极其简单,稍微留意就能偶遇。但她一点也不想遇到,她心里堵着一口气,无法释怀。
很快,倪亦之也看到了她,目光闪烁,又迅速收回视线。
他被挤到她身边,距离咫尺,甚至某一瞬间,她的手还碰到了他的手背。
然后,两人又被人群冲散了。
闻歌在人堆里探着身子,终于挤到稚初身边来,抓住她的手。
十八岁成人的大门,她们一起迈过。毕竟她们从穿开裆裤就认识了,一直到现在即使彼此嫌弃也依然相爱。
稚初的心底变得无比柔软。
十年寒窗在考场里的两天时间里画下句点,后来她才知道,其实高考只不过是人生里一座很普通的山峰,但在那个特定的时间里,所有人都恨不得把它当作救命的浮萍。
高考结束那天晚上,稚妈在家里摆了桌酒席,但其实谁也没喝酒,但似乎都醉了。妈妈拍着稚初的肩膀说“辛苦你了孩子”,最后自己忍不住哭了。
那时稚初才知道,原来攀爬高山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家人。
高考成绩出来之后,稚初报了北方一所戏剧院校,运气很好,分数线刚好够。
至于倪亦之,他发挥一向稳定,几乎没什么悬念地拿下了禹城的理科状元,好几所一流大学争着抢着要他。十三中更是以他为傲,校园里挂满了祝贺的横幅。
闻歌跟谢宇驰也考得不错,据说谢宇驰准备报厦大,闻歌重色轻友地跟着去了,临了还安慰稚初,没事,以后在北京聚嘛。
说得倒容易,一直到稚初毕业,她也没在北京看到过闻歌一次。
最后一次班级聚餐,大家都脱掉难看的校服,换上了自己的便装。一群人挤在一个包间里,花花绿绿的,都分不清楚谁是谁。
不知道哪个男生感叹了句:“我刚发现我们班好看的女生真多,当初应该早早下手的。”
他话音刚落,头被班主任重重敲了一下。
班主任是个嗓门很粗的中年男人,姓王,他警告道:“还想着早恋呢?还好你没苗头,不然我铁定给你掐没了。”
男生摸着头埋怨:“老师,这都毕业了,您也不温柔点。”
众人哄笑。
推杯换盏,王老师也被灌醉了。
他站着摇摇晃晃:“说实话你们这一届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是不是每带一届您都这么说?”大家争着问。
王老师斜了底下一眼,顿了顿,又说:“你们也是我最舍不得的一届。”
话题忽然变得很伤感。
“虽然以后大家都各奔前程了,希望你们不要忘了这所学校,不要忘了高中这三年挥洒过的汗水、奋斗与挣扎,你们把最美的时光留在这里了,记得常回家看看。”
底下部分女生泪腺已经崩坏,低声啜泣。
班长突然站起来,朝着那个年过三十的男人大声喊了过去:“不忘师恩!”
紧接着,数十名学生站起来齐喊:“不忘师恩!”
所有人眼里都含着泪花。
王老师也热泪盈眶:“希望你们的人生不留遗憾,朝着梦想奋斗吧,未来属于你们。”
眼泪涌动的时候,稚初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一个影子。
她不知道老师口中的遗憾是什么,但她弄丢了一个人。
一个她看得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她泣不成声。
饭局结束,她开门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在走廊门口见到了倪亦之。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没来得及,被人喊进去喝酒了。
身后有人喊了稚初的名字,她扭头,是蒋鱼。
“听说你也在北京啊,以后记得跟我和倪亦之常联系啊,大家一个学校的,要相互照顾嘛。”她依旧笑得很甜,纯良无害。
“我们”这两个字像一把利刃,伤人于无形。
稚初点头:“你客气了。”
“其实,你们现在疏远些对他来说是好事,没有哪个女生喜欢自己的男朋友有个从小长大的青梅,总有点暧昧不清啊。”
稚初听着眉色一冷。
她想了想:“请你不要把自卑归咎在别人身上,如果你认为是你的东西那就守好,不是你的你攥在手里也没用。我跟倪亦之之间如何,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自始至终只是我们两个人的选择。没有谁会把空气当作一段关系决裂的理由。”
蒋鱼的神情有些僵凝:“你这样说话有点过分了。”
“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跑过来试探我?这事我会告诉倪亦之的,你以为我会像傻子一样忍在心里吗,我还偏不。”
“你……”蒋鱼气得浑身发抖,但又害怕稚初真的跟倪亦之告状,最后恨恨地转身离开。
蒋鱼回包间的时候,倪亦之抱着手臂将她堵在门口。
他问:“你跟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整理下我们之间的关系,高中毕业契约关系结束吧。”
蒋鱼怔愣,颤着声音开口:“契约?”
