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此心尽归你
虹公子将那个花里胡哨的小瓶递给我:“凡世女子服之,可美容养颜,你么,可得半年的灵力。”
这么大手笔,我真是伙呆了,急忙小心地将那个瓶子收好,狗腿道:“大恩不言谢,公子若是意难平,我可以帮你去找找那位秦夫人,你俩就此重圆了也说不准。”
虹公子笑了笑:“朗冶将你带来,目的也就是这瓶霓虹丹了,倘若你再自作主张揽着这桩子事儿,估计回去会引发家庭纠纷,况且我正在修仙道,已经和红尘再无关系,不用夫人劳顿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眉目间一片光风霁月,没有任何怅然和不舍,看来是真的放下,红尘中的缘分莫过于此,就像林和靖先生的《长相思》,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我们在一周之后回到滨海,开机时手机攒了五十多通未接来电,基本是夏弥、齐予、任夏、和玄殷打来的,朗冶则更为壮观,整整一百零四通电话和六十多条短信微信,他皱着眉大概看了一下,做死鱼状仰在驾驶座上:“完蛋,走的时候忘记给医院请假,估计这次要被开除了……”
我同情地看着他:“那怎么办?”
朗冶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去跟主任和院长说说好话吧……实在不行只能离职。”
他开车把我送回店里,自己上班去了。
我不在的这几天店里生意不仅没乱弹,竟然还意外的好,导致我进门的时候,不能相信人头涌动的景象,还特意出去看了一下,确定是我开的店没错。
苏太太任氏正巧笑倩兮地倚在吧台边,和靠近吧台的一桌小姑娘搭话,聊得风声水起,一颦一笑都是魅力。我左右看了一下,果然看到店中男性顾客占了70%,苍天可鉴,我开这么久的甜品店,头一次在店里看见这么多吃蛋糕的男人。
美色效应啊同志们,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美色就是第一生产力。
我走到吧台边,大声咳了一下,以证明存在感。
任夏妖媚的狐眼眼波流转,在我身上一带,眼角挑的更狠,站直身子,像旧时的妓院老鸨一样S形走过来,往我身上一挂:“哎呦喂,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郁老板啊,可真是好久不见了,我还以为老板这就把奴家给忘了呢。”
我忘了,这货本来就是做青楼老板出身的。
玄殷原本坐在吧台里算账,听见这一声,急忙站起身来,看见我之后,阴着脸道:“你干嘛去了?为甚消失这么多天,你是否知道我快被这只狐狸精给拆了,你再不出现,我就要以为你被朗冶给采阴补阳吸干了,正准备集结大军找他的麻烦呢。”
我点头哈腰地鞠了个躬:“抱歉抱歉,走得太急了没顾得上跟你们说。”
任夏伸手揪住我的耳朵,恶狠狠地问道:“你这一周干嘛去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急忙伸手从她爪子底下抢回耳朵:“疼疼疼疼疼,松手松手,我和朗冶去黄山……拜会一位隐居的神仙去了。”
没敢说去玩了,怕被打。
任夏松开手,把我提溜到内室,往藤椅上一扔:“老实交代!”
我低着头,满腔愧疚地编瞎话道:“就是……我现在不是灵力尽失么,而且这个身体不神不妖,很不方便,他带我去拜会黄山上那位修仙的隐士,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任夏依然凶神恶煞,口气却软了不少:“有办法吗?”
我摇摇头:“他只给了我一瓶丹药,服下去能获得半年的灵力,就像兴奋剂一样,但是如果彻底改变的话,他也无能为力。”
任夏抠着下巴想了一会,叹了口气,挤在我身边坐下,拍拍我的肩:“你也别太伤心,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点点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庆幸终于逃过一劫。
然而她分分钟又换上一副狰狞的表情:“你他丫为何不提早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你快把老娘吓死了,幸好给朗冶打他也关机,苏谋推测你们才一起,才放下了一点心。”
我泪流满面道:“女王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求你饶了我。”
任夏点点头:“那什么,哀家的婚期提前了。”
我迅速换掉涕泪横流的表情:“啊?”
她翘起二郎腿,得意洋洋道:“经过我不作不死的创意构思,决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马尔代夫的婚礼取消,我要他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娶我过门。”
我说:“果然是不作不死。”
任夏哈哈大笑:“百年的老妖怪决定结婚,场面不搞大一点怎么可以呢?我和姥姥商量了,回头你和朗冶还要作为我爹妈出场,”说着把脸凑过来,变了个童音,娇滴滴道“妈咪,你看怎么样?”
