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戏马传说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莫非也是杨金城派来的?”我停顿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杨金城是谁?”那年轻人有些疑惑,似乎并不像是在装傻。

“小子,你快给老子说实话。”逸华抡起了拳头,刚才还一个劲地求这年轻人,此刻说话的语气登时全变了。

雨曦连忙在一旁劝道:“李先生别这样,小哥,您如何会知道项羽镇国地宫的事情,给我们说说好吗?”

“你们不是已经找到了老锁匠故事里的草湾山龙穴吗。”年轻人扭头看了看我们大伙脸上的表情。

我和雨曦对望了一眼,实在觉得糊涂,不禁追问道:“谁是老锁匠?小哥,你到底什么意思?”

年轻人笑道:“还有,你们是不是要去安昌古镇?”

“对啊。”我们大伙几乎是齐声点头。

“你们手里的东西是不是秦汉时期的古物?”

“对啊。”我们越发糊涂了,这年轻人到底什么意思。

“那不就结了。”年轻人大笑了起来。

逸华瞪着眼睛,愣了半天,像是在等这年轻人揭开谜底呢,终于受不了了:“你快给老子好好说话,别在这里东拉西扯,什么老锁匠,问你镇国地宫的事儿呢。”

“咦,你……你们去安昌古镇不是找这老锁匠?”年轻人也跟着疑惑了起来。

“老子又不开锁,什么时候说要去找锁匠了?你那只耳朵听见了?少废话,快说镇国地宫的事儿。”

“逸华,你先听他把话说完啊,小哥,谁是老锁匠?”

逸华说着说着,又要动粗,我一把拉住了逸华,心道这年轻小伙子正在开车呢,你也不看看这现在什么情况,在这卡车上磕磕碰碰把这小伙子弄出个好歹来,万一翻了车,咱们不都全坐在卡车上吗,连忙示意这年轻人快给大伙释疑。

这年轻人根本没想到,大伙会有这样一系列的反应,顿了半天,这才开口解释:

“在安昌古镇里有一位出了名的老锁匠,名叫郭家庆,年轻时候就已经享誉江浙一带,没人知道这老锁匠到底年纪有多大。他整日深居简出,靠着制造一些精巧的锁具度日,打造出来的锁具不仅经久耐用而且雕龙画凤,还占着几分古典艺术的特色,那一双巧手,放到今天来说也绝对是一位独具拿手的绝活民间艺人。此外,这个老锁匠,还曾经仿照古籍经典中一些传说物件,进行过各种模具的设计制造。”

“这一个锁匠会点手艺有什么稀奇的?”逸华听得有些诧异。

“你们可别小看这老锁匠。他可谓是个传奇人物,据说在民国的时候,在浙江省武义江的江水里每逢夜晚经常传来轰轰的龙吟之声,当地的渔夫陆续无端的失踪,或者是遇到巨浪将船只砸沉,各地的土豪士绅请了好几位先生去看了这江岸两边的风水。

“后来有位阴阳先生说这从这江底里盘着一条恶龙,恶龙是从钱塘潮游过来的,这叫龙游浅水局,是不祥之兆,要铸造一把困龙斗兽盘山锁置于江水中才能保住这一方的安宁。

“于是老铁匠动手忙活了足足三个多月,打造了一把罕见的盘山锁,交给了当时阴阳先生。阴阳先生将大锁顺着武义江的千丈崖丢掷了下去,果然再也没有渔夫失踪以及水淹船没的事情发生。

“惊闻那件困龙锁的事情之后,这老锁匠可谓一传十,十传百,小到乡下乡外的农家嫁女儿、娶媳妇,大到周边的地主豪绅做家具,弄摆设,都要亲自上门找这老铁匠打造置办上一件像样的锁具。”

“此人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我点头称奇。

年轻人继续道:“当时在那个时期,能够拥有一套老锁匠亲手打造的锁具,可算是一件非常体面的事情。老锁匠也靠着这一双巧手下逐渐殷实富裕了起来。什么广锁、花旗锁、首饰锁、刑具锁,甚至是密码锁都供不应求,盼姻缘的姑娘带着老锁匠做的百年同心锁,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腰间佩着老锁匠的花绣连坠锁。