“嗯。”他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她。
“凭什么?”她心有不甘。
倪亦之话音依旧寒凉:“这交易是你提的,现在作废了。”
“可是,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她慢慢靠近他,企图在他眼底找出一丝玩笑意味,“我喜欢你啊。”
倪亦之冷眼转向别处:“那是你的事情。”
“这三年的相处,你对我一点喜欢都没有?她又哪一点比得上我?”
倪亦之扫过她的脸,淡淡道:“你没她好看。”
自取其辱。跟他每说一句话,得到的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还是谢谢你了。”他客气得像对待一个帮他一把的路人。
蒋鱼再也忍不住,蹲下身痛哭起来。
“在她那里,你跟我一样,也不过是个输家。”她只能用刺激他来掩饰自己心里的难过。
“我喜欢她不会因为她喜欢我,或者不喜欢我而改变。而只是那个人就是她,活在我所有为未来的努力中,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人无关。”
蒋鱼泪眼婆娑:“你会后悔的。”
“如果你觉得这样心里好受点,就这样想吧。”
他留下一句话匆匆离开。
他从来没有向别人坦露过对稚初的喜欢,因为把这样的心意分享给不懂的人,感觉像是亵渎。
想她,想见她。
她在成人礼上疏离的那一眼,像刀剜在他的心上。一想到,也许他可能消失在她之后的人生里,就如同死过一次。
手机里却传来信息,联系的最后一条短信还停留在一年前。
“倪亦之,我们绝交吧。”
他停下脚步,喘息着看完这句话,随后点了删除键。
不可能。
谁准的,他不许。
倪亦之到家属大院的时候,稚初躺在广场的长椅上啃一个大鸭梨。
大榕树下吹来的夜风平添了几丝凉意。
她换了条白色的连衣裙,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倪亦之俯下身去看她。
她迅速坐起身,整理好上衣,没去看男生的脸,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椅子上还有她刚刚躺过的温度,他问:“你说那句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她闪烁其词,继续啃没吃完的梨。
倪亦之静静看着她。
漆黑的夜里,他的听力变得十分敏感。
清脆而饱满的梨肉在牙齿的咀嚼下,汁水经过口腔滑进喉咙。
她的眼睛里充满波光,**漾在他的心间。
倪亦之极力克制,却再也忍不了,伸手将她按倒。她一声轻呼,气息喷在他的脸上,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收回去。”他的手用力按在她的肩膀上。
稚初闻到了他的酒气。
喝醉的他变得固执而强硬,又像个失了玩具的孩子。
跟酒鬼能说清楚什么,她别过头。
倪亦之又重新将她的脸掰回来。
“收回去。”他又重复了一次。
“倪亦之你成熟点,天下没有不散的……”稚初还没说完,他欺身下来,封住她的唇。
他贪婪地吮吸着她的味道,霸道地箍住她的身子。
王八蛋,色魔,喝醉了就能随便欺负人吗?我的初吻啊!