我把她的脸推开,担忧道:“那我还用给你准备嫁妆么?”
任夏道:“上次狼爹不是送了张卡么,我看了看,发现他这日子真是富得流油,所以这次就不用给啦,你俩扮好爹妈,别给我的婚礼捣乱,就行了。”
我忧伤的叹了口气:“几百年前你出嫁我扮演的就是女方家长,几百年后居然还是女方家长,太让人伤心了。”
任夏道:“如果你要是想扮演男方家长,也不是不可以。”
我默了默:“还是算了吧,你的婚期日子定下来了么?”
任夏喜滋滋道:“我找玄殷道长算了算日子,定在十月小阳春了,宜嫁娶,旺夫妻。”
我觉得她巴巴跑这来帮我看店,估计不是单纯通知我个日子这么简单,于是问道:“然后呢?”
任夏呼一下从背后抱出一匹青色的绸缎来,木杆差点戳到我脸上:“然后我来求你帮我绣嫁衣呀!”
我就不该多此一问。
任夏把绸缎往我怀里推,力气大的让我误以为她要把这匹缎子推到我骨头里:“来嘛来嘛,你的好姐妹要嫁人了,难道你不应该表示一下?”
我拉着脸道:“我以为我已经表示过了。”
任夏嬉皮笑脸道:“那是朗冶表示的又不是你表示的,其实严格算来我应该是你娘家妹妹嘛你说对吧,回头你结婚的时候我也会大力表示一下哒,来嘛来嘛。”
我无奈的把绸缎接过来,随手将它立在墙边,谁知任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抱起来:“这个绸子很贵的!很容易脏的,你要小心一点。”
我觉得我额头上划下一排黑线,不能理解为何容易脏还那么贵。
任夏又道:“我身上需要测量的各种数据全部都发你邮箱了,记得查收呦亲,时间很紧迫呦亲,不许使用法术哟亲,必须一针一线缝出来哟亲。”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觉得没有把她当场拍死,足以说明我对她爱得深沉。
朗冶晚上给我发了个短信,说今天要去领导家走后门,不一起吃饭了,叫我按时回家,看来他无故旷工这件事造成的后果挺恶劣,都去领导家走后门了。
我在店里呆到十点,裁衣服裁的双手抽筋,我大概得有一百来年没有做过女工了,乍一上手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会过。
店里还有几个客人,等着看夜场电影,来此消磨时间,我给玄殷打了个招呼,准备先撤。
玄殷表情很怪异地叫住我:“你这两天一直和朗冶在一起?”
我点点头。
玄殷问道:“那你有没有觉得他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我想了下,把手里提的箱子放下,招呼他过来,很严肃道:“我早就发现他有些不对劲,你跟我说实话,到底出了什么事?”
玄殷执着问道:“你先说朗冶有哪不对劲?”
我说:“他一直试图阻挠我去找长生果。”
玄殷表情更加奇怪:“还有呢?”
我又想了想,摇摇头:“没有了。”
他皱了下眉:“有没有什么身体上的异常?”
我耐心用尽,失控地站起来:“到底怎么了?我最讨厌别人瞒着我什么,直说不行吗?”
玄殷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别急,瞒着你肯定有瞒着你的目的,一般影视作品里被瞒着的那个人都有好结果。”
他这个比喻打的真是太烂,不仅没有起到安慰人的效果,还让我心里愈发惊慌,闭了闭眼,勉强压住火气:“玄殷,我宁愿明白着去死也不愿意糊涂着活下去,你告诉我,朗冶到底怎么了?”
玄殷摇摇头:“你知道我向来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所以没有得到他的允许,我不会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他瞒着你的那件事并不是一件坏事,如果成功了,你们两个人都将会又一个很好的结果。”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成功率有多高?”