“各种古锁工艺精致奥妙、雕花刻字,堪称是寓意深远,什么状元及第锁、长命富贵锁、麒麟送子锁、龙凤呈祥锁等等,单就说逢年过节的,单是妙水鱼形锁就几乎是人手一把。”

“鱼形锁?这锁又是做什么的?”逸华开始抢话。

雨曦解释道:“李先生,这鱼形锁我略有涉及,民间自古就有记载,《芝田录》中曾说门锁必为鱼者,是为取其不暝守夜之意。意思是说鱼不会闭眼,就能一直守住阳宅或者是阴宅的大门防盗,而且这鱼形更是亦作年年有余,吉祥如意的寓意。曾经在各种机关墓葬之中广为应用。”

“哦,原来如此,不过,可你们这说了半天,这些和镇国地宫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充满了诧异,开始听得有些焦急。

年轻人继续道:“你们听我慢慢说,话说后来抗日战争爆发,这老锁匠当时正逢中年,那时候也是满腔热血,背地里便经常给地下革命党打造一些可用的铁模具,帮着一些卧底在日军情报机关的同志开开保险柜,破解破解密码锁啥的,至少自己有这份手艺,为革命事业发挥发挥余热。

“后来日军占领了江淮一带,为了庆祝胜利,宣扬所谓的大和民族精神,在徐州划分区域的建立大东亚共荣圈,为了表示对中国的友好,竟然在曾经西楚霸王项羽和虞姬留下的古遗址戏马台前搭建了一个露天的大敞篷,硬是抓了当地的几个出名的戏班子来唱戏。

“要说这只是看戏也就罢了,当时有一个日军少佐叫加藤十六郎,死活迷上了秦淮戏班子里的一个叫若莲的花旦,吓得这若莲花容失色,上台之后一个劲地直抹眼泪……

“眼看到这欢欢喜喜的一场戏竟唱得哭哭啼啼,这着实气坏了那位加藤少佐,戏班的班主跪在少佐跟前,求爷爷告奶奶的恳求这加藤少佐饶命。当时正是三九寒天的,刚刚下过大雪,那戏班主那里受得了这份罪,哭着求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奄奄一息地趴在了雪地里,后来日军上前这么一探鼻息,班主早已经冻僵在了那里。

“加藤少佐见一个小小戏班的班主就这么活活冻死在了警备司令部大门口,实在不应该闹得太过张扬,于是打算将这事儿找个台阶下下便给对付过去。

“后来,也不知是谁给这位加藤少佐出了个馊主意,加藤少佐硬是说要在这项羽古遗迹戏马台看上一段《霸王别姬》,只要这若莲花旦度独自为他一人表演,便不再迁怒其他人,放过整个戏班。

“这个时候的秦淮戏班早被折腾地几乎已经解散,大伙都商量着要那位若莲的花旦连夜逃走,可若莲也是个坚贞的女子,含泪低泣,说什么自己已经害死了班主,不能再连累戏班的其他人,大伙相拥而泣,闹得整个舞台后面个个都在长吁短叹。

“就在正执快要上演前一晚,老铁匠悄悄地钻到了后台,叫那若莲花旦放心,大伙本想以为这老铁匠在逞强添乱,谁料那老铁匠一拍胸脯,附在了花旦的耳边说了一番,这位叫若莲的花旦听完后一脸的惊奇,赶忙吩咐大伙在戏马台搭建个帐篷,大伙又找了几个帮手和裁缝,在戏班驻地叮叮咣咣一直忙活到了深夜。

“加藤少佐坐着战备司令部的车,来到了精心搭建的戏马台前。只见若莲身披轻纱,凤眼丹霞,单膝盘跪在舞台上的帐篷内,纤纤素手温煮着一壶飘香四溢的烧酒,宛如一幅流水长卷中的古代佳人。这可让少佐几乎呆望在了车里,丝毫不觉得四周已经是寒天冻地,冰霜刺骨。

“伴着夜风骤起,若莲舞动着长剑,在雪花纷飞之中翩翩起舞,舞台的烛光闪烁,轻声低唱着潇潇妙音,舞袖流云,踏雪曼舞只见竟没有一片雪花粘在若莲的身上。

“看着此情此景,那少佐几乎已经意乱情迷,屏退了随身的两个日本兵,瞪起眼珠便朝着舞台上窜,若莲念叨着虞姬的戏词,桃花媚眼般微微一笑,闪身钻进了舞台的帐篷里,加藤少佐早已是双眼血红,如老鹰捉小鸡一般跟着钻进了帐篷。只见若莲舞动着长袖,提剑便摆出了自刎的架势,敕令这少佐莫要猴急,一切还是应该按虞姬舞剑的剧情来演。