稚初在挣扎中,嘴唇被咬出了血。倪亦之是故意的,他见不得她的没心没肺,他对她好时她接受得理所应当,现在得到了好处就一走了之。
她是他的。
如果她不愿意,他坑蒙拐骗都要将她得到。
稚初实在没有力气了,她沉溺在他的亲吻里。而他的动作也由起初的强硬变得温柔。凭良心说,他的技术还不赖,男生好像在这种事上永远无师自通。
这个吻,很漫长。
漫长到稚初想起他们之间的过去,她成长路上的每一步都有他的印记。
而她心里清楚,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改变了。
也许更早以前,早到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他开始。
倪亦之双眼深情无比,他松开她。她一把将他推开,脚狠狠地朝他小腿肚子上踢过去。
“我不提了好不好。”他拽住她的手,“我不喜欢你了。”他说话很轻,轻到稚初都没听清他的话。
她来气了,甩开他的手。他劲儿太大,她挣脱不开,每使一次劲儿她就骂一个字,合起来就是:“神经病。”
倪亦之脸色有点不好了,凝视她片刻,突然松开了手,站起来走了。
浑蛋倪亦之。稚初在心里将他里里外外骂了个遍。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受到刺激了,从那天起,他真的没有再联系过她。
稚初回老家待了一整个暑假,无聊的时候她来回地翻手机,翻之前的聊天记录,每看一次就骂倪亦之一次。
这个不会哄人的冷面怪物,活该单身一辈子。
骂累了,她就跟着爷爷去果园摘橙子,她专挑又苦又涩的摘,完了寄了一大筐给倪亦之,也不知道他收到没有,总之是没有音信。
时间就这样到了大学开学,为了表达独立自主的决心,稚初说服爸妈让自己一个人驮着行李去上学。谁知稚家爸妈比自己还高兴,兴许觉得终于送走一座瘟神,前半个月已经在就将稚初卧室搁出一半出来做书房还是衣帽间做强烈的商讨。稚初被父母隔离在外,在失去自己卧室的同时也失去了言论自由,直接被告诉申诉无效。
她努努嘴,随他们去了。只是在离开家的前一天,稚家爸妈趁着她熟睡突然推开她房间的门。
她感觉到有人在抚摸她的脸,定格在她身上的视线一定是柔和的。
“刚生出来的时候她就那么大点,现在成大姑娘了。”
“我舍不得孩子走。”
……
稚初突然翻了个身,闭着眼睛眼泪流了出来。但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让她立马乐观起来,最起码不用被老师骂。
第二天,稚初起了一大早,坐上了去北京的飞机。本来妈妈说跟倪亦之一起做个伴最好,但打电话过去问,他已经提前去报到了。
第一次独行她激动又兴奋,安检之后,拿着外套和随身的小包就直接走了。在登机口外面听歌听了半个小时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行李箱没拿。最后下了飞机,到了学校才发现,行李丢在机场,只好打电话给爸妈。
稚妈倒没有骂她,只说,行李我会给你寄过来,你在校门口等一下,有人会去帮你。
稚初等啊等,她想着家里在北京没什么亲戚,不会是……然后她一抬头,倪亦之出现在人群中。
她别过头不敢看他,谁知倪亦之抱着手臂,盯了她一会儿,嗤笑道:“你躲什么躲,丢三落四还怕别人知道啊。”
“走了。”他长腿迈出去,稚初小跑几步才跟上他。
她嘀咕了半天,他的学校离这边实在太远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了,难不成他一直等在这里。
稚初瞥他一眼。
阳光下,他身姿颀长。
他带着她去教务处报到,又安排好宿舍事宜,俨然一副大家长的模样。
天气热得整个人都是蒙的,她去超市拿了两瓶水,在树荫下等去给她取军训服的倪亦之。一小撮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稚初的鼻子上,灼得厉害,她揉了揉鼻子,再一抬头,对面树荫下支了个小棚子,里面坐着穿着志愿服的男男女女。
倪亦之从那边路过的时候被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叫住,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女生脸上莫名泛起红晕,随后掏出手机递给倪亦之。
倪亦之居然没拒绝,他低头按着键盘,然后将手机还给女生。
稚初目光暗淡。
倪亦之迈着长腿过来了,他今天穿着件淡蓝色的衬衫,举手投足透露着不符年纪的成熟魅力。
“吃饭去吧。”他走近。
稚初没动,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要吃人啊。”他盯着她的时候,竟然也能生出一股撩拨的味道来。
稚初烦了,要走。
倪亦之瞄了眼,冷下调子:“你打哪儿来的气?”