他诚实的继续摇头:“前无古人,所以不知道。”
我抿了下嘴唇,还想说句什么,玄殷急忙摆了摆手:“你别再逼问我了,我答应朗冶要为他保密,现在告诉你,岂不是食言,我们道家的人最忌讳说话不算数,你要真想知道,就去问他吧。”
我自然是真想知道,但朗冶自然不会真告诉我,每次都打马虎眼糊弄过去,若真是揭过去倒还好,偏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心里越发没底。
任夏的婚礼在十月小阳春如期举行,我拼了老命给她绣了一身外袍,剩下的全部用法术解决了。先前法术还是不会离我而去的能力时,从来没有觉得它这样珍贵,我觉得假如有朝一日我还能拥有这种能力,我一定跟任夏似的,从此成为狂热的法术爱好者。
这是轰动滨海的一场婚礼,连滨海电视台都派人做了报道……别误会,不是因为场面,而是因为形势新颖,完全恢复唐代婚礼的所有礼节,苏谋下了大工夫,连交警那边都打点好,带着他的伴郎团浩浩****地骑马过来了。
唐代婚礼要提前半个月采纳问吉,因为时间问题,这一步骤不得已被省略。按照唐代的习俗,结婚当天要男穿红女穿绿,这也是“红男绿女”一词的由来,看来大红配大绿这个习惯,古来有之,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
正式的婚礼在晚上才开始,三点的时候,新郎带着伴郎……嗯,叫做傧相骑马从家出发,到我店里来接新娘,一路上围观群众堵得水泄不通,苏谋穿了身唐时的官服,衬得愈发文质彬彬,面如冠玉。
店门上糊了红色的纸,隔断视线,苏谋骑在马上,整整衣冠,提高声音朗声道:“贼来须打,客来须看。报道姑嫂,出来相看。”
那天在店里吃甜品的人有幸目睹这样一场复古的婚礼,都觉得新鲜且新奇,本来任夏单位里和她关系好的人都来当看热闹,我请姑娘们都充作娘家人,她们欣然应允,各自掂了各自的手提包,等在门边严阵以待。
我清了清嗓子,隔着门回到:“不审何方贵客,侵夜得至门停?本是何方君子,何处英才?精神磊朗,因何到来?”
苏谋用古语答道:“本是长安君子,赤县名家。故来参谒,聊作荣华。姑嫂如下,体内如何?”
我手里捏着打印稿,照着上面的字句念到:“迟前井水,金木为兰,姑嫂如下,并得平安。公来此问,未之体内如何?”
苏谋对切口一样无比熟练道:“下走无才,得至高门。皆蒙所问,不胜战陈。更深夜久,故来相过,有事速请,语莫干着。”
我回道:“既是高门君子,贵胜英流,不审来意,有何所求?”
苏谋顿了顿,声音了含了笑意:“闻君高语,故来相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么多这么拗口的东西,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背下来的,我对着打印稿找了半天,又道:“君等贵客,久立门庭。更须申问,可惜时光?”
苏谋朗朗道:“并是国中窈窕,明解书章。有疑即问,怎惜时光?”
我对道:“立客难发遣,鹿辱俥锦床,请君下马来,缓缓便商量。”
门外传来翻身下马的衣袂破空声,苏谋站在门边,又道:“柏是南山柏,将来作门额。门额长时在,女是暂来客。”
这么一大串对话完毕之后,女方就可以开门了,我跟门里的姑娘们使了个眼色,猛地把门一推,姑娘们嗖一下冲出去,抡起手提包就往新郎和伴郎身上招呼,一边下手一边喊准备好的台词:“女婿是妇家狗,打杀无问!”