“加藤少佐两口烧酒下去,兴致大发,学着若莲摆弄起了莲花指,若莲舞动着长剑微微后退,少佐跟着开始咿咿呀呀唱起了霸王别姬,只听“哐铛”一声,整个帐篷全部都封闭在了一起,少佐晃了晃酒劲,这下发现,那若莲花旦早已经不知所踪。

“少佐大叫了一声八嘎,酒兴全无,拔开了军刀,便猛朝帐篷外钻,谁料这才发现帐篷上的每一个线头疙瘩处都系紧了一个个小小的铃铛锁,加藤少佐眼看自个儿被困住在了帐篷里,拔开手枪便猛地朝着帐篷猛打,足足忙了半天,整个帐篷全是子弹窟窿,几乎打成了马蜂窝的形状,可一根根线头上的铃铛锁竟死死地粘在上面。

“在戏马台的这一夜,让很多来自东瀛的倭人都大开眼界,当成群结队的小日本赶到戏马台前的一刻,困住加藤少佐的帐篷上无数线条缠绕的铃铛锁中间,早已被老锁匠挂上了一块如桃心镜大小的“跪龙叩地锁”,日军派了二十来个日本兵,拼命地拿着军刀朝着那锁具砍了半天,竟是丝毫没有动静。

“而此刻的加藤少佐竟然在帐篷中离奇的吓疯了,整个人变得神志不清,在帐篷里疯疯癫癫地怪叫,不时还传出几句求饶的声音,算是十足丢尽了大日本帝国的颜面,在场的日军军官窝了一肚子气,情急之下,一个军官下达了命令,将帐篷内的加藤少佐射杀,少佐死后,那个戏班的事情,后来也就没再追究,闹了个不了了之。

“不过,那把锁在帐篷上的“跪龙叩地锁”据说实在没让日军想明白,最后居然动用了炸药,这才将那捆满了铃铛锁的帐篷给炸烂。就在这碎成一段段的布条中,日军找到了那把散开的跪龙叩地锁,据说那锁竟是一根根秦汉时期的珠链,日方的军官觉得这是亵渎了神明,最后只得将珠链老老实实的供在了戏马台的项羽庙里。也不晓得这老锁匠用了什么办法将这古物竟然编成了锁具,你们今天手里拿的那些秦汉时期那种珠链就极为类似当年老锁匠手里的东西。”

“这个老锁匠也太神了,这……这种机关的设计比我洛家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雨曦分析道。

“哇靠,老子手里这种东西原来这么具有纪念价值,这次发达啦,哎,不对,丢了一条啊,哎,你不该去搬玉米啊。”逸华整个人的情绪激动极了。

我大笑起来:“老锁匠手里的珠链又不是你手里的珠链,瞎激动什么?不过应该是很值钱,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你这就叫猴子搬苞谷,搬了芝麻丢了金西瓜。”

“搬苞谷怎么了,你有本事,那你别吃啊,再说了,你不稀罕是吗,我可稀罕,这里面剩下的链子,一条你也甭想打华爷爷的主意。”

年轻人看了看我和逸华,继续道:“这种秦汉古物,不光是链子,甚至是缸器,蛇纹铜镜,鎏金漆器等等,老锁匠都有很多,后来一些红眼好事之徒,经常在老锁匠附近转悠,半夜里都有来敲门的。

“老锁匠靠着拿手的技艺,要说这门锁防盗那是一流,可总是这样,谁又能受得了贪财之徒这般如影随形。老锁匠无奈之下,连续搬了好几次家,始终躲避不过,最后,他索性一次性将所有的秦汉古物全部上缴给了当地的政府,在这安昌古镇彻底安顿了下来。有的人说他是因为留恋这安昌古镇的一乡山水,也有的人他是在守护着什么福荫。”