稚初没忍住:“你属狗的吧,到处勾搭。”
倪亦之的脸有点臭。
她继续吐槽:“还是那种对每一个女生都摇尾巴的烂狗。”
“你是嫌我对你太好了?”他冷眼盯着她。
稚初继续呛:“不乐意你可以不来。”
倪亦之将取回来的军训服塞到她手上,转身骑了辆自行车。稚初气不过在轮胎上踢了两脚,倪亦之头也不回,扶着车头骑车离开。稚初在原地站了会儿,准备走了。
谁知刚骑车离开的倪亦之突然掉头回来,在她面前停下。
倪亦之气冲冲地下车,突然向她冲过来,她措手不及,被他一把抱起,拔脚就走。
稚初没想到他去而复返,手一直捶打他,最后累了,随他去了。
空气中有香樟树的香味。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竟滋生几分甜意来。
他带她去学校外面的小餐馆吃饭,点的是两年前来北京时吃过的几样小菜,炸酱面他没怎么动筷子,见稚初吃得急,将自己的那份推给她。
这几年她的饭量倒从来没减过,脾气也是。
“我钱包也在行李箱里,我妈说让我先在你那儿拿钱。”稚初嚼着面条说话含含糊糊。
她嘴边上沾了东西,倪亦之想帮她拿下来,但克制住了。
“你到底给不给钱啊。”稚初将碗重重掼在桌面上,瞪着他。
倪亦之冷眼看她:“你这是跟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
稚初抽了抽嘴角,突然换了副笑脸,双手捧着伸向他:“倪大帅哥,能借点钱给小的应急吗?”
“多少?”倪亦之拿出钱包。
稚初松了口气:“给我三百吧。”
倪亦之在钱包里拿钱,起先准备把里面所有的现金都拿出来给她,思索一会儿改变主意,抽出一张一百的,放到她手心。
“你喂猫呢。你知不知道帝都的消费水平多高,而且我还没来得及办饭卡。”
倪亦之悠悠地说道:“这是一天的量,用完了打电话给我。”
“你不嫌麻烦啊?”
“不嫌。”
“倪亦之,算你狠。”
她将现金揣到口袋里。
倪亦之站起来之前,像抚摸小狗一样地摸摸她的头,面无表情地说:“好好表现,我会赏钱给你的。”
稚初面上带笑,暗下却握紧拳头。
稚初回宿舍的时候,扎鱼骨辫的新室友立马围过来,一脸八卦:“欸,同学,先送你到宿舍来的男生是学长吗?你咋认识的?”
稚初还没回答,室友突然感叹:“我怎么就没这么好命呢,接待我的学长那张脸简直是月球表面,我一抬头跟他说话就瘆得慌,真想给他送一盒面膜。”
稚初笑了:“那个送我的人不是这个学校的,是我朋友。”她顿了顿,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不过,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稚初在“女朋友”三个字上用了强调语气,室友表情略失望。
两人陆续交谈了会儿,有学生会过来查寝,稚初又看见了白天跟倪亦之搭讪的漂亮女生,她的眼尾有颗痣,穿着一条粉色百褶裙。
漂亮女生抱着记录本转了一圈,目光定格在稚初身上,她想起了什么,指着稚初说:“是你啊。”
稚初莫名其妙。
漂亮女生挠了挠头:“跟你一起的那个男生说你也是戏剧文学院的,让我帮着照顾下你。我叫窦莀,就住你隔壁的宿舍,现在念大二啦。”
她凑近稚初,一脸坏笑:“话说,那个男生看着冷冰冰,没想到是个暖男啊。你眼光不错啊。”
“那你是没看到他怼人的时候,能让人立马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稚初笑着说。话说完,她才突然发现,对于别人理解的她跟倪亦之的暧昧关系,她竟然没有反驳。
她从来都不敢正视跟倪亦之之间的特别的关系。
朋友是她一直以来给他画的三八线,她画了很多年。一段关系的改变要付出很多代价,两年前她曾尝试去改变,却让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
她像只背着重重躯壳的蜗牛,胆小又懦弱,终于有一次她想探出头来,却得到现实的重重一巴掌。
这一次她不敢重蹈覆辙。
但奇怪的是,她一直忘不掉那个吻。
倪亦之紧扣着她的后脑勺,舌尖在她唇齿间翻搅。
两个月后他们再次相见,他绝口不提。
也许那只是他醉酒后的冲动。
他根本想不起来,却在她心里留下烙印,那个亲吻的记忆,如同电影胶片一样不断回放,每个细节都刻在她脑海中。
那晚是她大意了。
她想,她应该在他有这个苗头的时候就狠心掐掉,她不禁懊悔。
倪亦之接到稚初的电话的时候,正在实验室参观一场小白鼠的解剖手术。
“债主,我没钱花了。”
他看了看时间,距离他离开不到十二个小时。
“你买了什么了?”