这些人大多都是星航传媒或者滨海电视台的,跟苏谋也都熟稔,终于有机会打老板出气,大家打的都很开心。
打完之后,夏弥和玄殷便端了一杯加了各种料的葡萄酒出来,在狼狈不堪地新郎面前一拜:“酒是蒲桃酒,将來上使君,幸垂兴饮却,延得万年春。”
苏谋一手整理着衣服,一手将酒杯取来:“酒是蒲桃酒,先合主人尝……”说着将酒杯往我鼻子下面一戳,我急忙后退一步,连连摆手,他笑了笑,又道:“姑嫂己不常?其酒洒南墻。”说着,扬手一泼,又道:“堂门筑四方,里有四合床。屏风十二扇,錦枝画文章。钥开如意锁,帘拢玉奁妆。好言报姑嫂,启户许檀郎。”
这样复古的婚礼虽然好玩,但需要背的台词实在是太多了,繁琐无比,我又照着打印好的流程找了半天,唔,现在可以放新郎进门了。
苏谋端着四方步走进去,站在内室门口,把门一推,道:“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满面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门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苏谋又道:“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他真棒,居然都能背的下来,而且一字不差……果然娶媳妇也是脑力劳动。
这样两首诗背完,门里依然静悄悄没有一点声响,伴郎们的戏份就来了,傧相纷纷聚在门边,大声喊道:“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
这些傧相都是苏谋平日里玩的好的铁哥们,跟任夏也相熟,酱油打的很是不遗余力。
卧室里出来一群女人,手里拿了一卷红帐,赶苍蝇似的把苏谋那一拨人赶出来了点,将红帐挂在厅上,然后一个青色盛妆的身影才前呼后拥缓步而来,我看到苏谋同学的手抓着袖袍,竟然有些微微的颤抖。
约莫结婚这件事,不管是谁,都要紧张一下的。
任夏在红帐那头就位后,新郎就可以行奠雁礼了,在旧时的婚礼中,这个雁本来应该是真雁,但为了保护野生动物,保护生态平衡,不得已拿了个木雕充数。
中国古代讲究阴阳和合,而大雁这种动物,向来是顺阴阳而往来,且有定时,而且大雁的配偶固定,一只亡,另一只不再择偶。南往北来顺乎阴阳,配偶固定合乎义礼,所以婚姻以雁为礼,象征一对男女的阴阳和顺,也象征婚姻的忠贞专一。
苏谋拿着木雕大雁,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掷。”然后呼一下把木雕扔了过来。
姑娘们抖开一张红罗,将木雕大雁一裹,往边上随手一放,这只雁在婚礼中的戏份便到此结束。
接下来便是新郎吟催帐诗,唐代真是一个热爱诗歌的时代,苏谋整一整衣冠,对着那张红色幕布行了个礼,又道:“夜久更阑月欲斜,绣障玲珑掩绮罗。为报侍娘浑擎却,从他驸马见青娥。”
立在新娘两旁的喜娘都不动,笑嘻嘻地看着他。
苏谋又道:“锦障重重掩,罗衣对对香。为言侍娘道,去却有何妨?”
这时上来一堆粉雕玉琢的花童……不对,是童男童女,打起帘子,让苏谋进帐,进帐的时候又把先前那只大雁木雕塞他手里……不,那只大雁的戏份的确已经结束了,按照正常的婚礼,这一只雁不是那一只雁,但是在这场婚礼中为了方便以及节约成本,这个木雕需要四处打酱油。
红帐里任夏一袭青色婚服,层层叠叠,十分复杂,宽大的墨绿外袍修满了同色牡丹和各种象征吉祥喜庆的图案,我连着熬了几天,才将这身外袍绣完。
新娘坐北向南,是尊位,新郎则坐南面北,在卑位上。苏谋将木雕大雁放在任夏面前,抬起头来,目光凝在任夏脸上,微微一笑。
任夏今日的妆容完全复古,柳叶黛眉,金色花钿,面颊上点了形状饱满的朱红面靥,唇脂只敷了当中的一点,做成樱桃小口的形状,微笑的时候,又雍容又娇俏。
果然美人不管化什么妆,都是美人。
礼到这一步,新婚夫妇在娘家左右的仪式已经走完,可以启程道新郎家去了,一直喝茶看戏的朗冶整了整西服,翘着二郎腿和我一起往沙发上一坐,笑眯眯地等着占任夏和苏谋的便宜。
今天是他俩大喜的日子,两人对视的眼光里都带着浓情蜜意,互相搀扶着在我俩面前跪下,细声细气道:“高堂在上,儿等去了。”
朗冶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威武庄严道:“戒之敬之,宫室无违命。”
任夏向他行了个礼:“诺。”
我一副慈母状,先装模作样地抽泣两声,才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命。”
任夏的唇角抽了抽,又向我行了个礼:“诺。”
朗冶点点头,一挥手:“去吧。”
因为这边客串了高堂,便不好再跟着往夫家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众傧相和喜娘簇拥着他二人骑马的骑马,上轿的上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在围观群众组成的人墙中清理一条道路出来,吹吹打打地走了。
我站在落地窗边,目送他们远去。朗冶走过来,在我腰上揽了揽:“羡慕?”