“凭这老头子的本事,不用多说,一定去过镇国地宫,你对镇国地宫的了解都是他告诉你的吧。”逸华龇了龇牙,眼睛几乎没有离开手里的珠链。

“差不多吧,这老锁匠如今年纪太大了,也实在已经做不动什么锁具,于是每日闲暇的时候,他就会疯疯癫癫地给别人说一些镇国地宫的事情。其实我也算是道听途说,他每次说个什么也都是只字片语,让旁人觉得生涩难懂,加上一副老年痴呆的样子,久而久之,大伙也都当这老锁匠是年纪太大的缘故,在一旁说胡话,古镇里的小孩儿倒是都喜欢围在这老爷爷身边听故事,什么草湾山呀,什么龙穴呀,传唱的就像小孩子的儿歌一样。”

“雨曦,你在安昌古镇和杨金城见面的时候,听过这位老锁匠吗?杨金城竟然会在安昌古镇在约你见面,恐怕也不是巧合。”我满心疑惑,不过我认定这老锁匠一定进过镇国地宫,而且恐怕知道的事情比我们要多得多。

雨曦叹气道:“哎,那时候还要等候崔老爷子一起到来,我也没多留意,这安昌古镇的确和我祖上有些渊源,不过都是在这儿做一些收购古物买卖,交易典当之类的事情,至于这个什么这个有秦汉古物的老锁匠,听这小哥说也是后来搬到此处,所以我也还真是闻所未闻……”

卡车外的晨风透着些许微凉,天空这才蒙蒙透亮,我便眯着眼睛醒了过来,难熬的一夜,实在让人睡不踏实。旁边的逸华和雨曦闭着眼睛斜靠在了我身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熟,年轻人见我醒来,抬手指了指车窗外。

我抬手望去,只见朦胧远处烟柳画桥,尽管只是看到一隅之地,却已经能够深深地感受到一股江南古韵的气息,看样子,我们已经进入了安昌古镇的范围。

大概卡车还继续行驶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最后停在了一块写有“安昌古镇”四个大字的牌坊下面,我推了推雨曦和逸华,在年轻人的叫唤声中,我们一个个挨着跳下了车子。

逸华困倦地揉了揉眼睛,眼看到了古镇,面对这眼前的美景,倒是变得一反常态,在一旁闷不吭声,我好奇地望了逸华半天,只见他死死地裹这外套上的口袋,眼睛一贼一贼地瞄着年轻人。

这下算是让我反应过来,原来,这家伙是害怕那年轻人要他兑现承诺,虽然胡搅蛮缠说不给了,可那年轻人真要一条秦汉珠链当成报酬,你说这老大不小的硬汉总不能欺骗一个年轻人吧。

我们站在牌坊下面站了半天,本打算跟着雨曦进古镇先作安顿,可年轻人却是僵持在那里,似乎看出了逸华的心思。

说实话,这一路上出来都是杨金城在负担开支,之前,我想着干上这一票,定能拿到不少的报酬,不料中途出现了这么多变故,颠沛流离之下回到项里村,我和逸华掏干了全身,也还就够凑出个回云南的路费,眼下想想,这路费始终算是现钱。

虽说这秦汉的明器怕是值上不少钱,可这一时半会也不容易找到买家出手,眼看这情景,我还是劝着逸华将链子分一条给人家。逸华一听我的话,登时炸了,硬说什么丢在山道的那一条秦汉古链就是给这年轻人的,死命不愿意再拿出手。

我尴尬地愣在中间,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见年轻人迎面走到了大伙跟前,开口道:“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沿着项里村只是山道难行,距离这安昌古镇其实并不算远,我这卡车也就顺着绍兴围着跑了一个半圈,我也没打算敲诈各位,这古镇里不能开车,你们若去找老锁匠,我倒是愿意带个路,不去的话,那咱们也就在此作别,几位自便。”

我疑惑地看着年轻人:“小哥,你不要报酬?”

“呵呵,我来往在这绍兴一带,拉些土产干货,到安昌古镇你们也算是搭了个顺风车,那老锁匠曾经对我颇有嗯惠,我小时候听他说起秦汉传说,只当是一句句玩笑,而今,你们真从这草湾山带出了秦汉古物,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个心愿,原来,老锁匠口中的传说故事竟是真的,哈哈。”

“小哥,够仗义,咱什么都不说了,谢谢啊。”逸华反复无常的脸上,再一次堆满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