“一瓶洗发水。”
“没了?”
“没了。”
倪亦之思忖了会儿,妥协:“我等会儿过来。”
得手的稚初将找的零钱塞进钱包——想跟我斗,嫩了点。
稚初闪着双灵动的眼睛。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稚初扔开手机,躺**睡觉,就这样折腾他,看谁熬得过谁,到时候还不得乖乖把钱交出来。
稚初睡了个回笼觉,整个人神清气爽。
倪亦之站在稚初宿舍楼下,只一个站姿就能把这栋宿舍楼里的女生魂儿全勾没了去。
稚初穿着一双拖鞋下楼,懒懒地朝他伸手。
倪亦之打量了她一眼:“你这样不像是饿肚子的。”
稚初半眯起眼,说:“你小看了我的交际能力。”她的眼尾飞起来,“就昨天跟你要电话号码的学姐,她请我吃的早饭。”
“不记得了。”他想也没想。
试探过后的稚初,嘴角突然上扬了起来:“瞧你这大忙人的记性。”
倪亦之突然朝她走近了几步,神情真挚:“看来你跟喜欢我的女生交流还挺多的?”
“关你什么事。”她撇了撇嘴,“是本人有人格魅力好不好。”
“哦?”倪亦之不动声色,“你觉得她怎么样?”
“长得好看,人也开朗,身为学姐一点架子都没有,简直是天使。”
“嗯。”倪亦之有些漫不经心。
稚初以为倪亦之就随便问问,没想到他真的开始跟窦莀联系频繁起来,这很奇怪,他一向不是热衷于人际关系的人。
稚初因为借钱的事折腾了倪亦之几天,直到行李从禹城寄过来。原本两个人的学校隔得老远,看似再没有交集,偏偏这时他开始跟窦莀出双入对了。
因为窦莀跟稚初宿舍的人关系也好,偶尔会拉着大家让倪亦之请吃饭。
这一次选在大学城附近的轰趴馆,台球、做饭、KTV、私人影院一体,室友们早早就过去了,稚初因为社团的事务迟到了近半个小时。到的时候,里面不知在玩什么游戏,叫声一阵高过一阵。
稚初敲了敲门,进了房间,倪亦之正在跟窦莀说说笑笑。
她进去的时候,倪亦之抬眼向她招了招手,依然熟络,但只是像对待普通好友一般。他在看她的时候,眼底的光消失了。
“稚初,来这边坐。”窦莀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倪亦之打断窦莀:“就让她在那边吧,她不会玩这个。”
稚初皱皱眉,不就是扑克牌吗,瞧不起谁的智商呢。她偏不听,加入,结果连输了五把。
稚初灰溜溜地退了出来。
室友安可按住她的肩膀,悄悄地说:“原来你说他的女朋友是窦莀学姐啊,感觉很般配啊。”
稚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笑容明媚,再也不是高中时代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她眼睑一颤,别过头。
“大家都成双成对的,不如我也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吧,就上次来宿舍找我的那个学长,人挺风趣的。”
安可还没说完,稚初拉开房门出去了。
安可心里有气,将手机往沙发上一甩:“神气什么啊,不过是想给她牵红线而已,真把自己当号人物了。”
她话音刚落,就与倪亦之黑漆漆的眼睛对个正着。
安可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立马噤声了。
“咱们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窦莀边洗牌边小声说。
倪亦之回:“你演技还不错。”
窦莀手肘一捣鼓倪亦之:“我当年艺考全市第一,不过懒得跟那些演员抢饭吃而已。不过,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倪亦之“嗯”了声,起身。
以稚初的智商,她自然不知道窦莀跟倪亦之演的一出什么戏,到时候不管结果与否,她已经身在局中了。
这小妮子是他看中的,谁也抢不走。
稚初出了轰趴馆散心,在门口遇见一个人。
这几年,他俩只是偶尔写短信发邮件。
她怔愣了会儿,那边的人已经朝她走过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稚初先出了声。
“我被选进国家队了,以后要常驻北京。我记得你是在念这所学校,想着能不能偶遇一下,看来我们有缘分。”周子祁由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了一个开朗大男孩,浑身上下散发着荷尔蒙,“小丫头,你在哪个包间,我们碰一下?”