我笑了一下:“任夏对这样隆重又喜庆的婚礼一直很向往,她嫁鄂莫那一次,连个仪式都没有,所以才会这样耿耿于怀,一定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入夫家门。”
朗冶冷哼一声,转身走开:“我忘了,你当年嫁给那姓李的时候,还真是风风光光走礼入门的,自然对这样的婚礼不太感冒。”
我愕然,紧接着又有些不满,跟过去道:“你这是什么思维,我只是点评下任小夏罢了,又没有说我不喜欢这样的婚礼,你这样老拿他刺激我,有意思么?我能回到几百年前把那个婚事取消么?诚然我过去是有婚姻记录,但我那个时候又不知道今天会嫁给你,我的过去没有办法更改,如果你觉得实在无法接受,咱们就算了。”
朗冶没想到我忽然这么大的反应,在原地愣了一下,才道:“我又没说……”
我打断他,嚷嚷道:“你这还叫什么都没说?朗冶我告诉你,如果我知道有朝一日我会嫁给你,那我一定不会让自己有除你之外的任何感情牵扯,但现在已经有了,改不掉抹不了,你再怎么样介意,他都是个既定事实,你要真那么介意,那只能好聚好……唔……”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十分容易暴躁呢?”嘴唇分开的时候,他低头和我额头相抵,吐息暧昧:“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了?”
我捶了他一下:“最烦你没事老拿他出来刺激我,你明明知道他……。”
朗冶伸手抵在我唇上,忽然后退一步,对我一鞠躬:“我为我刚刚的行为和语言而抱歉,对不起。”
我惊恐地后退一步:“这……这么正式……”
朗冶道:“嗯,我让你不开心了,所以请求你的原谅。”
我下意识地觉得他或许在酝酿什么不好的事情,遂小心翼翼问道:“那……那如果不原谅怎么办?”
朗冶上前一步,表情严肃:“那只好继续请求。”
我后退一步,无力道:“好了我原谅你了……”
朗冶继续上前:“真的原谅我吗?我知道我错了。”
我继续后退:“真的原谅你了,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朗冶自动忽略最后一句话,接着又走了一步,道:“好的,那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
我觉得心脏剧烈收缩,好像有预感他要做什么似得,下意识地抬手摁住狂跳的心脏,笑了一下:“难道是戒指?”
朗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北冥玄晶做的盒子递过来,笑了笑:“不是,但效果差不多,你打开看看。”
我伸出手,正想接,他却猛的一躲,看着我悬空的手道:“不是吧,这么激动。”
我急忙握拳,收起微微颤抖的手:“你爱给不给啊。”
他笑出声来,点点头:“给,当然给,其实我也挺紧张的,几百年来头一次,如果我说的不好,你别嫌弃啊。”
我镇定道:“我尽量。”
他把盒子塞到我手里:“那你看吧。”
盒子外面笼着一层缭绕雾气,隔绝了那个可能是负无穷的温度,纵然如此,入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打开,反而先问道:“居然用北冥玄晶,盒子里面是什么?”
朗冶满面笑容:“是我的心。”
我翻了个白眼,动手打开了盒子。
原本以为会看到一颗璀璨的钻石,然而却没有,只有半颗朱红的桃心,好像是质地极纯的红色水晶做的,晶莹剔透,躺在盒子里的时候,似乎蕴含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我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说实话这东西虽然看起来很价值连城的样子,但它究竟是个甚,着实无法第一眼就准确猜中。
朗冶看我半天没抬头,咳了一声:“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茫然地看着他:“这个……是啥?”