稚初往后一指,正巧倪亦之从包厢里出来。
气氛不算好也不算差,或者说他根本没拿正眼瞧这两人,径直绕过去洗手间了。稚初盯着他背影走远,转头将周子祁领进了包间。
因为帅哥的加入,四个女生顿时活跃,去吧台叫了一箱酒,往死里灌。
划拳的游戏稚初又输了,身边的几个室友看热闹不嫌事大,叫嚷着让她跟周子祁喝交杯酒。稚初起初推辞,但越说好像跟周子祁之间越尴尬,于是没再拒绝,她扯了扯周子祁的手臂站起来,正巧赶上倪亦之进包厢,坐在空出来的位置上。
他不说话也不加入,冷眼看着一群人喝。
只是在稚初快醉的时候,他将酒杯偷偷移走了。
“倪亦之。”周子祁走过来,主动跟倪亦之碰杯,“过去的事情,都在酒里了。”
半晌,窝陷在沙发里的倪亦之终于有了动静,端起酒杯,点头:“客气。”
“我学校有事,先走了,你们尽兴,账我已经结过了。”倪亦之起身要走,窦莀跟了出去。
学校附近即是闹市,天桥下车水马龙。
倪亦之靠在栏杆上醒酒。
“怎么个意思?那男的是谁啊,你这么介意?”窦莀递了一瓶矿泉水过去。
倪亦之接过水喝了一口,没说话。
“猜都能猜到,能让你倪大帅哥这样失魂落魄的,肯定是个威胁性很大的情敌。”
“不是,他俩又没在一起过,不算。”他顿了下,“你少八卦。”
“那正好,我看上他了。”
“什么时候?”倪亦之终于有了反应。
“刚刚,第一眼。凭我的第六感,我觉得我跟他会有某种牵连。”
“你言情小说看多了?”
“你不懂,反正这条战线我一定会配合你站下去。”窦莀想了想,“我先说好,这男人是我的,我不管你们之前有没有过节,出了什么事你也不能动手啊。同时你也得配合我做好助攻角色。”
倪亦之没说话。
“就那么喜欢她啊?”
倪亦之轻轻笑着“嗯”了一声,露出温柔神色。
窦莀骨头都麻了:“这么喜欢就早点追啊,你不会是觉得自己皮相好,拉不下脸去追吧?”
“我说过。”霓虹灯下男生的语气淡淡的,“被她骂了一顿。”
窦莀纠结:“可我觉得她对你不像是没有感觉的样子,我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男女之间还有纯友谊这种东西。”
“我只是想给她时间想清楚,在她迈出这一步之前,我等就是了。”
“就是你这个语气,让我早早知难而退了。你脑子看着挺灵光,感情上是真固执。”
倪亦之笑了笑。
已经很克制了。
给自己安排很多事,忙得昏天暗地。
可一碰到这个她,世界上所有的事都会自觉给她让路。
这是命吧,他只能认。
元旦来临之前,稚初参加的剧社开始排练年终大戏,此次舞台剧均以大一新生为主力,稚初是编剧之一。
窦莀是副社长,也整日泡在社团。
而倪亦之托家里的关系在北京找了个律所开始实习,他很忙,但每周会过来一次,然后给所有人买零食。稚初本来被窦莀叫过去聊天的,但实在觉得自己这个电灯泡太闪,自觉避到一边。
大家都说,准社长的男朋友惊为天人,连台上的男一号站在他身边都黯然失色。
“举手投足都有一种贵族气质啊。”
“这世上有从漫画里穿越过来的男人吗,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信了。”
……
稚初坐在一旁,看身边的女生讨论得热烈。
她嚼着干巴巴的薯条,帮着布置舞台。
这是一场民国戏,道具有些是学院自己的,有些是从外面借过来的,贵重物品,大家小心再小心。
稚初那拿着本子记录,没注意身后有人扛着个大柜子走过来,显然,因为木板阻挡,扛东西的人也没注意到她。
窦莀余光一扫,眼看着大柜子要撞到稚初了,她眼珠瞪得溜圆。
“稚初……”
窦莀下意识地去看身边的人,倪亦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那边去的,位置太窄,没有地方躲,他将稚初拉到怀里,自己被木柜撞倒在地。
他抱着她,从高处跌落,窦莀甚至听到“咔嚓”一声。
不只是后背,手腕也伤到了。
看着都觉得疼。
稚初一脸茫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睁开眼的时候两人姿势暧昧。从这个方向看过去,他的面部轮廓依然如以前一样清隽。他低头看她的时候,目光带着冷然。
他的怀抱有种稚初说不上来的清香,这让她陡然生出迷恋。
“你要压在我身上压多久?”头顶传来一声。
稚初站起来,她没留意到他身上有伤:“谢了。”
倪亦之冷淡地“嗯”了声。
这一段小的插曲让社团炸了锅,有人讨论这大帅哥跟稚初的关系,但看窦莀这个正主都没计较,他们也不敢大肆议论。
社团演出定在元旦那天晚上,表演厅里来的学生比想象中要多,倪亦之也来了,稚初没邀请他,应该是窦莀邀请的。
周子祁进表演厅的时候演出已经快开始了。
他的门票是死乞白赖找稚初要的,尽管这种高大上的艺术他一个搞体育的根本不懂,不过他看得很开心。
散场了,他在走廊里抽烟,演播厅外的声控灯坏了,暗影重重的,有人突然撞过来,扣住他的手腕。
周子祁感觉得到,那是双女生的手。
他在这所学校认识的人只有稚初,理所应当地以为她在恶作剧。
他也没拆穿,跟着她往前面走。
穿过走廊,进了间漆黑的屋子,女生将他抵在墙上,就着月光,他看清女生的脸,不是稚初。不过这双眼睛他记得,带着狐狸一样的媚气,很像那年他跟稚初在教务处偷东西时,她看他的眼神。
“周同学。”
周子祁别过头:“我不是学生,很久没读书了。”
“那不重要,我想问你有没有女朋友。”女生飞起眉眼。
周子祁噎住。
“认识一下,我叫窦莀。”
她伸手过来,周子祁没握上去。
稚初本来到储物室来送道具的,但外面实在太吵,于是她在里面多待了会儿。鉴于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实在很美,她文艺了一把,没开灯。
闭目养神片刻,突然听见脚步声。
紧接着,一男一女跑进来。
女生说,周子祁,跟你说一声,我看上你了。
是窦莀。
稚初仿佛看见了倪亦之头顶上的绿光,她当下安静如鸡,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从那天起,稚初每次见到倪亦之,都用一种悲悯的目光望着他。窦莀明目张胆地劈腿,公开说要追周子祁,周子祁的每场比赛她都去看。
稚初作为知情者,不能让自己的发小变得这么可悲,于是她决定找倪亦之谈谈。
办公室里没人,她找到倪亦之的桌子,坐了会儿。
好像一眼就能分辨哪张是他的,他有强迫症,文件按照不同色系排列。他桌上摆着一个相框,稚初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他把她的照片摆到这么显眼的位置,不知道的还以为,还以为……
她不敢再想。
初中的时候,倪亦之的梦想是当一名机长,他说要坐在云层里俯瞰众生,可是高中毕业以后他固执地要学法律,跟秦可芳让他选的财务管理背道而驰,据说两人大吵了一架。
不过,律师的职业装很适合他。
他穿深色系西装,也能显得干净又纯情。
倪亦之的身影在走廊闪过,她举手打招呼,他却没看见她。
带她过来的前台端着热水进来了,跟她说:“倪同学应该会下班得很早。原本有一个案子老板指明让他一起跟的,但他状态不是很好,手腕好像受伤了,老板很不高兴呢。”
他的手什么时候受伤的?