朗冶道:“刚告诉你了啊,我的心。”
我无奈了一下,道:“正经问你呢,难道是红钻?但是长这么大只听说过粉钻啊。”
朗冶“啧”了一声:“都跟你说了是我的心,你这孩子怎么那么难沟通呢?好吧好吧,既然你理解力这么差,那我换个方式告诉你,”他咳了咳,端正了站姿:“这是长生果。”
……
我脑子里有五秒钟是空白的,完全的空白,任何思维都没有。
朗冶又笑了一下,后退一步,慢慢跪下一条腿:“你先前问我在瞒你什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就是这个。”
“我原本打算悄悄帮你找一找那个长生果,所以私下约见了玄殷,但是他告诉我,因为你已经开启了封神之路,所以体内已经有了神格,只是没有唤醒罢了。虽然长生果极难现世,但是如果有一位神愿意心甘情愿地剖半颗心给你,你将半心莲华,融在四肢百骸内,就能引出你体内暗藏的神格,助你脱胎换骨。”
他歪了一下头,笑了一笑,抬起手指指自己:“我当时知道居然还有这么个解决方法的时候,激动的简直要跪舔苍天,现成不就是一个活蹦乱跳的神么,连找都不用找了。”
“但是因为之前从来没有神和妖试过这个办法,不知道剖掉这半颗心之后,会有什么后遗症,所以一直没有敢告诉你,你先前说我说话怪怪的,老有一种人之将死的感觉,就是因为那段时间正好是取心的时候,我害怕随时会功败垂成,所以提前让你有个适应。”
“不过现在看来,我很幸运。”
我忽然觉得那盒子重量正在慢慢增加,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嗓子却像哽住一样,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朗冶却表情平和,眉眼间含着笑意,好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平常:“本来想把这个东西留到答应你的那场盛大求婚的时候用,不过我从来没求过婚……没什么经验,所以不知道什么样的场面你比较喜欢,好歹我也一大把年纪了,实在经不起你三番四次地拒绝,而且我追你也追了几百年了,连苏谋和任夏都结婚了,我还在这单着,多让人心急。”
他的目光定在我脸上,深得像玉山下的弱水,让我沉溺地毫无悬念:“能不能先打个商量,你先嫁给我,让我心里有个底,我再慢慢筹备那个求婚,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绝对大场面大制作,直接让你的虚荣心爆棚。”
“郁明珠,你先嫁给我好不好?你先嫁给我,剩下的我们一切好说。”
我慢慢合上那个盒子,把它握在掌心里,蹲下身来。
朗冶依然带着笑意,眼神却因为我的动作肃穆起来,隐隐还有几分紧张。
我心平气和地问他:“这是你的半颗心?”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我继续问:“你打算给我一个惊喜?”
他咳了一声:“啊,而且打算省一笔钻戒钱来着。”
我把盒子放在一边,劈头盖脸地向他打了下去:“混蛋,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你居然瞒着我!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错了!朗冶,我最恨这样被瞒着,我宁愿清清楚楚地死掉!”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尽力睁大眼睛,不让它掉下来,然而它们却越蓄越多,终于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
就像一个巨大的气球被扎了一个小口,就像刚刚剧烈奔跑了整个世界的路程,就像刚刚从一场灭顶之灾中劫后余生,我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用上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说出剩下的话。
“我宁愿清清楚楚的死掉……也不愿意用你的心在这世上孤独苟活。”
他静默了一下,忽然伸手抱住我,力道大的好像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之中:“我怎么舍得你一个人孤独苟活,所以我一定会成功,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我抓着他的衣领,简直泣不成声:“幸好你成功了,幸好你成功了。”
他在我肩上拍了拍,声音温和而柔软:“所以我们别在已经过去的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好吗?我的台词还没说完呢,你先站起来。”
我把自己从他怀里捞出来,狠狠吸了口气又狠狠吐出来,站起身从身边的桌子上抽了一张面巾纸,将自己的仪容打理妥当。
“你说。”
“我觉得我们该领证了,趁现在民政局还没下班,赶紧走还来得及,不然一会就得堵车。”
“……”
“啧,我在跟你说正经的呢你沉默不言是什么反应?郁明珠你矫情够了啊,事不过三没听说过么,别惹我啊我跟你说,现在你还不是神呢,揍翻你妥妥的。”
“……”
“好吧好吧你赢了,咳咳……嗯……亲爱的……郁明珠小姐,我已经记不清第一次见你时你穿了什么样的衣服,却还记得你被我吓跑时,鱼篓掉进河里溅起水花的模样;我已经记不清我对你动心时我们所处的场景,却记得当我知道你已经嫁过人时,那种嫉妒的情绪简直让我差点走火入魔;我已经记不清我决定剖这半颗心时究竟想了些什么,却知道我现在,如果你不答应我,我不确定会不会就天神一怒血流五步伏尸两人了,我看刚刚你表现出的情绪,也挺紧张我这条命的,所以请求你看在……啊……看在你已经把所有二逼的样子都暴露在我面前,而又不舍得杀掉我的份上,嫁给我,好吗?”
我站在空****的大厅中,傍晚的阳光斜斜透过糊在门上的红纸,在地上打出一片艳红的颜色,朗冶跪在这样热烈的颜色里,笑容腼腆紧张,却又温和安定。我清晰听到空气中响起的轻快音调,那似乎是全世界的交响乐团一起演奏,世界绽放盛大烟花,所有的声音都在说同一句话。
看,你的天道,你的地老天荒。
【全文完】