“挺可惜的,这种机会不是谁都能有的,他心情应该很不好吧。刚才我听见他还挨骂了。”前台刚说完话,倪亦之回来了。
他的状态不太好。
“你来有事?”他找了把椅子坐下。
稚初假假地笑了笑:“我专程过来请你吃饭。我妈说朋友之间的情谊要时常维系,不然就淡了。”
倪亦之哼笑了声。
稚初往他手腕上一扫,果然缠了绷带。她关切地问道:“你的手要不要紧?”
“不严重。”倪亦之没打算告诉她受伤的原因,尽管这样更容易让这家伙心软。
“给我看看。”她快步过来。
倪亦之背过手,却被她抓住,她少有的强硬让他怔愣地盯了她几秒。
“之前演出的时候我没见到你的手上有伤啊。”
“本来不严重,这几天熬夜溃脓了。”
绷带打开来,一道半指长的口子。稚初“嘶”地深吸一口凉气,她突然想起来,这伤口也许是之前他救她时伤到的。
倪亦之要抽回手,她抓得用力,眸色深沉。
“你不用内疚,我那是惯性反应。”他顿了下,“别人我也会帮忙,更何况,你对我很重要。”
她眉眼飞扬:“那是的,我们是认识十几年的铁磁。”
倪亦之笑:“你北京腔倒学得很溜。”
她帮他上好药,重新系好绷带。
直起身时,头皮一阵刺痛,她垂下来的头发挂在他白毛衣外面的胸针上了。
境况很谜。
她只能低头抵在他的胸口上,等着他解开。
他动作慢悠悠的,稚初急了:“你直接把胸针取下来不就行了?”
“不行。”他故意为难她一般,语调惬意。
有人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石化立在当场,脑补了一场发生在办公室里缠绵缱绻的大戏。
稚初一脸黑线,世风日下,道德沦丧。
他是她最好的朋友,又是同系学姐的暧昧对象。
“你别乱动。”他的呼吸喷在她耳朵,气息绵密而轻柔。
稚初觉得一股热流蹿起。
她甚至想,干脆找把剪刀剪了头发算了。
但倪亦之按住她的头,不让她动。
她听见他的心跳跟自己的心跳一个节奏。她的耳朵好痒,她拿手捂住。
他离得很近。
“稚初。”他叫她的名字,声音磁性低沉。
稚初等他把话接下去,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见鬼了。
“好难啊。”稚初边给闻歌打电话边在**倒立。
“所以你今天专程去找倪亦之,也没告诉他真相?”
稚初龇牙咧嘴:“怎么说,难不成告诉他,不好意思,我亲眼看见你女朋友跟别的男生搞在一起了,而这个男生还是高中差点跟他打了一架的周子祁?太打击人了。”
闻歌笑了:“把这两个男生联系起来的可是你。”
“少幸灾乐祸。”稚初重心不稳,歪到**,重重叹了口气,“怎么样能不动声色地告诉他,又能不伤他的自尊心?”
“我怎么觉得奇怪呢,照你说的,倪亦之看着窦莀的时候甜蜜蜜的,我想象不出他的这种表情,不现实。”
所以说啊,他很喜欢窦莀。
闻歌犹豫道:“其实我听池子说,倪亦之学法律也许是因为你。”
“胡说八道。”稚初否认。
“可是他毕业那会儿不是跟你……”
“那是他喝醉了呀,喝醉了一切都不作数,看样子他都不记得了。”
闻歌的声音严肃起来:“酒后吐真言。”
“又或者是,我轻轻一推,把他推走了。”稚初呢喃。
感情这种事讲究的是时机,也许他确实是喜欢过她一阵的,不过当时她没当回事,然后他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